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娘的“福”去
张秋菊（河南）
因为一个梦，我在凌晨五点惊醒。
梦里是老家的庭院，父亲病危，我一人跪在大门口祈愿：老天爷保佑，菩萨保佑……“天增岁月人增寿”，父亲亲手写的对子还完好无损地贴在大门两侧，就达成父亲的心愿吧……
惊醒后，便再也睡不着了。想起上次去娘家，只是为了带东西，母亲有脱了皮的蚕豆，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我一说想要，她就搬了小板凳坐着挑捡，用双手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往中央位置捧拢，把籽粒饱满，颜色姜黄，或黄中泛白的，总之好看的，捧到另一个袋子里。把带壳的挑出来，没脱干净的挑出来，残的，带疤的，有黑点的，发育不良的，长得不齐整的……统统挑出来，丢回原来的袋子里。我劝她丢掉吧，终是不舍得，见小玉米粒又交待我，说蚕豆煮熟烂时，玉米粒还硬着，要慢慢地嚼碎吃掉。我一听，赶紧把小玉米粒细细挑出来，也扔回他们的袋子里。父亲坐在旁边就只顾笑，我也笑，干嘛非吃呢，煮不熟啥吃头？
不知从何时起，我只要去娘家，父亲便不去打牌了，也不躲屋看电视了，也不做他修理的活计了……当然也有例外，有次我在他家楼上晒太阳，楼上与楼下温差得有十来度，阳光照着混凝土，热气腾腾的，脸晒得发烫，羽绒服拉链拉开，歪在靠椅上，看父亲干活，他在做一个可以折叠的木桌子，这种款式我见他做过，问他家里有几个，咋还正在做，说有三四个了，做个大点儿的，我说都看烦了，咋还没做烦，他只笑。
现在，父亲温和许多、少了暴躁，他安静地坐在我和母亲身边，看我们娘俩择个菜，剥个豆，听我们拉话家常。我看一眼父亲，说像个老头样儿了。他笑：你姥说你妈是个老婆样了，一点儿不示弱。母亲说，父亲比她年轻。我把要带走的东西放一块，父亲迅速找来个手提袋，一兜一兜地放进去，又想起啥了，到里屋出来，手里多一包麻糖。父亲怎么变得像个小脚子女人，以前他是很不屑的，顶看不上母亲的这种琐碎。就想逗逗他：咦，我有重大发现，这爹肯定是亲爹，我现在相信我妈了，我是你从外面抱回来的。母亲立即接话说出地点与人物，我说咱得感谢人家，白白给咱家生个闺女。我们笑做一团，算是为父亲扳回一局。
这个笑话被我们翻版演绎多次，基本上是母亲占上风。
上次我回娘家，拍着大门，一声妈长一声妈短地叫，父亲来开门，嘟囔着再喊妈就不给你开门了，我故意扯着嗓门又喊了两声妈。进了屋里父亲还正“吃醋”，说给母亲听，说我只喊妈。母亲说，那是，妈是亲妈我知道，爸是不是亲爸我也知道。哈哈！哈哈！
还记得上次回家的原因，是前天晚上突然想到自己的年龄，快39了，不是29，也不是19，已过半生，前半生“兹拉”一下就过去了，或者连“兹拉”也没有。想想后半生怎样过，时间太快了，让人害怕。就抑制不住悲从心来，哭了半夜，第二天就到娘家了，对他们讲。父亲说他们的时间就更少了，我劝他们不要太节省了，嘴上说着中中，手里捡出来的赖豆籽又丢回原袋。
以前母亲爱说，闺女就是享娘的福的。我不解，以为是母亲懒，二姨去姥姥家干这干那，从不闲着，母亲吃着姥姥做的饭，说着享娘福的话，姥姥在身边忙来忙去，乐呵呵的。现在倒有新的理解，我去娘家带东西，父母欢天喜地的，我送东西，倒有微辞，有，带这弄啥啊，留着自己吃。我说吃个南瓜饼，煎饼啥的，母亲守个电饼铛变戏法似的，一会儿就做好了，我夸她，人老了，手倒巧了。她哼着小曲，开心得很。我爱喝豆稀饭，母亲种了好几种豆，天天熬豆稀饭。我不定时去，进门就问豆稀饭，母亲立刻盛一大碗，有时凉了，加热一下。父亲就笑着抱怨，快喝你的豆稀饭吧，天天都这，我吃够够的。母亲则问想吃啥馍，啥菜。啥都不要，豆稀饭是我的最爱，谁让妈是亲妈呢！哈哈！哈哈！
做儿女的，有事没事多去看看父母，他们其实不需要我们做啥贡献，去吃顿饭，说说话，逗个乐子，拿点儿东西，就算犟犟嘴，他们也欢天喜地的。母亲是对的，令父母开心的事，莫过于“享娘的福去”。
【作者简介】张秋菊，女，河南西平人，小学教师。驻马店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任《西平文学》编辑部主任。2014年起，先后在《大河诗歌》《河南诗人》《奔流》《关雎爱情诗》《天之中》《天中晚报》《驻马店日报》《西平文学》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数十篇。作品获西平文学年度奖及报刊征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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