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昨天是腊月二十三，小年。
我对小年的印记，一直停留在小时候，因为逢年过节，烧香祭祖这一类的事情，都是我奶奶和我父亲的事情，一般家里的事情是我奶奶，需要外出的是我父亲。
比如小年祭灶，就是我奶奶的事情。再就是我们家院子里，有个专门的台子，叫香台子，是从来祭拜天地的，我的理解，应该是小型的天坛地坛。但凡需要祭奠天地，我奶奶就会在香台子上摆上瓜果（如果有的话）酥油菜，在那里烧香。
这个所谓的香台子，其实可能就是用砖头砌的，上面放一个水泥板子。下面可能是鸡窝。平常，香台子上可能放满了各种东西。
在我的记忆里，老天爷和太阳是同一人格的，在我们老家的方言里，叫老老地儿，稍微有点儿化音。
我的理解就是永恒的。
我奶奶在香台子前念念有词，然后把香插上，仪式就结束了。
只有贴对联这样的事情，才是我干的活。
我们老家的方言里，厨房叫厨屋，发音是筹屋，一般是灶台，铁锅，风箱，再就是柴禾。有的可能还有水缸。
我在网上找来找去，大概是下图这个格局：
不过，我的记忆里，我们家的厨房，从来没有这样大过，这样敞亮过。很小，堆满了柴火之后，常常是坐不开人。
有时候，还成了羊圈，就是刮风下雨的时候，还把羊拴在厨房里。
那时候常常大人做饭，我拉风箱。
有句谚语说某人毛病多，属风箱的，楔吧几下子就好了。楔在这里是敲打的意思。动词，敲打敲打。松垮了，把木楔子楔进去。
因为经常拉风箱，我经常被大人说的一句话：
你啊，就是锅门前的光棍，没多大的出息。
大概是这样的。
做饭烧的柴火，一般是麦秸。有时候是豆秸。更多的时候是棒子秸，就是玉米的杆。我们把玉米叫棒子。
风箱要请木匠做，但平常修风箱，我奶奶最拿手。她会往风箱里缝鸡毛。鸡毛从哪里来呢？平常杀鸡的时候，会把干净有用的鸡毛晒干，留起来。鸡毛除了缝风箱里，还可以缝毽子，再就是卖到废品收购站，换钱。
风箱，在我们老家的方言里，是风显。方言音。箱转成了显。
有时候我不乐意干这个活，就故意把风箱拉得呼哧呼哧，大人恼了，就会劈头盖脸挨一顿揍。
那个时代，那个年龄，挨揍是家常便饭，不像现在的孩子，这样娇贵。
昨天一天，我感觉特别惶恐。
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回不到过去，奶奶在，父亲在，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样子。
越长大，越孤单。
02
我有时候会琢磨那句话，锅门前的光棍。
一辈子围着锅台转，显然是没出息。
但不围着锅台转，无非就是自己获取食物的领地大了而已。
就像动物世界里，田鼠可能只需要几亩地的范围，就可以繁衍子孙后代了。但老虎不行，老虎需要几十公里几百公里的范围，才能生息。
换个说法，有的人可能一辈子没走出厨房，一辈子围着锅台转，有的人可能一辈子生活在村子里，没有所谓诗与远方，就是眼前的柴米油盐，养活一家子人，繁衍后代。
有的人远走他乡，把世界当做自己的家，播下自己的种子。
这两种人生，你能说谁更牛逼，更光棍吗？
一粒种子，落在土里，生根发芽，结出种子，再生根发芽，一代代传承。
一粒种子，被风刮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也是生根发芽，结出种子。
都说人和人不一样，但本质上，是不是有差异呢？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毛主席回到韶山冲，见到他当年的玩伴，会是怎么样的心理？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抑或是迅哥儿回到故乡，见到了闰土，闰土叫了一声老爷，于是迅哥儿觉得自己像被火烧了一样，觉得他们之间有了厚厚的无形的墙？
03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看完之后呢？世界上的风景和故乡的风景，真的有那么大的差别么？
我曾经是个自卑的孩子，害羞的孩子，懦弱的孩子，胆小的孩子，见了生人不敢说话的孩子，和陌生人不敢打交道的孩子。
然后我还是勇敢地出发了，去了很多的地方，见了很多的人。在遥远的异地打拼，搵食，讨生活。
然后呢？然后在你内心里，也许还是沈从文那句话：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04
苏辙在《渔家傲·和门人祝寿》里这样写到：
“七十馀年真一梦。朝来寿斝儿孙奉。忧患已空无复痛。心不动。此间自有千钧重。早岁文章供世用。中年禅味疑天纵。石塔成时无一缝。谁与共。人间天上随他送。”
1935年12月31日，54岁的鲁迅这样写到：
过年本来没有什么深意义，随便那天都好，明年的元旦，决不会和今年的除夕就不同，不过给人事借此时时算是一个段落，结束一点事情，倒也便利的。——《且介亭杂文二集序言》
1936年10月，55岁的鲁迅就去世了。
刘德华早年的电影《雷洛传》的结尾，逃到加拿大的雷洛，在自己的庄园里，面对着夕阳西下，回忆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仆人过来叫他吃晚饭。他问仆人：
仆人回答：老爷，我不知道。
雷洛说：就是为了吃饭。
年轻的时候，我常常会觉得雷洛的答案难免有英雄气短之嫌。
随着我活得年纪越来越大，反倒是觉得雷洛真的是英雄气长。
就像雷洛一样，谁不曾儿女情长过，谁不曾暗夜哭泣过，谁不曾英雄末路过？
就像阿Q最后的留言：孙子才画得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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