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纪故居到刘公馆

位于北京珠市口西大街的纪晓岚故居，原来是雍正时代的权臣、岳飞后人岳钟琪的宅邸，后来被纪晓岚的父亲买下。据说纪晓岚在这里住60多年，其初恋就发生在这里，他亲手种的海棠至今还在。纪晓岚去世以后，其后人将此宅出售。随后几经易手，到了上世纪30年代，成为中共北方局的地下联络站。这个联络站由刘少白主持，所以对外称为“刘公馆”。我因为小时候与刘少白算是邻居，所以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刘少白，1883年生于山西兴县黑峪口的一个地主家庭。1903年他考入山西武备学堂，与阎锡山、黄国梁、温寿泉等人有同学之谊。后来他因病辍学，病愈后考入太原府中学堂，三年后又考入山西大学堂法学专业。1911年武昌起义后，他剪掉辫子参加反清活动。清兵攻入娘子关以后，他返回家乡避难，并组织民团、发动群众、兴办女学、鼓动乡民剪发放脚。当地知县闻讯后，以煽动暴乱为名下达逮捕令，于是他只好化装出逃。此外，他还与同乡好友牛友兰共同办学，对当地的教育事业贡献很大。

受其影响，他的大女儿刘亚雄不仅是全县第一个不缠足的女子，也是第一个考进省城的女生。五四运动期间，刘亚雄在太原女子师范就读，因为思想激进，被学校给予记大过处分。随后她又考入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曾参加过驱逐校长杨荫榆的运动。1926年年初刘亚雄加入中共，不久即被校方开除，于是她根据组织安排，前往莫斯科中山大学受训。

1927年国共两党决裂以后，刘少白因为女儿的关系，曾掩护过许多共产党人，其中包括中共山西省委负责人王瀛和他的妻子朱志翰，以及贺毓秀、何述之、陈原道、赵世兰（李鹏的姨妈）等人。顺便说一句，南京政府成立后，温寿泉出任河北省建设厅厅长，邀请刘少白担任秘书主任。不久，刘亚雄从莫斯科回来，与丈夫刘道原分别担任中共顺直省委秘书长和组织部长。在他们的安排下，刘少白住进纪晓岚故居。于是这里不仅是地下党人的活动据点，还负责接收第三国际转来的活动经费。除此之外，刘少白还营救过许多被捕的地下党员，其中包括王若飞、杨献珍等重要人物。这期间，他经王若飞介绍成为中共秘密党员。抗日战争爆发后，刘少白奉命返回老家，以开明绅士的身份“潜伏”下来在中共领导晋西北根据地。但是在抗日战争胜利后的土改运动中，他的发小牛友兰被儿子牛荫冠牵着牛鼻子斗死，他自己也受到残酷批斗。

1949年以后，刘少白担任全国政协委员、山西省人民政府委员、山西省政协副主席、山西省监察委员会委员、抗美援朝华北委员会常务委员等职务。这时候，已经是年近古稀的他曾多次建议要搞好山西的水土保持工作，但一直没有受到引起重视。他的儿子刘易成回忆说，当时正在大力宣传解放台湾，父亲批评省领导（当时的省委书记是赖若愚）说：“一定要解放台湾当然重要，但解放是长期任务；山西省水土流失严重，水土保持既是山西的百年大计，又是当务之急，可是总也不具体落实。”正因为如此，刘少白被免去省政府委员，只留下省政协副主席的闲职。

到了1956年，我们家搬到山西省政协宿舍以后，便与他成为邻居。说是邻居，但是他却长住北京。在我的记忆中，他只回来过两次。每次回来，都带着一位漂亮的满口京腔的女孩。我原来以为是他的孙女，后来才知道是组织上为他配备的“公务员”。因为他的房子长期空着，也没有什么私人物品，所以暑假期间我还在里面住过。印象最深的是客厅里的那张沙发床，睡在上面对我的呼吸都有明显反应。如果要翻身的话，感觉就像地动山摇一样。这种床我在省政府的东花园也见过，当时被扔在外面。现在回想起来，无论是开明绅士还是老八路，都难以接受。

文革开始以后，听说刘少白的女儿和外孙都被逮捕。两年后，年过八旬的他拄着拐杖走出家门，喃喃自语地要找毛主席和周总理反映情况。结果是死于街头，终年86岁。前几年我到纪晓岚故居即刘公馆参观，随后在旁边的晋阳饭庄吃了盘过油肉。无论是亲眼所见还是亲口所尝，都让我特别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