江南除了白婆枣,不见其他品种的枣树,东林书院的白婆枣沾了点文气就比较著名。老一辈的人称北方的红枣为菓子,日本人则称糖果糕点为菓子,菓子大概都与小孩子嘴馋有关,吵闹时给他们一点菓子吃就完事了。
白婆枣就是冬枣,北方九月份就天寒了,南方则暑气未退,所以吃的时候没人叫它为冬枣。老家的院子里桃柿梅李俱全,就是没有枣,所以常去邻居阿婆家讨枣吃,本以为这就是为什么叫白婆枣的原因。上学读书到了五年级,奶奶告诉了我为什么不种白婆枣的原因是结的果子太多,小孩子贪吃,吃多了容易胀气。然后她说:任何一样东西都不能贪多,要尽早知道广受博纳的好处,无趣的书也要尽早读破。
从此就一直思考如何把书读破的问题。
民谚有言:“女子十六着娘衣;男子十六挑爷担。”以前还常听乡间老人称十六岁之前的少年为“十四岁”,不管是十三岁还是十五岁,也无关虚岁、实岁,更不是十数岁之讹。向人请教过,他的证据是《太平广记》说早慧的王勃写《滕王阁序》时才十三岁;《唐摭言》就说是十四岁。《皇帝内经》以七、八岁换齿为周期,十四岁前后这几年是人生的关键。
于是开始在读书无用论盛行的年代里读书自学,可是刚积累了一些知识的皮毛后,事态就变得凶险起来。一偏偏“无仇不父子”,父亲撞见我在读一本线装书,居然不一把夺过去撕了!那一刻别说有多伤心了,借到一本限时限刻必须要还的书本来就不容易,更何况那是一本明刻本《鹖冠子》,也算是善本书了!这不是让我太难堪了吗?而且我也根本无力去赔偿人家,要不是书的主人不计较,我连寻短见的心都有了。
叔本华说:“生活充满了痛苦和不幸,就算你侥幸逃脱,无聊也会无孔不入,即刻找上你。邪恶总能赢,愚昧最喧嚣。”如何免除邪恶、愚昧和无聊?除了读书,我看不到还有其他途径,也开始有点领悟了本家前辈龚自珍说过的一句话:“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国也好,家也好,没有了历史文化过往的传承,就像无家可归的人,少了一份温暖牵挂。
同时我也发现,千百年前埋在地下的未知尸骨发出的幽微磷火,也在黑暗的夜幕上也竭力点缀出了星星思想的火花,于是我开始读我千方百计弄到手的《史记》。那个年代能读到的书不多,所以凡是能到手的,广受博纳,什么书都读,也充分享受了自主辨别取舍的自由。1972年开始当了工人,又开始自学日语。
终于遇上了改革开放,我也从工人变成了日语翻译。我喜欢这个工作,因为可以借此接触到很多不同的事物,也可以天南海北地到处行走,不至于象贪吃白婆枣那样,不知道还有许多不同滋味的好菓子。
文/龚敏迪( 上海)
编辑:曲樑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