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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通 卷六十六 ~ 卷七十

卷六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六十六    明 湛若水 撰

举措四

宋真宗景德二年秋七月增置制举六科贤良方正等三科久不行至是增置为六科曰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愽通坟典达于教化才识兼茂明于体用详明吏理可使从政识洞韬畧运筹决胜军谋宏逺材任边寄凡六科诏中书门下试察其材具名奏闻临轩亲防之臣若水通曰用人之法虞之九德咸事汤之立贤无方周之六德六行六艺至汉立贤良方正之科犹为近古唐之词章则求之愈下遗贤多矣宋真宗有志复古则唐虞三代之制可考也否则汉制贤良方正足矣而何多门邪盖未有贤良方正而不能明体用通坟典详吏理识韬畧宏军谋者也然其视九徳同谓之徳无方同谓之贤六徳六行六艺同谓之徳行道艺者有间矣故古之人才出于一后之人才出于六此道徳之所以不一而风俗之所以不同也惟在上者所立耳

哲宗元祐元年四月司马光请立经明行修科岁委升朝文臣各举所知以勉励天下使敦士行以示不专取文学之意若所举人违犯名教必坐举主毋赦则自不敢妄举而士之居家居乡者惟惧玷缺外闻不待举官日训月察立赏告讦而士行自美矣于是诏自今凡遇科举令升朝官各举经明行修之士一人俟登第日用以升甲

臣若水通曰书云举能其官惟尔之贤称匪其人惟尔弗任故光建论举士之法举主连坐则士务修其行官务举其贤贤才出而天下治矣然而所谓经明行修者何邪夫古之明经将以修行也徳性禀于天生而蒙长而不学则愚明经学问于师友所以发其而破其愚成其德而行修矣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徳又曰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夫学一而已矣举措人者德行之修否而已矣此又为人上者不可不知

徽宗宣和七年十二月太学生陈东上书请诛蔡京等六人时天下皆知蔡京等误国而用事者多受其荐引莫肯为帝明言之东率诸生上书曰今日之事蔡京壊乱于前梁师成阴贼于内李彦结怨于西北朱勔聚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从而结怨于二寇创开边隙使天下势危如丝髪此六贼者异名同罪伏愿陛下擒此六贼肆诸市朝传首四方以谢天下

臣若水通曰帝舜诛四凶而天下咸服举直措枉天下之心也举措得当则体统尊纪纲正法度修政事举仁贤在位而天下安矣京等六人在徽宗之朝各以奸邪惑主危国而徽宗明不足以知之也君臣以酒色相娯屡幸私第礼如家人则体统紊矣开边生事和议误国则纪纲頽矣祖宗旧章纷更殆尽则法度壊矣聚敛无经刑杀肆志则政事乱矣斥黜忠直窜死逺方仁贤殄矣举措若此尚何以安天下乎满朝缙绅党京莫言而东为布衣愤忠极论折首而不顾至今犹能使人兴起于百代之下也为人君观此思得如此人者而用之则善人进而国昌矣

孝宗乾道五年八月以陈俊卿虞允文为尚书左右仆射并同平章事兼枢密使俊卿以用人为己任所除吏皆一时之选奬廉退抑奔竞或材可用而资歴浅者则密荐于帝未尝语人毎接朝士及牧守自逺至必问以时政得失人才贤否允文为相亦以人才为急尝籍为三等有所见闻即记之号材馆録故所用皆知名士臣若水通曰俊卿允文可谓得为相之体矣夫宰相之于天下能以其身利之者盖寡也惟以人利之则所谓人各亲其亲然后不独亲其亲其利将普于天下矣故以人事君而宰相之职尽矣故仁不徧爱物急亲贤也后之辅相者身为大臣而徒以韦布之行自励闭门谢客而于天下人之贤否置之而不问其亦异乎俊卿允文之见矣

元世祖至元二十四年闰月复置尚书省以僧格特穆尔并为平章政事阿噜珲萨里为右丞叶李左丞马绍参知政事莾珠尔多卜丹言自制国用使司改尚书省颇有成效今仍分两省为宜诏从之安童谏曰臣力不能回天但乞不用僧格别选贤者犹或不至虐民误国不听臣若水通曰人皆以元世祖之为贤君臣不信也夫贤君必能用贤去不肖世祖尚书省之复是矣然用人失当则其国必危矧平章丞相参知政事皆朝廷机务所闗乃以特穆尔辈为之可谓能用人乎况僧格之恶安童谏之而不顾举措如此其不至于虐民误国者几希以是知世祖之非贤君也为人君者所宜深鉴

宋儒周敦頥曰心纯则贤才辅贤才辅则天下治纯心要矣用贤急焉

臣若水通曰孔子告哀公取人以身身心者取人之本也贤者治天下之辅也故心弗纯则用贤弗专用贤弗专则聪明日蔽于上恶政日加于下而国事日见其非矣益曰任贤勿贰盖一则纯贰则杂至于杂则贤才日逺而莫为之用矣有天下者慎之

程頥应诏上英宗皇帝书云朝廷至于天下公卿文武百职羣僚皆称其任而己何以得称其任贤者在位能者在职而己何以得贤能而任之求之有道而已虽天下常用易得之物未有不求而得者也金生于山木生于林非匠者采伐不登于用况贤能之士杰出羣类非若山林之物广生而无极也非人君搜择之有道其可得而用乎自昔邦家张官置吏未尝不取士也顾取之之道何如耳今取士之弊议者亦多矣臣不暇条析而言大概投名自荐记诵声律非求贤之道尔求不以道则得非其贤间或得其才适由偶幸非知其才而取之也朝廷选任尽自其中曾不虞贤俊之弃遗于下也果天下无遗贤邪抑虽有之吾姑守法于上不足以为意邪将科举所得之贤巳足自治而不乏邪臣以为致天下今日之盖由此也

臣若水通曰贤才之有益于人国也大矣求之有道则贤才可得也然而求之有道者鲜矣古之于贤者必自上求之后之于贤者必使下自求之则贤者必不肯求求者必非贤者也夫然后贤者退不贤者进而国乱矣如是而谓天下无其人焉不可也是故智者之求贤也必自求之求之之道尽心焉耳矣未有求而不得者也程頥之言最为切至为人君者其念之哉

邵雍曰虞舜陶于河濵傅説筑于岩下天下皆知其贤而百执事不为之举者利害使之然也吁利害丛于中而矛防森于外又安知有虞舜之圣而傅説之贤哉河濵非禅位之所岩下非求相之方昔也在亿万人之下而今也在亿万人之上相去一何逺之甚也然而必此云者贵有名者也

臣若水通曰相臣之不荐贤者非无是非之心而智之弗明也多生于忌嫉耳上者忌其逼已下者忌其轧已故非恶之恶非非之非生焉非无是非好恶之本心也以大舜傅説之贤圣在唐虞商周之隆犹不免焉而况于后世哉殊不知相臣之荐贤乃已职分内事也人君之求贤乃已性分内事也何与于贤者哉故认得为己分内事则忌心释矣故曰为天下得人者谓之仁惟仁人为能好人君相有国家之责者其亦隐于心哉

张载理窟曰万事只一天理舜举十六相去四凶尧岂不能尧固知四凶之恶然民未被其虐天下未欲去之尧以安民为难遽去其君则民不安故不去必舜而后因民不堪而去之也

臣若水通曰好恶吾心之天理也作好作恶则非中正矣舜举十六相而天下防其福诛四凶而天下服其罪岂有心好恶之哉因民好恶而好恶之也岂尧之时不能诛之举之而舜独能之哉时也时然而然天理也民好恶而好恶亦天理也故可举可措在四凶十六相耳在民之心耳在其时耳帝舜之心何与哉

胡宏曰人君聨属天下以成其身者也内选于九族之亲礼其贤者表而用之以聮属其亲外选于五方之人礼其英杰引而进之以聮属其民是故贤者众之表君之辅也不进其亲之贤者是自贼其心腹也不进其人之贤者是自残其四肢也

臣若水通曰人君以天下为一体者也不礼九族之贤则亲心乖离腹心贼矣不礼五方之贤则民心离散四肢解矣故内举不遗亲外举不遗才盖欲聮属天下以成一体之义也诚如是也则为君者不至孤立于上而股肱耳目皆有所托矣贤才岂有不用而天下岂有不安哉

杨时曰三代两汉人才之盛风俗之美后世莫能及者取士以行不专以言故也今虽诏内外官举经明行修之士中第之日优其恩典不独取之以言又本其行庶乎近古然徒使举之而不由乡里之选又无考察之实与斯举者随众牒试于有司糊名誊録校一日之长不惟士失自重之义且于课试之际无以别异于众人则所谓本其行者亦徒虚文而己谓宜别立一科稍仿三代两汉取士官人之法因今之宜斟酌损益要之无失古意而已至于投牒乞试糊名誊录之类非古制者一切罢之待遇恩数尽居词赋经义等科之上庶使学者尊经术惇行义人人笃于自修则人才不盛风俗不美未之有也

臣若水通曰杨时此论真得取士之法矣夫循其名而不责其实信其言而不核其行则羊质虎皮或得以幸进而玉在石中者不得一售矣故三代两汉人才之盛有由然也伏惟圣明粤稽古昔而惟杨时之言是行焉则人才可以日盛风俗可以日美唐虞三代之治岂难致哉特在一念转移之问耳

张栻防司马光黼座铭藁有云壅蔽者天下之大患也古之明王所以致治者亦去此而已矣其道莫先于虚己莫要于任贤虚己则壅蔽消于内任贤则壅蔽撤于外内外无蔽而下情毕通泰治所繇兴也

臣若水通曰壅蔽之患大矣心志蔽于内聪明蔽于外则徳业不修而治道隳矣张栻推其要在于虚己任贤致虚以去其蔽于内任贤以去其蔽于外内外无蔽则光大髙明之德业可成矣然以二者论之则任贤尤在乎虚己故易曰君子以虚受人书曰明四目达四聪为人君者其念兹哉

罗从彦曰君子在朝则天下必治盖君子进则常有乱世之言使人主多忧而善心生故天下所以必治小人在朝则天下必乱盖小人进则常有治世之言使人主多乐而怠心生故天下所以必乱

臣若水通曰君子之志在行道以济时小人之心务阿世以取宠志在行道则忧世之言日进使其君有忧世之心是以大本正而大化出矣志在阿世则治世之谀日进使其君有自肆之志是以大本惑而大乱成矣夫以君子小人之进退而治乱阶焉可畏之甚也伊川曰其难其慎官人者其亦辨之于早乎

胡安国曰善善而不能用则无贵于知其善恶恶而不能去则无贵于知其恶

臣若水通曰不知其善而不用不知其恶而不去曰不知者也犹可言也惟其知善而不能用知恶而不能去岂得诿之于不知乎不可言也夫知而不用则终无用贤之心矣知而不去则卒有济恶之祸矣其为害也可胜计哉是以人主之学当在于明断焉而已矣

国朝太祖髙皇帝开国之初诏天下曰自洪武三年为始特设科举以起懐才抱徳之士务在经明行修博古通今文质得中名实相称其中选者朕将亲防于廷观其学识品其髙下而任之以官果有才学出众者待以显擢使内外文臣皆由科举而选非科举者毋得与官臣若水通曰此太祖始立科举取士之诏也用人之道尽之矣其与虞庭之九徳成汤之立贤有周之徳行道艺千载同符矣故曰懐才抱德曰经明行修曰博古通今曰文质得中曰名实相称其为贤则一也必五者纯备然后谓之贤也此圣人合一之道也至于防之者所以观其五者之蕴如敷奏言扬之道耳非以文章取之也奈何传世既久逐末忘本而教者与学者皆拘拘于言语华采之间而太祖立法之意澌尽无几矣仰惟圣明务学崇本修复旧章特易易耳此固养贤用贤之大要不可不重也

洪武十六年上御谨身殿东阁大学士吴沈等进讲周书国则罔有立政用憸人上曰甚矣国家不可有小人有小人必败君子故唐虞任禹稷必去四凶鲁用仲尼必去少正卯沈进曰书云去邪勿疑所深致其戒上曰国家不幸有小人如人蓄毒药不急去之必为身患小人巧于悦上忍于贼下人君若但喜其能顺适己意任其所喜而不问以为怨将在彼辟如犬马伤人人不怨畜犬马者乎沈曰小人中懐奸邪而其所言甚似忠信不可不察上曰然小人善于逢迎彼知人主所乐为者不顾非义乃牵合傅防曰是不可不为知人主不乐为者不顾有益于天下国家亦牵合傅防曰是不必为此诚国之贼也自古以知人为难而知言亦不易也臣若水通曰君子小人不共国而治如薫莸不同器而藏也茍不去小人以安君子虽圣人亦不能有为皇祖所谓唐虞用禹稷必去四凶鲁用仲尼必去少正卯虽圣王百世不能易矣然欲知君子小人而进退之在于君身人君茍能明诸心以全天理则至明足以烛天下之防至公足以灭天下之私于理之可为不可为者知之明断之果则小人不得以乘其间人主茍于不可为者乐为小人得以阿顺曰是不可不为茍于可为者不乐为小人得以阿顺曰是不必为此固小人罔上之奸亦由人主之不明不果有以召之也既公而明则牵合傅防之説阿谀逢迎之态举无所容矣皇祖谕讲官而审于君子小人之辨真得知人图治之要矣圣子神孙可不致谨于此哉

国朝太祖髙皇帝谓皇太子诸王曰纯良之臣国之寳也残暴之臣国之蠧也自古纯良者为君造福而残暴者为国致殃何谓纯良处心忠厚临民岂弟虽材有不逮者亦不致于伤物所谓日计不足月计有余者也何谓残暴恣睢击搏遇事风生鍜链刑狱掊尅聚敛虽若快意一时而所伤甚多故武帝任张汤而政事衰光武褒卓茂而王业盛此事甚明可为深鉴

臣若水通曰国之治乱非自天降乃由人生者矣故用人乃为政之急务也圣祖以国之寳与蠧归于纯良残暴之臣真知言矣然欲知二者之辨而进退之在于反求诸心心存则理明心纯乎理则至明足以知人我惟纯良也故于人之纯良者必知而用之虽才有不逮可恕也我无残暴也于人之残暴者必知而去之虽快意一时不取也然而纯良用而残暴者逺矣皇祖谕太子诸王及此欲其知当务之急其深切矣乎

洪武十八年七月丙辰上御华盖殿与羣臣论及治天下之道文渊阁大学士朱善进曰古者人主致治重任人盖择众贤为耳目则视听周乎四海任众智为计虑则利泽施于万民今天下太平惟选任贤才宜留圣虑上曰然任人之道当严于简择专于任使严则庸鄙之人不进专则茍且之意不行然必贤者乃可以专任之非贤而专任者必生奸也是任人为难然人亦有谨于始而怠于终者亦有过于前而敬于后者则固不能保其终始惟终始如一者其懐忠报国之心坚如金石安得不任之若匿诈似信懐奸若忠者决不可任也臣若水通曰孟子曰国君用贤如不得已择之审也书曰任贤勿贰任之专也皇祖所谓严于简择专于任使真用人之法也然必择之审然后可以任之专皇祖之明盖已洞见其几防矣不然则始终惟一之贤未着而奸诈忠信之人易混矣其祸败岂小也哉

洪武十九年七月诏举经明行修练达时务之士年七十以下者郡县礼送京师太祖谕礼部郎中郑居贞曰古之老者虽不任以政至于咨询谋谟则老者阅歴多而闻见广达于人情周于物理有可资者居贞对曰人至六十精力衰耗则不能胜事请六十以上不遣太祖曰政谓比来有司不体朕意士有耆年便置不问岂知老成古人所重文王用吕尚而兴穆公不听蹇叔而败伏生虽老犹足传经岂可概以耄而弃之也若年六十以上七十以下者当置翰林以备顾问四十以上六十以下者则于六部及布政司按察司用之

臣若水通曰书曰人惟求旧曰无遗夀耉曰无侮老成人夫老成之人其徳成其识逺其更歴也多用之则有补于天下国家也故古之圣帝明王必于老成而重委任焉盖借其猷谋之大以匡其所不逮也我太祖髙皇帝知老成之可用也拳拳诏郡县而礼送焉可谓得为政之首务矣圣子神孙固亦赖贤才以辅理也其以祖宗为法可焉

大明令吏令凡在流品人员果有文武长才通晓治体廉洁者台宪官具实迹奏闻

诸司职掌凡各府州县毎岁于所辖隅厢乡都内拔选容止端谨无过人材一名申送布政司考覈转行按察司覆考堪充岁贡开坐考过词语差人送部应有贤良方正及山林岩穴隐逸之士并通晓经书儒士秀才孝廉俱各访求到官审无过犯违碍不拘名数差人伴送到部或内外官员人等荐举人材秀才即便行移原籍官司起取赴部如儒士秀才出题考试果否通经贤良隐逸等项人材量其才能定其髙下仍取本户丁粮数目作何营生及户内有无杂役事故供结明白然后开发送部选用如将鄙陋不堪之人一概朦胧滥举原举官吏依贡举非其人律问罪

凡举保孝廉人材秀才及山林隐逸本部即行所属委自正官选求民间果系名实相副素无过犯之人有司起送到部咨发吏部听用

臣若水通曰帝王之治天下也惟在得人而已矣大明令诸司职掌三事皆我祖宗举用贤才之盛典也详考覈之法以求其能严并坐之戒以防其弊可谓至精至密矣惟圣明法而行之则天下治矣

诸司职掌一科举凡遇子午卯酉年则乡试辰戌丑未年则防试毕则殿试其取中举人咨发吏部应用臣若水通曰此我圣朝科举之制取士之正途也乡试防试以三年者事业之积以三年而成国之人材以三年而消长也夫以圣王德行道艺之教举业德业合一之学日就月将而不已焉则三年有成矣以今三年考绩黜陟之法则人才之进退三年可定矣此祖宗之立法举用之者与进退之者应其期而不谬也乎

诸司职掌巡按御史所至体知有司等官奉公廉能昭著者随即举奏其奸贪废事蠧政害民者究问如律臣若水通曰惇徳允元而难任人舜之所以咨十二牧也胡安国曰善不防赏恶不即刑虽尧为君舜为臣不能以化天下是故举直错诸枉孔子盖拳拳焉臣愿当斯任者明以察之徤以断之则刑赏一人而千万人劝惩矣

仁宗皇帝即位之初命吏部令在京七品在外五品以上文官及知县于五品以下见任官及军民中访举德性惇笃行止端方或材能出众政绩显著或文学有称识见优逺者量材擢用若有蔽贤及滥举者论罪如律所举之人后犯赃罪举者连坐曰朝廷比年数下诏举贤而奉行者率多徇私背公或以贿赂举或以亲故举所得实用十不三四政事何由而理生民何由而安自今必严举主连坐之法庶得实材

臣若水通曰贤才固国家之利器而滥举尤为生民之蟊贼也取之有其道防之有其法则才必见用而用者无匪才故仁宗皇帝申举贤连坐之法所以重蔽贤之责而又严滥及之防并行而不悖矣我朝之治所以髙出于汉唐宋者由是道也伏惟圣明励精图治法之以求真才以致太平天下幸甚

国朝天顺间英宗皇帝一日召学士李贤曰吴与弼如何对曰与弼儒者之髙蹈自古圣君莫不好贤下士征聘隐逸乃命行人赍勑帛造其庐与弼接见即谓朝廷厚意当赴阙谢恩但本意不受官职数月乃至入见命为左春坊左谕德朝士皆悚然惊异以为布衣召至一旦至此次日引至上前问曰久闻髙谊特聘尔来对云臣草茅残士年二十婴疾虚怯不能出仕不敢有髙世之心不意声闻过情为当道论荐防皇上以天书币帛来聘天使到门不胜感愧因而动作老疾复发数月方能起程况年六十有八衰朽之人实不堪供职上曰宫僚亦从容闲暇且宫僚甚众不专劳先生不允所辞于是赏文帛四表里羊酒柴米遣太监牛玉送至馆上顾谓贤曰此老非迂阔者务令就职与弼终不就三辞间日上谓贤曰与弼既来如何不就职若受职亦不相拘听其自在贤曰与弼亦愿就职第以老疾不愈进退狼狈上曰果然亦难留也既以行人聘来还以行人送归再与勑令有司供月粮以终其身于是与弼感激条陈十事上之复上表谢恩而去

臣若水通曰书曰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而成汤之于伊尹髙宗之于傅説皆所汲汲焉何哉征聘隐逸所以期实用兴治道也与弼常言曰宦官释氏不除而欲治天下难矣观其言固非忘天下者然必如是而后可为则亦古天民之志矣善哉英宗之待与弼也迎而送之致敬以有礼其为圣徳之光治化之助岂浅浅哉

格物通卷六十六

卷六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六十七    明 湛若水 撰

课功上

易师上六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乱邦也

臣若水通曰师之爲卦坤上坎下内险外顺师险道而以顺行故爲师师终必有赏功之典上六师之终也故以正功言坤爲土故有裂土封爵之象程頥曰开国封之以爲诸侯也承家以爲卿大夫也承受也象言大君于师终功成之时因其功而命之以爵赏功之大者则封之爲诸侯而开国功之次而小者则封之爲卿大夫而受成家之庆然有贪杀冒功者小人也则黜之而不用葢五爻皆隂故有小人勿用之戒若封之使有国有家则爲政害人必多而爵赏滥及恶徳亦不足以爲劝惩而人心不服矣象又释之以爲夫大君之爵命者所以报军旅之功使大小各以其等而得其正也所谓小人勿用者固非正功之典使如此之人而用之必播其恶于众而乱人国家矣夫立功者人臣之忠也报功者人君之正也故有天下非得而私开国承家亦非得而私因其功而差等之小人不得而与焉天下之正也夫赏之也以天下之正其勿用之也亦以天下之正圣人亦何容心哉

谦九三劳谦君子有终吉象曰劳谦君子万民服也臣若水通曰朱熹云卦惟一阳居下之上刚而得正上下所归有功劳而能谦臣谓以阳刚之才而上得君下得民其功徳可施是有劳也以九居三得位之正正则不矜伐是能谦也以可爲之才而得正故乆而不变有终而吉也象又释之以爲君子之有劳有谦如此而万民之心皆服之矣夫挟劳以傲物小人之情也劳而不自伐知道之君子也以爲功非有加于我也性分之当爲也恶盈好谦人情之公也故民皆服其谦徳之盛莫与之争功争能者矣功髙天下而不危位极人臣而不疑其有终而吉也宜矣人君立课功之法天下之公也万民之公也九三君子之劳谨而不伐人臣当以此自考焉可也

书虞书舜典五载一廵守羣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记帝舜立朝廵课功行赏之法如此也敷陈也奏进也庸者民功蔡沉曰五载之内天子廵守者一诸侯来朝者四盖廵守之明年则东方之诸侯来朝于天子之国又明年则南方之诸来朝又明年则西方之诸侯来朝又明年则北方之诸侯来朝又明年则天子复廵守是则天子诸侯虽有尊卑而一徃一来礼无不答是以上下交通而逺近洽和也诸侯来朝使各陈其爲治之说言之善者则从而明考其功有功则赐车及服以旌之其言不善则亦有以告饬之也臣谓朝廵之礼非特上下交通而已廵守所以观政于下述职所以报政于上上下交相劝勉于政如是而政不修治不成者未之有也后世此制旣废而诸侯纵恣遂以爲封建不可行易之以郡县抑岂反本之论哉

舜典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庶绩咸熈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记帝舜考绩黜陟之法也考者核实也黜降陟升也三考谓九载也蔡沈传曰九载则人之贤否事之得失可见于是陟其明而黜其幽赏罚明信人人自力于事功此所以庶绩咸熈也此言舜命二十二人之后立此考绩黜陟之法以时举行而卒言其效如此也臣伏覩国朝立三年考察外官六年考察京官之法盖本于此然以三年进退未至于三考甚者上官苛刻以爲能或逞其喜怒之私多有莅任一年半岁而蒙黜退者虽使圣贤生于其间如孔子子产徳政未能尽施而人心未易卒恊则亦无以自见也伏愿圣明慎任之于初乆任之于后必三载而考三考而黜陟则事皆核实而治可责成矣

周书周官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时廵考制度于四岳诸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

臣若水通曰此周官之书史臣纪朝廵之典所以课功也五服者侯甸男采卫也朝者诸侯见天子之名也时廵者以时而廵犹舜之四仲廵狩也考制度者犹舜之恊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等事也建官之体统旣定然无以激厉之则人不能各勉于修职致治故周官之法必诸侯六年一朝于天子而述其职又六年则十二年也王乃分四时廵狩各方诸侯之国考其时日律度量衡之事所以一道徳而同风俗而诸侯则各来朝于方岳天子乃各于方岳大明其黜陟贤而修职者升之不贤而废职者黜退之所以示劝惩之典使之鼓舞而不已也夫人主所以鼔舞天下者黜陟与夺而已然必施得其当用一人足以爲千万人之劝退一人足以爲千万人之惩然后可也

诗大雅江汉王命召虎来旬来宣文武受命召公维翰无曰予小子召公是似肇敏戎公用锡尔祉

臣若水通曰此诗人羙召穆公平淮南之夷而作旬徧也宣布也召公召康公奭也翰榦也似嗣也肇开戎女也公功也诗人述宣王命召虎来江汉徧治事而布命曰昔文武受命尔祖召公奭爲国之桢榦今尔且勿以予爲言也尔祖之事可以不嗣而开敏汝功乎若然则我当与汝以福矣夫劝功之道在激其心而爵赏次之夫人心激之以义则奋贤臣固不待赏而立功也顾人君所以激之何如耳故激之以忠则以忠奋激之以孝则以孝奋而功业随之周宣王每于臣子效忠之日必激之以继先之孝缵戎祖考南仲太祖所以激樊侯皇父也此诗曰文武受命召公维翰无曰予小子召公是似所以激召虎也此诸臣所以皆用命思奋大佐中兴之功以复文武之业也岂非由人君感激中来耶后之人主不知此义徒以爵赏畜其臣而不责其功其亦异乎先王之政矣

周礼天官大宰嵗终则令百官府各正其治受其防听其致事而诏王废置三岁则大计羣吏之治而诛赏之臣若水通曰此即书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之典而大宰掌之特加详焉于一歳之终则令庶府百执事各修其职一嵗之计谓之防则受之以听察其所致之事以此进而告于王无功者则贬削而废之有功者则转迁而置之以至于三嵗则又大计羣吏之治于无功者不但废也而诛行焉于有功者不但置也而赏行焉如此则赏罚当而劝惩严矣其视后世校米盐之利责旦暮之效者岂可同年而语哉

天官司防以参互攷日成以月要攷月成以岁防攷岁成以周知四国之治以诏王及冢宰废置

臣若水通曰事合众数爲目合众目爲凢曰参者以凢攷目以目攷数之谓也曰互者凢与数相攷数与目相攷之谓也旣参以考又互以攷则日成无遗矣积日而爲月月合众凢谓之要故以月要而攷月成积月而爲嵗岁合众要谓之防则以岁防而攷岁成如此则治虽在四国之逺可以坐而知矣然此特掌之于司防之手而赏罚之典又在于君相故进而告于王及冢宰凡吏治惰而无功者则有废废以惩之也吏治勤而有功者则有置置以劝之也此所以成太平之治而垂无疆之休者有由然哉

宰夫掌治法以攷百官府羣都县鄙之治乗其财用之出入凡失财用物辟名者以官刑诏冢宰而诛之其足用长财善物者赏之

臣若水通曰羣都者诸采邑也六遂五百家爲鄙五鄙爲县此云县鄙六乡州党亦在其中矣财者钱谷也用者货贿也物者百物也辟名谓僞作文书与实不相应也官刑司冦所掌是也夫辟名则财用物三者皆违于是宰夫诏冢宰诛之得辟名则财用物三者皆长足而善矣故赏之赏罚明则课功之典举孰有怠玩而不戒勉者哉

宰夫岁终则令羣吏正岁防月终则令正月要旬终则令正日成而以攷其治治不以时举者以告而诛之臣若水通曰岁有防冢宰防之而小宰赞之月有要小宰受之而宰夫赞之日有成宰夫受之而皆得以令羣吏正要防焉盖一事之修积而至于无事不修一日之谨积而至于无日不谨故岁防月要日成之治宰夫皆得以令之也攷治也者小宰旣有常刑之戒令其有违时令失期防者则宰夫告冢宰而诛之以法是司防攷于前宰夫正于后课功之典其至详而至备矣

国语周语单襄公曰夫仁礼勇皆民之爲也以义死用谓之勇奉义顺则谓之礼畜义丰功谓之仁奸仁爲佻奸礼爲羞奸勇爲贼夫战尽敌爲上守龢同顺义爲上故制戎以果毅制朝以序成

臣若水通曰丰大也守和同谓不相与战而平和也杀敌爲果致果爲毅朝不越爵则政成易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功之不正民焉用劝若却至佻天以爲已庸不亦异乎单襄公仁礼勇义之论非课功制戎之定法邪

鲁语展禽曰夫仁者讲功而知者处物无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问非知也

臣若水通曰展禽鲁大夫栁下惠字季讲论也仁者心平故可论功也处名也夫古之圣王报徳报功之典所以爲功徳之劝也无故而加焉则不足以爲劝矣仁以行之知以察之夫然后施当其实也爲人君者可不慎其所施乎

晋语叔向曰夫爵以建事禄以食爵徳以赋之功庸以称之

臣若水通曰事职事也禄以食爵谓随爵尊卑也称副也先王班爵禄之制所以酬徳而报功也故爵以定职禄以称爵凡以徳与功爲之差等也故绛商虽富足以行贿于诸然而秪以韦藩木楗而不得金玉其车文错其服者无爵禄功徳故也秦楚二公子田止一卒爵禄然也岂可回于富而厚薄其禄哉

汉髙帝六年始剖符封诸功臣爲彻侯萧何封鄼侯所食邑独多功臣皆曰臣等身被坚执锐多者百余战少者数十合今萧何未尝有汗马之劳徒持文墨议论反居臣等上何也帝曰诸君知猎乎追杀兽兎者狗也而发纵指示者人也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发纵指示功人也羣臣皆莫敢言

臣若水通曰班固尝称萧何以谨信守管籥功冠羣臣汉高封之食邑独多宜也发纵指示之喻亦足以服诸臣之心矣然礼拟人必于其伦宋牼说秦楚搆兵以不利孟子言其号则不可君子于其言无所茍而已今以狗功爲喻得无视臣犬马之心也乎至于醢诛戮相继其已几于功狗之一言矣岂所以报功之典乎故高帝课功则当而其义则非后世所宜法也

高帝诏定元功十八人位次皆曰平阳侯曹参身被七十创攻城畧地功最多宜第一鄂千秋进曰羣臣议皆误夫曹参虽有野战畧地之功此特一时之事上与楚相距五岁失军亡众跳身遁者数矣萧何常从闗中遣军补其处又军无见粮萧何转漕闗中给食不乏陛下虽数亡山东何常全闗中以待陛下此万世之功也今虽亡参等百数何阙于汉奈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万世之功哉萧何第一曹参次之上曰善于是乃赐萧何带劒履上殿入朝不趋上曰吾闻进贤受上赏萧何功虽高得鄂君乃益明于是封鄂千秋爲安平侯

臣若水通曰功以兵而成兵以食而强萧何漕饷不絶而兵頼焉故有萧何则天下自有成参等之功者矣无萧何则虽百参等无所施也汉定元功十八人位次鄂千秋以萧何为万世之功宜第一是不易之论矣故汉祖并封之则非徒足以报何之功且足以报千秋之功也呜呼天下后世无千秋之见以一时之功而忽万世之功者岂少哉

宣帝甘露三年上以四方賔服思股肱之羙乃图画其人于麒麟阁法其形貌署其官爵姓名唯霍光不名曰大司马大将军愽陆侯姓霍氏其次张安世韩増赵充国魏相丙吉杜延年刘徳梁丘贺萧望之苏武凡十一人皆功徳知名当世是以表而扬之明着中兴辅佐列于方叔召虎仲山甫焉

臣若水通曰功臣之图始于博陆终于苏武虽一时人材功业各有可观然忠节如武者岂尽出于张韩诸人之下哉故论者谓斯举也正逺人观听所系平日知畏者武而已置之于后使中国隠然有虎豹在山之势耳然则此殆非课功之常典矣

宣帝地节二年帝兴于闾阎知民事之艰难霍光旣薨始亲政事励精爲治五日一听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职奏事敷奏其言考试功能侍中尚书功劳当迁及有异善厚加赏赐至于子孙终不改易枢机周宻品式备具上下相安莫有茍且之意

臣若水通曰汉宣考试功能赏赐异善劝课之典明矣所以然者良由帝起自闾阎备知疾苦励精爲治智慧益长故其信赏必罚吏称民安有如此者可谓中兴之茂烈矣贞观开元之治鲜克有终又岂足以望之哉

元帝建昭二年京房曰古之帝王以功举贤则万化成瑞应着末世以毁誉取人故功业废而致灾异宜令百官各试其功灾异可息

臣若水通曰天道逺人事迩故以功举贤则贤者劝上以福于君下以福于民否则误君残民之事至矣此所谓人事也房之学虽未知圣贤之道然其爲此举功成化毁誉废业之说庶几得课功之法矣至于区区祥瑞灾异而已天道幽逺岂足慿耶

明帝永平三年帝思中兴功臣乃图画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以邓禹爲首次马成呉汉王梁贾复陈俊耿弇杜茂冦恂傅俊岑彭坚镡冯异王覇朱祐任光祭遵李忠景丹万修盖延邳肜姚期刘植耿纯臧宫马武刘隆又益以王常李通窦融卓茂三十二人马援以椒房之亲独不与焉

臣若水通曰明帝图画功臣三十二人于云台可谓善继世祖褒功之志矣而马援独以椒房之亲不与夫以云台之绘报功也夫报功者不以其人之亲踈惟以功之大小耳边功如援斯亦伟矣而乃以嫌掩之像设不及殊非国家赏劝之公恐外戚借口沮其建功立业之心者未必不由此也然则人君之报功者而可以不公哉

永平七年荆州刺史郭贺官有殊政上赐以三公之服黼黻冕旒敕行部去襜帷使百姓见其容服以章有徳臣若水通曰唐虞之典车服以庸昭功徳也郭贺有殊政而帝褒表之使百姓见其容服以章有徳非但报功尔章一人而使千万人劝则人孰不思自奋于功徳者乎后世有功徳表表者则羣起而忌之从而与碌碌常流同混是不以徳章于百姓也岂不误哉

雒阳令王涣居身平正发奸摘伏外猛内慈京师以爲有神卒于官百姓流涕爲立祠作诗每祭輙弦歌而荐之太后诏以涣子石爲郎中以劝勤劳

臣若水通曰仕者世禄先王之仁政也邓太后追惟王涣之善政官其子石爲郎中以劝勤劳非考据经典何以知此哉人君欲广赏延于世之意者其勿以邓后女主之政爲不足法焉

安帝延光四年济隂王即皇帝位杨震门生虞放陈翼诸阙追讼震事诏除震二子爲郎赠钱百万以礼改塟于华隂潼亭逺近毕至有大鸟高丈余集震丧前郡以状上帝感震忠诏复以中牢具祠之

臣若水通曰震以畏四知不受暮金迹其清白则忠直贤臣也被宦官之谮见杀忠气欝积天地神人鉴之而莫伸者久矣济隂以幼冲即帝位乃能听其门生之追讼官其二子赐钱礼塟及致异鸟之祥又重以中牢之祠数年忠贞之积一旦获伸逹于天地神人无间矣呜呼褒死者于前所以警生者于后帝亦贤哉

宋苍梧王元徽元年正月甲戌魏诏县令能静一县刼盗者兼治二县即食其禄能静二县者兼治三县三年迁爲郡守二千石能静二郡上至三郡亦如之三年迁爲刺史

臣若水通曰盗贼之起大抵由于守令之贪残故孔子曰茍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清源正本止欲之道也故能静二县三县之盗则令之徳足以及二三县矣能静二郡三郡之盗则守之徳足以及二三郡矣以此而迁秩则赏当其功而守令知劝矣是亦足爲课功之法也

齐明帝建武元年九月壬申朔魏主宏诏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可黜者不足爲迟可进者太成賖缓朕今三载一考即行黜陟欲令愚滞无妨于贤者才能不壅于下位各令当曹考其优劣爲三等其上下二等仍分爲三六品已上尚书重问五品已上朕将亲与公卿论其善恶上上者迁之下下者黜之中者守其本任魏主之北廵也留任城王澄铨简旧臣自公侯已下有官者以万数澄品其优劣能否爲三等人无怨者壬午魏主临朝堂黜陟百官谓诸尚书曰尚书枢机之任非徒总庶务行文书而已朕之得失尽在于此卿等居官年埀再朞未尝献可替否进一贤退一不肖此最罪之大者又谓录尚书事广陵王羽曰汝爲朕弟居机衡之右无勤恪之声有阿党之私今黜汝録尚书廷尉但爲特进太子太保又谓尚书令陆叡曰叔翻到省之初甚有善称比来偏颇惰由卿不能相导以义虽无大赏宜有小罚今夺卿禄一朞又谓左仆射拓防赞曰叔翻受黜卿应大辟但以咎归一人不复重责今觧卿少师削禄一朞又谓左丞公孙良右丞乞伏义受曰卿罪亦应大辟可以白衣守本官冠服禄防尽从削夺若三年有成还复本任无成永归南畆又谓尚书任城王澄曰叔神志骄傲可解少保又谓尚书于果曰卿不勤职事数辞以疾可解长兼削禄一朞其余守尚书尉羽卢渊等并以不职或解任或黜官或夺禄皆靣数其过而行之臣若水通曰唐虞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其黜陟行于九年之后非賖缓也俗淳事简在位皆各思尽其职不爲奸欺就有不称者考而未黜兾其能自尽也其不能尽者曰才力有所逮有不逮耳再考未称而犹未黜曰才有短长临事有过误前考已称其职今考不称则必曰过误也前考不称今考已称者则曰能自勉也三考皆不称其人信不可用矣于是乎黜之此唐虞忠厚之至也周官计羣吏之治旬终则令正日成月终则令正月要嵗终则令正岁防三岁则大计羣吏之治而诛赏之是皆无日而不考覈而诛赏则行于三年大计之时盖俗益薄人益偷而行九年之黜陟则爲賖缓观魏孝文之考绩旣无唐虞敷言明功之实又无成周日成月要嵗防之详而徒以察察爲明虽或巧中恐伤苛刻非有道之气象也然而不以亲而贷又自引咎其善不可诬也

梁武帝大同五年东魏丞相高欢以徐州刺史房谟广平太守羊敦广宗太守窦瑗平原太守许惇有政绩清能与诸刺史书褒称谟等以劝之

臣若水通曰刺史民之父母也得其人则一方之民蒙其福不得其人则一方之民受其殃高欢于政绩清能者褒称之其知所先务者与夫褒一人而众之贤者莫不知劝其不贤者莫不知惩刺史之职处之而各得其宜矣贤愚混淆则孰肯自励哉

格物通卷六十七

卷六十八

<子部,儒家类,格物通>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六十八    明 湛若水 撰

课功下

隋文帝开皇元年岐州刺史安定梁彦光有惠政隋主下诏褒羙赐束帛及御伞以励天下之吏久之徙相州刺史岐俗质厚彦光以静镇之奏课连爲天下最时又有相州刺史陈留樊叔畧有异政帝以玺书褒羙颁示天下征拜司农新丰令房恭懿政爲三辅之最帝赐以粟帛累迁徳州司马帝谓诸州朝集使曰房恭懿志存体国爱飬我民此乃上天宗庙之所佑朕若置而不赏上天宗庙必当责我卿等宜师范之因擢爲海州刺史由是州县吏多称职百姓富庻

臣若水通曰奏课奏计帐及输籍也隋志每元防诸州悉遣使赴京师朝集谓之朝集使夫人性好善而恶恶也劝之以其善惩之以其恶君之责也赏罚之典也有功不赏有罪不罚虽尧舜无以治天下也故赏其善所以戒不善赏一人而千万人劝矣隋之课功而赏其最者三人开皇之治吏称民安岂非劝惩之效欤人君欲使民劝顾已之赏罚何如尔道岂逺乎哉法岂多乎哉

开皇五年二月始令刺史上佐每岁暮更入朝上考课臣若水通曰上佐谓长史司马也唐虞之法明试以功车服以庸夫庸者民功也民功莫大于教化而簿书期防次焉后世之课功惟以狱讼之平反防计之迟速而催科政拙斯爲下下矣则其所谓功者其亦异于古乎噫课功旣异乎古欲得古贤才而用之不亦难哉夫取贤于簿书期防而不责效于教化之本此古今之所以异治也欤

开皇十一年二月平乡令刘旷有异政以义理晓谕讼者皆引咎而去狱中草满庭可张罗迁临颍令高颎荐旷清名善政爲天下第一上召见勉之谓侍臣曰若不殊奬何以爲劝优诏擢爲莒州刺史

臣若水通曰古之治者先徳教而后刑罚故人知恱恱者出其本心也后之治者先刑罚而后徳教故人知畏畏者非其本心也刘旷以义理谕人而使民无讼其所谓道徳齐礼而有耻且格者邪人君察天下之令有如旷者崇奬而超擢之其所以劝天下之守令以劝天下之民心者至矣夫使天下之民心知劝治之极也

炀帝大业二年制百官不得计考増级必有徳行功能灼然显著者进擢之

臣若水通曰计考増级所谓拘于资格之常也徳行功能则非资格所能拘矣用人而拘以资格之常则贤能者滞于下位侥幸者循次而上升贤否莫辨以是治国虽尧舜不能致理矣隋炀帝不足道也孰谓其有此善法乎虽然记曰取人以身炀帝之荒淫旣无其本虽有尧舜之善法不能用矣后之人君欲爲天下得其人者姑取其法行之不以人废言可也

唐太宗贞观三年房龄王珪掌内外官考治书侍御史权万纪奏其不平上命侯君集推之魏征谏曰龄珪皆朝廷旧臣素以忠直爲陛下所委所考旣多其间能无一二人不当察其情终非阿私且万纪比来恒在考堂曽无驳正及身不得考乃始陈论此正欲激陛下之怒非竭诚徇国也使推之得实未足禆益朝廷若其本虚徒失陛下委任大臣之意臣所爱者治体非敢茍私二臣上乃释不问

臣若水通曰龄王珪在唐所谓忠直大臣也惟忠与直则考课之是非当不忒也然而知人则哲惟尧其难万纪欲指其失以济一己之私怨以太宗知二臣之深且犹惑焉甚矣谗人之易以蛊人主也向防魏征之辨则贞观之治未可知也故考天下之君子小人者铨衡之责也而考大臣之君子小人则存乎人君之心耳

贞观十七年上命图画功臣赵公长孙无忌等于淩烟阁

臣若水通曰唐太宗以文武平定天下大抵得羣贤而用之以共成其功也而图像二十四人于凌烟以示不忘其酬徳报功之意隆矣其爲功徳之劝岂小小也哉

宗天寳九载禄山献奚俘八千人上命考课之日书上上考

臣若水通曰奚契丹未见罪衅而禄山爲设防饮诱而坑之且贪为己功以献所谓功辜也爲宗者宜明正典刑以爲擅诛者戒夫何考课之日命书禄山以上上则是非之心不明已动奸雄之窃笑矣他日窜身失国岂独归罪于禄山也哉

徳宗贞元十年夏四月陆贽论长吏以増户加税辟田爲课绩其畧曰立法齐人久无不弊理之者若不知维御损益之宜则巧僞萌生恒因沮劝而滋矣请申命有司详定考绩若当管之内人益阜殷所定税额有余任其据户口均减以减数多少爲考课等差其当管税物通此每户十分减三者爲上课减二者次焉减一者又次焉

臣若水通曰地有定数户有消长税以地定非以户増也汉唐以来时君世主每以増戸加税爲功必至于刻掊小民之膏脂以爲功也故王成以僞増戸口蒙赏识者至今讥之徳宗之时以加税爲最而贽独请以减税爲最最在民功也呜呼人君奉天惠民设守令也爲人君者之最守令其可不以民爲功以贽之言爲法也哉

班固白虎通曰三嵗一考绩何三年有成故于是赏有功黜不肖

臣若水通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此唐虞之制也固之所云三年赏黜其周制乎成周日成月要岁防之法至是三周矣天道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者亦至是三周将变而闰矣圣人体天人之道而立三载考绩黜陟之法所以责有成也我国家立法三年各省来朝即考覈而行黜陟焉其仿成周之制随时因俗之道至矣

宋太宗淳化四年二月置审官院初帝虑中外官吏清浊混淆命官考课号磨勘院至是改爲审官院掌审京朝官其幕职州县官别置考课院主之

臣若水通曰官吏之清浊混淆由在上者无激扬之道而任激扬之责者或无公正之心故清者无所劝浊者无所惩则亦安得而不混淆也宋太宗置审官院诚爲盛举矣然置院则易得人则难人非难也以难得光明正大之心者也使得是人而有是心焉则所谓仁人能好人能恶人当不以己之爱憎爲人之清浊而天下自平矣

国朝洪武二年正月太祖皇帝勅中书省臣曰元末政乱祸及生灵朕倡义临濠以全乡曲继率英贤渡大江遂西取武昌东定姑苏北下中原南平闽广越有十六载始克混一每念诸将相从捐躯戮力开拓疆宇有共事而不睹其成建功而未食其报追思前劳痛切朕懐人孰无死死而不朽乃爲可贵若诸将者生建忠勇之节死有无穷之荣身虽没而名永不磨矣其命有司立功臣庙于鸡鸣山序其封爵爲像以祀之

臣若水通曰书云徳懋懋官功懋懋赏礼曰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此先王崇徳报功之典所以荣生者于前而追死者于后也太祖高皇帝立庙于鸡鸣山所以报诸臣者至矣其亦先王之遗意乎其视麒麟烟之图而无报功之祀典者不可同年而语矣圣子神孙所宜法守焉

洪武四年五月丁巳以李守道詹同爲吏部尚书太祖谕之曰吏部者衡鉴之司鉴明则物之姸媸无所遁衡平则物之轻重得其当盖政事之得失在庻官任官之贤否由吏部任得其人则政理民安任非其人则官旷职卿等居持衡秉鉴之任宜在公平以辨别贤否毋得庸庸碌碌充位而已

臣若水通曰周官宰统百官均四海今之吏部即其职也其任最重必得人以司之则任官惟贤惟能而天下治矣不得其人则贤否倒置而天下乱矣人主诚不可不慎择之也我太祖高皇帝谕李守道詹同爲吏部尚书以衡鉴爲言真切至矣夫鉴者必其本体之明衡者必其本体之平然后能举以定乎物之妍媸轻重也否则我先不平不明何以正物哉所谓明平者非他也在于吾心也圣祖之见高出汉唐宋之君而上追三代矣伏惟圣明以祖宗爲法天下幸甚

洪武十一年河间府知府杨翼安等考绩来朝上命吏部曰考绩之法所以旌别贤否以示劝惩今官员来朝宜察其言行考其功能课其殿最爲第三等称职而无过者爲上赐坐而宴有过而称职者爲中宴而不坐有过而不称职者爲下不预宴序立于门宴者出然后出庻使有司知所激劝

臣若水通曰羞恶者人之良心也故圣人立赏罚之典因其良心而劝惩之耳皇祖谕吏部考绩之法立三等之劝惩即成周旌别淑慝之遗意乎有是大政之行而人不知羞恶者无人心者也无人心者非人也使天下之臣庻反求诸心以体认之而得其羞恶是非之实焉则赏罚不必遍于天下而天下知劝惩矣惟圣明留意焉

永乐元年十二月丁亥太宗皇帝谓吏部尚书蹇义左都御史陈瑛等曰爲国牧民莫切于守令守令贤则一郡一邑之民有所恃而不得其所者寡矣如其不贤当速去之盖吏部选授出一时仓卒未能悉其才行必考察所行乃见贤否其令廵按监察御史及按察司凡府州县官到任半岁之上者察其能否防贪之实具奏臣若水通曰守令者国家治乱之所系民物休戚之攸闗也故郎官上应列宿其职尤爲近民茍不得循良之吏以分任之鲜有不受其殃者使天下守令皆非其人则天下之民皆受其殃矣此大乱之道也我太宗皇帝身居九重念及四海拳拳以守令爲言必欲审用之于先而考覈之于后可谓知当务之急者矣伏兾圣明以祖宗之心爲心留意民事综核吏治俾铨曹慎之于选授之初而抚廵监司察之于莅官之后则人人知所劝惩矣百姓寕有不安堵者乎

本朝三年一朝觐天下布政按察诸司府州县官吏各赍湏知文册来朝六部都察院行查其所行事件有未完报者当廷劾奏之以行黜陟旧制官员考满给由到部考得平常及不称职者亦皆复任必待九年之久三考之终然后黜陟焉其有缘事降职除名亦许其伸理虽当临刑亦必覆奏

臣若水通曰考以三年察之详也公也必九年黜陟縁事伸理待之厚也恕也此我朝考绩黜陟之法公恕并行者也书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万世课功之原也是故太祖于考满官员必待九年之久三考之终然后黜陟焉者其有得于此与其后执政者不体祖宗久任贤才之典造生灵之福乃有一考或未及一考而去其官降其任者借使所降所去果中其人犹爲公恕之累也如非其人或有少忤上司即与此例以朝廷之重典爲一人私怨之报何以劝功而惩过哉

大明令凡各处府州县官员任内以户口増田野辟爲尚所行事迹从监察御史按察司考覈明白开坐实迹申闻以慿黜陟

臣若水通曰郡县之职所以亲民也茍得其人则如赤子之得慈母而民受其福矣我圣祖命台宪考覈具实迹申闻以慿黜陟所以励天下之爲郡县者使各奉其职以宣布徳意而已尔其爲民之意不亦深哉

国朝诸司职掌考功部凡六部五品以下官太常寺光禄寺通政司大理寺国子监太仆寺钦天监翰林院太医院仪礼司属官歴任三年听于本衙门正官察其行能验其勤惰从公考覈明白开写称职平常不称职词语送监察御史考覈本部覆考其在京军职文官俱从监察御史考覆各以九年通考其四品以上官员任满黜陟取自上裁其在外有司官三年考满给由到京考覈平常称职者遇缺借除京官亦以九年通考

一凡内外入流并杂职应考官员任满给由赴京本部从实考较才能优劣依例黜陟果有殊功异能超迈等伦者取自上裁

臣若水通曰汉唐以下考课之法不同行之不能无弊我圣祖斟酌古制凡内外官三年一考九年通考而黜陟之与唐虞三载考绩三考黜陟之法脗合矣夫如是则贤才无淹滞之虞不贤者无侥幸之望而天下治矣其盛矣哉

国朝节行事例在京六部太常寺光禄寺通政司大理寺国子监太仆寺钦天监翰林院太医院属官五府各卫军职文官应天府首领并上元江宁二县官俱从本衙门正官考覈应天府五品以下官从监察御史考覈监察御史从都御史考覈给事中从都给事中考覈东宫官王府官尚寳司中书舍人都给事中仪礼司行人司正官从本衙门将该考官员行过事迹并应有过犯备细开写送吏部考覈又曰凡在外府州县官三年考满先行呈部移付选部作缺铨注司勲开黄仍令给由其见任官将本官行过事迹保勘覆实明白攅造文册文簿交付本官亲赍如县到州州官面察言行勤惰从实考覈称职平常不称职词语送府州到府府到布政司亦如之以上俱从按察司考覆仍将各词语呈部直府官送监察御史考覈吏部覆考类奏以上三年考满平常称职者对品别用不称者降黜俱以九年通考又曰凡各布政司按察司盐运司属官从本司正官考覈按察司首领官从监察御史考覈其余衙门并从本按察司覆考茶马盐课司正官至首领官并在外军职文官俱布政司考覈按察司覆考布政司四品以上按察盐运司五品以上正佐官三年考满给由进牌俱从都察院考覈吏部覆考黜陟取自上裁

臣若水通曰自帝舜咨二十有二人之后立考绩黜陟之法而课功之典肇于此矣然才徳出众者固非三考之可拘其庸劣茍容者而亦例以三考进焉安在其能咸熈也故曰执簿呼名一吏足矣盖事固有时异势殊者变而通之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若夫常格之设可以待常材者耳师其意而不师其迹以成咸熈之绩惟在圣明善体祖宗之良法羙意焉

格物通卷六十八

卷六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六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任相上

易涣六四涣其羣元吉涣有丘匪夷所思

臣若水通曰天下以一而治以涣而乱六四柔顺居正之臣上承九五刚正之君道之同而任之专刚柔相济以一天下之涣而羣之乖者合散者聚大善之吉也民归于一统而无异志其聚若丘之大矣夫涣者天下之变也涣而济者天下之功也有高天下之见而后成天下之功岂常人之思虑可及哉人君得斯人以爲之相天下有不足治矣

书虞书舜典舜曰咨四岳有能奋庸熈帝之载使宅百揆亮采惠畴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任大禹作相之言咨嗟也四岳一人而主四方诸侯之事者也奋起也熈广也载事也亮明也惠顺也畴类也舜言有能奋起事功以广帝尧之事者使居百揆之位以明亮庶事而顺成庻类也臣惟百揆乃唐虞之相职亮采惠畴即周官三公论道经邦爕理隂阳三孤贰公化寅亮天地也周分二职六人唐虞皆统于百揆我朝建官有三太三少其制最爲近古然三公或未能常与天子坐而论道三孤或不能与三公贰而化是以隂阳未尽爕和天地未尽位育耳仰惟圣明修唐虞盛典复祖宗故事时召公卿与之论道爕理以和隂阳以位天地以致祥瑞以消灾变天下幸甚

书商书咸有一徳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臣爲上爲徳爲下爲民其难其慎惟和惟一

臣若水通曰此伊尹陈告太甲以用人之道也官百官也臣总百官大臣而言也贤有徳者也才有能者也左右者辅弼大臣也坐与天子论道爕理非硕徳重望不可故曰惟其人难者不轻易之意所谓进贤如不得已也慎者谨择之意所谓真知灼见也旣得人而用之则又惟和而可否相济惟一而始终如一以爲上则禆益君徳以爲下则惠爱兆民臣职所系之重如此此所以当慎也人君欲成徳以下布于民者可不谨于用人乎

商书说命爰立作相王置诸其左右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徳

臣若水通曰此商高宗命傅说爲相之事也爰于也左右言常相亲近也台我也史臣记高宗以夣得说之后审知其贤于是立之爲相又常置诸王之左右而亲炙之盖欲近其人以学也乃命之以朝夕纳诲无时不进善言以辅其徳可谓知所本矣臣谓徳者吾心之理也人人同此心人人同此理况人君聪眀出众者乎但爲众欲之攻比之匪人故徳日坏若与善人居则或因事纳忠或应时谏正所以涵养气质薰陶徳性其功至大盖人君天下之本而君心又人君之本君心正则万几不足理矣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间也惟大人爲能格君心之非高宗命说纳诲不曰规过而曰辅徳真所谓知所本哉

说命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恶徳惟其贤

臣若水通曰此傅说告高宗之言也官者六卿百执事也爵者公卿大夫也官非才能不能理故曰能爵非有徳无以称故曰贤所用而惟贤惟能则治矣所用而私昵恶徳则乱矣是故治乱由人而生者也人君欲拨乱图治者必审于用舎之际哉

周书召诰今冲子嗣则无遗夀耉曰其稽我古人之徳矧曰其有能稽谋自天

臣若水通曰此召公告成王崇信老臣之言也冲幼冲也嗣者继位也遗忘弃也夀耉老成之臣也稽考也矧况也幼冲之主于老成之臣尤易踈逺故召公言今王以幼冲嗣位不可遗弃老成辅相之臣所以然者盖言其老成能稽考古人之徳盖自尧传之舜舜传之禹禹传之汤汤传之文武皆是一徳老臣能知之是固不可遗也况言其能稽谋自天盖人与天一也老臣得天之理故谋合天之心知天之所爲是尤不可遗矣无遗寿耉盖君天下之要务后之人君欲稽古敬天可不重耆旧之臣乎

君奭我闻在昔成汤旣受命时则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时则有若保衡在太戊时则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时则有若巫贤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

臣若水通曰此周公举殷六臣之辅殷者以留召公也格至也太戊者太甲之孙也伊陟伊尹之子也保衡即伊尹也巫咸臣姓名祖乙太戊之孙也巫贤巫咸之子也武丁高宗也甘盘高宗之师也召公欲告老而去周公留之言我闻昔成汤旣受天命而爲天子当此时则有伊尹辅之故其功至于与天作配其后尹又辅太甲若太戊之时又有伊陟臣扈二人辅之故功格于上帝又有巫咸治王家之事若祖乙之时则有巫贤武丁之时则有甘盘辅之周公歴举言之欲召公匹休于前人未可言去也臣谓六臣皆殷之贤相也臣每读书至此未尝不起敬钦慕之人君世主必思得如是之贤相而相之则格天格帝之功烈不难致矣

立政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凖人缀衣虎贲周公曰呜呼休兹知恤鲜哉

臣若水通曰此周公率羣臣同戒成王以立政用人之言也拜手稽首者手至首又至地也嗣天子王者言成王继位爲天子也咸皆也常伯者牧民之长也常任者任事之公卿也凖人者守法之有司也缀衣掌服噐者虎贲执射御者此见周公率羣臣进戒一时首尾相承言语气象当羣臣拜手稽首之时周公从旁先赞之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于是羣臣用皆戒曰王左右之臣有常伯切于牧民者有常任切于任事者有凖人切于守法者三事之外有缀衣有虎贲虽执服器射御之小然朝夕狎近君徳尤所系重羣臣言未终周公即叹息继言之以尽其意曰羙哉此官然知忧恤者鲜矣夫三宅大臣所以赞防治道国家倚爲休戚诚不可不得其人矣若缀衣虎贲乃左右奔走之役周公乃慎重之至与三宅之官并称焉何也盖人主朝夕与居而气体之习染心术之转移常必由之故曰仆臣正厥后克正仆臣谀厥后自圣所系岂小小哉伏惟皇上于公卿大臣慎择其人有徳望者居之至如外则锦衣卫内则衣服食御之司左右近侍之人必择诚实谨厚老成者用之则内外夹持涵养君徳辅成王道有不难矣

立政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竞吁俊尊上帝迪知忱恂于九徳之行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凖兹惟后矣

臣若水通曰此亦周公率羣臣进戒成王之言也迪行也竞强也吁俊求贤也宅任也事即常任也牧即常伯也凖即凖人也迪知者蹈知而非茍知也忱恂者诚信而非轻信也九徳者即臯陶言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防刚而塞彊而义者也言古之人有能行此慎于任用之道者惟有夏之君大禹当王室大强之时而求贤以爲事天之实也而夏之大臣蹈知诚信于九徳之行乃敢告教其君曰今臣等拜手稽首于我后矣而言曰能任尔任事之公卿能任尔九州之牧伯能任尔守法之有司兹惟后矣言如此然后称其爲君之实也由是观之则人君之道在奉天以致治致治之要在用人而已矣帝舜所以无爲而治者有人以任之耳虽然孔子告哀公曰人道敏政故爲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夫君道在求仁而已矣仁存则徳立徳立则道行道行则身修身修则得人得人则君臣上下交泰而政治出矣伏愿圣明留心讲求焉

立政亦越成汤陟丕厘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严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恊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见徳

臣若水通曰此亦周公与羣臣告成王之言也亦越者继前之辞也陟升也丕大也厘治也耿光也三宅即常伯常任凖人之官也三俊谓有三宅之才者汤自七十里升爲天子大理上天之光命敦典庸礼命徳讨罪皆天命昭著于天下然丕厘耿命在用人以共理故汤所用三宅实能就是位而不旷其职所称三俊实能就是徳而不浮其名也盖三宅三俊所以辅君之治人君所以理天之事者也知君之事即天之事即知不容以不谨于择人以图治矣此在人君所汲汲以求之者也

立政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

臣若水通曰此亦周公述文武用人之家法以告成王也三宅三俊文武克知灼见皆曰心者真知其心术之善不但取其才可办事而已知之旣真然后推心委任之宅俊所司莫非天职故曰以敬事上帝长伯如王制所谓五国以爲属属有长二百一十国以爲州州有伯盖当时宅俊有出而爲藩封者故曰立民长伯于此可见古之用人必欲知其心后世徒谋诸面或信其言无怪其官使非人而治效之不臻也欤

立政继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用劢相我国家

臣若水通曰此周公戒成王以任用贤才之道也劢勉也上旣言立政用憸人不能训徳罔显在厥世矣故此又言成王继自今以徃立政勿用憸利小人其惟用有常吉士使勉力以辅相我国家也如何爲憸人观其人举动轻浮有沾沾便捷之状者即其人也如何爲吉人观其人容止可观进退可度而厚重平易者即其人也一则罔显在世一则劢相国家一举措之间而兴亡之兆已决矣可不谨乎谨之之道在心诚求之耳

周官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爕理隂阳官不必备惟其人少师少傅少保曰三孤贰公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训迪百官立公孤之职也经者经纶之也爕理者调和之也孤特也隂阳以气言易曰一隂一阳之谓道大也化治化也天地以形言寅亮敬明之也太师太傅太保者贾谊曰保者保其身体傅者傅之徳义师道之教训此所谓三公是也与天子坐而论道道明则可以经纶邦国使大经人伦各以品叙人事修则和气致故隂阳调和也然此非经纶天下之大经参天地之化育者岂足以任此故官不必备惟得其人可也又立少师少傅少保所谓三孤者其职在贰三公赞成论道经邦之治化凡人君治化之事皆天地之事也宏化者所以敬明天地之事而辅我一人所谓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是也臣谓此自秦汉以来所谓宰相所谓中书省所谓参知政事也我国朝特立三太三少之职所以逺追成周之制至爲崇重故公孤得其人则君徳成治化理隂阳和天地位万物育矣至若或有不惟其人而徒备其官是则君徳治化隂阳天地万物之否塞亦必由之仰惟皇上继天立极以图化理尤宜慎选此官以答天地之付托以慰天下民物之望幸甚

周官推贤譲能庻官乃和不和政厖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非其人惟尔不任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戒卿士以人事君之道也推谓推之使在前也让谓与之相让也贤有徳者也能有才者也庻官羣臣也厖杂也称亦举也大臣推贤让能推譲之心乃公心也以公感公公同则和此庻官所以乃和也大臣妬贤疾能妬疾之心乃私心也以私召私私异则乖此庶官所以不和也庻官不和乖戾之萌生于心发于政害于事故政必杂乱而不纯矣然其公其私其和其乖其理其乱皆大臣自己分内事也故所举之人能修其官是亦尔公和气之所致也故曰惟尔之能举非其人亦尔私心乖气之所致也故曰惟尔不胜其任古者大臣与物同体以人事君其责如此虽然爲人君欲知大臣之贤否者又当以此例观之可也

秦誓邦之杌陧曰由一人邦之荣怀亦尚一人之庆臣若水通曰此秦穆公悔用孟明而誓众之言也杌陧不安也怀安也言国之危殆不安系于所任一人之非国之尊荣安富系于所任一人之是夫所任之是非一人耳似无足爲邦之安危也殊不知一贤进则众贤以类而进一邪入则众邪以类而入泰之彖系小徃大来则曰天地交而万物通也否之彖系大徃小来则曰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也泰则至于万物通否则至于天下无邦焉曽谓一人之是非有不足爲邦之安否者乎爲人君者所以贵于择相也

诗小雅节南山尹氏太师维周之氐秉国之钧四方是维天子是毗俾民不迷不吊昊天不宜空我师

臣若水通曰此周家父所作以刺王之诗也太师官名氐本也均平也维持也毗辅也吊愍也空穷也师众也言太师尹氏爲周家百官风化之本而秉国之均平即所谓统百官均四海者宜维持四方使纲举而目张以上辅天子上下交通而民不至于迷可也今乃不爲均平不见愍于上天而使我众空乏至于四海困穷矣抑以下文观之所谓弗躬弗亲所谓弗问弗仕所谓式夷式已无小人殆姻娅则无膴仕则见王委政于尹氏尹氏委政于姻娅之小人而以未尝仕未尝问者欺其君四者皆失相体之大者也而尹氏则兼之顾乃位于太师秉国均衡则均不均衡不衡其不能维持四方毗辅天子丧乱国家必矣虽然致乱者固尹氏而用尹氏者乃王心之蔽于小人而不明不断耳故任相者必明且断则奸邪不惑相道得而万国理矣

商颂长发昔在中叶有震且业允也天子降于卿士实维阿衡实左右商王

臣若水通曰此商人祫祭之诗颂成汤功徳之辞也中叶中世也震惧也业危也允信也天子指汤也降言天锡之也卿士伊尹也阿衡伊尹官号也诗言昔在中世之时国祚中衰亦震惧而危业矣以成汤之圣敬故天降伊尹以爲之阿衡于是伊尹相汤而左右辅弼乎汤焉夫谓阿衡左右不过辅弼以得其平可谓尽相之道矣其本在于有莘之野乐尧舜之道之时其体固已具矣故能以天下爲己任相汤伐夏以王天下皆自其本发之耳故人主欲爲天下得相者必有伊尹之志而后可茍非能自立其大者而付之鼎鼐覆公之餗必矣

春秋定公十年齐人来归郓讙隂田

臣若水通曰郓讙隂皆鲁旧三邑所谓汶阳之田是也归者复其旧物也不曰归而曰来归者齐人心服而归之也鲁之田入于齐乆矣一旦曷爲而来归焉盖定公得孔子爲之摄相也故能深服齐人之心化强暴而爲效顺耳定公防齐侯于夹谷孔子摄相事具左右司马以从斩侏儒却莱夷之兵罢享礼于野凛乎邪正内外之防此齐人所以心服而还所侵之疆相之得人之效也使当时不用孔子吾见鲁其岌岌矣乎况能复数十年之侵疆耶相之得人其效有如此者然而犹摄相之耳使委心任之举国以聼则鲁之治岂不爲东周哉故国之有相犹屋之有楹所任重矣可不慎欤

礼记缁衣子曰大臣不亲百姓不宁则忠敬不足而富贵已过也大臣不治而迩臣比矣故大臣不可不敬也是民之表也

臣若水通曰此言人君当亲敬宰相也大臣即宰相也富贵已过者谓徒爵禄之也言人君不能视之如手足腹心而亲信之大臣者人君之股肱君徳頼之以辅佐天下頼之以治安者也苟信任之不专则何以得行其道于天下哉是故百姓之弗宁也然所以致此由君之敬臣者不足臣之忠君者尚歉而徒富贵之耳是以大臣不亲则不得治事而近侍之臣得以潜窥上意以倾覆之矣然臣观三代而下君之待臣有敬焉者而臣不必其忠宋神宗之于王安石是也臣之事君有忠焉者而君不必其敬萧望之之于汉元帝是也夫君臣相遇之难也故将大有爲之君其任大臣也必择天下硕徳王佐之才以居之而信之必专任之必笃保之必固不爲浮言所惑不为谗言所间则可以坐収太平之效矣

孟子故将大有爲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其尊徳乐道不如是不足与有爲也故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王桓公之于管仲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覇

臣若水通曰大有爲非常之君有志于盛徳大业者所不召之臣谓其君不召之所以尊礼之也若有大疑以资其决择则顾其庐造其室而请焉盖吾以其徳可尊而尊之也以其道可乐而乐之也使其无尊徳乐道之诚如此则贤者必以徳自尊以道自乐而不屑与之共治则君之徳何由而成业何由而立哉故伊尹成汤之相也成汤之于伊尹必从之学而咸有一徳然后立之爲相故伐夏救民而室家胥庆以致徯后之归矣管仲桓公之相也桓公之于管仲必从之学一则曰仲父二则曰仲父然后以之爲相故能九合诸侯而成一匡天下之业矣夫桓公之覇不足道也犹能学焉而臣况人君志于成汤之王道者可无学焉而臣之相哉

左传僖公二十三年晋公子重耳之及于难也遂奔狄从者狐偃赵衰颠颉魏武子司空季子过卫及齐及曹曹共公闻其骈脇欲观其裸浴薄而观之僖负覊之妻曰吾观晋公子之从者皆足以相国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国反其国必得志于诸侯

臣若水通曰曹僖负覊之妻一女子耳乃能识晋从者皆足以相何其明于知人也曰不徒夫人言之也楚子玊亦尝有言晋公子文而有礼其从者肃而寛忠而能力夫寛肃忠力相之体也矧其用人又颇得古人推贤逊能之意当其艰闗入国之初得数子焉亦足以霸矣特所惜者有介子推焉盖超于功名之表者卒使隐而死绵上之田徒以志过亦何益于敬贤之道哉

国语晋语叔向告单靖公之老曰居俭动敬徳让事咨而能辟怨以爲卿佐其有不兴乎

臣若水通曰叔向晋卿单靖公王之卿士老靖公家臣之长也叔向聘于周而归其老送之故语其老称靖公之贤而卜周之再兴如此夫卿相辅天子以爕理隂阳寅亮天地者也史佚曰动莫若敬居莫若俭徳莫若让事莫若咨单子有之相道得矣如是而贰之以无私重之以不殽不亦能逺怨乎羊舌肹以是称之可谓明于任相之术者矣

鲁语季文子相宣成无衣帛之妾无食粟之马仲孙它谏曰子爲鲁上卿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马不食粟人其以子爲爱且不华国乎文子曰吾亦愿之然吾观国人其父兄之食麤而衣恶者犹多矣吾是以不敢人之父兄食麤而衣恶而我羙妾与马无乃非相人者乎且吾闻以徳荣爲国华不闻以妾与马

臣若水通曰它鲁孟献子之子子服它也爱吝也夫爲相之道爲上爲徳爲下爲民所以佐承君徳以下于民者也季文子见国人之贫不忍有衣帛之妾食粟之马是足以爲国华矣为君者必求如是之人而相之可也

格物通卷六十九

卷七十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七十     明 湛若水 撰

任相中

周赧王五十六年初魏安厘王闻子顺贤遣使者奉黄金束帛聘以爲相子顺曰若王能信用吾道吾道固爲治世也虽食饮水吾犹爲之若徒欲制服吾身委以重禄吾犹一夫耳魏王奚少于一夫使者固请子顺乃之魏

臣若水通曰孔子云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又云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患得之旣得之患失之子顺之言宛然孔氏家法也使魏能举国以听焉则魏可以得志于天下矣惜乎迎之致敬以有礼言弗能行其言此子顺之所以终去魏也子顺去而魏之国事可知也矣

汉王元年阳武人陈平家贫好读书里中社平爲宰分肉食甚均父老曰善陈孺子之爲宰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宰天下平而已矣相臣相君以治天下亦平而已矣故周官冢宰之任在统百官均四海其亦平之已乎陈平宰肉均而言宰天下亦当如此此言虽小可以喻大其得爲相之体矣虽然必平其心而后平乎物也后之人君取相者必求平心之人然后可

汉高帝十二年吕后问曰陛下百岁后萧相国旣死谁令代之上曰曹参可问其次曰王陵可然少戆陈平可以助之陈平知有余然难独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者必勃也可令爲太尉吕后复问其次上曰此后亦非乃所知也

臣若水通曰宰相者君之所择与公卿大夫议于公朝者也后理隂政于内不宜问及此者也吕后此问所谓牝鸡之晨非耶高帝宜以是告之以沮其临朝之渐而虑不出此虽其所对如持权衡以上下人物岂亦逆知其萌而爲獖豕之牙之计耶

惠帝二年七月癸巳以曹参爲相国参闻何薨告舎人趣治行吾将入相居无何使者果召参

臣若水通曰古之用人者人以是许之彼以是自许焉何也是非之公也高祖亦尝与吕氏言之参可继何矣及何死而参亦自知其必入相岂非公耶夫以何画一之法其爲汉谋者至矣继之者使非曹参之清静则民之初定者何自而安耶此高祖所遗命以保于后王而亦参之所自许者也世之人君立相皆得乎人心之公如此则天下岂有不服哉

文帝元年八月陈平曰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隂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

臣若水通曰陈平之言可谓知相体矣至于相道则恐未之知也孟轲氏曰惟大人爲能格君心之非此相道也轲能言之亦轲之所有也斯其至矣惜乎陈平不足以语此安得大人者而与之论相哉

光武建武七年夏五月大司农江冯上言宜令司校尉督察三公司空椽陈元上防曰臣闻师臣者帝賔臣者霸陛下宜修文武之圣典袭祖宗之遗徳屈节待贤诚不宜使有司察公辅之名帝从之

臣若水通曰三公相天子而论道经邦所以师表百僚者也选任不可不精耳乃复以司校尉而督察之则非尊师重傅之诚矣是岂劝大臣之道哉陈元一言其畜君之过者至矣惜乎事归台阁而置三公于散地岂古人賔师之义也哉

安帝永初元年秋九月庚午太尉徐防以灾异冦贼防免辛未司空尹勤以水漂流防免仲长统昌言曰光武皇帝政不任下虽置三公事归台阁自此以来三公之职备员而已今人主诚专委三公分任责成而在位病民举用失贤天地多变人物多妖然后可以分此罪矣

臣若水通曰宰相职在爕理人君必任之以实事然后可以责其成功也汉自光武以来事归台阁三公者徒拥虚器于百僚之上所谓有其名而无其实者也则夫隂阳失和怪异数至是可得而归罪于相耶若仲长统之言可以爲待相之法矣

冲帝永嘉元年太后委政宰辅李固所言太后多从之宦官爲恶者一皆斥遣天下咸望治平

臣若水通曰郎顗荐李固曰固王佐之臣若任以时政则可以垂景光致休祥矣及永嘉初年得太后之委遇忠以进言徳以辅政宦官之恶一切屏去天下属望焉夫然后顗之荐爲不诬而太后其亦可谓贤矣惜乎梁冀窃权竟爲所害天之不祚汉也固如是哉

灵帝光和元年诏问以灾异及消复之术议郎蔡邕对曰天于大汉屡出妖变以当谴责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夫宰相大臣君之四体委任责成优劣已分不宜听纳小吏雕琢大臣也

臣若水通曰书云推贤譲能庻官乃和不和政厖夫庻官和则和气至而灾消庻官不和则戾气至而灾作灵帝不知相爲四体反以台鼎之大臣遭小吏之雕琢如自伤其四体亏爕理之道不和甚矣如是则欲妖之不生何可得哉吁邕之斯言岂非人君不知畏相者之鉴戒哉

汉后主建兴三年呉主权以太常顾雍爲丞相王常令中书郎诣雍有所咨访若合雍意事可施行即相与反复究而论之如不合意雍即正色改容黙然不言郎退告王王曰顾公欢恱是事合宜也其不言者即事未平也孤当重思之

臣若水通曰呉孙权之擅江表也孰不以爲骨体非常仁而多断之功哉殊不知委政宰辅推诚相与一可一否视其欣戚以爲从违已得人君用相之体矣则其成鼎峙之业也有由焉哉夫权割据一方不足道也而犹有斯羙况天子爲万国之主者可以反不如权乎哉

晋惠帝永熈元年帝以杨骏爲太傅大都督假黄钺録朝政百官总已以听傅咸谓骏曰圣上谦冲委政于公天下不以爲善惧明公未易当也窃谓山陵旣毕明公当审思进退之宜骏不平欲出咸爲郡守

臣若水通曰夫相者所以相人主也必选名徳之士然亦未有独任者独任则所相者于谁哉晋惠庸愚使贤者辅之犹惧不免况如骏者乎傅咸尽其忠益而骏反见疾晋氏之乱盖已兆于此矣夫岂俟八王造祸而后见哉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其刑渥防骏之谓也臣故书之以爲失于任相者之戒

唐太宗贞观三年二月上谓房龄杜如晦曰公爲仆射当广求贤人随才授任此宰相之职也比闻听受辞讼日不给暇安能助朕求贤乎因敕尚书细务属左右丞惟大事应奏者乃闗仆射台阁规模皆二人所定二人深相得同心徇国故唐世称贤相推房杜焉

臣若水通曰统百官均四海以人事君此宰相之职也听受辞讼一狱吏之事耳岂爲相之道哉唐太宗以是语房杜可谓知相体矣夫宰相之职非但用人也论道爕理固其职矣今使出则受辞讼以讥察爲心入则与人主论道爕理焉其精诚感格复防何哉惜乎房杜称贤相而不知也

贞观三年四月帝谓侍臣曰中书门下机要之司诏敕有不便者皆应论执比来唯睹顺从不闻违异若但行文书则谁不可爲何必择才也房龄等皆顿首谢臣若水通曰书云子违汝弼汝无面从宰相掌经纶代王言以播诸天下天下之治乱系焉不可茍面从也故天子曰可宰相曰不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而后诏令之施于天下者尽善庻几有益于生民有禆于治道矣茍君焉出令而相臣不敢矫其非则是阿谀顺从遂非长恶焉用彼相爲哉此太宗所以拳拳爲房杜戒也夫房杜贤相也而亦有此咎哉

贞观十四年十二月魏征上防以爲在朝羣臣当枢机之寄者任之虽重信之未笃是以人或自疑心怀苟且陛下寛于大事急于小罪临时责怒未免爱憎夫委大臣以大体责小臣以小事爲治之道也今委之以职则重大臣而轻小臣至于有事则信小臣而疑大臣信其所轻疑其所重将求致治其可得乎若任以大官求其细过刀笔之吏顺防成风舞文弄法曲成其罪自陈也则以爲心不伏辜不言也则以爲所犯皆实进退惟谷莫能自明则苟求免祸矫伪成俗矣上纳之

臣若水通曰任贤勿贰唐虞所以敬信大臣以致治也太宗于任之则大臣重于小臣而信之则小臣过于大臣可谓勿贰乎此魏征之言所以深着其弊也

贞观十九年正月太宗发京师命房龄得以便宜从事不复奏请或诣留台称有宻谋龄问宻谋所在曰公则是也龄驿送行在上问告者爲谁曰房龄上曰果然叱令腰斩玺书让龄以不能自信更有如是者可专决之

臣若水通曰太宗专以生杀付龄得无启臣下作福作威之心而权将下移乎曰此不可以爲常法也方太宗自将轻身于万里之外使不专任龄畱守京师吾恐腹心空虚而辇毂之下变生不测矣及其腰斩告宻之人则奸邪之萌絶龄之心安京师不复可虑矣虽然此特一时之权耳然必得忠于奉国如龄者然后可以当此任也如晋惠之于杨骏旣施于平时又付于匪人则亦奚可哉

高宗永徽元年六月有洛阳人李泰诬告长孙无忌谋反上命立斩之无忌与禇遂良同心辅政上亦尊礼二人恭已以听之故永徽之政百姓阜安有贞观之风显庆四年许敬宗诬奏长孙无忌谋反上以爲然下诏削无忌太尉及封邑于黔州安置敬宗又奏无忌谋逆由褚遂良搆扇而成于是诏追削遂良官爵

臣若水通曰记称去谗逺色贱货而贵徳所以劝贤也经曰任贤勿贰贰者小人间之也无忌遂良悉心奉国而高宗复賔礼之不可不谓知其贤矣旣而自敬宗用而谗邪进无忌遂良乃以窜削前日高宗賔礼之意安在哉此诗人之恶谗所以必欲投彼有北也人君任相可不戒之哉

宗开元元年十月姚崇爲相尝奏请序进郎吏帝仰视殿室崇再三言之终不应崇惧趋出高力士谏曰陛下新总万机宰相奏事当面加可否奈何一不省察帝曰朕任崇以庻政大事当奏闻共议之郎吏卑秩乃一一以烦朕邪防力士宣事至省中爲崇道帝语崇乃喜闻者皆服帝识人君之体

臣若水通曰书称任贤勿贰宗有焉虽然帝之所专任者以得崇之公正君子也是以致开元之治耳使如裴延龄者委任之如此则其蠧国殃民其可极耶故人君之徳莫大于择相相择则百僚羣吏以正举正而天下治矣故曰劳于求贤逸于任人必如是然后爲无弊也

开元二年姚崇宋璟相继爲相二人志操不同然恊心辅佐使赋役寛平刑罚清省百姓富庻唐世贤相前称房杜后称姚宋他人莫得比焉二人每进见上辄爲之起去则临轩送之

臣若水通曰宗身践忧患旣即位得姚宋二人蚤夜孜孜纳君于道开元之际几致太平何其盛也自天寳已还小人道长林甫进而厉阶作谋之不臧前功并弃夫以一人之身而治乱前后不同者何也相之贤否耳可不惧哉

开元二十一年三月韩休爲相甚允时望上曰萧嵩奏事常顺防旣退吾寝不安韩休常力争旣退吾寝乃安吾用韩休爲社稷耳非爲身也

臣若水通曰韩休爲相力争不阿帝亦知信用安社稷矣而竟不如姚宋之功何哉书曰允迪厥徳谟明弼谐盖谟弼在相而明谐之者在君之迪徳也故君志满则忽其所谋意骄则拒其所弼外虽许可而中未必然者至于禄山乱而身播迁岂徒归诸天哉不用相之咎也

开元二十四年十一月上欲以李林甫爲相问于张九龄对曰宰相系国安危陛下相林甫臣恐异日爲社稷之忧上不从时上渐肆奢欲怠于政事而九龄遇事无细大皆力争林甫巧伺上意日思所以中伤之

臣若水通曰此明皇治乱之机也使九龄一日而不退唐犹开元也林甫一日而进唐其天寳矣然九龄之进退系于林甫之用否也夫明皇以一人之身始以相之贤而致治终以相之奸而致乱任相之效昭然矣君天下者可不鍳哉可不慎哉

天寳十一载以杨国忠爲相国忠爲人彊辩而轻躁旣爲相公卿以下頥指气使莫不震慴台省官有才行时名不爲己用者皆出之

臣若水通曰林甫相则养天下之乱矣国忠相则促天下之乱矣书曰邦之杌陧曰由一人况二人邪乱非二人能独成也由一人二人以至引其恶类斯乱亡必矣噫以昏闇之君而委奸贼之相虽无贵妃之妖淫禄山之桀骜其国亦不可保矣况其朋类自有不期而至者矣乎

代宗大厯十二年元载伏诛杨绾爲相绾性清简俭素制下之日朝野相贺郭子仪方宴客闻之减座中声乐五分之四京兆尹黎干驺从甚盛即日省之止存十骑中丞崔寛第舎宏侈亟毁撤之

大厯十二年七月上方倚杨绾使厘革弊政防绾有疾薨上痛悼之甚谓羣臣曰天不欲致太平耶何夺杨绾之速

臣若水通曰杨绾之在官惟以清俭称耳白麻一下而子仪黎干崔寛皆约其情以就绳墨况名世之士得君而居相位旣专且久上下交泰其风化所被岂小也哉帝方倚以革弊及死之日痛悼之而咎天夺绾之速不以死生易矣宋儒范祖禹谓绾爲相而天下从之况人君正己以先海内其有不率者乎是以先王必正其心修其身而天下自治此又探本之论也呜呼尧舜禹汤之爲君臯夔伊周之爲臣各克其艰而黎民敏徳万世所共仰者也惟圣明图之

徳宗建中二年正月初帝即位崔祐甫爲相务从寛大故当时政声蔼然以爲有贞观之风又卢杞爲相知上性多忌因以疑似离间羣臣始劝上以严刻御下中外失望

臣若水通曰国之治乱系于相之邪正焉耳故祐甫相则引君当道而政声蔼然卢杞相则劝君严刻而中外失望此唐室所以由之不竞矣虽然杞误国之罪诚可诛徳宗误国之罪尤可憾也然则人君之于任相而可不知所以择乎

徳宗贞元三年李泌爲相帝谓泌曰自今凡军旅粮储事卿主之吏礼委延赏刑法委浑泌曰不可陛下不以臣不才使待罪宰相宰相之职不可分也非如给事则有吏过兵过舎人则有六押至于宰相天下之事咸共平章若各有所主是乃有司非宰相也帝笑曰朕适失辞卿言是也

臣若水通曰徳宗以六事属三相而不知宰相之职其致一而已矣泌之对得任相之体也故范祖禹曰古者惟任一相是以治出于一后世多疑而职分君以爲权在己臣以爲政在君治乱休戚无所任责诚哉言也然未尽人君择相之道古者伊傅周召之爲相其君择之之精所谓真知灼见其心者也故其任之专以久然后正大光明之业可与共成焉我国家六卿分理而内阁论思亦甚重矣其择之也必如虞廷四岳之问乎必如商周夣卜之求乎其任之也必有一徳之合交修之托乎如有之帝王之治将复见矣天下幸甚

贞元四年春二月上从容与李泌论即位以来宰相曰卢杞忠清彊介人言杞奸邪朕殊不觉其然泌曰人言杞奸邪而陛下独不觉其奸邪此乃杞之所以爲奸邪也傥陛下觉之岂有建中之乱乎杞以私隙杀杨炎挤顔真卿于死地激李懐光使叛頼陛下圣明窜逐之人心顿喜天亦悔祸不然乱何由弭

臣若水通曰知人之难自古爲然幽求诸夣卜明求诸人情则亦何难之有说者云人情贤于夣卜卢杞之奸谁不知之是非之在人心也徳宗则以爲不觉其奸爲是其智之不若常人哉以其心有蛊惑失其是非之本心耳彼奸人之肆欺千态万状有不可得而测者故曰大奸似忠大诈似信使非察见夫天理使吾心之本体不蔽于物欲之私几何而不被其欺乎

宪宗元和三年九月丙申以户部侍郎裴垍爲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上虽以李吉甫故罢垍学士然宠信弥厚故未几复擢爲相初徳宗不任宰相天下细务皆自决之由是裴延龄辈得用事上在藩邸心固非之及即位选擢宰相推心委之尝谓垍等曰以太宗宗之明犹借辅佐以成其理况如朕不及先帝万倍者乎垍亦竭诚辅佐

臣若水通曰宪宗虽尝罢垍相然宠信弥厚故复相之垍亦竭诚辅佐观其对爲理之要而曰先正其心亦庻几乎知宰相之体矣然徒知正心而不知所以正心之学使宪宗止于宪宗爲可惜耳呜呼此宰相所以贵于知学欤

元和十年六月裴度同平章事初徳宗多猜忌朝士有相过者金吾皆伺察以闻宰相不敢私第见客及度爲相奏言今冦盗未平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议始请于私第见客许之

臣若水通曰帝舜询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聦盖欲开天下之门以广天下之聦明也徳宗伺察宰相使不得私接賔客是欲自涂其耳目而废其聦明也使时有周公且一沭三握其髪一食三吐其哺以延天下之士惟恐其聦明之不广矣徳宗乃又反之此其所以致败也故裴度当大任而首以爲言即有周公吐哺握髪之风矣宪宗从之未几四表降心羣雄归命度之言诚可以自效焉任相之验岂可诬哉

元和十三年八月帝问宰相宗之政先理而后乱何也崔羣对曰宗用姚崇宋璟卢懐慎苏颋韩休张九龄则理用宇文融李林甫杨国忠则乱故用人得失所系非轻人皆以天寳十四年安禄山反爲乱之始臣独以爲开元二十四年罢张九龄相专任李林甫此理乱之所分也愿陛下以开元初爲法以天寳末爲戒乃社稷无疆之福皇甫鏄深恨之

臣若水通曰崔羣以相之贤否爲宗治乱之判是矣臣又以人主一心之邪正爲相之贤否世之治乱所由判也盖心得其正则正人道合而相得其人此世之所以正也心陷于邪则邪人同恶而不得其人此世之所以乱也故宗方用姚宋六公之时心未失其正耳其用宇文林甫国忠之时心先蠧矣周惇頥曰心纯则贤才辅非此之谓乎故人君欲任相以图天下之治者必自纯心始焉惟圣明畱念

文宗开成五年正月武宗即位九月以李徳爲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徳裕言于帝曰致理之要在于辨羣臣之邪正夫宰相不能人人忠良或爲欺罔主心始疑于是旁询小臣以察执政如徳宗末年所聼任者唯裴延龄辈宰相署敕而已此政事所以日乱也陛下诚能慎择贤才以爲宰相有奸罔者立黜去之常令政事皆出中书推心委托坚定不移则天下何忧不理哉

臣若水通曰人主无职择相其职宰相无职用贤其职是故相得其贤者其用人贤是其君之贤也相不得其贤者其用人不贤是其君之不贤也故书曰任贤勿贰去邪勿疑此人君之职故人君择一相相择百官而庶政理则天下治矣徳裕之言可谓识宰相之体而引其君以当道者矣不然则贰心生于疑疑心生于惑小人进君子退则天下不乱者未之有也此古今人主之鉴也伏惟圣明畱意焉

格物通卷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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