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母亲端来刚出锅的枣馒头，老公看到心灵手巧的母亲的杰作，拿起一个便吃，不由得称赞母亲面发的好，大枣真甜，问这枣是哪儿买的？母亲笑着告诉老公是咱家树上长的，特意为过年准备的。母亲的话一下子勾起我小时候吃的大枣和在枣树下玩耍的日子。
记忆里家乡人习惯栽种枣树，农家院里见得最多的是枣树，原先村子里房前屋后到处都是，印象深刻地是麦收前那浓浓的枣花香和秋收后挂满枝头的鲜枣那红扑扑的笑脸。
我家老宅屋门前就有一趟枣树，它们和我爷爷的年龄差不多大，现在还充满着生机。奶奶说是分家从祖宅移栽过来的，历经年轮，安详地矗立着。曾记得爷爷闲暇时总会在枣树下教孙辈读书做人的道理，这里有我人生最美好的记忆。
枣树是树木中的君子。它叶不争春，花不争艳，冠不争天，根不争地，发芽吐绿要比其他树晚月余，开花在六月初。枣树的性格就像这片土地上的乡亲们一样朴实坚强。
枣树确实极有性格，它耐干旱、耐盐碱，饥荒年月，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乡亲们的命。它木质坚硬，虫不易蛀，老家梆子腔里的梆子通常是用枣木制作。两根木头颜色暗红，天然而细密的纹理，愈敲愈是响亮，愈用愈是光亮，演奏出戏里人生。晚霞映照下，枣树的勃勃生机衬托着爱听梆子腔的爷爷的身影慢慢变淡了……
祖宅里生长着枣树，每一次搬家枣树的子孙就跟着家人繁衍生息。父母亲结婚后，爷爷又让父亲在院子里种上枣树。爷爷是个受过私塾教育的文化人，他对枣树的感情很深，对“枣”“早”谐音里的美好寓意很是向往。
枣树下，摆张小桌，竖把椅子，沏一壶绿茶，嗅着枣花甜柔的芳香，望着西下的夕阳，一个人静静地细品慢饮。这是他退休后的生活。可惜，奶奶去世后，他再也不忍离开这座充满枣香、装满回忆的院落了。
在旧岁月乡亲们日子都紧巴巴的，多是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家里能置备的就会自己动手，哪家没有一两棵茂盛的老枣树。然而乡亲们又是互通有无的，我从小就吃过不同人家各种各样的枣：婆婆枣、辣椒枣、苹果枣、枕头枣、大枣……
麦收时节，枣花香弥漫开来，奶奶便盼望着放蜂叔叔的到来，放蜂叔叔来了总是住在我们家南屋，奶奶每年总是早早把屋子收拾妥当，我们兄妹知道马上就有枣花蜜吃了。贪玩的我跑的累了，渴了，回家看到奶奶准备好的蜜糖水，心里的那个甜就甭提了。抬头看那挂满枝头的枣花，黄中透绿，米粒大小，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多蜜糖，真是人不可貌相，“枣花”不可斗量。院中时时飘来甜丝丝的枣花香，成群的蜜蜂围着枣树嗡嗡地叫着，在枣花丛中飞上飞下，拼命地工作着。奶奶说过蜜蜂就像家人，勤劳而懂得付出，农家人最喜欢槐花蜜和枣花蜜了。
院子里的枣树中有一棵是“婆婆枣”，这种枣取名虽然非常朴素，但其口感和滋味却出奇的好，它适合新鲜采摘，又脆又甜，非常好吃。这时奶奶常常会准备好竹竿让母亲打下一些，用清水洗过之后，放到桌子上，让来串门的邻居们和我的小伙伴尝鲜。每当这时候小伙伴都喜欢来我家玩，一半是冲我，一半只怕是冲“婆婆枣”来了。
对于婆婆枣我是深有感情的。
枣成熟的时候，母亲会进城从老家拿来婆婆枣让儿子和伙伴们一起品尝，看到母亲满足的神情，不由得想起满脸笑容的奶奶。
红枣历来是人们喜爱的珍品，无论是脆生生、红艳艳的鲜枣，还是品质细腻、甘甜醇厚的干枣，都让人青睐有加。也许是习惯了老宅红枣的味道，至今我都不喜欢吃买来的枣，无论它有多甜多新鲜。
到了深秋，城市大街小巷又出现了许多做红枣生意的人，我知道老家北屋门前的几棵海碗粗的老枣树已是果实累累，压弯枝头。大枣长到色泽紫红如玛瑙般可人的时候，奶奶天天叮嘱家人关注天气，害怕变天会使树上的大枣裂口遇雨糟蹋掉。此时，奶奶会从树上选取个头大而没有张口笑的红枣，按老方法只需在酒里滚上几次蘸均匀，然后放进干爽的酒坛子里用黄泥密封好，到了过年打开，就是一坛沁着酒香的酒枣了。
小时候每次我和哥哥从秋盼到冬，从冬盼到年，只等着除夕，奶奶让父亲帮着她开坛。与此同时，她老人家还不忘邻里乡亲，会让我们兄妹送给左邻右舍一起尝鲜。在新年的爆竹声中，我们一家人一边守岁，一边品尝“酒枣”。
老宅已成历史，但院子里照样还有老枣树的儿孙在繁衍生息。
和爷爷同龄的老枣树仍然每年焕发着生机，到季节还是满院枣花香，到节令还是红枣长满树，但再也没有人坐在枣树下给孩子们讲故事、教孩子读书做人的道理了，孩子们也早已分散各地，可大家唯独不变的是对老宅、对枣树的无穷思念。
凝望着沧桑的老宅，心底默默地叫着：“爷爷奶奶……”
文/高伟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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