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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李晓东先生的《日涉居笔记》之二十一

三    坔    夜   话

一方水土有一方文

 这里是《三坔夜话》,李老师斯时乡轩临窗,于此跟你诗词吟哦,抒怀述志,漫笔人生,点情碰心,说故事,聊语文,话庄道巷,谈古论今,...... 

编者微语

我的微友 李晓东,笔名东方木,江苏省泰州市人,现为江苏省泰州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作家。其代表作品有长篇小说“艳遇”三部曲《青桐时代》《紫檀时代》《白槐时代》,《透明色》,随感录《润玉流翠》。2018年3月,其长篇小说《千雪柏》又出版问世。晓东不仅善写,而且善画,笑称自己画画与写作皆为业余涂鸦,由此让胸中丘壑腾起雾霭烟云、烟火日常泛出灵动生机,便觉日子也变得可亲起来。是的,他的画作少匠气,一派洒然天真,却令观者玩味于心;他的文章清新、朗然,亦如其画,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这,大概也正是我喜欢并欣赏晓东的画与文的原因。不久前,晓东开始写他的《日涉居笔记》,每发其章,我都读之细品良久,都感其写景语皆为情语,而不由沉醉其中;于是乎征得晓东同意,决定在本公号连载他的《日涉居笔记》。“日涉居”是晓东书斋名,取之于陶潜“园日涉以成趣”之句,诗意也。《日涉居笔记》亦诗意也!晓东之画亦诗意也!现特将晓冬其文与之其画连发于此,以飨诸君!

日涉居笔记

李晓东(东方木)

十月初的那天,一大早,阿桂就跑到我家来,神秘而得意地跟我说:

      “我还带了一只熟鸡蛋,留给兰儿吃。”

        我不声不响、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咸鸭蛋。我们都狰狞地笑起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一切尽在不言中。

        趟过春天的河,做过夏天的梦,我们已经上了初中。开学刚过一个月,学校就安排我们学农了,是去高桥生产队,农活主要就是拾麦穗、割猪草和捡牛粪。其实,我们都很开心,可以不上学,不学习,不写作业,不被老师批评;再说,毛主席教导我们:“到农村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所以,我们一致认为,高桥生产队就是广阔天地,那里有田有河,有沟有堤,还有野兔野鸡、野草野花,还有农民伯伯和打谷场。

        我和阿桂又一起约了“狗子”“大头““麻小”和“田鸡”,又一起约了冬梅和兰儿。

        当冬梅雄纠纠、气昂昂地从她家里走出来的时候,我们都看都傻了眼。原来她竟然全副武装:头上戴上了一顶新军帽,身上穿了一身新军装,脚上穿了一双新军鞋;肩上还斜挎着一只崭新的军用挎包,包里塞得鼓鼓的;军装上没有红领章,但帽子上却别了一枚红五星;长长的独辫子都盘在脑袋后面,罩在军帽里了。春柳和秋荷都倚在大门上捂住嘴笑个不停。

        阿桂嘀咕道:

        “我们好像是去学农,又不是去学军……”

        “学农就不能穿军装吗?那你穿的就是贫下中农的衣服吗?”

         说罢,冬梅瞥了我一眼,正了正军帽,自赶儿先咯咯咯地大笑起来。于是,我们也跟着大笑起来,阿桂只好做出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说实在的,仅仅过了半年,冬梅就长高了许多,比以前更水灵了,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漂亮得没得命。当然,我们也长大了,好像都很突然似的,阿桂更高更瘦更黑了,“狗子”似乎不再流鼻涕了,“麻小”也不太狡猾了,“田鸡”也不再动辄屙尿了,“大头”的头好像也没那么大了,兰儿也比以前好看多了。对我们来说,学农就是玩,阿桂是最先翻的(活跃的意思),到了学校,排队出发的时候,他非得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还要担任举旗手。可是这厮德智体美劳都比较差,班主任咋会让他举校旗的,骂得他屁滚尿流的,但他仍然昂首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像根移动的晾衣杆。

        冬梅是班长,负责喊口号和维持队形,她手拿大喇叭,隔几分钟就振臂高呼: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向贫下中农学习!”

        “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

        “到农村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

        全班同学都跟在她后面振臂高呼,阿桂的声音最响亮,也最刺耳,有如破竹,又似猪嚎。

        高桥生产队在凤城的南门外,当我们一路口号、一路歌声地来到打谷场的时候,早有村支书、村长、生产队队长和若干贫下中农代表,夹道欢迎我们这些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了。更让我们兴奋的是,在他们身后,还有几个贫下中农在敲锣打鼓,场面好不热闹。

        分配农活的时候,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我、冬梅、阿桂和兰儿都是拾麦穗,“狗子”和“大头”是割猪草;“麻小”和“田鸡”是捡牛粪,他俩很郁闷,吵着要跟“狗子”和“大头”换工种,被冬梅当场批评教育。“田鸡”好像要屙尿,但终于忍住了。

        阿桂开心得没爪抓,终于有了跟兰儿单独接触的机会,尽管拾麦穗的同学有十多个。拾麦穗的时候,他还不时地摸摸口袋,硬硬的还在。麦田落满希望, 关乎种子, 关乎土壤,关乎阳光,也关乎我的梦想。

        为了多拾些麦穗,我和阿桂暗中交劲,无奈这厮手臂若猿,速度比我快多了,不一会儿,就拾到半竹篮子的麦穗。不过,他拾着拾着,就拾到兰儿那边去了,但他并未靠近她,始终保持五米左右的距离。他的眼神好,瞥见兰儿才拾到五六根麦穗,遂趁别的同学不注意,偷偷地将那枚熟鸡蛋藏在竹篮里,又用麦穗盖在上面,然后待兰儿放下手里的竹篮,直起身子擦汗并远望的时候,极快地将她的竹篮和自己的竹篮掉了个包,然后田鼠似地窜到我这里,气喘吁吁的,但两眼发出异样的光芒。我低头看了看他的竹篮,一阵嘿嘿嘿。阿桂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踢了一脚他的臀部。

        再说兰儿擦过汗,看过远方,偶一低头,却发现自己的竹篮子里陡然多出那么多的麦穗,她百思不得其解,忙将冬梅喊过来,具说所以。

        冬梅毕竟是班长,便猜着是某个男生所为,还俯着兰儿的耳朵告诉她,这个男生肯定喜欢上了她。兰儿一听,吓得浑身发抖,几乎抽泣起来。冬梅一边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一边放眼望去。她看着我,那时我也正看着她,但她又将目光转移至众多的男生身上:不会是“狗子”干的,他太邋遢;不会是“麻小”干的,他太幼稚;不会是“大头”干的,他太老实;也不会是“田鸡”干的,他太胆小;也不会是我干的,她知道我的心里只有她;那么有可能是阿桂干的,他什么都干得出来。不一会儿,她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因为阿桂看到她后,忙躲在我的身后,这是心虚的表现。冬梅提起竹篮,就往阿桂这里走过来,阿桂想跑,被我一把抓住。

        “拾麦穗的活你干得不错啊。”

        冬梅掂了掂手上的竹篮子。

        “向贫下中农学习!”

        “我问你,这个篮子是不是你的?”

        “好像是。”

        “哪有这样讨好人家的,兰儿吓哭了都!”

        “不会吧,我这也是帮她呀,她拾得那么少。”

        “兰儿自己会努力拾的,不劳而获是资产阶级思想!”

        冬梅将阿桂的竹篮放在地上,拎起兰儿的竹篮,扭头就走。

        阿桂看着我,我看着远去的冬梅,冬梅看着辽阔的田野。阿桂蹲下身子去,细看竹篮,见熟鸡蛋还藏在麦穗下面,遂将鸡蛋拿起来,揣进口袋里。我好像受到他的影响,下意识地摸摸自己衣服上的口袋,硬硬的还在。

        我一边继续拾麦穗,一边寻思着:看来阿桂所用的伎俩并不高明,那么我又如何能将口袋里的咸鸭蛋送给冬梅而且她又会欣然接受呢?我一时也没啥计策。更让我不安的是,如今的冬梅似乎已经不是以前的冬梅了,我甚至有些畏惧她,因为她越来越像我们的老师了。想到这里,我的手心竟然出汗了,不,额头竟然出汗了。

        终于,上午的劳动结束了。全班同学都集中到打谷场,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让冬梅极为生气的是,“麻小”和“田鸡”共用的粪篓里居然空空如也,而别的同学多少还能捡到一些牛粪。“田鸡”胆小,弱弱地解释说,他俩走过的田间小道比较的干净,没见着任何粪便,所以。“麻小”忙点头称是。

        冬梅瞥了我一眼。我以为她的意思是要看我的意思,于是我低下头。冬梅以为我的意思是放他俩一马,于是不再说他们了,转而检查其他同学。

        “麻小”和“田鸡”都伸出舌头做起鬼脸子来。终于,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大家就在打谷场上吃饭。我和阿桂“狗子”他们几个人,躲在树阴下,一边吃饭,一边各怀心思。阿桂不思饭食,他在寻思如何把鸡蛋送给兰儿以示道歉;“狗子”忘了带筷子,也没带勺子,于是兴奋地用手抓饭抓咸菜;“麻小”带了一只金刚脐,咬得佶屈鳌牙的;“大头”和“田鸡”因为没完成交粪任务,所以食之而不得下咽。

        忽然,阿桂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偷偷跟我说,托我将他的鸡蛋送给冬梅,再让冬梅转交给兰儿,他晓得冬梅喜欢我,或者说我喜欢冬梅。

        我笑笑,啥也没说,拿过他手上的熟鸡蛋,揣在放了咸鸭蛋的口袋里,站起来,望了望希望的田野,径直朝冬梅那里走去。好多同学都看着我,要晓得,在学校里,男女生是不说话的,即便是同桌,桌上也是划了三八线的。但我好像成熟了许多,不太怕别人笑了。走到冬梅跟前,我四周张望了一下,见大多数同学都在埋头吃饭,赶紧掏出熟鸡蛋和咸鸭蛋,一起放在冬梅的饭盒盒盖上,告诉她,熟鸡蛋是阿桂托我再托你送给兰儿的,算是赔不是,咸鸭蛋是我托自己送给你的。

        冬梅二话没说,就将熟鸡蛋送给坐在离她不远处的兰儿。兰儿又吓了一跳,但冬梅跟她解释了一番后,兰儿还是收下了,但她没舍得吃,藏在书包里,两颊红得像洋柿子。

        冬梅拿起那只咸鸭蛋,仔细一看,咦,蛋壳上还画了画儿,画的是两个小娃娃,一男一女,手拉着手,在跳舞。她抬起头来,看着我,我低下头去,看着地。

        “谢谢你,我好喜欢这只咸鸭蛋。”

        她将咸鸭蛋藏在军用挎包里,然后扭过头去,看着远方。远方有田,还有天,麻雀在树上叫得欢,堤坡上的野花,开得灿烂。

        第一次,我是如此大胆而又认真地凝视着她的脸,她的眼,葡萄一般,又大又甜。(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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