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国爱民赤子心——记祖父程干青（上）

 程干青

辛亥革命志士

留学日本、投身革命

二次革命后回乡办实业

一生慷慨解囊

热心慈善事业

程干青（1876-1952）

忧国爱民赤子心

——记祖父程干青道

作  者：程绍淳

创作于：2021.10.23.

配  图：作者提供

历史的长河滚滚向前，一浪高一浪。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历史使命，不负使命、敢于担当，就成了风云人物。

辛亥革命是中华民族复兴史上第一座丰碑，它结束了二千多年的君主专制，开创了民主共和，开启了近代思想解放第一道闸门。

祖父程干青是辛亥革命马前卒，前半生反清反袁，革命救国；后半生实业救国，慈善济世。从甲午从军抗日，到宁海沦陷、拒做汉奸，以忧国爱民的赤子之心，保持着爱国情操与民族气节。

家世清贫

苦难出生

程姓，宁海不多，三百年前，先祖因洪灾从安徽歙县逃难，定居宁海。鸦片战争时，高祖贩咸货，过渡翻船而亡，其凄苦可见。

曾祖运锐公（1846－1934），父亡，学制鞋为业。娶妻赵氏，成婚于茅屋，生一子二女，子即祖父干青。赵氏中年病故，后娶徐氏，生四女二子。他奔走城乡，艰辛倍尝，七十仍未歇肩。

后二子一女，留学日、美，事业有成，终于老来得福。八秩大寿，总统赠匾，翰林书联，县长拜寿，一时风光无限。民谣；＂东门平（袁家），南门彭（华家），西门皮鞋匠！＂

祖父，小名如元，同治十一年生（1872年），卒于1952年。小时聪颖好学，母逝，更刻苦自励，但清末科场黑暗，县试不中。22岁（1894年）春，娶金氏为妻。

投笔从戎

千里投军

甲午之战，清廷惨败，面临亡国灭种的空前危机，签丧权辱国《马关条约》，激起中华民族的觉醒。＂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祖父忧国忧民，立志投笔从戎。

去借盘缠，财主说：“这两元钱，我懒得拆封（一封廿元）＂，怕他当炮灰，还不了。受辱之后，决心千里步行。他告别老父与新婚妻子，晓行夜宿在野，十余天才到江宁（南京）。

注册，书吏一看证明，就说超龄，不录取。招13－20岁，他已23岁。在进退两难，焦躁不安中，两江总督张之洞巡视到校，听他申诉，认为：民族危难，国家用人之际，青年有志，千里投军，难得！就破例录取，改名干青，字云生。写20岁注册入学。月饷4两银子。

干青兴奋不已，当即修书告诉家人。不久长女出生，取名＂特恩＂，以示不忘大帅恩德，决心努力报效国家。

两江陆师讲究＂中学为体＂，正身心，＂西学为用＂，开风气。校内聘饱学鸿儒，也聘德日外教。张帅亲来开讲：“中国人不贫于财，而贫于人才；不弱于兵，而弱于志气。人才贫，由于见闻不广，学业不实＂。

不久张调湖广，刘坤一回任两江。对陆师抓得很紧，足显洋务派力图振兴中华之愿望。

干青在校孜孜不倦，奋发自雄。一次大考，以《自强不息论》一文获第一名，贴堂示范，编入传习录。

1898年毕业分配到江西军中効力，他兢兢业业，干出新气象，升为队官（连长），月饷100银元。他为老父购得小北门王家墙弄一个小院。

当时北方义和团风起云涌，八国联军攻陷北京，太后、皇上出逃；南方孙中山与康有为合作，建“自力军“，沿长江活动，准备汉口起义，因谋事泄密而流产，唐才常、林圭等首领遇难。

国家多灾多难，百姓痛苦不堪，他内心充满矛盾，经常思考，国家出路何在？

留学扶桑

革命党人

光绪廿七年（1901年），两江总督选拔留日学生，祖父以优异成绩考取南洋官费，留日学习新式陆军，浙江十名，宁海占三，另两人是海游人章亮元、祁文豹。领队是俞明震，同船有周树人，他是附属路矿学堂选拔生。

上海稍停，拜会同乡学友章梫。他在澄衷学堂，两人义结金兰（后成儿女亲家）。

第二年到东京，学军的到成城军校，周树人进弘文书院。此时正值章太炎在上野举行＂中夏亡国242周年纪念会＂，以反清复明为号召，振兴中华之音常在他心中荤绕。

寒假，浙江留日学生近百人组织同乡会——＂浙学会＂，创办《浙江潮》，介绍西方民主革命思潮，第四期起突出反清排满，鼓吹革命的思想，在留学界影响很大。第十期，刊出宁海三个留学生联合撰写《敬告宁海之闹教者并以声徐承礼之罪》一文，旗帜鲜明支援王锡桐，强烈遣责台州知府媚洋欺民罪行。

当时正是资产阶级革命思想形成年代，清廷对留学生离经叛道的思想已日渐无法控制。

他如饥似渴阅读革命书刊，结交有志之士，如邹容的《革命军》，章士钊等编《黄帝梦》，其中章太炎《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从《三十年落花梦》中了解孙中山先生民主革命思想，使他的思想境界又上一层楼，日益倾向民主革命。

在成城，他与陶成章成了知交。陶因公开宣传革命被学监除名，仍奔走上海、东京间，成了职业革命家，组建光复会，在陶的影响下，他加入光复会东京支部，入会誓词是：＂光复汉族，还我河山，以身许国，功成身退＂。

陶联合会党，奔走于两浙，不辞辛劳，不久王锡桐也加入光复会（宁海共八、九人）。

日本士官学校创办于1874年，中国学生入学始于1900年，第一期49人，第二期25人，第三期95人，这期有蒋方震（步科），蔡锷（骑科），张孝准（工兵科）。祖父是工兵科，章亮元、祁文豹是炮科。还有辎重科，一至三期中日生同班，毕业时蒋方震名列第一，获天皇所赠指挥刀。＂士官三杰＂都是中国人，日方深感羞耻，从此中日学生分班学习。

工程科要通过十四门课程，有战术学、战争史、军制学、兵器学、射击学、工程学、交通学、测绘学、教育学、外语等。训练测试很严格。1904年11月毕业，再到工兵联队实习三个月，才算完成学业。

1905年初回国，待旨进京考核。其间有半月休息，在上海，革命党人秘密活动，祖父又加入同盟会。回家探亲，鼓励妹妹与妹夫留日，美英姑与秋瑾等往来相交好。 

督练新军

暗助革命

当时清廷提倡新政，中央军政司改为练兵处，各省设督练公所，祖父被派到江苏督练公所，任新军教授并兼管军械装备。他办事认真、待人宽厚，在爱护士兵中树立威信，宣传民主思想，暗中发展革命党人。

平定洪杨乱后，天京改名江宁。巡防提督是杀人魔王张勋，因而戒备森严，凡剪辫、藏传单、谈国事的，不是站木笼，就是杀头。白色恐怖下，百姓不敢出门。祖父在隐蔽战线中为革命出力，无畏无惧，只是更小心谨慎。

为了采办被服、军装，他到上海，因为数字大，承包商以为财神到，接待殷勤，行贿、吃花酒，手段甚多。他不赌不嫖，洁身自好，办事认真，到货及时，质好价平，部队上下喜欢。因此受嘉奖，更得信任。

不久派他到德国克虏伯兵工厂采办军械。革命党人早有所托，搞些军火，以助起事。他与党人商议：机会来了。大家周密计划，不轻举妄动，落实各处细节，配合好，别出差错。

到了德国，厂方重演旧套路，价抬高，回扣也高。以往官员只管中饱私囊，不管价格，干青有备而来，谈判中指出厂方规章不一，给大清的价高于他国，这是歧视。对方见中方懂外语，有证有据，办事干练，不吃过去那一套，只得一视同仁，价降了不少。他开箱验货，盖上自带火印硬戳，编号一丝不苟，又利用回扣，购买一批短枪、子弹，另行包装，以供革命党人之需。

一路分外警惕，防备海盗打劫，对不上暗号，就开枪报警。船到上海，一边进仓，一边已有革命党人接应，安全交接。

回来交差，上报朝廷，以往常有闪失，这次毫发无损，而且＂护国格，省银两＂，就明令嘉奖，赏黄马褂（这是清代最高荣誉），他虽不以为然，但必要时可作护身符。赏银交革命党人作活动经费。

当时，徐锡麟、秋瑾办大通学堂，以办＂团练＂名义，衙门关防到上海，购枪五十枝，这只需登记，就可拨给，其余分发各地新军，新军中早已有许多革命党了。总之革命风暴不远了。

1907年夏，徐锡麟刺杀恩铭，被卫兵挖肝下酒，秋瑾临危不惧，烧了文件、书信，掩护同志撤退，自己洒血绍兴丁字街口。这不幸消息触目惊心，想到同志间交往，烈士音容笑貌经常浮现在脑海，战友以身许国精神激励他奋勇前进。

清廷加强防范，为检验新军训练，1908年春决心实行＂太湖秋操＂，以湖北、江苏新军汇演，检验战斗力。“江苏方面立即派出兵备处帮办程干青，考工处提调刘宣等多名官员到安徽潜山一带帮助陆军督办处进行精心测绘与制作地图。”（见《申报》）。

清廷本以为新军成为他维护统治的保障，却不料最终成了推翻清政府的重要力量。

11月19日，革命党人熊成基趁省城空虚，发动安庆起义，两江总督端方惊恐万状，立即回师镇压，起义失败，秋操草草收场。

不久，光绪、慈禧驾崩。溥仪即位，摄政王不用袁世凯，重用留日生。祖父升为总办。

这年6岁儿子夭折，金氏伤心过度，1910年病故。祖父深感自己忙于公务，顾家太少，心痛不已，告假回乡，安葬贤妻。

1911年春，私事未了，突接上海电报，陈其美要他立即到宁波商议处理两县渔民械斗事，他公而忘私，立即赶赴宁波为陈接风。原来奉化栖凤帮帮主为儿女婚事与宁海西店樟树帮闹矛盾，争夺衢山渔场捕鱼水域，仗着船多势大，打死西店渔民廿五人。西店人气愤难平，陆上设伏抓了奉化人近百个，事态闹大，官府干预无效，上海市面无黄鱼供应。陈其美是上海同盟会首领，与青帮头子相交，为了发展革命力量，就出面处理。想到宁海，就点将要干青出面协助。

祖父接了任务，就赶回宁海，邀当地人孙乃泰（后为光复会员）一起下村。村中悲号声、厉骂声惊天动地。他们挨家挨户访问、登记、劝说、慰问，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要讨还公道，但不可干伤天害理之事，伤及无辜，世代结冤不可取。几天辛劳，情势缓和，同意放人，才赶到奉化向陈其美汇报。陈在奉化也做通栖凤帮主父子工作，愿认错认赔，但数额大，上海虞洽卿也出了不少钱。

后来在渔民中发展革命力量，参加敢死队。 

辛亥革命

反清反袁

黄兴领导广州起义失败，七十二烈士埋骨黄花岗。一代精英牺牲，敲响了清王朝的丧钟，革命中心转到上海，中部同盟会在上海成立。祖父主要活动也在上海、南京。

当时四川保路运动声势浩大，湖北北洋军调去弹压。湖北空虚，武昌起义爆发。新军工程兵吴兆麟打响第一枪，革命党人奋勇攻下楚王台制造局，攻入巡抚衙门，成立军政府，推黎元洪为都督，电告天下。

各省纷纷响应，宣告独立，清廷无奈又起用袁世凯，指挥北洋军水陆并进，情势告急，黄兴赶来，激战多日，汉阳失守。陈其美11月3日宣告上海独立，与光复军一道攻下江南制造局，上海光复，这有力声援了湖北。祖父与其妹夫等都参加了此役，杭州、南京光复，孙中山在海外筹款，闻讯赶回，同盟会与群众热烈欢迎，各省代表举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

1912年元旦，民国临时政府在南京成立。同盟会千多人集会选孙先生为总理，宣布巩固民国，实行民生主义为宗旨的党纲、政纲，祖父参与盛事，出任民政厅秘书长，二月组织区长训练班，为新政权培养基层干部。

袁世凯重掌大权，两面三刀，一面以南制北，要挟清廷；一面以北制南，操纵和谈。革命党实力不足，被其玩弄于股掌之上。孙中山为避免战乱，只要清廷退位，共和确立，愿意让位于袁。二月十二，宣统退位。三月袁世凯在北京任临时大总统，孙正式辞职。南京政府机构迁往北京。

这时北上附袁，就可升官发财。祖父不为势利所动，仍追随孙中山先生。袁不久践踏＂民国约法＂，派人暗杀宋教仁，向四国银行借款，企图镇压革命党，这激起举国义愤，1913年7月12日李烈钧在江西宣布独立，＂二次革命＂爆发，黄兴、柏文蔚、陈其美分别在南京、安徽、上海、誓师讨袁。

祖父出任沪军都督府浙东募兵总理，为革命扩大力量，宁海刘膺古、施大华等有志青年就在当时入伍，后保送到保定军校。

由于革命党人内部不统一，加上遗老遗少迷惑，结果冯国璋、张勋攻陷南京，二次革命失败，孙中山逃往日本。

袁解散国会，尊孔、祭天，与俄日签卖囯条约。以杨度为首筹安会六君子，为袁大造舆论。1915年12月袁正式称帝，改中华民国为＂中华帝国＂。一场轰轰烈烈的民主革命发展成这样局面，实在令人痛心。祖父忧愤不平，而有退隐之心。改字芸生，愿作平民百姓。

【未完待续】

Zuo Zhe Jian Jie

程绍淳

程绍淳

1955年宁海中学初中部毕业

1959年宁波师范毕业

1985年宁波教育学院汉语言文学函授毕业

曾在象山、宁海多地任教

2000年退休

乡土宁海公益平台

□ 作者：程绍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