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语课》，匪夷所思的一部神作

德国纳粹屠杀犹太人，这一主题的电影佳作已经有不少了。我看过的至少有以下几部顶级佳片：

《辛德勒的名单》（豆瓣9.5分），根据真实故事改编。1994年获奥斯卡最佳影片7项大奖和其他影展各种奖项，这部带有浓厚纪录片色彩的电影堪称电影史上的一座丰碑。犹太人小女孩是这部黑白片中的唯一红色，这个镜头是我对这部电影的记忆定格。

《钢琴师》（豆瓣9.2分）, 根据真实故事改编。2003年奥斯卡获奖影片。讲述一个犹太钢琴家在战争废墟中的逃亡，一个欣赏他演奏才华的德国军官让他在战争最后阶段得以幸存。

《美丽人生》（豆瓣9.5分），这是前半部让人开怀大笑的喜剧片，后半部有笑料但很沉重很悲伤。一个平凡而伟大的父亲即使在最苦难最残酷的集中营里也要让儿子保持美好生活的希望。

《穿条纹的男孩》（豆瓣9.1分），一个德国纳粹军官的儿子与集中营的小男孩之间的友谊，结局令人心碎。（我写过影评：《“穿条纹睡衣的男孩”的不“美丽人生”》）

以上四部电影的主题都是苦难与人性，只是故事和表现的手法不同而已。现在这个主题的佳作名单上可以加上一部2020年新片《波斯语课》。不经意间看了这部电影，因为根本不知道这部电影也就没有预期，结果看完着实被震到了。没想到屠杀犹太人的主题还能拍出这样的故事来。

这部电影目前的豆瓣得分为8.5分，我个人给它打9分。我的经验是：豆瓣得分8-8.5的外国电影是佳作，8.5-9.0的是精品，9分之上的电影堪称神作。

《波斯语课》的电影海报

这是《波斯语课》的电影预告片

据说这部电影会被引进到国内来

《波斯语课》的电影梗概是这样说的：二战期间，一个犹太人在集中营谎称自己是波斯人保命，被一位德国军官看中要求教自己波斯语。对波斯语完全不懂的他只能凭空编出一门语言，他开始用集中营中关押的犹太人的名字作为词根，编造出上千个“波斯语”单词，军官在残暴的环境中对他竟有了依赖，并开始袒护他，不料集中营中来了一个真正的波斯人……

以下是我观影后的感受：

一、构思精巧的匪夷所思的故事，结局意外感人

电影梗概中的最后一句留下了一个悬念。其实在影片中，那个真正的波斯人来到集中营已经是很晚的事了，而且他连一句话都没说过。这时主人公雷扎已经走过两次鬼门关了。

有人把这部电影归类为悬念片，因为关于主人公命运的悬念一直贯穿着这部长达127分钟的电影。影片以主人公被问“你知道几个犹太人的名字”这个悬念开头进行倒叙，以他最后缓缓念出2840个犹太人名字来结尾。整部电影叙事非常流畅，情节和人物的变化引导着观众的情绪，让人无时不在担忧主人公会不会败露。

要编出一门新的语言来真不容易

观影中我也有过怀疑，因为这个故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但影片开头已经说了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一个求生的犹太人能够用集中营里2840个犹太人的名字编出了一门新的语言，并骗过一个德国军官。唯一的解释是这个德国军官本身受教育水平并不高，对于学会一门外语的要求只是学会单词就行。但后来科赫竟可以用这门假波斯语做诗，并感觉很美。

如果不怀疑故事真实性的话，电影中的自编波斯语着实是一大亮点。这门只有两个人会语言是由集中营里犹太人的名字组成的。集中营里的犹太人在德国纳粹的眼里根本不是人，只是卑贱的无名小卒。他们除了牛马不如的劳作之外就是轻易的死亡，他们只是在名册上存在过，但名册最后都被销毁了。

看完整部电影我们也不知道主人公的真实名字是什么，雷扎是书上的一个名字。

纳粹在屠杀前销毁了犹太人名册

当德国军官自以为学会了这门波斯语并能够做诗时，他赞美这门语言真美，但他并不知道他说着的是那些卑贱犹太人的名字。也正是这门他自信掌握的语言让他在逃亡途中露出了马脚被抓捕，真是报应。

雷扎假装会波斯语是为了求生，科赫学波斯语也是为了战后谋生。雷扎在科赫的帮助（或者说“恩赐”）下活了下来，科赫最终因为假语言不通成了战犯。

我原以为假波斯语的意义在于这种讽刺色彩。但影片的结尾处，当盟军调查人员问起主人公他能说出集中营几个犹太人名字的时候，他回答说他能说出2840个，因为假波斯语的2840个单词就是由犹太人的名字制造出来的。在温暖而略带朦胧的色彩里，雷扎面无表情地一个一个地说着名字，全场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听他叙说。那个时刻，这门假波斯语变成了一座刻满了名字的历史纪念碑。

二、人性的复苏：两个主人公的情绪走向

本片的主线是雷扎进入集中营到最后解放的种种求生经历，主要的对手戏是雷扎和德国军官科赫之间的冲突。细细品味全剧的话，可以感受到两个主角情绪的变化历程：雷扎从开始的贪生怕死到后面的无所畏惧，科赫从开始冷漠到后来绽放出温情。这个过程处理得润物无声般的自然，这也是本片的成功所在。

两个主人公的形象塑造得非常丰满。相比之下，科赫的个人历史交待得更加清楚。

雷扎与科赫第一次见面时念的一句诗

当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着

雷扎出场时就是弱小而卑微的形象。在行刑枪未响前他就抢先躺下来，结果被德国兵嘲笑着要补枪。他又十分机智，在押解车上用半个面包换来的波斯语书被他用来伪装自己是波斯人。当他从采石场回到科赫身边的时候，科赫对他的波斯人身份已经深信不疑。但他机灵地补上了一张识字卡，证明“树”和“面包”是同一个单词，从而增强科赫对他的负疚感。这个细节真的很赞。

雷扎赴死被科赫救回来时的这段对话

是全片中雷扎愤怒情绪的唯一爆发

雷扎的情绪转折点是他在采石场受虐待后的那场大病。这个情节也让整个故事峰回路转，我本以为电影会继续拍他如何从采石场逃跑。从死亡线上回来雷扎把死看淡了，他的行为变得主动了，他对这门假波斯语也变得信心实足，甚至主要要求科赫用这门假语言来会话了。而当意大利人为他而死，雷扎彻底放下了生的欲念。他让意大利人的弟弟替自己去了农场，而自己慷慨赴死。

如果生只是一场苦难，死又有什么可以畏惧的？

党卫军上尉科赫的形象塑造得比雷扎更成功。管理集中营里德国人后勤保障的科赫原本是一个厨师。他长得高高大大，他的圆脸显得有点笨。他的性格自负而暴躁，还追求完美。

当雷扎说的“树”和“面包”是一个词时

科赫认为自己受骗了，他暴打雷扎

这是科赫情绪的一次大爆发

但他并不愿意让别的德国人发现他的蠢

一边狰狞面对雷扎，一边微笑面对同伙

随着剧情的发展，科赫冷漠的形象慢慢放松下来。在他与雷扎的对白中，我们了解了他的个人历史。他与集中营的其他德国人是不一样的，莫名其妙地加入了党卫军，和自己的哥哥分道扬镳。他对于战后一直有自己的安排：学会波斯语，去德黑兰找他的哥哥。

为了留下雷扎，科赫用丑闻要挟上司

为了救下雷扎，科赫向德国兵举枪

最后的大屠杀前，他带着雷扎一起出逃

在学习假波斯语的过程中，科赫的冷漠和傲慢的渐渐融化。雷扎成了他在集中营里唯一 可以敞开心扉的对象，他与雷扎的距离也就这样拉近了。让雷扎老师活着成了他坚定的理念。

科赫用假波斯语作的一首诗

也是他心境的写照

这诗比贾浅浅的诗强太多了

所以当影片最后，看到科赫在机场自信地使用非常熟练的假波斯语而别人听不懂时，他的表情转为惊愕、绝望和愤怒。那个时候，我对于他除了嘲笑和感叹报应之外，竟然也有一些同情。两年多的勤学苦练假波斯语只是为了战后和平生活，但最后他不光要入狱清算，更让他愤怒的应该是自己的智商被侮辱、自己对雷扎的信任和情感被辜负。

科赫的内心该有多么巨大的不甘。

三、党卫军的恶 & 犹太人的悲

科赫对于雷扎的好只是个案，他对于犹太人并无好感。影片塑造了德国普通纳粹党卫军的群体像。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公报私仇；他们的争风吃醋、流言八卦；他们的体面生活、歌舞升平。

所以这一切的描绘都说明他们是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

党卫队军官们的生活很体面

侍候他们生活的是犹太人

德国男兵女兵间的争风吃醋

但是，当他们面对犹太人的时候都非常残暴，在他们眼里消灭犹太人是天经地义的伟大工程。电影中有一个情节：漂亮的纳粹女书记员因为自己受罚而不满。她发泄情绪就找碴把厨房里一个犹太女人的手摁在烧红的炉子上。

影片中除了主人公雷扎，就没有再塑造别的犹太人形象，犹太人都是一群被摧残的行尸走肉。杀了真波斯人帮雷扎摆脱困境的意大利犹太人的行为不是很让我信服。

雷扎在打饭时会问每一个犹太人的名字

用来创造他的波斯语

但除了名字，他们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被送入焚尸炉的犹太人

这个俯视镜头很震撼

每次看到犹太人被抓捕、当苦力、被摧残、遭屠杀时，我都会感叹命运的多舛和生命的卑微。在灾难降临前，这些犹太人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过着正常人的体面生活，有家庭有财产、有情感有生活。但一夜之间，他们的命运被彻底改变，成了国家的贱民，人人可以践踏他们。他们家庭破碎，财产被剥夺，个人自由消失，求生成为了本能和唯一诉求。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看不到未来。

而这并不是个体的命运，而是一个民族的悲剧。几千年来，犹太民族被迫害、被驱赶、被屠杀的历史重复过好几轮，但是在二战前实现了国家伟大复兴的德国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程度。这是一个国家误入歧途的可怕之处，当我们谴责希特勒和纳粹的时候，不要忘记他们的行为在当时的德国是合法的。

但在当时，几乎所有德国人都沉浸在国家复兴的自豪之中，感受德意志民族的优秀和光荣。民族主义的洗脑让全国上下癫狂到失去人性，几乎人人有罪。受迫害和消灭的除了犹太人，还有那些残障、精神病、同性恋等劣等德国人，当时有40万德国人自愿申请绝育。

受迫害被消灭的当然还有异见者，法西斯时代的德国只能有一个声音、只能有一个至高无上的领袖。

战后德国对于法西斯和战争罪恶的反思相当深刻，所以产生很多德国的优秀反战电影，我已经写过好几篇这一类的影评了。

电影链接：《这部背了2840条人命的尺度片，差点被奥斯卡封禁！》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