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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李晓东的《日涉居笔记》之七

        这里是《三坔夜话》,李老师斯时乡轩临窗,于此跟你诗词吟哦,抒怀述志,漫笔人生,点情碰心,说故事,聊语文,话庄道巷,谈古论今,...... 


编者微语

我的微友 李晓东,笔名东方木,江苏省泰州市人,现为江苏省泰州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作家。其代表作品有长篇小说“艳遇”三部曲《青桐时代》《紫檀时代》《白槐时代》,《透明色》,随感录《润玉流翠》。2018年3月,其长篇小说《千雪柏》又出版问世。晓东不仅善写,而且善画,笑称自己画画与写作皆为业余涂鸦,由此让胸中丘壑腾起雾霭烟云、烟火日常泛出灵动生机,便觉日子也变得可亲起来。是的,他的画作少匠气,一派洒然天真,却令观者玩味于心;他的文章清新、朗然,亦如其画,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这,大概也正是我喜欢并欣赏晓东的画与文的原因。不久前,晓东开始写他的《日涉居笔记》,每发其章,我都读之细品良久,都感其写景语皆为情语,而不由沉醉其中;于是乎征得晓东同意,决定在本公号连载他的《日涉居笔记》。“日涉居”是晓东书斋名,取之于陶潜“园日涉以成趣”之句,诗意也。《日涉居笔记》亦诗意也!晓东之画亦诗意也!现特将晓冬其文与之其画连发于此,以飨诸君!

日涉居笔记(连载七)

李晓东(东方木)

有的时候,我们也走出暮春街,去别的地方玩。除了东城河,我们也去城南的老城墙一带转悠。

        老城墙远离市区,杂草芊莽,荒无人烟,而且地形险恶,常有蛇虫出没;再说,那里还有很多的古墓,我们都听大人讲过关于古墓的恐怖故事。但我们仍然义无反顾,因为老城墙一带有野鸟、野鸡、野兔和无垠的天空以及远古的太阳。

         阿桂一直比较的胆大,他手执一根竹竿,在前面开路,我、“狗子”、“田鸡”紧紧跟上。这回我们还带着一个绰号叫做“大头”的家伙和另一个绰号叫做“麻小”的家伙。“大头”的头大得像冬瓜,每逢下雨,我们就嘲笑他,一起唱道:“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打伞,我有大头。”“麻小”脸上有麻点,他两个姐姐的脸上有雀斑。

        冬梅她们不肯跟我们去玩,因为她们怕古墓,怕鬼,但冬梅偷偷地跟我说,等我回来,她拿自家炒的花生给我吃。于是,我很开心。阿桂的耳朵饿得慌,得知我将有花生吃了,遂赐予我以自残的表情。

        深秋的老城墙一带显得特别的荒凉而阴冷。首先迎接我们的是数十只乌鸦,都铸立在枯树枝上,缩着头,眼睛里闪出幽灵般的白光。

        阿桂举起竹竿在空中一阵乱舞,嘴里还发出类似狼嗥的叫声。乌鸦们似乎很惊悚,一齐跳起,飞离枯树。众多的乌鸦组合成一个方阵,形似一只很大的乌鸦,向着西边的天空,呼啸着飞去。

        阿桂狂笑起来,“狗子”、“大头”和“麻小”也跟在后面狂笑起来。“田鸡”没有笑,这厮每次遇到危险或可怕的情形,都要屙尿。

        城墙是顺着南门两侧的斜坡一步一步爬上去的,南门外是一条浩淼的护城河。据说远在唐代,这里已经有了城垣。老城墙由长方形的大青砖砌成,最高处有四五层楼高,不过大部分已经坍塌。大青砖不是被偷走就是被毁坏,所剩无几,老城墙基本上剩下了夯土。

        古老的时光不断地撞在青黑色的城墙上,为数不多的大青砖上形成了很多诡异的斑纹,像是古书上的咒语。阿桂提议不如先爬上城墙挖大青砖,大青砖可以卖钱;“狗子”提议不如先到草丛里捉野鸡,野鸡可以饱餐一顿;“田鸡”提议不如先挖粘土,粘土可以做坦克、飞机和大炮。“大头”和“麻小”一直点头,表示都赞同。我提议各玩各的,各取所需。大家都说好。

        阿桂徒手挖城墙,反正他的手一直没有干净过。不一会儿,他终于翻扒到一块基本完好的大青砖,但大青砖尚有一半还埋在坚实的夯土里。我跑过去一看,忙叫他别再挖了,因为我看到这块大青砖的旁边有个很深的洞穴,似乎有可怕的生物藏在里面。可他不听,继续双手拼命地挖。

        突然,随着一阵杀猪般的嚎叫,阿桂一团泥巴似地滚下了城墙,一直滚到正在挖粘土的“田鸡”身边。“田鸡”吓得站起来,忙跑一边去屙尿。

        原来那口洞穴里藏着好几只毒蝎子,有一只毒蝎子咬了一下他罪恶的手指头。阿桂爬起来,举起那根手指细看,肮脏的指尖上确乎留下了深深的咬痕,而且已经渗出血来。

        “大头”跑过来,看到阿桂的手指上流着血,两眼遂成斗鸡眼,大脑袋轰地一下,人便栽倒在地上。“狗子”已经钻进齐人高的草木丛中,“麻小”是跟在他后面的,所以两个人都没有听见阿桂惨绝人寰的叫声。

        阿桂挖大青砖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干,因为我的思绪比较的混乱。“大头”也是什么都没干,因为他想跟在我后面干。

        不一会儿,“大头”醒了过来,见没人理他,只好自行爬起来,说,我怕见血。阿桂的确胆大,也不怕蝎子有毒,便将手指在裤子上擦了擦,用嘴对准伤口,用力将血吸出后,便吐在地上,然后在野草地上拔来一把瓜子菜(马齿苋),将搓揉出的汁液,涂在伤口上。阿桂说,瓜子菜能治虫咬,我奶奶的奶奶告诉我奶奶的。

        这时,埋在草丛里的“狗子”和“麻小”都喊起来。辨其声,不像是惨叫。原来,他们捉到一只灰褐色的斑鸠。这只斑鸠比家鸽略小些,颈部两侧杂有棕色的黑斑,胸口为粉红色,尾羽细长而黑,末端缀着白色。

        阿桂不顾手疼,一把抢过“狗子”手里的斑鸠,正想细看雌雄时,斑鸠却从他的指尖上滑落于地。敏捷的斑鸠拍剌着翅膀飞进了草丛,再也寻它不着。最终,大家一无所获,只得狼狈而归。

        回到暮春街,冬梅并未食言,将一把花生连同包花生的那只绣有梅花图案的手帕都送给了我。我分给阿桂五颗花生,给他补补身子,其他四个人每人两颗。后来,手帕有没有还给冬梅,我记不清了,但至今我还记得那只可爱的斑鸠。

        于是,我想起庄子。

      庄先生在《逍遥游》中提到过斑鸠,不过他叫它“学鸠”。学鸠说:“我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意思是说,我从地面急速起飞,突过榆树和檀树的树枝,有时飞不到树上去,就落在地上,为什么要高飞九万里去南海呢?学鸠不像鲲鹏那样有青云之志,活在灌木丛中自由自在的,倒也是一种很实在、很恋家的生活姿势。

        至于日涉居花圃里的那些虫们,极有可能活得跟学鸠一样,况且这些虫们很接地气,过得低调、真实而坦然。

        尽管我今天并未看见秋虫,但我知道它们一定隐在花草丛中。所以我不得不提及这些花草,它们照顾着秋虫,鲜嫩的叶子、细长的茎梗和掉落的果实也会成为它们的食物。

        烈日炎炎的时候,虫们躲在花草下乘凉;大雨滂沱的时候,它们藏在花草下躲雨;冰天雪地的时候,它们蛰伏在草根底下抱团。

        花圃里除了自然生长的野花野草外,也有我手植的植物,比如牡丹、芍药、茶花、月季、腊梅、海棠、菊花、栀子花和鸢尾花,另有桔树一株,桂花树和枇杷树各三株,还有翠竹一丛。那么,诗情画意都有了,以为天下之美尽在乎此,而我*的思想也日渐丰富起来。

        鸢尾花是种得最多的。此花又叫蓝蝴蝶、紫蝴蝶,不过它还有个俗名,叫“蛤蟆七”。尽管鸢尾花原产于中国,但古诗词中提及它的极少,印象中似乎只有宋代朱翌的《夜梦与罗子和论药名诗》中提到过两句:“天门冬夏鸢尾翔,香芸台阁龙骨蜕。”另,《本草别录》中记载:“鸢尾,生九嶷山谷,五月采,可提取香料。”

        鸢尾花以蓝色的花为多,有天鹅绒般的质感。蓝色是最冷的色彩,也是最纯的色彩,携着安静的诱惑、高贵的忧郁和优雅的清冷。

        历来,中国人对蓝色的解读一直颇为隐晦,而在西方,鸢尾花是自由、希望和光明的象征,甚至成为法兰西的国花。

         鸢尾花的叶子宽大、肥厚、干净而碧绿。深秋之时,叶尖开始染黄,是那种特别明亮的金黄,与下端的青绿形成非凡的对比。青黄相吻的叶子能够维持很久,一直到深冬时节,才完全枯萎。枯萎的叶子蜷缩着,薄如蝉翼。其根茎粗壮,蒴果白嫩如脂,形似剥去壳的煮鸡蛋。掰下一片侧株移栽,待初春之时,便会抽出新芽且丛生出若干片洒脱的长叶来。

        很多昆虫喜欢栖息或漫步在鸢尾花宽厚的叶子上,稳当而舒坦。最应景的是红底黑点的瓢虫悄然降落在碧绿的叶子上,像一粒彩色的纽扣系在碧玉般丝滑的锦衣上,这是一幅极为明丽而静美的画面。

        我曾长久地欣赏过这样的画面。世间的一切暂时停了下来。生命以一种静穆的姿态呈现,静穆成为最原始的力量,驱逐所有的喧嚣和骚动,让人在凝固而近乎窒息的空气中找到丢失已久的灵魂。

        蚱蜢和螳螂也喜欢在鸢尾花的叶子上作沉思状,它们都具备极好的隐身性能,身体的颜色几乎跟鸢尾花的叶色一模一样。有时,蚱蜢与螳螂还会不期而遇或者狭路相逢,但它们都表现出极大的忍耐,谁也不会主动挑衅。当一阵风起或者有一片叶子陡然飘落的时候,它们会各自后退或跳跃到另一片叶子上去。

        我们很难见到昆虫打架的场面,但并不等于说它们的世界一直太平无事,它们也会因争夺地盘而产生摩擦甚至引发战争。不过相比较而言,同类昆虫之间的矛盾和争斗会更多一些,而求偶常常是发生恶性事件的导火索。

        作为高级动物的人类,许多战争似乎也跟求偶有关,或者说跟女性有关,比如妺喜、妲己、褒姒、西施、貂蝉、杨贵妃、陈圆圆、海伦、叶赫那拉·东哥。至于因为女性而引发的决斗则广布于古今中外的正史或野史中。

        俄国诗人普希金就是一个经典的案例。作为诗人,他拥有不可抗拒的精神力量;但在与亵渎他的妻子冈察洛娃的法国籍宪兵队长丹特斯的决斗中,他不幸中弹身亡。这位俄国的“青铜骑士”,最终以一颗罪恶的子弹写下了一生中最悲怆的诗篇。

        除了鸢尾花,我对栀子花也颇有好感。每年的五六月份,是春花开得最烂漫的时节,栀子花因其特有的瓷白和浓郁的芳香独领风骚。

        唐·刘禹锡《和令狐相公咏栀子花》一诗曰:“蜀国花已尽,越桃今已开。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且赏同心处,那忧别叶催。佳人如拟咏,何必待寒梅。”“越桃”即栀子花,其轻盈舒展的皦白花瓣,悄逸着沁脾的清香,像是初夏清晨乍然而至的邻家女孩,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又像是夏日裙裾的精美刺绣,恬静古雅,清淡高洁。

        又有南朝梁·萧纲《咏栀子花》诗曰:“素华偏可喜,的的半临池;疑为霜裹叶,复类雪封枝。日斜光隐见,风还影合离。”夕照光影,风去风还,栀子花如雪若霜,错落有致,亦动亦静,临池恣意倾吐清香,诗情遽然而来,画意陡然成趣。

        花圃里有两棵栀子花,均为我手植。每到含苞之时,几乎每天,我都要去观察花蕾是如何绽放的。颇感意外的是,含苞之时,其缕缕清香已经透过花萼悄然袭来,仿佛与一位心仪已久的女子,在青山绿水之间,不期而遇。

        花萼是花蕾最外一轮的叶状物,通常为绿色,紧紧地包在花蕾外面,起保护花蕾的作用。花萼由若干萼片组成,在多数植物中,花萼最终会随着花冠一起枯萎并脱落。栀子花的花萼细长,很像淡绿色的花瓣。待花蕾渐饱渐凸,花萼也逐渐向四周散开,腾出足够的空间让花瓣显露芳容。

        我曾细瞻过它的花瓣,白得纯粹而彻底,纯而不杂,明而不昭,亮而不耀,隐隐地显出细细的银色的脉纹,在阳光下洋溢着白瓷般迷人的光泽。

        我曾搓摸过它的花瓣。丰盈的花瓣厚而不沉,肥而不腻,凉而不冷,滑而不黏,有如温玉。

        我曾撷取花朵数盏,分别置于茶桌上,床头柜上,书桌上,博古架上,甚至盥洗间的洗脸池上。其浓郁的芳香能保持半月之久,即便花朵已经干枯,但仍能嗅到它的芳香,依然浓郁。更让我惊奇的是,取走花朵后,那些曾经爱恋过它的地方仍留有余香,弥久不散。栀子花从冬季便开始孕育花苞,直到近夏至才会绽放。孕育愈漫长,清芬愈久远。

         栀子花的芳香让我记起从前的时光,纷繁的思绪又一次回到暮春街。

        印象中,那个时代很难闻到花香,甚至连家养的花草都难以见到。没人养花,孩子还养不活。当然,讲究的人家也会买一盆塑料花,五颜六色的,放在五斗橱上或依墙而摆的饭桌上。

        我家与邻居共用一个天井。天井的一角用砖头砌个小菜地,种些葱蒜,挨着墙脚还种着丝瓜和扁豆,邻居家则种着西红柿和黄瓜。好了,夏秋时节,天井里刷满了绿意且硕果累累。

        丝瓜、黄瓜、西红柿开的花都是黄色的,而我喜欢扁豆开的花。扁豆花有红白两种,豆荚则有绿白、浅绿、粉红或紫红等颜色。扁豆花造型别致,花小而艳,或紫或红,或粉或白,芊芊莽莽,若以青砖灰瓦相映衬,则不逊于“万树桃花映小楼”。摘下一朵嗅之,似有微香缓缓渗出。关于扁豆花,清·黄树谷《咏扁豆羹》中有“短墙堪种豆,枯树惜沿藤。带雨繁花重,垂条翠荚增”的诗句。

        家养的花草几乎看不到,但暮春街上的野花还是有的。码头口南侧的那片杂树林里,春夏或秋季时常冒出些野花来,星星点点的,眨呀眨的,像是在跟你捉迷藏。有鼠曲草,开着不起眼的小黄花;有酢浆草,其花有红也有黄;有通泉草,其花紫白相间,甚是宛约,像柔弱的春梦;有黄鹌菜,开着破碎的小黄花;有苦苕菜,花为鲜黄色,非常醒目;还有泥胡菜,花型奇特,像头上戴着一顶紫色的绒帽;还有马兰菊,黄蕊白瓣,淡雅清新,初秋的时候,女孩子喜欢采下一大把,编成漂亮的花环戴在头上。

        其实,野花也是有香味的,只是香味大多不浓郁,使劲嗅,才能嗅到一缕朦胧的清香,羞羞答答的,躲躲闪闪的,小心翼翼的。

        于是我又想到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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