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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新•中华料理”

一览扶桑

从日常开始,带你重新发现一个深度日本

开在町屋内的中国家常菜馆“雪梅花”

雪梅花店内的蔬菜盘,标榜“京野菜”

“新中华料理”是我比较随意的说法,指不同于上一代移民或本地人经营的、近十年来新开的、与国内最新饮食文化保持同调的餐馆。比如2017年夏神保町开张的马子禄兰州拉面,就属于此类。

京都没有好吃的中国菜,很多年前就听长辈说过。我期待的“中国菜”与本地的“中华料理”颇不相同,后者无论高端还是亲民,都是较早在日本固定下来的菜式,与国内日新月异的烹饪技术与口味喜好相距较远。刚来读书时,学校附近有好几家中华料理,都标榜是川菜。那时我刚从重庆来,对川菜算得上非常有心得。吃了几次自然大失所望,勾芡太多的水煮牛肉,没有回锅的回锅肉,一律来自北方、不知从何处学到几道走样川菜的厨师。不过也就是我挑剔多,这样的菜馆在学校周边一向大受欢迎,因为味厚油多且量大,也的确用了不少中国调料,闻着看着都是中国的意思,做菜的师傅也分明是中国人,叫川菜虽然勉强,但叫中国菜是没有问题的。初来时本地师友满怀好意地要带我去吃中国菜安抚乡愁,多去了几次,我遂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若要吃真正的中国菜,还是我做的更好些。”

京都典雅的中华料理

“那下次一定要尝尝你做的故乡菜啊!”

但迄今我也只是在春天做过青团给人吃。艾草是从山里采来,馅儿用笋丁、香菇、豌豆、肉糜等等。本地人吃到时无不惊诧,因为我曾说,“青团跟草饼有点像,皮儿的绿色也是艾草汁染的”。咬下去竟是咸乎乎的馅儿,还有肉!

肉馅儿青团

“这是包子?”本地人礼貌地赞美了几句,总会狐疑发问。

“包子有褶子,这个没有,只是青色的有馅儿的团子。”我“必也正名”,好在一般也会准备豆沙馅的青团,让他们再尝尝,平复一下肉馅草饼带来的震撼。果然他们说,这个确实跟草饼有点像。豆沙是自己做的,放了橘皮丁,是祖母的做法。不过给人准备食物总有点不放心,不知道对方的口味,自己的水准也不足。“真正的中国菜”逐渐成为纸上味道,我更愿意跟人描述,并附加免责条件,“中国很大,各地口味不同,你要去相应的地方,合适的馆子,才能尝到比较正宗的口味”。听起来益发玄乎,像骗子。

京都中华料理店常见的鸡肉拼盘,味道不错

而我离乡去国时太年轻,尝过的“正宗口味”并不多,后来放假回国,也来不及把握国内料理界最新发展动向,最常去的不外乎那几家——芳草地的半山腰,呼家楼的山城辣妹子重庆火锅。这些食物于我而言来自异乡,我对它们的熟悉却甚于故乡食物,因成年后的大半时光都在外地。于是我也格外愿意谈论和尝试异乡的食物,以免自己沉湎于“思乡的蛊惑”。

疫情中开业的港式茶点店,据说主厨在香港修行了四十年(图|库索)

兰州拉面降临神保町,这在当年的东都美食界是不小的新闻。新闻与电视节目都有报道,相熟的神保町书店主人也特地在邮件结尾加上一句,“下次可以来尝尝”。2019年初,趁着去东京查资料的工夫,终于吃到了马子禄牛肉面。店内清洁宜人,稍稍脱离平民路线,清汤口味非常好。我是下午四点多进店,客人一直不断,据说用餐高峰期经常会排长队。那一阵书蠹们时兴在神保町逛完旧书店,再吃一碗兰州拉面。神保町的中华料理店很不少,招牌杂错于旧书店招牌之间,别具风情。我多次路过咸亨酒店(有一阵看宣传册上错写成“咸享”),但因匆忙赶路,从未进去过。东京、大阪等都会的新中华料理店远多于京都,因为新移民多,城市口味包容。外地人来京都,最想吃的是高尚的京料理,谁会想到吃外国菜呢?能在京都存活下来的中华料理,自然多是更平民的口味。不唯中华料理如此,要吃美味丰富的韩国菜、印度菜……最好也是去大城市。

日本的中华料理店出场率最高的一道:麻婆豆腐(图|库索)

当然,若抛下对记忆里“正宗”的执着,我在京都还是跟着老师们吃过不少中华料理。比如“雪梅花”,招牌上写着“和汉同菜 菜根谭”的大字,隐于蛸药师附近的町家内。店铺幽深古朴,全然是京都本地老店的气质,食材也强调“京野菜”。除了火锅,常见菜品依然比较保守,多用勾芡,可视为本地平民中华料理的精致版本。也有温过的黄酒,但不提供姜丝与话梅。比如四条乌丸的“老香港料理”,海鲜、鲍鱼很有粤菜风情,可惜逃不出勾芡八宝菜、清淡杏仁豆腐的定式。高岛屋三楼倒有品质稳定的鼎泰丰,只是很少专门去吃。本地的中华料理无论自称川菜、粤菜又或上海菜,其实菜单都大同小异。有一回吃台湾菜,师傅也是北方人,云吞面味道非常不错。御所附近的“微风台南”口碑也好,师傅是台湾人,招牌菜是卤肉饭、大排饭,疫情流行以来,他们的便当也很受欢迎。

“微风台南”的卤肉饭(图|库索)

常听本地人说,百万遍到元田中一带如今成了新中华街呢。这话不假,原本学校附近各国料理就多,印度菜如RAJU,泰国菜如こあの助、青空,韩国菜如ろぶた,都是经历了多年考验的知名店铺。历史同样久远的中华料理有华祥、长江边、和盛楼、友乐之类,年轻一些的有方圆、火枫源、五十碗。后者大概是2015年之后崛起,留学生群体是主要用户。有一家烤串店是纯正的东北风格,进门就能听到央视新闻,一切陈设、气味、响动无不来自祖国,正是新中华料理无疑。与餐馆一起兴旺的还有中华物产店,不同于从前只能卖些陈旧过时的物品,在国际物流畅通的今日,据说店里的食材大为丰富,什么流行的零食都能买到。有一次去师妹家,竟吃到她做的美味的榴莲披萨——榴莲不是日本的常见水果,一般超市没有踪影,这冷冻榴莲就来自中华物产店。

元田中一带的“新中华街”,有时候会出现一些机翻的日语菜单,例如日本人根本看不懂的“拍黄瓜”(きゅうりを撮る)(图|库索)

2021年9月,京大农学部附近开了一家兰州拉面,叫“百万”。生意一直兴隆,门口常排着队,我终于和本地朋友错开用餐高峰期去吃了一回。味道果然不错,师傅在后厨现场揉面、抻面,食客可以透过玻璃窗户尽情欣赏技艺。本地友人对之赞叹不已,又惊叹清汤味道何等爽口:“一点都不油腻!竟有这等美味。”他们越是这样赞美,也越说明京都的中华料理文化何等落后,人们对其印象仍不脱“油腻厚味”。市内有一家“百岁牛肉面”,也是兰州拉面。紧急事态宣言时期,我曾叫过外卖,滋味亦好,可惜进城时从未有闲暇去店里尝尝。外来餐饮进入文化保守地带,大概从简易的小吃入手会容易些,比如饺子和拉面,又比如过去几年间遍地开花又悄然沉寂的珍珠奶茶。如此说来,沙县小吃也很适合移植到海外,东京的高田马场已开了一家。

京都大学农学部附近新开的“百万兰州拉面”

2019年1月,在神保町吃到了马子禄

11月中,友人小猫带我去看池坊的七夕花展。出场后弯月已在半空,去吃什么好?精通美食的小猫问我要不要吃串串。我当下否定:“串串只是火锅的简略形式!我在重庆时只吃火锅,而极少吃串串。”

小猫宽容了我的狭隘,说那家店味道很好,值得一试,叫作“牛华八婆”,据说还上过《舌尖上的中国》。店铺在黄金地段的木屋町,店内陈设彻底中国化,客人也全是中国人,以年轻留学生为多,耳中还听到极饱满的京腔,一时仿佛回国。我在些微的时空错乱感中吃到了涮鸭肠、涮毛肚,还吃到了阔别不知几载的红糖冰粉。这已不是简单的“正宗”可以形容,而是未经本土化妥协的“移植”。好在最后点的小面完全不对,说来我在北京也没有吃过几次真正的小面。这橘生淮北的冒牌小面唤醒了我的迷梦,这一点遗憾在我看来正合适,是帮我回归现实的特别通道。

“牛华八婆”的串串(图|库索)

那晚在公交车上的我,肯定带着满身的火锅味道,车内有熟悉这种味道的人么?后来有一次我在公交车上闻到了邻人身上相同的气味,喔!这个人刚吃完火锅吧?去的哪家店?三条河原町有小肥羊,至于大阪,则还有海底捞。

大阪的羊蝎子火锅和炒肝(图|库索)

不过这些到底不是我最眷恋的,因此吃不吃到都无所谓。最难忘的,仍是儿时吃过的、喋喋不休说过的:春天的笋与蚕豆,初夏的枇杷,秋初的菱角与鸡头米,冬天的慈姑与茭白,再加上百叶结。除了菱角和鸡头米不易得,其他多数也能在异国尝到。它们在我的记忆里无不动人,不单以食物的面貌出现,总是跟树木、故园、祖父母的慈爱关联。因而我也不计较成年后在外地吃到的味道“不过如此”。“惟独在记忆上,还有旧来的意味留存。他们也许要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反顾”,正是如此,我一直都知道。

苏枕书专栏丨北白川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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