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0：花生味儿

那天先生开车在高速公路上，即使隔着窗户也偶尔会闻到一些气味儿，比如特别像屁一样的臭味儿，害得我们猜到底是谁放屁了，最后才恍然大悟应该是周边有化工厂，儿子说出了应该是硫化氢的味道。而后，我们又隐隐约约闻到了一些不同的味道，不过，都不是那么吸引人。突然，我脱口而出“花生味儿，刚出土的花生味儿。”我声音很大，有点兴奋，虽然什么都没有看见，因为这个味道我非常喜欢，而且特别熟悉。先生很快说：“那不是地里还有人吗？人家正在收花生呢。”

顺着窗外寻找，我果然看到了高速公路旁边的农田里有人影在动，当时已近傍晚，光线不太明亮，但还是看到了一些人在干活儿。小时候我在地里刨花生的情形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花生的生长环境是有条件的，应该是沙土地，而我们家里的土地性质是胶泥地（好像是这几个字），所以，不太适合种，长势很不好。在深秋收花生的时候，我和姐姐有时候就会拿着小抓钩去很远的别人家地里liu（发现很多方言里的字不会写，书面语不知道怎么表达）花生（别人已经把花生都收完，我们会在空地里liu，从来不会在别人还没有处理完的地里liu,更不会像有些人去偷)。通常会早上天不亮就起来，天黑了才回家，姐姐骑自行车带着我，袋子里会装几个馒头，再拿上几块咸菜疙瘩，玻璃瓶里装着水。母亲如果不太忙，也会和我们一起去，这样的话，我就坐在车子的前面，母亲坐在后面。一天下来，如果运气好的话，也会liu上一袋子，我们就高高兴兴地回家。现在回想起来，那时从来就没有感觉到苦，也从来没有感到累过，不过，我倒是给自己皮肤黑找到了直接原因：从小到大，都喜欢在阳光下晒，并且不用防晒霜。（以前是不知道，现在是不喜欢。）

那时可能至多六七岁，因为我还能坐在自行车的前梁上，可见身材非常矮小，不过我14岁之前好像一直都是又矮又瘦又黑。其实，如果不是突然闻到浓烈新鲜的花生味儿，我也不会想起这些往事，想起小时候和姐姐、和母亲一起度过的非常快乐的岁月。在那些比较艰难的日子里，母亲一直都坚持原则：靠自己的劳动去获得花生，一点都不丢人，咱不偷不抢，只是多花点功夫罢了。想起这些，我又一次感到眼睛被液体充满。是的，任何时候都要靠自己的劳动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要没有底线。

我也终于知道了我为什么最爱吃水煮花生米了 ，其实，确切地说是那种晒得半干的花生--既带了点甜甜的水分，又有点嚼劲儿的韧劲。有时想想，记忆里的东西真的不是后天能换到的。

在没有亲眼看到的情况下、在没有亲临现场的情况下，我准确地嗅到了花生的味儿，可见人生中所有的经历都会镶嵌在你的记忆里，或深或浅，或久或短，但是，她们一直都在。另外，不但是花生会发出新鲜的香味儿，那些化工厂也会发出非常难闻的恶臭味儿，那么，作为一个人，你走过之后，想要留下什么味儿呢？所有这些味道都装不出来，遮挡不住，是长期积淀，又必须真切发生。所以，要做一个真人：一个真实的人，一个真正的人，一个“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的人，这样才能当你走过，别人嗅到的是你真实真正正直的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