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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策译注 卷二十一 ----- 卷二十五

卷二十一 赵策四

本篇导读

赵孝成王割让三座城池以换取齐国的安平君田单为将,率领齐军与赵军联合攻燕。大将赵奢极力反对,并自荐可以抗敌,可是不获接纳。此仗旷日持久,而赵国仅占燕国三座城池,得不偿失。可见,赵王并不珍惜本国良将。后来赵王割地赎回平都侯,可见赵国之衰弱。

及至本卷所录选的(《赵太后新用事》),赵太后力斥向她建议以长安君作为人质的臣子,甚至声言要唾向进谏者的面上,以此拒谏。触龙于是从琐事说起家常,从而以亲情与宗室之为国家建功立业说开去,终于打动了赵太后,同意让长安君到齐国做人质。然而,赵太后既用事,则可见赵国君主已无法独当一面了。

赵太后新用事

赵太后新用事[1],秦急攻之。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2],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强谏。太后明谓左右:『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

1 赵太后:赵孝成王之母。

2 长安君:赵太后的幼子,长安是其封号。

译文

赵太后刚执政,秦军便猛烈攻打赵国。赵国向齐国求救。齐国说:‌“必须以长安君做人质,才能发兵。”太后不同意,大臣们竭力进谏。太后向身边的人明确宣布:‌“有谁再说叫长安君做人质的,老身一定向他的脸上吐唾沫。”

左师触龙言愿见太后[1],太后盛气而胥之[2]。入而徐趋,至而自谢,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窃自恕,而恐太后玉体之有所郄也[3],故愿望见太后。』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4]。』曰:『日食饮得无衰乎?』曰:『恃粥耳。』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强步,日三四里,少益嗜食,和于身也。』太后曰:『老妇不能。』太后之色少解。

1 左师:左师,上卿,冗散之官以优待老臣。触龙(生卒年不详):赵臣。

2 胥:等待。

3 郄(xì):通‌“隙”。此处指身体不适。

4 辇(niǎn):人拉的车。

译文

左师触龙说他愿进见太后,太后一腔怒火等着他。触龙入宫时,小步移动示敬,到了之后表示歉意,说:‌“老臣的脚有毛病,所以不能快走,好久没有见面了。臣私下原谅自己,又恐怕太后的身体劳累,所以希望谒见太后。”太后说:‌“老身行动靠车。”触龙问道:‌“每天饮食恐怕会有所减少吧?”太后回答说:‌“靠的是稀饭而已。”触龙说:‌“老臣近来不思饮食,于是勉强步行,一天走三四里,逐渐想吃东西,使身子舒服了点。”太后说:‌“老身办不到。”太后的脸色有所缓和。

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爱怜之,愿令得补黑衣之数[1],以卫王宫,没死以闻[2]。』太后曰:『敬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笑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3]。』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

1 黑衣:卫士穿的衣服,此借指侍卫。

2 没死:冒死罪。

3 媪(ǎo):对老年妇女的敬称。燕后:赵太后女,因嫁给燕王,故称燕后。

译文

左师公说:‌“老臣的犬子舒祺,年纪最小,没有本领。而今臣老了,心里很喜欢他。希望能让他补进黑衣侍卫的队伍里,保卫王宫,臣冒着死罪提出这个请求。”太后说:‌“非常同意。有多大年纪了?”触龙回答:‌“十五岁了。虽说年幼,希望在臣死前能把他托付给人。”太后说:‌“男人也喜爱自己的小儿子吗?”触龙回答说:‌“比女人过之而无不及。”太后笑道:‌“女人家爱小儿子可是特别厉害啊!”触龙答说:‌“老臣私下认为你老人家爱燕后多于长安君。”太后说:‌“你错了,比起爱长安君差得远。”左师公说:‌“父母疼爱子女,会为他们考虑得很长远。你老人家送燕后出嫁,临别登车,握住她的足跟哭泣,悲伤她的远去,也是感到伤心。她走后,不是不思念她,祭祀必定为她祝福,祝告道:‌'一定别让她回来。’难道不是考虑长远,希望她的子孙世代继承王位吗?”太后说:‌“是的。”

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1],至于赵之为赵,赵主之子孙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2]?』曰:『老妇不闻也。』『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3]。岂人主之子侯则必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4],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老臣以媪为长安君计短也,故以为其爱不若燕后。』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

1 三世:指赵武灵王、赵惠文王及赵孝成王。

2 微独:不仅,不但。

3 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自赵烈侯之后,赵国多次发生诸子夺取君位的内乱,有的失败身死,如赵武灵王的长子章,因夺位而被杀,这就是触龙所指的‌“近者祸及身”;有的逃亡国外,子孙世代流落他乡,如成侯之子绁与太子语争位,绁败逃燕国,这就是他所指的‌“远者及其子孙”。

4 山陵崩:国君或王后之死的讳称。

译文

左师公说:‌“从现在上推到三代以前,直到赵建国时,赵君的子孙做侯的,他的后代还存在吗?”太后答说:‌“没有。”左师公又问:‌“不单是赵国,其他诸侯情况相同的还存在吗?”太后答说:‌“老身没有听说过。”触龙说:‌“这些人近的本身遭祸,远的子孙遭祸。难道君主的儿子做侯的就一定不好吗?因为他们地位高而并未建功,俸禄多而并无功绩,但却拥有很多宝物。如今你老人家提高长安君的地位,把肥沃的地方封给他,给他很多宝物,不趁现在让他为国立功,一旦你不幸逝世,长安君怎么能在赵国立足呢?老臣认为你老人家为长安君考虑得少,所以说你爱他比不上爱燕后。”太后说:‌“对。就听你的安排吧。”于是便替长安君准备了一百辆车子到齐国做人质,齐国这才发兵。

子义闻之曰[1]:『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而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人臣乎!』

1 子义:赵国的贤人。

译文

子义听说这件事后说道:‌“君主的儿子,是国君的亲骨肉,尚且不能依靠无功而得来尊位,无劳而得来俸禄,而坐拥金玉等贵重财物,更何况是臣子呢?”

秦使王翦攻赵

秦使王翦攻赵[1],赵使李牧、司马尚御之[2]。李牧数破走秦军,杀秦将桓齮[3]。王翦恶之,乃多与赵王宠臣郭开等金,使为反间,曰:『李牧、司马尚欲与秦反赵,以多取封于秦。』赵王疑之,使赵葱及颜冣代将[4],斩李牧,废司马尚。后三月,王翦因急击,大破赵,杀赵军,虏赵王迁及其将颜冣,遂灭赵。

1 王翦(生卒年不详):秦国名将,频阳(今陕西富平东北)人。

2 李牧:赵国名将,长期防守赵国北边,打败东胡、林胡、匈奴,屡建战功,封武安君。司马尚(生卒年不详):赵将。

3 桓齮(yǐ)(?至前二二七):秦将。

4 赵葱(生卒年不详):赵将。颜冣 (zuì)(生卒年不详):本齐将,后仕赵。

译文

秦国派王翦进攻赵国,赵国派李牧、司马尚领军迎战。李牧多次打败秦军,杀死了秦将桓。王翦为此而担忧,于是送给赵王宠臣郭开等人很多金钱,让他们实行反间计,说:‌“李牧、司马尚准备勾结秦国反对赵国,以便在秦国取得更多的封地。”赵王怀疑他们,派赵葱与颜代替李牧、司马尚,杀害了李牧,罢免了司马尚的官职。过了三月,王翦乘机加紧进攻,大破赵军,杀死赵葱,俘虏了赵王迁及将领颜,于是灭了赵国。

卷二十二 魏策一

本篇导读

在《知伯索地于魏桓子》一章中,魏桓子答应了智伯的要求,表面上是吃亏,实际上却避免了像赵襄子因拒绝智伯而带来水围晋阳的灾难。及至韩赵相难,魏文侯晓以大义,如此胸襟,再加上其雄才伟略,任用李俚变法,遂令国富民强,成为一代英主。

魏文侯之政治才能更体现在任命地方官员上,在《西门豹为邺令》中,从其对西门豹上任之忠告,可见其心思不止于武力征伐,更重视民生疾苦,他任命西门豹而使其成为一代干吏,其故事传颂至今。魏文侯为人之可称道处,可谓无微不至,《文侯与虞人期猎》记述他与管理山泽的小官相约打猎,即使下雨,亦亲身前往告诉改期一事,可见他尊重小吏,视之为朋友,如此亲民,自然获得上下的爱戴。因此田子方劝谏别为音乐而荒废政事,文侯亦毅然纳谏。

在《魏武侯与诸大夫浮于西河》中,吴起向魏武王进谏,他指出政治清明远比天险重要,可见他熟知历代政治得失,眼光相当独到。继吴起之后,公叔痤亦是魏国的出将入相的名臣,《魏公叔痤为魏将》便刻画了他善于征伐,有过人的识人之鉴,既谦虚又不贪婪的性格。此外,他又铭记前人如吴起、巴宁及爨襄的功劳,可谓人才难得。

及至魏惠王,魏国开始衰落。在《魏公叔痤病》中,其时身为魏相的公叔痤病危,魏惠王于是前来探病,并询问公叔痤何人可继其相位时,公叔痤给了两个选择:一、将国事尽付商鞅;二、为避免人才外流而导致敌强我弱,杀掉商鞅。然而,魏惠王全不理会。不久,商鞅果然入秦国并主持变法,遂令秦国骤然崛起,国富民强,军队如狼虎之师,震慑东方六国。相对而言,魏惠王则连番失策,屡战屡败,魏国步向衰亡。

知伯索地于魏桓子

知伯索地于魏桓子[1],魏桓子弗予。任章曰[2]:『何故弗予?』桓子曰:『无故索地,故弗予。』任章曰:『无故索地,邻国必恐;重欲无厌,天下必惧。君予之地,知伯必 [3]。而轻敌,邻国惧而相亲。以相亲之兵,待轻敌之国,知氏之命不长矣!《周书》曰:「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4]。」君不如与之,以骄知伯。君何释以天下图知氏,而独以吾国为知氏质乎[5]?』君曰:『善。』乃与之万家之邑一。知伯大说。因索蔡、皋梁于赵,赵弗与,因围晋阳。韩、魏反于外,赵氏应之于内,知氏遂亡。

1 魏桓子(?至前四四六):名驹,魏国的君主,魏文侯的父亲。

2 任章(生卒年不详):魏桓子的丞相。

3 (jiāo):同‌“骄”。

4‌ “将欲败之”四句:此数语与《老子》文相近。《老子》 云:‌“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举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5 质:箭靶,目标。

译文

智伯向魏桓子索取土地,魏桓子不给。大臣任章问:‌“为什么不给?”魏桓子回答说:‌“他无缘无故地索要我们的领土,所以不给。”任章说:‌“无缘无故地索要我们的领土,邻国一定会很害怕;贪得无厌,诸侯一定会很担忧。你给智伯土地,他一定会骄傲;骄傲必定会轻敌,而邻国因害怕而互相团结。用互相团结的军队去抵御轻敌的国家,智伯的命不会长了。《周书》上说:‌'想要打败他,必先帮助他;想要有所获取,必须先给予。’你不如割让土地给他,令智伯骄傲。你为什么放弃让诸侯共同图谋智伯的做法,偏要把我国作为智伯进攻的目标呢?”魏桓子说:‌“好。”于是送给智伯一个万家的都邑。智伯大喜,又向赵国索要蔡、皋梁二地,赵国不给,智伯就围攻晋阳。韩、魏联军从外部反击,赵军则在城内接应,智伯终于灭亡。

韩赵相难

韩、赵相难[1]。韩索兵于魏曰[2]:『愿得借师以伐赵。』魏文侯曰:『寡人与赵兄弟,不敢从。』赵又索兵以攻韩,文侯曰:『寡人与韩兄弟,不敢从。』二国不得兵,怒而反。已乃知文侯以讲于己也[3],皆朝魏。

1 相难:构难,犹言开战。

2 索:求。

3 以:通‌“已”。讲:和解。

译文

韩、赵两国开战,韩国向魏国求援,说:‌“希望能借兵给我进攻赵国。”魏文侯说:‌“寡人与赵国是兄弟之国,不能从命。”赵国又向魏国请求援兵去进攻韩国,魏文侯说:‌“寡人与韩国是兄弟之国,不能从命。”韩、赵两国都没有借到援兵,气冲冲地返回本国。之后才知道魏文侯从中做了调解工作,便都前去朝拜魏文侯。

西门豹为邺令

西门豹为邺令[1],而辞乎魏文侯。文侯曰:『子往矣,必就子之功,而成子之名。』西门豹曰:『敢问就功成名,亦有术乎?』文侯曰:『有之。夫乡邑老者而先受坐之士,子入而问其贤良之士而师事之,求其好掩人之美而扬人之丑者,而参验之。夫物多相类而非也,幽莠之幼也似禾,骊牛之黄也似虎[2],白骨疑象,武夫类玉。此皆似之而非者也。』

1 西门豹(生卒年不详):魏国的政治家及水利专家。魏文侯在位期间担任邺令,破除了‌“河伯娶妇”的迷信,又开凿了十二条运河,引河水灌溉民田。邺:魏邑,在今河北临漳西南邺镇。

2 骊(lí)牛:黄黑色的牛。

译文

西门豹出任邺令,向魏文侯辞行。魏文侯说:‌“你去吧!一定要功成名就。”西门豹说:‌“请问功成名就也有方法吗?”魏文侯说:‌“有方法的。对乡邑中的老年人,就让他们比旁人先行就座;读书人来到,就选择他们中间德才兼备的人尊为老师;对那些喜欢掩盖别人优点、宣扬别人缺点的人,要根据事实进行验证。事物总是似是而非,莠草的幼苗像禾苗,骊牛的毛色像老虎,白骨似象牙,一种叫武夫的石头貌似玉石。这一切都是似是而非的东西。”

文侯与虞人期猎

文侯与虞人期猎[1]。是日[2],饮酒乐,天雨。文侯将出,左右曰:『今日饮酒乐,天又雨,公将焉之[3]?』文侯曰:『吾与虞人期猎,虽乐,岂可不一会期哉!』乃往,身自罢之。魏于是乎始强。

1 虞人:管理山泽的小官。

2 是日:到了约定的那一天。

3 焉之:何至,哪里去。

译文

魏文侯和虞人约定日期打猎。到了这天,他喝酒兴致很高,天下着雨。魏文侯将要出行,身边的人说:‌“今天酒喝得高兴,天又下雨,你准备到哪里去呢?”魏文侯说:‌“寡人与虞人约定了打猎的日期,虽然高兴,怎能不如期相会呢!”于是动身前往,亲自告诉他因雨取消打猎的事。魏国于是逐渐强大起来。

赏析与点评

信守约定,君子所为;团结上下,大事可期。

魏武侯与诸大夫浮于西河

魏武侯与诸大夫浮于西河[1],称曰:『河山之险,岂不亦信固哉!』王错侍坐[2],曰:『此晋国之所以强也[3]。若善修之,则霸王之业具矣。』吴起对曰[4]:『吾君之言,危国之道也;而子又附之,是重危也。』武侯忿然曰:『子之言有说乎?』

1 魏武侯(?至前三七○;前三九五至前三七○在位):名击,魏文侯之子。西河:黄河流经魏国西部由北向南的一段。下文的‌“西河”是郡名,指今陕西东部黄河西岸地区。浮:乘船游乐。

2 王错(生卒年不详):魏臣。

3 晋国:指魏国。

4 吴起:卫国人,战国时著名军事家和政治家,时仕魏。

译文

魏武侯和诸位大夫在西河乘船而下,他赞叹道:‌“河山如此险要,难道不是坚不可摧吗?”王错陪坐在旁边,说:‌“这就是魏国所以强大的原因。如善于管理,就具备成就霸王之业的条件了。”吴起接着说:‌“国君的话,把国家引向了危险的路,而你又附和他,这就更危险了。”武侯生气地说:‌“你这样说有什么理由吗?”

吴起对曰:『河山之险,不足保也;伯王之业[1],不从此也[2]。昔者三苗之居[3],左彭蠡之波[4],右有洞庭之水[5],文山在其北[6],而衡山在其南[7]。恃此险也,为政不善,而禹放逐之。夫夏桀之国,左天门之阴[8],而右天溪之阳[9],庐、睪在其北[10],伊、洛出其南[11]。有此险也,然为政不善,而汤伐之。殷纣之国,左孟门而右漳、釜[12],前带河,后被山。有此险也,然为政不善,而武王伐之。且君亲从臣而胜降城,城非不高也,人民非不众也,然而可得并者,政恶故也。从是观之,地形险阻,奚足以霸王矣!』

1 伯:通‌“霸”。

2 此:指上文的‌“河山之险”。

3 三苗:古族名。

4 彭蠡(lǐ):即今江西鄱阳湖。

5 洞庭:在今湖南北部。

6 文山:即岷山,在今四川松潘北,绵延于川、甘二省边境。

7 衡山:古称南岳,在今湖南衡山西北。

8 天门:即天井关,在今山西晋城南。

9 天溪:指黄河和济水。

10 庐、睪:在今山西太原、交城一带的山。

11 伊、洛:二水名,均在今河南境内。

12 孟门:太行山的隘口,在今河南修武北。漳、釜:水名。漳水在今河南、河北二省分界处。釜,当作‌“滏”,即今河北南部的滏阳河。

译文

吴起回答说:‌“河山形势的险要,不足恃;霸王大业,也不是由此而生。从前三苗部落居住的地方,左边有彭蠡泽,右边有洞庭湖,文山在其北边,衡山在其南边。凭着这些天险,政绩却不好,为大禹所放逐。夏桀的国都,左边有天门险关,右边有黄河、济水,庐、睪二山在北边,伊、洛二水在南边。地势险要,而政治败坏,为商汤王所讨伐。殷纣的都城,左边有孟门山,右边有漳、滏二水,前临河,后靠山。尽管形势险要,但因政治腐败,而被周武王所攻灭。再说,大王曾亲自与臣一同迫使敌方的城邑投降,他们的城墙不是不高,百姓不是不多,但仍然可以加以吞并,就是因为他们的政治腐败所致。如此看来,地形险要,不足以称霸称王啊!”

武侯曰:『善。吾乃今日闻圣人之言也!西河之政,专委之子矣。』

译文

魏武侯说:‌“妙。寡人今天才算是听到了圣人的言论啊。西河郡的政务,就都交付给你了。”

魏公叔痤为魏将

魏公叔痤为魏将,而与韩、赵战浍北[1],禽乐祚[2]。魏王说[3],迎郊,以赏田百万禄之。公叔痤反走,再拜辞曰:『夫使士卒不崩,直而不倚,挠拣而不辟者[4],此吴起余教也,臣不能为也。前脉地形之险阻,决利害之备,使三军之士不迷惑者,巴宁、爨襄之力也[5]。县赏罚于前,使民昭然信之于后者,王之明法也。见敌之可也鼓之,不敢怠倦者,臣也。王特为臣之右手不倦赏臣,何也?若以臣之有功,臣何力之有乎!』王曰:『善。』于是索吴起之后,赐之田二十万,巴宁、爨襄田各十万。

1 浍(huì):水名,源出今山西翼城东南浍山下,西南流入汾河。

2 禽:同‌“擒”。乐祚:赵将。

3 魏王:魏惠王。

4 辟:躲避。

5 巴宁、爨(cuàn)襄:均是魏将。

译文

魏国的公叔痤担任将领,与韩、赵两国在浍北展开大战,擒获赵将乐祚。魏王十分高兴,亲自到郊外去迎接公叔痤,赏赐公叔痤百万亩田地作为俸禄。公叔痤转身就走,再三推辞说:‌“让士兵不溃散,勇往直前,百折不挠的,是吴起从前的教导,臣所不能的。事前就去观察复杂险要的地势,暗中决定安排得失利害的力量,使将士不被迷惑的,是巴宁、爨襄的功劳。制定赏罚制度于前,使人民明白遵守于后,这是因为君王的法度明确。看见敌人可以攻打,就击鼓进军而不敢懈怠的,是臣的责任。大王只为臣不敢懈怠的手就赏赐臣,这是为什么呢?臣又有什么功劳呢?”魏王说:‌“好。”魏王于是派人寻访到吴起的后人,赏赐他田地二十万亩,还赏赐巴宁与爨襄田地各十万亩。

王曰:『公叔岂非长者哉!既为寡人胜强敌矣,又不遗贤者之后,不揜能士之迹[1],公叔何可无益乎!』故又与田四十万,加之百万之上,使百四十万。故《老子》曰:『圣人无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公叔当之矣[2]。

1 揜(yǎn):同‌“掩”,犹言‌“埋没”。

2 当:相称。

译文

魏王说:‌“公叔痤怎会不是德高望重的人呢?他既为寡人打败了强敌,又没有遗忘贤人的后代,不埋没能人的功绩,公叔痤怎可以不得到赏赐呢!”魏王因此又赐公叔痤田地四十万亩,加上以前赐的一百万亩,共有一百四十万亩。因此《老子》说:‌“圣人不积蓄,全力帮助他人,自己获得的也就会越多;尽量给予别人,自己也会获得更多。”公叔痤就是这样的人啊!

魏公叔痤病

魏公叔痤病,惠王往问之,曰:『公叔病,即不可讳,将奈社稷何?』公叔痤对曰:『痤有御庶子公孙鞅[1],愿王以国事听之也;为弗能听,勿使出竟[2]。』王弗应,出而谓左右曰:『岂不悲哉!以公叔之贤,而谓寡人必以国事听鞅,不亦悖乎[3]!』

1 御庶子:比家臣稍贵。公孙鞅:卫人,即商鞅,后入秦佐秦孝公变法。

2 竟:同‌“境”。

3 悖:糊涂。

译文

魏相公叔痤病重,惠王前去探视他,问道:‌“公叔病重,如不幸去世,国家该怎么办?”公叔痤回答说:‌“臣有御庶子公孙鞅,希望大王把国事交付给他;如果办不到,不要让他离开国境。”惠王没有响应,出去之后告诉身边的人说:‌“真可悲啊!以公叔的贤能,竟然要寡人把国政交给公孙鞅,不是很糊涂吗!”

公叔痤死,公孙鞅闻之,已葬,西之秦,孝公受而用之[1]。秦果日以强,魏日以削。此非公叔之悖也,惠王之悖也。悖者之患,固以不悖者为悖。

1 孝公:即秦孝公,名渠梁。

译文

公叔痤去世了,公孙鞅听到这个消息,在公孙痤下葬后,就向西去到秦国。秦孝公接纳并重用他。秦国果然日渐强大,魏国日渐衰弱。这不是公叔糊涂,而是惠王糊涂。糊涂之人的毛病,自然把不糊涂的人当作糊涂。

卷二十三 魏策二

本篇导读

魏王昏庸,臣下斗争,魏国处于风雨飘摇之际。《魏惠王死》记述了公元前三一九年,魏惠王病死,下葬的日期已定,可是雨雪纷飞,城郭被毁,太子仍坚持如期举行葬礼,群臣力阻无效,唯有惠施晓之以文王之大义,又夹杂一点迷信观念,说是惠王希望多见群臣百姓一些时间,方才打动太子改变初衷,令民工免于在恶劣天气之下过于劳累。

在魏惠王时期的‌“马陵之战”(《齐魏战于马陵》),魏国惨败,损兵折将,太子申被杀,举国震荡。惠施对惠王提出了两项建议:一是放下架子,屈尊朝齐;二是与齐君互尊为王。楚王闻后大怒,亲自领兵伐齐,在徐州城下大败齐军。惠施的建议,使魏国摆脱了困境,他借用楚国的力量报了魏国的大仇。惠施一计,胜过十万雄兵。

在《秦召魏相信安君》中,秦国召魏相信安君,但信安君因惧而不往,可见其懦弱与魏国之衰落。秦与楚攻魏,战争正密锣紧鼓地进行,然而形势突变,魏转而与楚联合,使秦陷于孤立状态。其后,秦公子樗里疾巧计离间楚、魏,魏转而与秦攻楚。战国时期,各国的关系波谲云诡,难以预料,在此可见一斑。

魏惠王死

魏惠王死[1],葬有日矣。天大雨雪,至于牛目[2],坏城郭,且为栈道而葬[3]。群臣多谏太子者[4],曰:『雪甚如此而丧行,民必甚病之,官费又恐不给,请弛期更日。』

1 魏惠王死:事在公元前三一九年。

2 至于牛目:牛目离地约四尺,以此为喻言积雪很深。

3 栈道:编木铺路。

4 太子:名嗣,即位后为魏襄王(?至前二九六;前三一八至前二九六在位)。

译文

魏惠王死后,确定了下葬的日子。当天却逢天降大雪,积雪高达牛目约四尺深,城墙都被毁坏,太子于是准备修栈道来安葬魏惠王。许多大臣都上谏太子说:‌“在如此大雪天举行葬礼,百姓必感到困苦,国家的经费也恐怕不足,希望太子能改日举行葬礼。”

太子曰:『为人子而以民劳与官费用之故,而不行先王之丧,不义也。子勿复言。』

译文

太子说:‌“身为人子而因为百姓困苦和经费紧张就不按时为先王举行葬礼,这不合道义。你们不要再多说了。”

群臣皆不敢言,而以告犀首[1]。犀首曰:『吾未有以言之也,是其唯惠公乎[2]!请告惠公。』

1 犀首:即公孙衍(生卒年不详),时为魏相。

2 惠公:惠施。

译文

群臣都不敢说什么,就把此事告诉了犀首。犀首说:‌“我没有什么办法,这件事只有惠公才能解决,请告诉惠公吧!”

惠公曰:『诺。』贺而见太子。曰:『葬有日矣。』太子曰:『然。』惠公曰:『昔王季历葬于楚山之尾[1],水啮其墓[2],见棺之前和[3]。文王曰:「嘻!先君必欲一见群臣百姓也夫,故使水见之。」于是出而为之张于朝,百姓皆见之,三日而后更葬,此文王之义也。今葬有日矣,而雪甚及牛目,难以行,太子为及日之故,得毋嫌于欲亟葬乎?愿太子更日。先王必欲少留而扶社稷、安黔首也[4],故使雪甚。因弛期而更为日,此文王之义也。若此而弗为,意者羞法文王乎?』太子曰:『甚善。敬弛期,更择日。』

1 王季历:周文王之父。楚山:在今陕西户县东南。

2 (luán)水:地里浸出的水。

3 前和:指棺材前端的横木板。和,棺材两头的横木板。

4 黔首:民众。

译文

惠公听到此事后说:‌“好。”立刻驾车去见太子。惠公问:‌“安葬先王的日子确定了吗?”太子回答说:‌“确定了。”惠公说:‌“当年王季历葬在楚山脚下,浸出的水冲坏了墓穴,棺材前端的横木板都露了出来。文王说:‌'唉!一定是先王还想再见群臣百姓一面吧!所以让浸出的水把棺木冲了出来。’文王于是将先王的棺木取出来放在朝堂之上,用幕布盖住,让百姓、大臣朝见,三天后重新安葬,这是文王的道义。现在虽然已经确定了下葬的日子,但雪大得积雪高达牛目,很难举行葬礼,太子还是要按时下葬,是不是显得太急躁了?希望太子改期下葬先王。先王一定是想再留下来亲近他的国家和安抚他的人民,所以才下起大雪来。因此延期而择日下葬,这是文王树立的道义。如果你不愿意这样做,是不是羞怯于效法文王?”太子说:‌“对。推迟葬礼,重新择日安葬先王。”

惠子非徒行其说也[1],又令魏太子未葬其先王,而因又说文王之义[2]。说文王之义以示天下,岂小功也哉!

1 非徒:不但,不仅。

2 而因:因而,犹言‌“且”。

译文

惠子不但让太子采纳了他的主张,又令魏太子没有强行安葬先王,且阐明了文王的道义。让文王的道义在天下传扬,这功劳可真是不小啊!

齐、魏战于马陵

齐、魏战于马陵[1],齐大胜魏,杀太子申,覆十万之军。魏王召惠施而告之曰[2]:『夫齐,寡人之雠也,怨之至死不忘,国虽小,吾常欲悉起兵而攻之,何如?』对曰:『不可。臣闻之,王者得度,而霸者知计。今王所以告臣者,疏于度而远于计。王固先属怨于赵,而后与齐战。今战不胜,国无守战之备,王又欲悉起而攻齐,此非臣之所谓也。王若欲报齐乎,则不如因变服折节而朝齐,楚王必怒矣[3]。王游人而合其斗,则楚必伐齐,以休楚而伐罢齐[4],则必为楚禽矣。是王以楚毁齐也。』魏王曰:『善。』乃使人报于齐,愿臣畜而朝。田婴许诺。

1 马陵:今河北大名东南。

2 魏王:指魏惠王。

3 楚王:指楚威王(?至前三二九)。

4 罢:同‌“疲”,疲劳。

译文

齐、魏两国在马陵交战,齐国战胜魏国,杀掉魏太子申,歼灭十万魏军。魏惠王召见惠施对他说:‌“齐国是寡人的仇人,寡人至死都不会忘记对齐国的怨恨。魏国虽小,但寡人想倾尽兵力攻打齐国,你意下如何?”惠施回答说:‌“不可以。臣听说,王者度量宽宏,而霸者深懂计谋。如今大王告诉臣的话,度量狭小而计谋不当。大王本来先和赵国结怨,然后与齐国交战。如今战事失利,国家没有守战的准备,大王又打算全力攻齐,这不是臣所说的王霸风范。大王如果想报复齐国,就不如脱下王服,卑躬屈节去朝见齐国,楚王定会生气。大王派人游说,促使他们互相争斗,楚国必将攻打齐国,以休养生息的楚国去攻打疲惫不堪的齐国,齐定会被楚击败,这就是大王利用楚国毁掉齐国!”魏王说:‌“好。”于是派人向齐国通报,愿称臣朝见齐国。齐国田婴答应了。

张丑曰[1]:『不可。战不胜魏,而得朝礼,与魏和而下楚,此可以大胜也。今战胜魏,覆十万之军而禽太子申,臣万乘之魏而卑秦、楚,此其暴戾定矣。且楚王之为人也,好用兵而甚务名,终为齐患者,必楚也。』田婴不听,遂内魏王,而与之并朝齐侯再三[2]。

1 张丑(生卒年不详):齐臣。

2 齐侯:指齐威王。

译文

张丑说:‌“不可以。如果与魏作战没有获胜,便要互相朝见;与魏讲和而共同攻楚,这却可以取得大胜。如今打败了魏国,歼灭了十万魏军,擒杀了太子申,使魏国称臣而鄙视秦、楚,齐君必然行为暴戾。而且楚王为人喜于用兵以扬名,最终成为齐国祸患的,必定是楚国。”田婴不听,就接纳魏王,与他一起多次朝见齐侯。

赵氏丑之。楚王怒,自将而伐齐,赵应之,大败齐于徐州[1]。

1 徐州:今山东滕县东南。

译文

赵国感到羞辱。楚王生气,亲自领兵攻齐,赵国起兵响应,在徐州大败齐军。

卷二十四 魏策三

本篇导读

从魏安釐王之一再不愿失约前往秦国一事可见,他以诚信对待秦国,实乃政治上的无知,而更主要的原因恐怕在其畏秦心理。在《华阳之战》一章中,在华阳一役割地予秦国一事上,魏安釐王又再一次表现出其畏秦心理,而他一切的决定均由臣子段干崇所摆布。公元前三三三年,齐、楚交战,魏不救齐,齐将征伐,而魏竟奉上宝璧与良马予淳于髡,以求居间调停,由此可见魏之衰落。列国君主皆惧怕秦国,而秦国在恐吓六国方面更不遗余力,为其日后统一天下起了很大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在《秦将伐魏》中,孟尝君不止在齐国广施仁义,他在政治上也有所作为,从其搬来燕、赵大军以解秦军的进攻,令魏国免于灾难,甚至令英武如秦昭王也‌“大恐”,可见孟尝君之贤能,实应居战国四公子之首。

华阳之战

华阳之战[1],魏不胜秦。明年,将使段干崇割地而讲[2]。

1 华阳:韩邑,在今河南新郑东南。

2 段干崇(生卒年不详):魏臣。

译文

华阳之战,魏军为秦所败。次年,魏将派段干崇割地与秦讲和。

孙臣谓魏王曰[1]:『魏不以败之上割,可谓善用不胜矣;而秦不以胜之上割,可谓不能用胜矣。今处期年乃欲割,是群臣之私而王不知也。且夫欲玺者,段干子也,王因使之割地;欲地者,秦也,而王因使之授玺。夫欲玺者制地,而欲地者制玺,其势必无魏矣。且夫奸臣固皆欲以地事秦。以地事秦,譬犹抱薪而救火也,薪不尽则火不止。今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穷,是薪火之说也。』

1 孙臣(生卒年不详):魏臣。魏王:指魏安釐王。

译文

孙臣对魏王说:‌“魏国不在战败的时候割地,可说是善于运用不胜的条件;而秦不在战胜的时候割取魏地,可说是不善于运用战胜的时机。如今过了一整年才打算割地,这是群臣的私心而大王不知道。而且想得玺的是段干子,大王却叫他去割地;想得到地的是秦国,大王却让它授玺。想得玺的控制着地,而想得地的控制着玺,发展下去就定会使魏国消失。而且奸臣都想用割地来讨好秦国。用割地来讨好秦国,就好比抱着薪柴去救火,薪柴不完那火就不会止息。如今大王的土地有限,而秦国的欲求无穷无尽,这就像是薪和火的关系。”

魏王曰:『善。虽然,吾已许秦矣,不可以革也。』对曰:『王独不见夫博者之用枭邪?欲食则食,欲握则握。今君劫于群臣而许秦,因曰不可革,何用智之不若枭也?』魏王曰:『善。』乃按其行。

译文

魏王说:‌“对。然而,寡人已答应秦国了,不可以改变了。”孙臣回答说:‌“难道大王没有见过下棋的人如何使用枭棋吗?得到枭棋的,想走就走,想停就停。如今大王受群臣胁迫而答应秦国,因而说不能食言,为什么考虑问题还比不上运用枭棋的人啊?”魏王说:‌“也是。”于是就按孙臣的话而行。

赏析与点评

抱薪救火,愚不可及。

秦将伐魏

秦将伐魏。魏王闻之[1],夜见孟尝君[2],告之曰:『秦且攻魏,子为寡人谋,奈何?』孟尝君曰:『有诸侯之救则国可存也。』王曰:『寡人愿子之行也。』重为之约车百乘。

1 魏王:魏昭王(?至前二七七)。

2 孟尝君:即田文,此时离开齐国,在魏为相。

译文

秦国将要攻打魏国,魏王听到了这个消息,连夜召见孟尝君,魏王告诉他:‌“秦国准备攻打魏国,你为寡人设想,该如何是好呢?”孟尝君说:‌“如有诸侯的救援,便有转机。”魏王说:‌“寡人希望你能分忧。”魏王于是郑重地为孟尝君准备了一百辆车。

孟尝君之赵,谓赵王曰[1]:『文愿借兵以救魏。』赵王曰:『寡人不能。』孟尝君曰:『夫敢借兵者,以忠王也。』王曰:『可得闻乎?』孟尝君曰:『夫赵之兵非能强于魏之兵,魏之兵非能弱于赵也。然而赵之地不岁危,而民不岁死;而魏之地岁危,而民岁死者,何也?以其西为赵蔽也。今赵不救魏,魏歃盟于秦[2],是赵与强秦为界也,地亦且岁危,民亦且岁死矣。此文之所以忠于大王也。』赵王许诺,为起兵十万,车三百乘。

1 赵王:赵惠文王。

2 歃(shà)盟:歃血结盟。

译文

孟尝君到了赵国,面见赵王说:‌“我希望向大王借兵去解救魏国。”赵王回答:‌“寡人不能借兵给你。”孟尝君说:‌“我来借兵,实际上是效忠于大王。”赵王说:‌“寡人可听听你的高见吗?”孟尝君说:‌“赵军不比魏军强大,魏军也不比赵军弱。然而赵国连年没有受到威胁,百姓也没有大量死亡;相反,魏国却连年战争不断,老百姓大量死亡,是什么原因呢?这是因为魏国在西边做赵国的屏障。今天赵国不救援魏国,魏国就会与秦国结盟,那赵国就将直接面对强大的秦国,赵国也会兵灾不断,百姓也会大量死亡。这就是我所说的忠于大王的意思。”赵王于是同意派兵十万,战车三百辆。

又北见燕王曰[1]:『先日公子常约两王之交矣[2]。今秦且攻魏,愿大王之救之。』燕王曰:『吾岁不熟二年矣,今又行数千里而以助魏,且奈何?』田文曰:『夫行数千里而救人者,此国之利也。今魏王出国门而望见军,虽欲行数千里而助人,可得乎?』燕王尚未许也。

1 燕王:燕昭王。

2 公子:指燕、魏公子。

译文

孟尝君又北上拜见燕王说:‌“当年两国公子为联合燕、魏两国结盟,现在秦军将要攻魏,希望大王救援。”燕王说:‌“我国已连续两年粮食失收,现在又要远涉千里去救援魏国,怎么可能呢?”孟尝君说:‌“远赴千里之外救援,这是有利于燕国的。现在魏王一出国门就看见秦军,就是想千里驰援别人,有可能吗?”燕王还是不肯发兵。

田文曰:『臣效便计于王,王不用臣之忠计,文请行矣,恐天下之将有大变也。』王曰:『大变可得闻乎?』曰:『秦攻魏,未能克之也,而台已燔,游已夺矣。而燕不救魏,魏王折节割地,以国之半与秦,秦必去矣。秦已去魏,魏王悉韩、魏之兵,又西借秦兵,以因赵之众,以四国攻燕,王且何利?利行数千里而助人乎?利出燕南门而望见军乎?则道里近而输又易矣,王何利?』

译文

孟尝君说:‌“臣献妙计给大王,但大王不用臣的良策,我只得离开,恐怕天下局势就要大变了。”燕王说:‌“可告诉我会发生什么大变化吗?”孟尝君回答说:‌“秦军攻魏,就算没有攻下,但高台已被焚毁,游乐之地也被占领。而燕不加援救,魏王就会屈辱割地,将半个魏国的土地割让给秦国,秦军一定会撤退。秦军撤走后,魏王会兴起韩国、魏国的军队,又西借秦军,再联合赵军,以四国之兵来攻打燕国,大王能得到什么好处呢?燕国是千里驰援好,还是一出去就看见四国攻燕的军队好呢?而且四国军队到达燕国的距离很近,而运输也很方便,这对大王有什么好处呢?”

燕王曰:『子行矣,寡人听子。』乃为之起兵八万,车二百乘,以从田文。

译文

燕王说:‌“你可以回国复命了,寡人愿听从你的高见。”于是为孟尝君派出精兵八万,战车二百辆。

魏王大说,曰:『君得燕、赵之兵甚众且亟矣。』秦王大恐[1],割地请讲于魏。魏因归燕、赵之兵而封田文。

1 秦王:秦昭王。

译文

魏王非常高兴,说:‌“你这么快就借到了燕、赵的大军啊!”秦王大为恐慌,割地与魏国讲和。魏王于是让燕、赵的军队回国并封赏了孟尝君。

魏将与秦攻韩

魏将与秦攻韩,无忌谓魏王曰[1]:『秦与戎翟同俗[2],有虎狼之心,贪戾好利而无信,不识礼义德行。茍有利焉,不顾亲戚兄弟,若禽兽耳。此天下之所同知也,非所施厚积德也。故太后母也,而以忧死;穰侯舅也,功莫大焉,而竟逐之;两弟无罪,而再夺之国。此于其亲戚兄弟若此,而又况于仇雠之敌国也?今大王与秦伐韩而益近秦,臣甚惑之,而王弗识也,则不明矣。群臣知之,而莫以此谏,则不忠矣。』

1 无忌:即信陵君(?至前二四三)。魏王:魏安釐王。

2 戎翟:古民族名,西方曰戎,北方曰狄。翟,同“狄”。

译文

魏国打算联合秦国攻打韩国,无忌对魏王说:‌“秦国与戎狄的习俗相同,有虎狼一样的野心,贪婪好利,不讲信用,不懂得礼义德行。如果有利可图,就不顾父母兄弟,如同禽兽。这是天下共知的,秦国不是一个施惠积德的国家。所以秦昭王的母亲宣太后,忧愤而死;穰侯是昭王的舅父,功勋卓著,竟然被驱逐;两个弟弟泾阳君与高陵君无罪,却两次被夺去封地。秦王对父母兄弟尚且如此,更何况对待敌国呢?现在大王联秦攻韩就更加接近秦祸,臣迷惑不解,可大王还不了解,就不够明智了。群臣了解情况,却无人劝谏,就是不忠了。”

『今夫韩氏以一女子承一弱主[1],内有大乱,外安能支强秦、魏之兵,王以为不破乎?韩亡,秦有郑地,与大梁邻,王以为安乎?王欲得故地,而今负强秦之祸,王以为利乎?』

1 一女子:指韩太后。弱主:指韩桓惠王。

译文

“现在韩国以一个女子辅助一个幼主,国内有大乱,对外怎么能够抵抗强大的秦、魏联军,大王以为韩国不会被攻破吗?韩国灭亡了,秦国完全占有其地,与魏都大梁为邻,大王以为这样安全吗?大王想收回旧地,如今却要遭受强秦的祸患,大王认为这样有利吗?”

『秦非无事之国也,韩亡之后,必且更事;更事必就易与利;就易与利,必不伐楚与赵矣。是何也?夫越山逾河,绝韩之上党而攻强赵[1],则是复阏与之事也[2],秦必不为也。若道河内[3],倍邺、朝歌[4],绝漳、滏之水,而以与赵兵决胜于邯郸之郊,是受智伯之祸也。秦又不敢。伐楚,道涉谷[5],行三千里而攻黾隘之塞[6],所行者甚远,而所攻者甚难,秦又弗为也。若道河外[7],背大梁,而右上蔡、召陵[8],以与楚兵决于陈郊[9],秦又不敢也。故曰,秦必不伐楚与赵矣,又不攻卫与齐矣。韩亡之后,兵出之日,非魏无攻矣。』

1 韩之上党:韩上党,治所在壶关(今山西长治北),辖境为今山西和顺、榆社以南,沁水流域以东地。

2 阏与之事:公元前二六九年,秦攻韩,包围阏与,赵派赵奢率军救韩,在阏与大破秦军。

3 河内:在今河南黄河以北地区。

4 倍:通“背”。朝歌:殷纣的别都,在今河南淇县境。

5 涉谷:是从秦至楚的陆路要道,在今陕西褒城境内。

6 黾隘之塞:楚北方险塞,在今河南信阳与湖北应山之间。

7 河外:相对河内而言,指今河南黄河以南地区。

8 上蔡:在今河南上蔡西南。召陵:在今河南郾城东。

9 陈:在今河南淮阳。

译文

‌“秦国并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国家,韩国灭亡之后,一定又会发动战争,如果发动战争,就一定选择容易和有利的事去做;选择容易和有利的事,就一定不会进攻楚国和赵国。这是什么缘故呢?秦国要越过高山,跨过黄河,穿越韩国的上党去攻打强大的赵国,这是重蹈阏与之战失败的覆辙,秦国一定不会这样做。如果取道河内,背着邺城与朝歌,横渡漳水和滏水,而在邯郸的郊外与赵军决一胜负,这就要遭受智伯受过的灭国大祸,秦国又不敢。假设攻打楚国,取道涉谷,徒步三千里,去攻打黾隘要塞,走的路太远,攻打起来又太难,秦国又不会这样做。如果取道河外,背向大梁,右靠上蔡、召陵,在陈城郊外与楚军决战,秦国也不敢。所以说,秦国一定不会进攻楚国与赵国,又不会攻打燕国与齐国。当韩国灭亡之后,秦国出兵之日,除了魏国再没有可以进攻的目标了。”

『秦故有怀、茅、刑丘[1],城垝津[2],以临河内,河内之共、汲莫不危矣[3]。秦有郑地,得垣雍[4],决荥泽而水大梁[5],大梁必亡矣。王之使者大过矣,乃恶安陵氏于秦[6],秦之欲许之久矣[7]。然而秦之叶阳、昆阳与舞阳、高陵邻[8],听使者之恶也,随安陵氏而欲亡之。秦绕舞阳之北,以东临许,则南国必危矣[9]。南国虽无危,则魏国岂得安哉?且夫憎韩不爱安陵氏,可也,夫不患秦之不爱南国,非也。』

1 怀:在今河南武涉。茅:在今河南获嘉东北,姚本作‌“地”,《史记》、帛书均作‌“茅”。刑丘:即邢丘,在今河南温县。

2 垝(ɡuǐ)津:在今河南滑县东北。

3 共:在今河南辉县。汲:在今河南汲县西南。共、汲俱在垝津的西边。

4 垣雍:在今河南原阳原武镇西北。

5 荥泽:在今河南郑州一带,位于大梁上游的湖。

6 安陵:魏的附庸小国,魏襄王时所封,在今河南郾城。

7 许:在今河南许昌。

8 叶阳:在今河南叶县西。昆阳:在今河南叶县北。舞阳:在今河南舞阳西。高陵:与下文之地不相近,《史记》亦无‌“高陵”,应为误。

9 南国:魏国的南方边境,包括今河南许昌一带。

译文

‌“秦国本来有怀、茅、邢丘,在垝津筑城,而逼近河内,河内的共、汲都会危险了。秦国占领了郑地,获得了垣雍,决开荥泽之水去淹灌大梁,大梁必被攻陷。大王的使者大错特错了,竟然在秦国诋毁魏的附属国安陵氏,秦国很久以来就想占领许邑。然而秦国的叶阳、昆阳与魏国的舞阳为邻,若听任使者诋毁,随后就会灭亡安陵氏了。秦军绕道舞阳以北,向东逼近许邑,那魏国南部必定危险。即使魏的南部不危险,魏国难道就能安宁吗?如果痛恨韩国,不怜惜安陵氏,这还可以,然而不担心秦国,不爱惜魏国南部,这就错了。”

『异日者,秦乃在河西[1],晋国之去梁也[2],千里有余,河山以阑之[3],有周、韩而间之。从林军以至于今[4],秦十攻魏,五入国中,边城尽拔。文台堕[5],垂都焚[6],林木伐,麋、鹿尽,而国继以围。又长驱梁北,东至陶、卫之郊,北至乎阚[7],所亡乎秦者,山南、山北、河外、河内[8],大县数百,名都数十。秦乃在河西,晋国之去大梁也尚千里,而祸若是矣,又况于使秦无韩而有郑地,无河山以阑之,无周、韩以间之,去大梁百里,祸必百此矣。』

1 河西:在今陕西大荔、宜川一带。

2 晋国:指晋故都绛及安邑一带。

3 阑:阻隔,遮掩。

4 林军:指林乡战役,此役发生在公元前二八三年。林乡,在今河南新郑东。

5 文台:今山东菏泽县西北。

6 垂都:魏邑名,今山东曹县北。

7 阚(kàn):在今山东汶上西南。

8 山:指中条山。

译文

“从前秦国才在黄河以西,魏国(三家分晋后归魏)的安邑距大梁有千里之遥,中间有河山阻隔,又有周、韩相间。从秦攻魏的林乡战役至今,秦国十次进攻魏,五次进入国中,边境城邑被占领,文台被毁坏,垂都被焚烧,林木被砍伐,麋、鹿被杀尽,接着国都被包围。秦军长驱直入,一直打到大梁的北边,东边打到陶、卫二地的郊外,北边打到阚邑,丧失给秦国的土地有:山南、山北、河外、河内,大县数百,大邑数十。秦国在黄河以西,魏国旧都安邑距离大梁还有千里,可是灾祸竟然到了这种地步,更何况让秦国灭掉了韩国,占有郑国故地,没有河山阻隔,没有周、韩相间,距离大梁只有百里,灾祸必然超过从前的百倍。”

『异日者,从之不成矣,楚、魏疑而韩不可得而约也。今韩受兵三年矣,秦挠之以讲,韩知亡,犹弗听,投质于赵,而请为天下雁行顿刃[1]。以臣之观之,则楚、赵必与之攻矣。此何也?则皆知秦之无穷也,非尽亡天下之兵而臣海内之民,必不休矣。是故臣愿以从事王,王速受楚、赵之约而挟韩、魏之质[2],以存韩为务,因求故地于韩,韩必效之。如此则士民不劳而故地得,其功多于与秦共伐韩,而必无与强秦邻之祸。』

1 雁行:前锋。顿刃:修筑营垒。

2 魏:衍字,应无“魏”字。

译文

‌“从前合纵不成功,是由于楚国与魏国相互猜疑,而韩国又没有参与结盟。现在韩国被秦军进攻三年了,秦国要韩国屈膝求和,韩国知道要灭亡,不愿俯首听命,于是送人质到赵国去,请求准备好武器为诸侯打头阵。据臣的观察,楚、赵国必定会与韩联合进攻秦。为什么呢?因为诸侯都知道秦国的欲望无穷,不灭尽天下的军队,不臣服四海之民,必不罢休。因此,臣愿意用合纵结盟为大王效劳,请大王立刻接受楚国与赵国的盟约,保留韩国的人质,以保存韩国为要务,因此向韩国讨回原来被其占领的土地,韩国一定会献出。这样一来军民不必辛劳地收回了故土,这个功绩比联合秦国攻打韩国的功绩大得多,而且还可以避免与强秦为邻的祸患。”

『夫存韩、安魏而利天下,此亦王之大时已。通韩之上党于共、宁[1],使道已通,因而关之,出入者赋之,是魏重质韩以其上党也。共有其赋,足以富国,韩必德魏、爱魏、重魏、畏魏。韩必不敢反魏,韩是魏之县也。魏得韩以为县,则卫、大梁,河外必安矣。今不存韩,则二周必危,安陵必易。楚、赵大破,卫、齐甚畏,天下西乡而驰秦[2],入朝为臣之日不久矣。』

1 宁:即宁邑,在今河南淇县。姚本作‌“莫”,《史记》作‌“宁”,从《史记》。

2 乡:通‌“向”。

译文

‌“保全韩国、安定魏国而利于天下,这是大王的黄金时机啊。使韩国的上党与共、宁二地的道路相通,随之而设立关卡,对出入的人征收赋税,这是因为韩国把上党献给魏国作为重要抵押。两国共同享有赋税,足以富国。韩国也必然感激魏国、爱戴魏国、尊重魏国、敬畏魏国。韩国一定不敢背叛魏国,这样,韩国就成了魏国的属县。魏国把韩国作为属县,就可用来捍卫地、大梁,河外一定安宁。如果不保全韩国,那东周、西周一定会很危险,安陵必定易手而被秦国占有,秦国打败楚、赵两国,燕国、齐国一定非常害怕,诸侯向西投奔秦国,朝拜秦王而成为臣属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卷二十五 魏策四

本篇导读

魏国不是没有人才,信陵君便是一流的政治家与军事家。在攻管一役中,信陵君并没有错,只是安陵君及缩高父子昧于大义,信陵君知道缩高自刎后竟素服谢罪,可以说侮辱了他,也可见其大度(《魏王欲攻邯郸》)。信陵君窃虎符、杀晋鄙,率军救赵,有勇有谋,故他作为战国四公子之一,堪与孟尝君并肩,当之无愧。

然而,魏国还是不得不走上灭亡之途。垣雍本是韩地,是韩、魏交界处的交通要道,秦占有垣雍,可以决荥泽的水直灌魏都大梁,关系重大,因此秦以此为饵,诱使魏国投向秦国。事后,秦不但没有把垣雍给魏,反而出兵占领了垣雍,威逼魏国。秦攻魏急,但魏竟有臣子劝魏王割地予秦太后之男宠嫪毐,以取悦秦太后并打击吕不韦,魏国可谓已是人穷志短了。

秦国对魏国的策略是又拉又打,威迫利诱,这策略果然行之有效。至于秦国的成功关键在于‌“长平之战”,此战役令各国闻风丧胆,从上一卷更可见魏王已畏秦如虎。公元前二五七年,魏国旧都宁邑终为秦所攻破。魏王为讨回宁邑,甘愿提出与秦和好,可谓与虎谋皮。然而魏王早已心怯,即使吴庆力劝魏王不可示弱,也是枉然。在心理素质方面,列国历代君主远远不如历代秦王。

到了《秦、魏为与国》一章,魏国已沦为秦国的藩属国,魏国一旦受到齐、楚的攻击,便会向秦求援,魏臣唐雎求救兵的理由是:‌“魏一万乘之国,称东藩,受冠带,祠春秋者,以为秦之强足以为与也。”由此可见,魏已彻底臣服于秦,战国七雄并列的格局已被打破了。文章最后一句:‌“魏氏复全,唐雎之说也”,可谓非常反讽。

在魏策的最后一篇《秦王使人谓安陵君》中,秦始皇首次出现,并以‌“天子”自居,非常有象征性。故无论唐雎如何义正词严,也无法抵抗强秦以武力夺取天下以至于灭魏。至于唐雎之‌“挺剑而起”,貌似锄强扶弱,实际上使者根本不可能佩剑上殿,故秦王不会因而吓坏而脸色大变,《战国策》只是运用了文学技巧,以满足读者的心理而已。

魏王欲攻邯郸

魏王欲攻邯郸[1],季梁闻之[2],中道而反,衣焦不申[3],头尘不去,往见王曰:『今者臣来,见人于大行,方北面而持其驾,告臣曰:「我欲之楚。」臣曰:「君之楚,将奚为北面?」曰:「吾马良。」臣曰:「马虽良,此非楚之路也。」曰:「吾用多。」臣曰:「用虽多,此非楚之路也。」曰:「吾御者善。」此数者愈善,而离楚愈远耳。今王动欲成霸王,举欲信于天下,恃王国之大,兵之精锐,而攻邯郸,以广地尊名,王之动愈数,而离王愈远耳,犹至楚而北行也。』

1 魏王:魏惠王。

2 季梁:魏臣。

3 申:伸张,伸展。

译文

魏王打算攻打邯郸,季梁听说这件事,中途折回,衣服卷缩,头上的尘土也没有洗掉,便匆忙去见魏王道:‌“今天臣来的时候,在大路上见到一个人,那人正朝着北方驾着他的车,告诉臣说:‌'我想到楚国去。’臣说:‌'你到楚国,为什么朝着北方走?’那个人回答说:‌'我的马是良驹。’臣说:‌'马虽然好,可这不是到楚国的路。’那个人回答说:‌'我的费用充足。’臣说:‌'费用虽然充足,可这不是到楚国的路。’他又说:‌'我的车夫技术高明。’这几个条件越好,离楚国就越远了。如今大王的举动总想称王称霸,总想威信在天下得到伸张,依仗大王的国土辽阔,武器精良,想去攻打邯郸,从而扩张土地以提高名声,大王的行动越频繁,离开称王的事业就越遥远,就好像想到楚国却向着北走一样啊。”

赏析与点评

入门须正,可省却很多冤枉路,并且避免‌“南辕北辙”的荒谬。

秦、魏为与国

秦、魏为与国。齐、楚约而欲攻魏,魏使人求救于秦,冠盖相望,秦救不出。

译文

秦国与魏国结成同盟。齐国、楚国将共同攻魏,魏国派人向秦国求救,派出使者的车辆络绎不绝,但秦国却迟迟没有派出救兵。

魏人有唐雎者,年九十余,谓魏王曰[1]:『老臣请出西说秦,令兵先臣出,可乎?』魏王曰:『敬诺。』遂约车而遣之。

1 魏王:魏安釐王。

译文

魏国有个叫唐雎的老人,九十多岁了,他对魏王说:‌“请让老臣到西边的秦国求救,要让救兵在臣回来之前就赶到,如何?”魏王说:‌“太好了。”于是派车辆送他去秦国。

唐雎见秦王[1],秦王曰:『丈人芒然乃远至此[2],甚苦矣。魏来求救数矣,寡人知魏之急矣。』唐雎对曰:『大王已知魏之急而救不至者,是大王筹策之臣无任矣[3]。且夫魏一万乘之国,称东藩,受冠带,祠春秋者,以为秦之强足以为与也。今齐、楚之兵已在魏郊矣,大王之救不至,魏急则且割地而约齐、楚,王虽欲救之,岂有及哉?是亡一万乘之魏,而强二敌之齐、楚也,窃以为大王筹策之臣无任矣。』

1 秦王:秦昭王。

2 芒然:疲倦的样子。

3 筹策:谋划,谋算。

译文

唐雎拜见秦王,秦王说:‌“老人家不辞劳苦远道至此,太辛苦了。魏国已多次前来求救,寡人知道魏国的情势十分危急。”唐雎回答道:‌“大王已经知道魏国情势危急却不派救兵,这就是为大王出谋划策的大臣无能了。况且魏国是有万辆兵车的大国,自愿臣服做秦国东边的属国,接受秦王的封赠,每年春秋祭祀送来供品,以为秦国的强大可以与之结盟。现在齐、楚的军队已经兵临城下,大王的救兵还不到,魏国危急之时就会割让土地,与齐、楚两国结盟,那时大王就是想援救,还来得及吗?轻易失掉了拥有万辆兵车的魏国,却让秦的敌国齐、楚强大,我私下认为大王的谋臣太无能了。”

秦王喟然愁悟[1],遽发兵,日夜赴魏。齐、楚闻之,乃引兵而去。魏氏复全,唐雎之说也。

1 喟然:叹息警觉的样子。

译文

秦王幡然醒悟,立刻发兵,日夜兼程救援魏国。齐、楚两国知道秦国发兵救魏,于是撤军。魏国之所以能够保全,靠的是唐雎的游说啊!

秦王使人谓安陵君

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曰[1]:『寡人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许寡人?』安陵君曰:『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虽然,受地于先王,愿终守之,弗敢易。』秦王不说。安陵君因使唐雎使于秦。

1 秦王:嬴政,公元前二四六年即秦王位,公元前二二一年统一六国后改称始皇帝。安陵君:魏国分封的小国君主。安陵,在今河南鄢陵西北。

译文

秦王派人对安陵君说:‌“寡人打算用五百里的地方交换安陵,安陵君能答应吗?”安陵君说:‌“承蒙大王对敝国施恩,以大换小,很好。可是,安陵是从先王那里继承下来的,愿终生守护,不敢交换。”秦王为此很不高兴。安陵君因而派唐雎出使秦国。

秦王谓唐雎曰:『寡人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不听寡人,何也?且秦灭韩亡魏,而君以五十里之地存者,以君为长者,故不错意也[1]。今吾以十倍之地,请广于君,而君逆寡人者,轻寡人与?』唐雎对曰:『否,非若是也。安陵君受地于先王而守之,虽千里不敢易也,岂直五百里哉!』

1 错:同‌“措”。

译文

秦王对唐雎说:‌“寡人以五百里的地方交换安陵,但安陵君却不肯听从,为什么?况且秦国已经灭掉韩、魏,而安陵君仅凭五十里的地方得以保存下来,是因为寡人念在他是个德高望重的人,所以才没有在意。现在寡人拿出十倍的土地来为他扩大地盘,而他竟然违抗寡人,是瞧不起寡人吗?”唐雎回答说:‌“不,不是这样。安陵君从先王那里继承下来的土地,就要好好守护,即使用一千里土地也不敢交换,何况是五百里呢?”

秦王怫然怒,谓唐雎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唐雎对曰:『臣未尝闻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1],以头抢地尔。』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也[2],彗星袭月[3];聂政之刺韩傀也[4],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5],仓鹰击于殿上[6]。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7],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挺剑而起。

1 徒跣:赤脚。

2 专诸之刺王僚:春秋时,吴公子光,即后来的吴王阖闾,为了争夺王位,于是派专诸刺杀吴王僚。专诸,吴国勇士。

3 彗星袭月:此和下文的‌“白虹贯日”、‌“苍鹰击于殿上”,皆古人的迷信观念,认为当人间有重大变故发生时,大自然就会有相应的启示。

4 聂政之刺韩傀:韩国严遂与韩相韩傀不和,就派聂政刺杀韩傀。聂政(生卒年不详),韩国轵(今河南济源)人。

5 要离之刺庆忌:庆忌是吴王僚的儿子,王僚被杀,他逃往卫国。吴王阖闾派要离到卫国刺杀了他。要离(?至前五一三),吴国刺客。

6 仓:通‌“苍”。

7 休祲(jìn):凶兆。

译文

秦王勃然大怒,对唐雎说:‌“你曾听说过天子发怒吗?”唐雎回答说:‌“臣没听说过。”秦王说:‌“天子发起怒来,就会使尸横遍野,血流千里。”唐雄说:‌“大王曾听说过平民发怒吗?”秦王说:‌“平民发起怒来,不过是披头赤脚,用头往地上撞而已。”唐雎说:‌“这是庸人的发怒,不是侠士之怒。以前专诸刺杀吴王僚时,彗星的尾光扫过了月亮;聂政刺杀韩傀时,白色的长虹穿过了太阳;要离刺杀庆忌时,苍鹰在殿上扑击。这三个人都是平民中的侠士,他们胸中的怒气还未发作,凶兆就会从天而降,加上臣就将出现四个这样的勇士了。要是侠士发起怒来,将使两具尸体同时倒下,血流五步,天下的人都会穿上孝服,今天就是这样的时候。”说罢,便拔出宝剑,挺起身来。

秦王色挠[1],长跪而谢之曰:『先生坐,何至于此,寡人谕矣。夫韩、魏灭亡,而安陵以五十里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

1 挠:畏惧的神情。

译文

秦王吓得脸色大变,慌忙从座位上挺直身子,向唐雎道歉说:‌“先生请坐下,怎会弄到这种地步呢!寡人已经明白了。韩、魏两国已灭,而安陵却凭着五十里的地方得以幸存,正是因为有先生你这样的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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