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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程外书 卷九 ~ 卷十二

卷九

春秋录拾遗

《诗》、《书》、《易》言圣人之道备矣,何以复作《春秋》?盖《春秋》圣人之用也。《诗》《书》、《易》如律,《春秋》如断案;《诗》、《书》、《易》如药方,《春秋》如治法。

始隐,周之衰也;终麟,感之始也。世衰道不行,有述作之意旧矣,但因麟而发耳。麟不出,《春秋》亦须作也。元年,标始年耳,犹家人长子呼大郎。先儒穿凿,不可用。

或言绝笔后,王者可革命,大非也。孔子时,唯可尊周;孟子时,方可革命。时变然也。前一日不可,后一日不可。

范文甫问赵盾弑其君夷皋,又问许世子弑其君买,皆从《传》说。

《春秋》书战,以战之者为客,受战者为主,以此见圣人深意。盖彼无义来战,则必上告于天子,次告于方伯,近赴于邻国,不如是而与之战者,是以圣人深责之也。若不得已而与之战者则异文以示意,来战于干时是也。

《公羊》说《春秋》,书弟谓母弟,此大害义。禽兽则知母而不知父,人必知本,岂论同母与不同母乎?

桓、宣与闻乎弑,然圣人如其意而书即位,与僖、文等,同辞则其恶自见,乃所以深责之也。定公至六月方即位,又以见季氏制之也。

始隐,孙明复之说是也。孙大概唯解《春秋》之法,不见圣人所寓微意。若如是看,有何意味乎?

蒯聩得罪于父,不得复立。辄亦不得背其父而不与其国,委于所可立,使不失先君之社稷,而身从父,则义矣。

《春秋》大抵重嫡妾之分,及用兵土功。尝因说伐颛臾事,对上言《春秋》重兵,如来战于郎,潞公甚喜。

卷十

大全集拾遗

圣人未尝无喜也,「象喜亦喜」;圣人未尝无怒也,「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圣人未尝无哀也,「哀此茕独」;圣人未尝无惧也,「临事而惧」;圣人未尝无爱也,「仁民而爱物」;圣人未尝无欲也,「我欲仁,斯仁至矣」。但中其节,则谓之和。

荀卿才高学陋,以礼为伪,以性为恶,不见圣贤,虽曰尊子弓,然而时相去甚远。圣人之道,至卿不传。杨子云仕莽贼,谓之「旁烛无疆」,可乎?隐可也,仕不可也。

刘子文之学甚支离,只立名做法语,便不是了。

游酢于《西铭》,读之已能不逆于心,言语之外,别立得这个义理,便道中庸矣(道,一作到)。

向日与向火意思别,火只是一个酷烈底性,日则自然一般生底气,便与人气接。问星辰。曰:「星是二十八宿,辰是日月五星。」

井泉之异,全由地脉一溜之别。伯淳在扶沟,扶沟水皆咸,惟僧舍井小甘,不欲令妇女往汲之,乃禁之。既禁之,又一县无水。乃相一端凿一井,其味适别,地脉是一溜也。又如在襄城,寺中水咸,寺外即甘。一日观其墙下有地皮一旋裂,于是试令近墙凿井,遂亦甘,只是要相地脉如何。

冬桃,今视之似先春,其实晚桃也,直到如今方发。南京三十六冈改葬,只是台中人为之,要得自振其术以营利也。

有人葬埋,至有毁伐其亲之尸以祈福利,然偶获祸。其事虽未必然,然据理,安得不招此祸。冬至与诸友贺,先生不出,云有司法服,慰乃出。《子夏易》虽非卜商作,必非杜子夏所能为,必得于师传也。

《易》因爻象论变化,因变化论神,因神论人,因人论德行,大体通论《易》道,而终于「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

复者反本也,本有而去之,今来复,乃见天地之心也,乃天理也,此贤人之事也。「惟圣罔念作狂」,如《周官》六德之圣,通明之谓也。

徽柔懿恭,四事也。徽懿皆美也。懿,美中似有宽裕意,研其意味乃得之。若渊亦深也,渊则深中有奥意。

《周礼》不全是周公之礼法,亦有后世随时添入者,亦有汉儒撰入者。如《吕刑》、《文侯之命》,通谓之《周书》。学者有所得,不必在谈经论道间,当于行事动容周旋中礼得之。

学者不学圣人则已,欲学之,须是熟玩圣人气象,不可止于名上理会。如是,只是讲论文字。《易》学,后来曾子、子夏学得积到上面也。君实近年病渐较积放得下也。

致知在格物,格,至也,穷理而至于物,则物理尽。

先生曰:「司马迁为近古,书中多有前人格言。如作《纪》本《尚书》,但其间有晓不得《书》意,有错用却处。」嘉仲问:「项籍作《纪》,如何?」曰:「《纪》只是有天下方可作。」又问:「班固尝议迁之失,如何?」曰:「后人议前人固甚易。」

天下宁无魏公之忠亮,而不可无忠臣之义。昔事建成而今事太宗,可乎。薛公言黥布出上策,则关东非汉有,非也。使出上策,亦败。

赵襄子姊为代国夫人,襄子既杀代王,将夺其国,夫人距战,是也。身为代国夫人,社稷无主,独当其任,义不可弃社稷以与弟,则战而杀之,非姊杀弟也,代国夫人杀贼也。

陈寔见张让,是故旧,见之可也,不然则非矣。此所谓太丘道广。

唐之有天下数百年,自是无纲纪。太宗、肃宗皆篡也,更有什君臣父子?其妻则取之不正。又妻杀其夫,篡其位,无不至也。若太宗,言以功取​​天下,此尤不可,最启僭夺之端。其恶大,是杀兄篡位,又取元吉之妻。后世以为圣明之主,不可会也。太宗与建成,史所书却是也。肃宗则分明是乘危而篡。若是,则今后父有事,安得使其子?

《新书》且未说义中否,且如与小人说能,亦有至言,然只是一个气象。今日《新书》读之,便有一个支离气象(疑有误字)。

观太学诸生数千人,今日之学,要之亦无有自信者。如游酢、杨时等二三人游其间,诸人遂为之警动,敬而远之。

先生自少时未尝乘轿。顷在蜀,与二使者游二峡,使者相强乘轿,不可。诘其故,语之曰:「某不忍乘,分明以人代畜。若疾病及泥泞,则不得已也。」二使者亦将不乘,某语之曰:「使者安可不乘?」既至,留题壁间,先生曰:「毋书某名。」诘其故,曰:「以使者与一闲人游,若铮客。」当时竟不乘轿,亦不留名。

村酒肆,要之蠹米麦,聚闲人,妨农工,致词讼,藏贼盗,州县极有害。

正叔谓子厚在礼院所定龙女衣冠,使依封号夫人品秩为准。正叔语其非,此事合理会。夫大河之塞,莫非上天降鉴之灵,官吏勤职,士卒效命。彼龙,水兽也,何力焉?今最宜与他正人畜分,不宜使畜产而用人之衣服。

汝之多瘿,以地气壅滞。尝有人以器杂贮州中诸处,水例皆重浊,至有水脚如胶者,食之安得无瘿?治之之术,于中开凿数道沟渠,泄地之气,然后少可也。

介甫言律是八分书,是他见得。又有学律者,言今之人析言破律。正叔谓律便是此律否?但恐非也。学者以传世来,未之或能改也。惟近年改了一字。旧言指斥乘舆言理恶者死,今改曰情理,亦非也。今有人极一场凶恶,无礼于上​​,犹不当死,须是反逆得死也邪。

酒是麹糵为之,以乱其气。人苟持其志,则不到于乱。乃知饮酒须德持之,未有害也。志之为力极可怪。

石炭穴中遗火,则连蔓火不绝,故有数百千年。今火山盖为山中时有火光,必是此个火时发于山间也。

昔聂觉唱不信鬼神之说,故身杀湫鱼。其同行者有不食鱼而病死者,有食鱼亦不病不死者,只是其心打得过。或食而病,或不食而病。要之,山中阴森之气,心怀忧思,以致动其气血也。如太一湫鱼,自唐以来,自不敢取,今当不可容,然亦只如此者,盖自相食及亦有死伤也。若晋祠之鱼则极多,必是吞鱼之鱼不众也。伯淳尝到其水滨,鱼可俯拾,然众人不取,以神为畏,而特不残及于此鱼也。

今人家买乳婢,亦多有不得已者。或不能自乳,须着使人。然食己子而杀人之子,不是道理。必不得已,用二乳而食二子。我之子,又足备他虞,或乳母病且死,则不能为害。或以势要二人,又不更为己子而杀人子,要之只是有所费。若不幸致误其子,害孰大焉。

今人居覆载中,却不知天地在照临之内,却不理会得日月,此冥然而行者也。

凡人有斗筲之量,有钟鼎之量,有釜斛之量。江海亦大矣,然尚有限。惟圣人之量与天地并,故至多不盈,至少不虚。凡人为器量所拘,到满后自然形见。本朝向敏中号有度量,至作相,却与张齐贤争取一妻,为其有十万囊橐故也。王随亦有德行,仁宗尝称王随德行,李淑文章。至作相,萧端公欲得作三路运使,及退,随语室中人曰:「何不以溺自照面,看做得三路运使无?」皆量所动也。今人何尝不动?只得绫写一卷与便动,又干他身分甚事。

程、苏之姓传于天下者不蕃,至于张、王、李、赵,虽其出不一,要之其姓蕃衍,此亦受姓之祖,其流之盛,固有定分也。

日再中,只是新垣平诈言也,史册实之,后世遂以为诚然。如丁谓天书之类,当时人却未必全信,却是后世观史者已信矣。太行山千里一块,石更无间,故于石上起峰。

天下独高处,无如河东上党者,言上与天为党也。泽州北望有桑林村,盖汤自为牺牲处。汤十一迁,所居皆言亳,却似今言京师之比。佛毕竟不知性命。世之人相诋曰尔安知性命,是果报知之。

问:「古人所谓衣冠不正,无容止为身之耻。今学佛者反以为幻妄,此诚为理否?」曰:「只如一株树,春华秋枯,乃是常理,若是常华,则无此理,却是妄也。今佛氏以死为无常,有死则有常,无死却是无常。」

周茂叔谓一部《法华经》只消一个《艮》卦可了。

要之,释氏之学,他只是一个自私奸黠,闭眉合眼,林间石上自适而已。明言吾理,使学者晓然审其是非,始得。

释氏之说,其归欺诈。今在法欺诈,虽赦不原,为其罪重也。及至释氏,自古至今,欺诈天下,人莫不溺其说,而不自觉也,岂不谓之大惑耶?原释祖只是一个黠胡,亦能窥测,因缘转化。其始亦只似譬喻,其徒识卑,看得入于形器,故后来只去就上结果,其说始以世界为幻妄,而谓有天宫,后亦以天为幻,卒归之无。佛有发,而僧复毁形;佛有妻子舍之,而僧绝其类。若使人尽为此,则老者何养?幼者何长?以至剪帛为衲,夜食欲省,举事皆反常,不近人情。至如夜食后睡,要败阳气,其意尤不美,直如此奈何不下。

大宗小宗图子,六七年前被人将出,后来京师印却便是这本。

卷十一

时氏本拾遗

或问:「老子言『天地不仁,圣人不仁』,如何?」曰:「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也。谓『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非也。圣人岂有不仁,所患者不仁也。天地何意于仁。鼓舞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圣人则仁,此其为能弘道也。」

或问:「《记》曰:《康诰》曰:『若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先生曰:「今母保养赤子,其始何尝学来?当保养之时,自然中所欲。若推此心保民,设不中其所欲,亦不远。因昔杨轼为宣州签判,一日差王某为杖直。当日晚,有同姓名者来陈状,乞分产。轼疑其杖直,便决替了。赤子不能言,尚能中其欲。民能言,却不知其情。大抵只是少察。」

学者今日无可添,唯有可减,减尽便无事。《大学》「举而不能先,命也」,命当作怠,字之误也。

穷理,尽性,至命,一事也。才穷理便尽性,尽性便至命。因指柱曰:「此木可以为柱,理也;其曲直者,性也;其所以曲直者,命也。理,性,命,一而已。」

或问忠恕之别。曰:「犹形影也,无忠则不能为恕矣。」尹子曰:「伊川先生尝言,《中庸》乃孔门传授心法。」

郭忠孝议《易传序》曰:「《易》即道也,又何从道?」或以问伊川,伊川曰:「人随时变易为何?为从道也。」

范文甫问四象,子曰:「左右前后。」杨中立问四象,子言四方。

隽不疑说《春秋》则非,处事应机则不异于古人。董仲舒论事先引《春秋》,论事则是,引《春秋》则非。王道与儒道同,皆通贯天地,学纯则纯王纯儒也。

或问刘蕡,曰:「浚恒之凶,始求深也。」曰:「然则宜如何?」曰:「尺蠖之屈,以求伸也。疏远小臣,一旦欲以新间旧,难矣。」

或问:「贞观之治,不几三代之盛乎?」曰:「《关雎》、《麟趾》之意安在?」德至于无我者,虽善言美行,无非所过之化也。教人者,养其善心而恶自消;治民者,导之敬让而争自息。

天地之化,一息不留,疑其速也,然寒暑之变甚渐。

世之人务穷天地万物之理,不知反之一身,五脏六腑毛发筋骨之所存,鲜或知之。善学者,取诸身而已。自一身以观天地。

李朴(字先之)请教。先生曰:「当养浩然之气。」又问。曰:「观张子厚所作《西铭》,能养浩然之气者也。」子谓尹焞鲁,张绎俊。俊,恐他日过之;鲁者终有守也。

尹子、张子见。先生曰:「二子于某言如何?」尹子对曰:「闻先生之言,言下领意,焞不如绎。能终守先生之学,绎亦不如焞。」先生欣然曰:「各中其病。」

王信伯问学于伊川曰:「愿闻一言。」先生曰:「勿信吾言,但信取理。」

先生过成都,坐于所馆之堂读《易》。有造桶者前视之,指《未济》卦问。先生曰:「何也?」曰:「三阳皆失位。」先生异之,问其姓与居,则失之矣。《易传》曰:「闻之成都隐者(《酉室所闻》云:田夫释耒者,误)。」

朝廷议授游定夫以正言,苏右丞沮止,毁及伊川。宰相苏子容曰:「公未可如此。颂观过其门者无不肃也。」

朱公掞以谏官召过洛,见伊川,显道在坐,公掞不语。伊川指显道谓之曰:「此人为切问近思之学。」

张思叔请问,其论或太高。伊川不答,良久曰:「累高必自下。」尹子问范淳夫之为人,子曰:「其人如玉。」

有死而复苏者,故礼三日而敛。然赵简子七日犹苏,虽蛆食其舌鼻犹不害。唯伏地甚者,遂致并腹肿背冷。故未三日而敛,皆有杀之之理。知德斯知言,故言使不动。孟子知武王,故不信漂杵之说。

学者要先会疑。

邵尧夫诗曰:「梧桐月向怀中照,杨柳风来面上吹。」明道曰:「真风流人豪。」伊川曰:「邵尧夫在急流中,被渠安然取十年快乐。」

石曼卿诗云:「乐意相关禽对语,生香不断树交花。」明道曰:「此语形容得浩然之气(《龟山语录》:潘干之云:「张师雍曾问伊川云:『昔明道尝与学者论浩然之气,因举古诗云云如何?』伊川沉吟,看师雍曰:『好。』」)。」

或问:「孝,天之经,何也?」曰:「本乎天者亲上,轻清者是也。本乎地者亲下,重浊者是也。天地之常,莫不反本。人之孝,亦反本之谓也。」

《元经》,天子之史也,书帝正月,非也。

章氏之子与明道之子,王氏婿也。明道子死,章纳其妇。先生曰:「岂有生为亲友,死娶其妇者?」他日,王氏来馈送,一皆谢遣。章来欲见其子,先生曰:「母子无绝道,然君乃其父之罪人也。」

范尧夫经筵坐睡。先生语人曰:「尧夫胸中无事如此。」有朝士入朝,倒执手板。先生曰:「此人胸中不是无事。」

陈经正问曰:「据贵一所见,盈天地间皆我之性,更不复知我身之为我。」伊川笑曰:「他人食饱,公无馁乎?」

不能克己,则为杨氏为我;不能复礼,则为墨氏兼爱。故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此之谓也。或问涵养。曰:「若造得到,更说什涵养。」

《易·无妄》曰:「天下雷行物与无妄。」动以天理故也。其大略如此,又须研究之,则自有得处。

三代忠质文,其因时之尚然也。夏近古,人多忠诚,故为忠。忠弊,故救之以质;质弊,故救之以文,非道有弊也。后世不守,故浸而成弊,虽不可以一二事观之,大概可知。如尧、舜、禹之相继,其文章气象亦自小异也。

心定者其言重以舒,不定者其言轻以疾。

立宗必有夺宗法,如卑幼为大臣。以今之法,自合立庙,不可使从宗子以祭。

杨子曰:「观乎天地,则见圣人。」伊川曰:「不然。观乎圣人,则见天地。」

朱公掞为御史,端笏正立,严毅不可犯,班列肃然。苏子瞻语人曰:「何时打破这敬字。」

尹子曰:「冯理自号东皋居士,曰:『二十年闻先生教诲,今有一奇特事。』先生曰:『何如?』理曰:『夜间宴坐,室中有光。』先生曰:『颐亦有奇特事。』理请闻之,先生曰:『每食必饱。』」

崇宁初,范致虚言:「程颐以邪说鸑行,惑乱众听,尹焞、张绎为之羽翼。」遂下河南府体究。学者往别,因言世故,先生曰:「三代之治,不可复也。有贤君作,能致小康,则有之。」

尹子曰:「邵尧夫家以墓志属明道,许之,太中、伊川不欲,因步月于庭。明道曰:「颢已得尧夫墓志矣。尧夫之学,可谓安且成。」太中乃许。

吕与叔作《横渠行状》,有「见二程尽弃其学」之语。尹子言之,先生曰:「表叔平生议论,谓颐兄弟有同处则可,若谓学于颐兄弟则无是事。顷年属与叔删去,不谓尚存斯言,几于无忌惮(按《行状》今有两本。一本云:「尽弃其学而学焉。」一本云:「于是尽弃异学,淳如也。」恐是后来所改)。」

《酉室所闻》云:「圣人气数顺,无横逆死。学入圣域,其数亦随气斡转。」先生曰:「学而至圣,为夺造化者,以此。」又问聪明如何磨去?曰:「使之则有,不使则亡(一作无)。」

崇宁间,言者范致虚攻先生为元佑邪说,朝廷下河南府尽逐学徒。后数月,马伸(时举)及门求见,先生辞之。伸欲先弃官而来,先生曰:「近日尽逐学徒,恐非公仕进所利,公能弃官,则官不必弃也。」建炎间,伸为御史论事,公论与之。

范淳夫之女读《孟子》「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语人曰:「孟子不识心,心岂有出入。」先生闻之曰:「此女虽不识孟子,却能识心(后嫁耿氏而卒)。」

或谓孔子尊周,孟子欲齐王行王政,何也?先生曰:「譬如一树,有可栽培之理则栽培之,不然须别种。贤圣何心,视天命之改与未改尔。」

有患心疾,见物皆狮子。伊川教之以见即直前捕执之,无物也,久之疑疾遂愈。

或问:「世传有人化虎,理有之乎?」曰:「有之。昔在涪,见村民爪甲渐变如虎,毛班班然通身。夜开关延虎,食其牢中之豕,化虽未成,而气类相感,其情已通矣。」

温公薨,朝廷命伊川先生主其丧事。是日也,祀明堂礼成,而二苏往哭温公,道遇朱公掞,问之。公掞曰:「往哭温公,而程先生以为庆吊不同日。」二苏怅然而反,曰:「鏖糟陂里叔孙通也(言其山野)。」自是时时谑伊川。他日国忌,祷于相国寺,伊川令供素馔。子瞻诘之曰:「正叔不好佛,胡为食素?」正叔曰:「礼,居丧不饮酒食肉。忌日,丧之余也。」子瞻令具肉食,曰:「为刘氏者左袒。」于是范淳夫辈食素,秦、黄辈食肉。吕申公为相,凡事有疑,必质于伊川。进退人才,二苏疑伊川有力,故极口诋之云。

伊川主温公丧事,子瞻周视无阙礼,乃曰:「正叔丧礼何其熟也?」又曰:「轼闻居丧未葬读丧礼。太中康宁,何为读丧礼乎?」伊川不答。邹至完闻之曰:「伊川之母先亡,独不可以治丧礼乎?」

范淳夫尝与伊川论唐事,及为《唐鉴》,尽用先生之论。先生谓门人曰:「淳夫乃能相信如此。」

或谓科举事业夺人之功,是不然。且一月之中,以十日为举业,余日足可为学。然人不志此,必志于彼。故科举之事,不患妨功,惟患夺志。

或谓汉史天子建中和之极,学者甚病中与极之语。曰:「此亦有理。中和犹木材也,极犹屋之极。有中和斯有极,如有木材斯可建屋之极。学者须识此气象(此一段,温州传录)。」

程氏自先生兄弟,所葬以昭穆定穴,不用墓师,以五色帛埋旬日,视色明暗,卜地气善否。官婢行酒,畅大隐力拒之,先生闻而不善之也(畅字潜道)。

明道先生每与门人讲论,有不合者,则曰「更有商量」,伊川则直曰不然。

谢显道崇宁间上殿不称旨,先生闻之喜;已而就监门之职。陈贵一问:「谢显道如何人?」先生曰:「由、求之徒(或云建中间)。」尹子曰:「先生谓侯师圣议论,只好隔壁听。」

尹子曰:「先生年七十四,得风痹疾,服大承气汤则小愈。是年九月,服之辄利。医者语家人曰:「侍讲病不比常时。」时大观元年九月也。十六日入视,先生以白夹被被体,坐竹床,举手相揖。焞喜,以为疾去。先生曰:「疾去而气复者安候也,颐愈觉羸劣。」焞既还,十七日有叩门者,报先生倾殂。

司马温公辞副枢,名冠一时,天下无贤不肖,浩然归重。吕申公亦以论新法不合,罢归。熙宁末,申公起知河阳,明道以诗送行,复为诗与温公,盖恐其以不出为高也。及申公自河阳乞在京宫祠,神宗大喜,召登枢府。人以二公出处为优劣。二先生曰:「吕公世臣,不得不归见上。司马公诤臣,不得不退处。」

《酉室所闻》云:「颜子得淳和之气,何故夭?」曰:「衰周天地和气有限,养得仲尼已是多也(圣贤以和气生,须和气养。常人之生,亦借外养也)。」

问:「踧踖如也,与与如也。」曰:「恭而安。与与,容与之貌,有雍容气象(又王信伯语云:「问踧踖如也。曰:「恭而安。」王信伯问伊川,又曰:「与与容与之貌。」又问:「孔子言舜之《韶》尽善,武王之《武》未尽善,何也?」曰:「此圣人之心有所未足」)。」

伊川以《易传》示门人曰:「只说得七分,后人更须自体究。」释氏谈道,非不上下一贯,观其用处,便作两截。

问:「吕与叔云:『不倚之谓中』,先生谓近之,而词未莹,如何?」曰:「无倚着处。」

陈经邦问:「《诗说》言唐、魏已变先代之风,又言先圣流风遗俗尽,故次以陈,两意似不异,何以分先后?」先生曰:「圣人之都,风化所厚;圣人之国,典法所存。唐、魏,圣人之都,其风虽变,而典法尚在。陈,舜之后,圣人之国,亦被夷狄之风,则典法随而亡矣。三代之后,有志之士,欲复先生之治而不能者,皆由典法不备。故典法尚存,有人举而行之,无难矣。」

张思叔作《商税院题名记》,先生以为得体。李邦直卒,委思叔作祭文,多溢美。先生顾思叔曰:「《商税院题名记》,是公所为乎?」思叔唯唯。他日别制祭文用之,曰:「世推文章,位登丞辅;编简见其才华,廊庙存其步武。」

范温讥张思叔曰:「买取锦屏三亩地,蒲轮未至且躬耕。」先生闻之曰:「于张绎有何加损也?」

范淳夫之葬,先生为之经理,掘地深数丈,不置一物,葬之日,招左近父老犒以酒食示之。其后发冢者相继,而淳夫墓独完。

横渠学堂双牖,右书《订顽》,左书《砭愚》。伊川曰:「是起争端。」改之曰《东铭》、《西铭》。内直则其气浩然,养之则为大人。

孟子知言,即知道也。鸑淫邪遁是观人之言而知之,亦可以考其书,然本意唯为观人之言也。

或问:「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社稷土地之神,如何变置?」曰:「勾龙配食于社,弃配食于稷。诸侯之国,亦各以其有功水土者为配。旱干水溢,则变置所配之人。」曰:「所配者果能致力于水旱乎?」曰:「古之人作事,唯实而已。始以其有功水土,故祀之;今以其水旱,故易之。」

精一便是执中底道理。

或问:「孔子何讥大阅?」曰:「讲武必于农隙。鲁之八月,夏之六月也。盛夏阅兵,妨农害人,其失甚矣。有警而为之,则无及也;无事而为之,则妄动也。」

子言《左传》非丘明作。「虞不腊矣」,并「庶长」,皆秦官秦语。

子谓「事亲舍药物可也」,是非君子之言。

卷十二

传闻杂记

「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夫人之于死也,何以知可不可哉?盖视义为去就耳。予尝曰:「死生之际,惟义所在,则义所以对死者也。」程伯淳闻而谓予曰:「义无对。」

御史俸薄,故台中有「聚厅向火,分厅吃饭」之语。熙宁初,程伯淳入台为里行,则反之,遂聚厅吃食,分厅向火。伯淳为予言。──右二事见《王氏麈史》(王得臣字彦辅)。

程正叔先生曰:「枢密院乃虚设,大事三省同议,其他乃有司之事,兵部尚书之职。然艺祖用此以分宰相之权。神宗改官制,亦循此意。」

治平中,见正叔先生云:「今之守令,唯制民之产一事不得为,其他在法度中,甚有可为者,患人不为耳。」──右二事见《吕氏家塾记》(吕希哲字原明)。

二程之学,以圣人为必可学而至,而己必欲学而至于圣人。

温公薨,门人或欲遗表中入规谏语。程正叔云:「是公平生未尝欺人,可死后欺君乎。」──右二事见吕氏《发明义理》(同上)。

程正叔言:同姓相见,当致亲亲之意,而不可叙齿以拜,盖昭穆高下,未可知也。──右一事见吕氏《酬酢事变》(同上)。

元佑二年正月二十五日戊寅,内侍至资善传旨,权罢讲一日。二十七日庚辰,资善吏报马宗道云:「上前日微伤食物,曾取动药,恐未能久坐,令讲读少进说。」是日,正叔略讲毕,奏云:「臣等前日临赴讲筵,忽传圣旨权罢讲。臣等甚惊,圣躬别无事否?」上曰:「别无事。」自初御迩英至是,始发德音。

二月十五日戊戍,正叔讲「一言可终身行之,其恕乎!」因言人君当推己欲恶,知小民饥寒稼穑艰难。明宗年六十余即位,犹书田家诗二首于殿壁,其诗(云云),进说什多。

三月二十六日戊寅,正叔独奏,乞自四月就宽凉处讲读。二十八日,移讲读就延和。

四月六日丁亥,讲读依旧迩英阁。顾子敦封驳,以为延和执政,得一赐坐啜茶,已为至荣,岂可使讲读小臣坐殿上,违咸造勿亵之义?持国微仲进呈,令修迩英阁,多置轩窗。已得旨,而吕公方入,令修延义阁,帘内云:此待别有擘画,未知何所也。

十五日丙申,迩英进讲,文公以下预焉。迩英新修展,御坐比旧近后数尺,门南北皆朱漆,钓窗前帘设青幕障日,殊宽凉矣。──右《范太史日记》(范祖禹字淳夫)。

先生离京,曾面言,令光庭说与淳夫,为资善堂见畜小鱼,恐近冬难畜,托淳夫取来,投之河中。数次朝中不遇,故因循至此,专奉手启,幸便为之。

──右《朱给事与范太史帖》(朱光庭字公掞)。

元符末,徽宗即位,皇太后垂帘听政,有旨,复哲宗元佑皇后孟氏位号。时有论其不可者曰:「上于元佑后,叔嫂也,叔无复嫂之礼。」伊川先生谓邵伯温曰:「元佑后之贤固也,论者之言,亦未为无理。」伯温曰:「子甚宜其妻,父母不悦,出子不宜其妻,父母曰是善事我,子行夫妇之礼焉。太后,于哲庙,母也;于元佑后,姑也。母之命,姑之命,何为不可,非上以叔复嫂也。」先生喜曰:「子之言得之矣。」

元丰八年,神宗升遐,遗诏至洛。程宗丞伯淳为汝州酒官,以檄来举哀府治,既罢,谓留守韩康公之子宗师兵部曰:「颢以言新法不便,忤大臣,同列皆谪官,颢独除监司,颢不敢当。念先帝见知之恩,终无以报。」已而泣。兵部问:「今日朝廷之事如何?」宗丞曰:「司马君实、吕晦叔作相矣。」兵部曰:「二公果作相,当何如?」宗丞曰:「当与元丰大臣同。若先分党与,他日可忧。」兵部曰:「何忧?」宗丞曰:「元丰大臣皆嗜利者,若使自变其已甚害民之法则善矣。不然,衣冠之祸未艾也。君实忠直,难与议。晦叔解事,恐力不足耳。」既而皆验。宗丞论此时,范醇夫、朱公掞、杜孝锡、伯温同闻之。

荆公置条例司,用程伯淳为属。一日盛暑,荆公与伯淳对语,公子雱囚首跣足,携妇人冠以出,问荆公曰:「所言何事?」荆公曰:「新法数为人沮,与程君议。」雱箕踞以坐,大言曰:「枭韩琦、富弼之首于市,则新法行矣。」荆公遽曰:「儿误矣。」伯淳正色曰:「方与参政论国事,子弟不可预,姑退。」雱不乐去。伯淳自此与荆公不合。

元佑初,文潞公以太师平章军国重事,召程正叔为崇政殿说书。正叔以师道自居,侍上讲,色甚庄,以讽谏,上畏之。潞公对上什恭,进士唱名,侍立终日。上屡曰:「大师少休。」顿首谢立不去,时年八十矣。或谓正叔曰:「君之倨视潞公之恭,议者以为未尽。」正叔曰:「潞公三朝大臣,事幼主,不得不恭。吾以布衣为上师傅,其敢不自重?吾与潞公所以不同也。」识者服其言。

伯淳先生尝曰:「熙宁初,王介甫行新法,并用君子小人。君子正直不合,介甫以为俗学,不通世务,斥去。小人苟容谄佞,介甫以为有才,知变通,适用之。君子如司马君实不拜副枢以去,范尧夫辞修注得罪,张天纻以御史面折介甫被责。介甫性狠愎,众人以为不可,则执之愈坚。君子既去,所用小人争为刻薄,故害天下益深。使众君子未与之敌,俟其势久自缓,委曲平章,尚有听从之理,则小人无隙可乘,其害不至如此之什也。」

伊川先生贬涪州,渡汉江,中流船几覆。舟中人皆号哭,伊川独正襟安坐如常。已而及岸,同舟有老父问曰:「当船危时,君正坐色甚庄,何也?」伊川曰:「心存诚敬耳。」老父曰:「心存诚敬固善,然不若无心。」伊川欲与之言,而老父径去。

宗丞先生谓伯温曰:「人之为学,忌先立标准,若循循不已,自有所至矣。」先人敝庐,厅后无门,由旁舍委曲以出。先人既没,伯温凿壁为门。侍讲先生见之曰:「先生规画必有理,不可改作。」伯温亟塞之。伯温初入仕,侍讲曰:「凡所部公吏,虽有罪,亦当立案而后决,或出于私怒,比具案,怒亦散,不至仓卒伤人。每决人未经杖责者,宜慎之,恐其或有立也。」

──右七事见《邵氏闻见录》(邵伯温字子文,康节先生之子)。

孔子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于「天之将丧斯文」下,便言「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则是文之兴丧在孔子,与天为一矣。盖圣人德盛,与天为一,出此等语,自不觉耳。孟子地位未能到此,故曰:「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听天所命,未能合一(明道云)。

或问明道先生,如何斯可谓之恕?先生曰:「充扩得去则为恕。」「心如何是充扩得去底气象?」曰:「天地变化草木蕃。」「充扩不去时如何?」曰:「天地闭,贤人隐。」

敢问何谓浩然之气。孟子曰:「难言也。」明道先生云:「只他道个难言也,便知这汉肚里有尔许大事。若是不理会得底,便撑拄胡说将去。」

横渠尝言:「吾十五年学个恭而安不成。」明道曰:「可知是学不成,有多少病在。」明道尝曰:「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

陕西曾有议欲罢铸铜钱者,以谓官中费一贯铸得一贯为无利。伊川曰:「此便是公家之利。利多费省,私铸者众;费多利薄,盗铸者息。盗铸者息,权归公上,非利而何。」又曾有议解盐钞欲高其价者,增六千为八千。伊川曰:「若增钞价,卖数须减。盐出既众,低价易之,人人食盐,盐不停积,岁入必敷。」已而增钞价,岁额果亏,减之而岁入溢。温公初起时,欲用伊川。伊川曰:「带累人去里。使韩、富在时,吾犹可以成事。」后来温公欲变法,伊川使人语之曰:「切未可动着役法,动着即三五年不能得定叠去。」未几变之,果纷纷不能定。

温公作《中庸解》,不晓处阙之,或语明道。明道曰:「阙什处?」曰:「如强哉矫之类。」明道笑曰:「由自得里,将谓从天命之谓性处便阙却?」

明道尝论吕微仲曰:「宰相,吕微仲须做,只是这汉俗。」

明道先生善言《诗》,他又浑不曾章解句释,但优游玩味,吟哦上下,便使人有得处。「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思之切矣。终曰:「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归于正也。

「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此一句如何?」谢子曰:「吾昔亦曾问伊川先生,曰:『此一句浅近,不如「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最亲切有滋味。然须是体察得理义之悦我心,真个犹刍豢始得。』」明道先生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非圣人之言也,心安得有出入乎。」

问庄周与佛如何?伊川曰:「周安得比他佛?佛说直有高妙处,庄周气象大,故浅近。如人睡初觉时,乍见上下东西,指天说地,怎消得恁地?只是家常茶饭,夸逞个甚底?」

吾曾历举佛说与吾儒同处问伊川先生,曰:「恁地同处虽多,只是本领不是,一齐差却。」

谢子与伊川别一年,往见之。伊川曰:「相别又一年,做得什工夫?」谢曰:「也只去个矜字。」曰:「何故?」曰:「子细检点得来,病痛尽在这里。若按伏得这个罪过,方有向进处。」伊川点头,因语在坐同志者曰:「此人为学,切问近思者也。」

问有鬼神否?明道先生曰:「待向你道无来,你怎生信得及?待向你道有来,你且去寻讨看。」

谢子曰:「吾尝习忘以养生。」明道曰:「施之养生则可,于道则有害。习忘可以养生者,以其不留情也。学道则异于是。必有事焉而勿正,何谓乎?且出入起居,宁无事者?正心待之,则先事而迎。忘则涉乎去念,助则近于留情。故圣人心如鉴,孟子所以异于释氏,此也。」

苗履见伊川,语及一武帅。苗曰:「此人旧日宣力至多,今官高而自爱,不肯向前。」伊川曰:「何自待之轻乎?位愈高则当愈思所以报国者。饥则为用,饱则扬去,是以鹰犬自期也。」

二十年前往见伊川(一本作伯淳),伊川曰:「近日事如何?」某对曰:「天下何思何虑?」伊川曰:「是则是有此理,贤却发得太早在。」伊川直是会锻炼得人,说了又恰道,恰好着工夫也。

明道初见谢,语人曰:「此秀才展托得开,将来可望。」每进语相契,伯淳必曰:「更须勉力。」

昔伯淳教诲,只管着他言语。伯淳曰:「与贤说话,却如扶醉汉,救得一边,倒了一边,只怕人执着一边。」明道先生坐如泥塑人,接人则浑是一团和气。

正叔视伯淳坟,尝侍行,问佛儒之辨。正叔指墙围曰:「吾儒从里面做,岂有不见。佛氏只从墙外见了,却不肯入来做,不可谓佛氏无见处。」

学者先学文,鲜有能至道。至如博观泛览,亦自为害。故明道先生教余尝曰:「贤读书,慎不要寻行数墨。」

谢子见河南夫子,辞而归,尹子送焉,问曰:「何以教我?」谢子曰:「吾徒朝夕从先生,见行则学,闻言则识。譬如有人服乌头者,方其服也,颜色悦泽,筋力强盛,一旦乌头力去,将如之何?」尹子反以告夫子,夫子曰:「可谓益友矣。」

昔录《五经》语作一册,伯醇见,谓曰:「玩物丧志。」

明道见谢子记问甚博,曰:「贤却记得许多。」谢子不觉身汗面赤。先生曰:「只此便是恻隐之心(恻然有隐于心)。」

伯醇谓正叔曰:「异日能尊师道,是二哥。若接引后学,随人才成就之,则不敢让。」

伯醇常谈《诗》,并不下一字训诂,有时只转却一两字,点(平声)掇地念过,便教人省悟。石曰:「古人所以贵亲炙之也。」

邢七云:「一日三点检。」伯醇曰:「可哀也哉!其余时多会甚事?盖仿三省之说错了,可见不曾用功。」又多逐人面上说一般话,伯醇责之。邢曰:「无可说。」伯醇曰:「无可说,便不得不说。」

张横渠着《正蒙》时,处处置笔砚,得意即书。伯醇云:「子厚却如此不熟。」

或举伯醇语云:「人有四百四病,皆不由自家,则是心须教由自家。」伊川与君实语,终日无一句相合;明道与语,直是道得下。

尧夫《易》数甚精。自来推长历者,至久必差,惟尧夫不然,指一二近事,当面可验。明道云:「待要传与某兄弟,某兄弟那得工夫?要学,须是二十年功夫。」明道闻说什熟,一日因监试无事,以其说推算之,皆合,出谓尧夫曰:「尧夫之数,只是加一倍法,以此知《太玄》都不济事。」尧夫惊抚其背,曰:「大哥你恁聪明!」伊川谓尧夫:「知《易》数为知天?知《易》理为知天?」尧夫云:「须还知《易》理为知天。」因说今年雷起什处。伊川云:「尧夫怎知某便知?」又问什处起,伊川云:「起处起。」尧夫愕然。他日,伊川问明道曰:「加倍之数如何?」曰:「都忘之矣。」因叹其心无偏系如此。

举明道云:「忠恕两字,要除一个除不得。」

明道语云:「病卧于床,委之庸医,比于不慈不孝。事亲者,亦不可不知医。」伯醇先生云:「别人吃饭从脊皮上过,我吃饭从肚里去。 」

范夷叟欲同二程去看干地黄。明道率先生,先生以前辈为辞。明道云:「又何妨?一般是人。」

──右三十七条见《上蔡语录》(谢良佐,字显道,二先生门人)。

明道云:「必有《关雎》、《麟趾》之意,然后可行周公法度。」

先生曰:「明道尝言:学者不可以不看《诗》,看《诗》便使人长一格价。」

明道在颖昌,先生寻医,调官京师,因往颖昌从学。明道甚喜,每言曰:「杨君最会得容易。」及归,送之出门,谓坐客曰:「吾道南矣。」先是,建安林志宁,出入潞公门下求教。潞公云:「某此中无相益。有二程先生者,可往从之。」因使人送明道处。志宁乃语定夫及先生,先生谓不可不一见也,于是同行。时谢显道亦在。谢为人诚实,但聪悟不及先生,故明道每言杨君聪明,谢君如水投石,然亦未尝不称其善。伊川自涪归,见学者雕落,多从佛学,独先生与谢丈不变,因叹曰:「学者皆流于夷狄矣,唯有杨、谢二君长进。」

明道先生作县,凡坐处皆书「视民如伤」四字。常曰:「颢常愧此四字。」伊川二十四五时,吕原明首师事之。──右四条见《龟山语录》(杨时字中立,二先生门人也)。

扶沟地卑,岁有水旱,明道先生经画沟洫之法以治之,未及兴工而先生去官。先生曰:「以扶沟之地尽为沟洫,必数年乃成。吾为经画十里之间,以开其端。后之人知其利,必有继之者矣。夫为令之职,必使境内之民,凶年饥岁免于死亡,饱食逸居有礼义之训,然后为尽。故吾于扶沟,兴设学校,聚邑人子弟教之,亦几成而废。夫百里之施至狭也,而道之兴废系焉。是数事者,皆未及成,岂不有命与?然知而不为,而责命之兴废,则非矣。此吾所以不敢不尽心也。」

──右一事见《庭闻稿录》(杨公之子迥所记)。

朱公掞来见明道于汝,归谓人曰:「光庭在春风中坐了一个月。」游、杨初见伊川,伊川瞑目而坐,二子侍立。既觉,顾谓曰:「贤辈尚在此乎?日既晚,且休矣。」及出门,门外之雪深一尺。

伊川先生在经筵,每进讲,必博引广喻以晓悟人主。讲退,范尧夫曰:「先生怎生记得许多?」先生曰:「只为不记,故有许多。若还记,却无许多也。」

明道先生谓谢子虽少鲁,直是诚笃理会事,有不透,其颡有泚,其愤悱如此。──右三事见《侯子雅言》(侯仲良字师圣,二先生之内弟)。

和靖尝以《易传序》请问曰:「『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体用一源,显微无间』,莫太泄露天机否?」伊川曰:「如此分明说破,犹自人不解悟(祁宽录云:伊川曰:「汝看得如此甚善。」吕坚中录云:伊川曰:「亦不得已言之耳)。」

和靖尝请曰:「某今日解得心广体胖之义。」伊川正色曰:「如何?」和靖曰:「莫只是乐否?」伊川曰:「乐亦没处着。」和靖偶学虞书。伊川曰:「贤那得许多工夫?」

思叔诟詈仆夫,伊川曰:「何不动心忍性?」思叔惭谢。

暇日静坐,和靖、孟敦夫(名厚,颍川人)、张思叔侍。伊川指面前水盆语曰:「清静中一物不可着,才着物便摇动。」

一日置酒,伊川曰:「饮酒不妨,但不可过。惟酒无量,不及乱。圣人岂有作乱者事,但恐乱其气血致疾,或语言错颠,容貌倾侧,皆乱也。 」

伊川归自涪州,气貌容色髭发皆胜平昔。门人问何以得此?先生曰:「学之力也。大凡学者,学处患难贫贱,若富贵荣达,即不须学也。」

鲍若雨、刘安世、刘安节数人自太学谒告来洛,见伊川,问:「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尧、舜之道,何故止于孝弟?」伊川曰:「曾见尹焞否?」曰:「未也。」请往问之。诸公遂来见和靖,以此为问。和靖曰:「尧、舜之道,止于孝弟。孝弟非尧、舜不能尽。自冬温夏清,昏定晨省,以至听于无声,视于无形,又如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彰矣,直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非尧、舜大圣人,不能尽此。」复以此语白伊川,伊川曰:「极是。纵使某说,亦不过此。」

──右八事《涪陵记善录》(冯忠恕所记尹公语。尹名焞,字彦明,伊川先生门人)。

游定夫酢问伊川曰:「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便可驯致于无声无臭否?」伊川曰:「固是。」后谢显道(良佐)问伊川,如定夫之问。伊川曰:「虽即有此理,然其间有多少般数。」谢曰:「既云可驯致,更有何般数?」伊川曰:「如荀子谓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此语有何不可,亦是驯致之道,然他却以性为恶,桀、纣性也,尧、舜伪也,似此驯致,便不错了。」

杨子安侍郎学禅,不信伊川,每力攻其徒,又使其亲戚王元致问难于和靖先生曰:「六经盖药也,无病安所用乎?」先生曰:「固是。只为开眼即是病。」王屈服以归。伊川自涪陵归,过襄阳,子安在焉。子安问《易》从什处起?时方挥扇,伊川以扇柄画地一下,曰:「从这里起。」子安无语。后至洛中,子安举以告和靖先生且曰:「某当时悔不更问,此画从什处起?」和靖以告伊川。伊川曰:「待他问时,只与嘿然得似个子安更喜欢也。」先生举示子安,子安由此遂服。

伊川与和靖论义命。和靖曰:「命为中人以下说,若圣人只有个义。」伊川曰:「何谓也?」和靖曰:「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奚以命为?」伊川大赏之。又论动静之际,闻寺僧撞钟。和靖曰:「说着静,便多一个动字。说动亦然。」伊川颔之。和靖每曰:「动静只是一理,阴阳死生亦然。」

谢显道习举业,已知名,往扶沟见明道先生受学,志甚笃。明道一日谓之曰:「尔辈在此相从,只是学某言语,故其学心口不相应。盍若行之?」请问焉。曰:「且静坐。」伊川每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

先生曰:「伊川常爱衣皂,或砖褐袄,其袖亦如常人。所戴纱巾,背后望之如钟形,其制乃似今道士谓之仙桃巾者,然不曾传得样。不知今人谓之习伊川学者,大袖方顶何谓(先生在洛中,常裹昌黎巾)。」

先生尝问伊川:「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莫是上下一理否?」伊川曰:「到这里只得点头。」

郭忠孝每见伊川问《论语》,伊川皆不答。一日,伊川语之曰:「子从事于此多少时,所问皆大。且须切问而近思!」

先生曰:「张思叔一日于伊川坐上理会尽心、知性、知天事天。伊川曰:『释氏只令人到知天处休了,更无存心养性事天也。』思叔曰: 『知天便了,莫更省事否?』伊川曰:『子何似颜子?颜子犹视听言动,不敢非礼,乃所以事天也。子何似颜子?』」

先生尝问于伊川:「如何是道?」伊川曰:「行处是。」

先生曰:「有人问明道先生:『如何是道?」明道先生曰:『于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夫妇上求。』」

昔刘质夫作《春秋传》,未成。每有人问伊川,必对曰:「已令刘绚作之,自不须某费工夫也?」《刘传》既成,来呈伊川,门人请观。伊川曰:「却须着某亲作。」竟不以《刘传》示人。伊川没后,方得见今世《传》解至闵公者。昔又有蜀人谢湜提学字持正,解《春秋》成,来呈伊川。伊川曰:「更二十年后,子方可作。」谢久从伊川学,其《传》竟不曾敢出。

张思叔三十岁方见伊川,后伊川一年卒。初以文闻于乡曲,自见伊川后,作文字甚少。伊川每云:「张绎朴茂。」

先生曰:「初见伊川时,教某看敬字,某请益。伊川曰:『主一则是敬。』当时虽领此语,然不若近时看得更亲切。」宽问:「如何是主一,愿先生善喻。」先生曰:「敬有什形影?只收敛身心便是主一。且如人到神祠中致敬时,其心收敛,更着不得毫发事,非主一而何?」又曰:「昔有赵承议从伊川学,其人性不甚利,伊川亦令看敬字。赵请益,伊川整衣冠、齐容貌而已。赵举示先生,先生于赵言下有个省觉处。」

谢收问学于伊川,答曰:「学之大无如仁。汝谓仁是如何?」谢久之无入处,一日再问曰:「爱人是仁否?」伊川曰:「爱人乃仁之端,非仁也。」谢收去,先生曰:「某谓仁者公而已。」伊川曰:「何谓也?」先生曰:「能好人,能恶人。」伊川曰:「善涵养。」

先生曰:「司马温公平生用心什苦,每患无着心处,明道、伊川常叹其未止。一日,温公谓明道:『某近日有个着心处,甚安,』明道曰:『何谓也?』温公曰:『只有一个中字,着心于中,甚觉安乐。』明道举似伊川。伊川曰:『司马端明,却只是拣得一个好字,却不如只教他常把一串念珠,却似省力。试说与时,他必不受也。』又曰:『着心!只那着的是何?』」

谢显道久住太学,告行于伊川云:「将还蔡州取解,且欲改经《礼记》。」伊川问其故。对曰:「太学多士所萃,未易得之,不若乡中可必取也。」伊川曰:「不意子不受命如此!子贡不受命而货殖,盖如是也。」显道复还,次年获国学解。

韩持国与伊川善。韩在颖昌,欲屈致伊川、明道,预戒诸子侄,使置一室,至于修治窗户,皆使亲为之,其诚敬如此。二先生到,暇日与持国同游西湖,命诸子侍行。行次,有言貌不庄敬者,伊川回视,厉声叱之曰:「汝辈从长者行,敢笑语如此,韩氏孝谨之风衰矣。」持国遂皆逐去之(先生闻于持国之子彬叔,名宗质)。

王介甫为舍人时,有《杂说》行于时,其粹处有曰:「莫大之恶,成于斯须不忍。」又曰:「道义重,不轻王公;志意足,不骄富贵。」有何不可?伊川尝曰:「若使介甫只做到给事中,谁看得破?」

伊川归自涪陵,谢显道自蔡州来洛中,再亲炙焉。久之,伊川谓先生及张思叔绎曰:「可去同见谢良佐问之,此回见吾,有何所得。」尹、张如所戒,谢曰:「此来方会得先生说话也。」张以告伊川,伊川然之。

周恭叔(行己)自太学早年登科,未三十,见伊川,持身严苦,块坐一室,未尝窥牖。幼议母党之女,登科后其女双瞽,遂娶焉,爱过常人。伊川曰:「某未三十时,亦做不得此事。然其进锐者其退速。」每叹惜之。周以官事求来洛中,监水南籴场,以就伊川。会伊川有涪陵行。后数年,周以酒席有所属意,既而密告人曰:「勿令尹彦明知。」又曰:「知又何妨,此不害义理。」伊川归洛,先生以是告之。伊川曰:「此禽兽不若也,岂得不害义理(又曰:「以父母遗体偶倡贱,其可乎)。」

温州鲍若雨(商霖)与乡人十辈,久从伊川。一日,伊川遣之见先生。鲍来见,且问:「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如何?」先生曰:「贤懑,只为将尧、舜做天道,孝弟做人道,便见得尧、舜道大,孝弟不能尽也。孟子下个而已字,岂欺我哉?《孝经》:『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只为天地父母只一个道理。」诸公尚疑焉,先生曰:「《曲礼》视于无形,听于无声,亦是此意也。」诸公释然,归以告伊川。伊川曰:「教某说,不过如是。」次日,先生见伊川,伊川曰:「诸人谓子靳学,不以教渠,果否?」先生曰:「某以诸公远来依先生之门受学,某岂敢辄为他说。万一有少差,便不误他一生?」伊川颔之。

王介甫与曾子固巩善,役法之变,皆曾参酌之,晚年亦相暌。伊川常言:「今日之祸,亦是元佑做成。以子瞻定役法,凡曰元丰者,皆用意更改。当时若使子固定,必无损益者,又是他党中。自可杜绝后人议也。因其暌,必能变之,况又元经他手,当知所裁度也。此坐元佑术故也。」伊川每曰:「青苗决不可行,旧役法大弊,须量宜损益(此段可疑)。」

伊川论国朝名相,必曰李文靖。

伊川与韩持国善,尝约候,韩年八十一往见之。□□间,正月一日,因弟子贺正,乃曰:「某今年有一债未还,春中须当暂往颖昌见韩持国。」盖韩八十也。春中往造焉,久留颖昌,韩早晚伴食,体貌加敬。一日,韩密谓子彬叔曰:「先生远来,无以为意。我有黄金药楪一,重二十两,似可为先生寿,然未敢遽言。我当以他事使子侍食,因从容道吾意。」彬叔侍食,如所戒,试启之。先生曰:「某与乃翁道义交,故不远而来,奚以是为?」诘朝遂归。韩谓彬叔曰:「我不敢面言,政谓此尔。」再三谢过而别。

王子真(佺期)来洛中,居于刘寿臣园亭中。一日,出谓园丁曰:「或人来寻,慎勿言我所向。」是日,富韩公来见焉,不遇而还。子真晚归。又一日,忽戒洒扫,又于刘丐茶二杯,炷香以待。是日,伊川来,款语终日,盖初未尝夙告也。刘诘之。子真曰:「正叔欲来,信息甚大。」又嵩山前有董五经,隐者也,伊川闻其名,谓其为穷经之士,特往造焉。董平日未尝出庵,是日不值。还至中途,遇一老人负茶果以归,且曰:「君非程先生乎?」伊川异之。曰:「先生欲来,信息甚大,某特入城置少茶果,将以奉待也。」伊川以其诚意,复与之同至其舍,语甚款,亦无大过人者,但久不与物接,心静而明也。先生问于伊川,伊川曰:「静则自明也。」

先生尝问伊川《春秋解》,伊川每曰:「已令刘绚去编集,俟其来。」一日,刘集成,呈于伊川,先生复请之。伊川曰:「当须自做也。」自涪陵归,方下笔,竟不能成书,刘集终亦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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