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一本书
兰馨（河南）
文笔有优劣，父亲无尊卑。我的父亲像天下所有伟大的父亲一样，用他的方式护我周全，伴我成长。父亲之于我，犹如一本厚重的书，需我倾全部心力去品读。
——题记
我很少写我的父亲，一是父亲平凡得几乎没有一丁点儿可以拿出来晒的“光辉"事迹，另一个原因，我一度不愿提及，我一直觉得父亲根本就不爱我，记忆中，几乎都是漠视或斥责。为数不多的温暖记忆，也因他年轻时酗酒的癫狂消磨在时光的深渊里，不见日月。每每读及“父爱如山”的字眼儿，就会自我解嘲：我的父亲就是冰山加火山，沉默或爆发是他的style吧！
我的父亲就这样被我定格在无情的十字架上，一直延续了三十多年，直到公元2012年。
2012年的春天，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平淡而安稳，如果日子一直这样继续下去，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有稳定的工作，有新装修的商品房。尽管为了买房负债十几万，依然满足而快乐！可是这一年的春天，好像特别冷，乍暖还寒，犹如人生，喜忧相伴，不尽如人意。
因为买房而欠的债大都是跟朋友借的。有个朋友的钱急着用，必须立即还他。我们东拼西凑，到了最后还是差一万元没着落。能问的都问了，该打的不该打的电话都打了，都说没钱！那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深悟了“求人如吞三尺剑，靠人如上九重天”的痛楚和无奈。“别急，天无绝人之路，我再想想办法。”老公自欺欺人地说，天知道他还能想出什么办法！
过了两天，不见动静，我就问了下情况，“钱还给人家了，你别再问这事了。”“还了？哪来的钱?"我惊诧不已。见老公不以为意，神态自若，以为他遇到了贵人，也就没深究。谁知道他竟埋下了那么大一伏笔！
一个周末，我们一家高高兴兴地回了趟娘家。吃饭时我不停唠叼，回趟家太难了，路远又不好走，费时费力。老爸说：“赶紧买辆车不就方便了吗？”“中啊，把你的存单给我"“不给你了吗？还要！"老爸笑着说。“什么情况？"我一下子蒙了，母亲赶紧制止父亲，又看了看老公，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本来不想告诉你，怕你多想。”老公解释道。后来才知道，老公四处筹钱无望，就想到了我的父亲，他手头刚好有一笔土地征用补偿款，刚打到卡上，还没捂热乎。听说我们要用，摞下老公的电话，就骑着自行车，冒雨行了二十多里，把钱送给了老公。怕我不让用，就瞒着我。我不禁泪奔，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当时父亲已患重病，只是不愿意告诉我们。那段时间父亲日渐消瘦，原本就单薄的他更加憔悴了。起先，我们并未在意，后来眼见着父亲气色越来越差，就强行把他带到医院检查，竟然生了大病……父亲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才渐渐康复。
我的父亲，那个一直被我误解的父亲，以瘦弱的病体，擎起了一方晴空，让我躲避人生的苦寒与艰难。他给予我的又何止一万元钱！
沿着岁月的河床，我频频回望，细细找寻——父亲，我的父亲，从流年深处缓缓走来：
在火热的太阳下，焦急等待的小贩，不正是我的父亲吗？为了给在镇上读初中的我买一辆自行车，父亲做起了水果生意。说是生意，其实就是骑着自行车，后架绑上个大竹篮，到一百多里外的果园进梨，然后再到集市上卖，每斤能赚几分钱的差价。情况好的话，一趟进回的近二百斤梨，除去坏掉的可以赚十元八元的。但有时几天也卖不了一趟运回的梨，梨子一坏，甭说挣钱，连本金都不保。我跟父亲说不用买自行车，我可以步行，也可以骑家里那辆旧的，但父亲执意要买。他起早贪黑，不辞劳苦。每天下午骑车去，到半夜返回，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早儿去集市抢摊位，晚了，就没地儿出摊了。记忆中，那年的夏天特别热，特别长。我的父亲，那个原本文弱的书生，弯着腰弓着背，负重近200斤，艰难骑行。他大口喘息着，汗水湿透了衣背，爬过一个个坡，越过一个个坎……就这样，父亲用半年的奔波，为我攒够了买自行车的钱。我当时并不明白父亲执着背后的爱，他只是尽自己所能，去庇护孩子，让女儿少吃点儿苦。父亲，你就像那辆崭新的自行车，载着我穿越人生的风霜雨雪！
从滂沱的大雨里，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父亲！他从十八里外的家里，顶风冒雨，踩着泥浆来给我送面粉。那一年，我读初二，虽然有了新自行车，但因为阴雨连绵，坑洼不平的泥巴路，根本没法走，更别说带口粮。(当时我们食堂吃饭都是用小麦或面粉换粮票，几乎不用现金。再说也没有足够的现金买饭，每周回家带上一两块钱已是奢侈，有时家里没钱了，还要向邻居借。)眼看就要“断炊"了，那年代又没有电话呀手机啥的，只有干着急的份儿！没想到父亲竟冒雨送面粉来了！“算着你的饭票该吃完了。”父亲放下半袋面，微微笑了一下。他浑身湿透了，裤子上溅满泥浆，根本看不到鞋子，鞋子被泥浆糊满了,十分狼狈，那半袋面粉却安然无恙……那十八里的泥浆路父亲不知是如何趟过来的？那顺着额头滚落的究竟是雨还是汗？
我的父亲，你的爱就是那雨中的半袋面粉，喂养了我的身体和灵魂！
父爱无言，但太阳见证了他的炽烈！
父爱无形，风雨却坚定了他的背影！
父亲即便是一座冰山，也会为儿女融化成涓涓细流……
看似对我们漠然的父亲，内心的柔软也如春水般生动、丰盈。
“我很少失眠，好像只有两次。一次为你爷爷冤案昭雪，恢复原职；另一次就是你师范录取通知书发下来的那一晚。”前年，和父亲闲聊时，我听到了这番话，我内心的震撼于异于火山喷发。我从不知道，我在父亲心中占据的分量！他以一种不易觉察的方式陪我成长，以致于我浑然不知！
如今，父亲已年过六旬，由于病痛的折磨，他显得格外苍老，与他的年龄极为不称。动作迟缓，笨手笨脚。连穿衣服和鞋袜都要母亲帮忙；吃饭老是咳嗽，并伴着喷嚊，喷满饭桌；天天嚷嚷着买猪蹄，烤鸭，鸡内脏……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那个合唱队领唱的少年，那个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的俊朗书生，那个躺在被窝，敞开嗓门儿唱戏的汉子，那个喝酒划拳，不醉不休的英雄，已被岁月掳走所有的光彩，只剩蹒跚的步履，满脸的沧桑，还有“父亲"这个厚重的称谓！
正是“父亲”这个身份成就了他一生的辉煌与荣光！
穿越岁月的激流，父亲向我走来——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后记：
父亲这本书，我还在读着，由于太厚重，文字显得苍白无力，根本无法完全诠释“父亲"这两个字的深刻内涵。
我的父亲，生于1955年，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他天资聪颖，成绩优异，却由于家境贫寒，又加上在家排行老大，所以，初中一毕业就回村里当了一名民办教师。可是命运多舛，1981年，因为生了三胎，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父亲被迫下岗，成了农民。他本该拥有更好的人生，爷爷是参加抗美援朝的老兵，退伍后到了政府部门工作，可又因为某种原因，开除了公职。虽然80年代未，爷爷又官复原职，但那时父亲已人到中年，错过了最好的发展机会。在生活的激流里，父亲拼尽全力，也未能达到他想要的彼岸。握住的只是一把沧桑。他有过美好的青春岁月和梦想，有过火热的激情和向往，最后却屈服于面目狰狞的生活。有多少人就这样被时光遗忘在最荒凉的地方，寂寞地听潮涨潮落，不知岁月短长。
唯愿现世安好，父亲康健，余生，我陪他沐春风、看花开……
【作者简介】梁玉兰，笔名兰馨，毕业于上蔡师范学校，大学本科学历。小学高级教师，驻马店朗诵协会会员。现任教于河南省新蔡棠村中心小学。爱岗敬业，教书育人，扎根乡村二十多年。喜欢阅读和写作，擅长朗诵和演讲。有诗词作品散见于多家微信平台。虽身处穷乡僻壤，仍向往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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