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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李建华作品

我的父亲母亲

李建华(云南)

一、父亲的凡言

又逢周末,父亲打电话来,叫回家摘柿子。

老家的门前有一棵柿树,每年柿子成熟的时节,父亲就会打电话来,叫我带上妻子女儿回去摘柿子。我找出父亲的那根长竹竿,带着女儿来到树下。那根长竹竿顶端用铁丝编着一个环,上面扎着母亲缝的布口袋。慢慢把柿子套在袋子中,用力一拽,柿子就落在口袋里,然后把口袋伸到女儿面前。拽不下来的,套起来扭一下,一般也就下来了。我摘着,女儿收着。摘到最后,总有几个在高处的难以摘到,我还在努力摘时,父亲就来制止了:“剩下一些不要摘了,留着给麻雀啄吃吧!”

年轻时听到这样的话,我常常不听,非要尽力把剩下的柿子摘下来,父亲就说,秋收以后,到了冬天,天寒地冻,鸟儿有时劳累一天,也没能填饱肚子,便来树梢啄几口柿子充饥。给他们留几个吧,鸟雀也有理由存活在这世上啊。再说,我们已有那么多柿子,一阵子也吃不完,哪棵树上不会烂了些柿子呢!

“哪棵树上不会烂了些柿子?”那时的我还是不太懂这句话。后来,耳闻目睹了父亲的为人处事,多次听到父亲说这句话,才渐渐明白了。

有几年,父亲曾承包经营过一个采石场,整天不归家,不在石塘里带着手下炸石头,就到城里各工地找包工头收款。一段时间结算,总有一些货款收不回来,母亲很着急,但父亲说,绝大多数收回来就行了,现在的三角债到处都是,人家也会有难处,何必学电视剧里那些老板,非要找打手、讨债公司去逼债呢。少量要不回来的钱就算了,哪棵树上不会烂了些柿子!

年老的父母亲田地里苦不了多少钱了,经济不太宽裕,再说也节俭惯了。邻里乡亲,总有那么多的红白喜事的应酬。我们姐妹几个的婚事办了以后,亲戚和村里乡邻家办事,母亲总要翻翻他们当年到我家做客时送了多少礼金。父亲就说,时代进步了,什么年代有什么年代的礼数,何必拿以前一样的标准来相比呢。再说现在我们也不比以前一样的困难了,哪棵树上不会烂了些柿子!

父亲在村里为人和善,是村里少有的能识几个字的长辈,又见过点儿世面,所以亲戚邻里有什么事都喜欢找他帮忙。有时写封信,有时写个申请,甚至写个诉状,父亲总是乐于助人。有时调解邻里纠纷,或家庭财产分割,父亲也是积极劝导,常常说出他那句名言。

秋风又起,柿红枝头。麻雀又来啄食柿子了,父亲仍然不大驱赶。旁边柏树枝上有一窝斑鸠,雏鸟在窝时,父亲倒是时时注意着,驱赶那些虎视眈眈的小孩。

在收获的季节里,别忘了留一些柿子在树上,因为给别人留有余地,往往就是给自己留下了生机和希望。“哪棵树上不会烂了些柿子”,这句朴实的话语也许就是父亲的为人之道吧,对小鸟、对自然、对人,都是那样的宽容!平凡的老农,平凡的话语,却也有不平凡之处啊!

看吧,叶子落尽的柿子树上,仍有几个黄灿灿的柿子耀眼地站立枝头。

二、一个人的火把节

年过七旬的老父亲,是个爱热闹的人,爱凑热闹,更爱制造热闹。他每年都要过火把节,纯粹的“一个人的火把节”。

家乡是个小山村,最热闹的时节就是逢年过节。春节时,父亲是村里花灯队的队长、导演兼主演,大年初一一直到唱到正月十五。这两年村里花灯队组织不起来了,他又参加其他业余花灯队,走村串户演出,同样是初一唱到十五。县里组织元宵灯会,他去看看热闹嫌不过瘾,每年还要提前买一盏灯,叫孙子孙女抬着,到村头“走灯”。

山村不是彝族聚居地,基本没有彝族。县内倒是有个彝族苗族乡,其他乡镇也散居有彝族苗族。于是每年火把节县里相关部门都要在彝族苗族乡举办火把节庆祝活动。县城周边彝族聚居的村寨也要举行斗牛比赛,成了小县的一大盛事。

父亲的火把节当然也不止是去看看热闹,县内的几处斗牛盛会都看过几次以后,他还要过一过纯粹的“火把”节。

于是,父亲在平时就做着过火把节的准备。要编竹具时,划竹子就把竹心里最薄最软的篾片留下;鸽子笼里的鸽粪舍不得拿去给他最爱的菊花施肥,总是用化肥口袋收集起来存好;过年后一定要在院子里养一批鸡,不喂饲料,只喂粮食、菜叶;快到六月二十四的前几个街子天,一定要到集市上买几碗松香(滴落到树根的松脂),前几年是五毛钱一小碗,今年已经卖到四元一碗了,而且绕遍整个集市只有两个人在卖。

万事俱备,只等节日。

前几天,父亲就一一地电话通知在外工作的子女——姐姐、我和妹妹,六月二十四一定要回家。昨天,一清早,父亲就把他的篾片、鸽粪、松香拿出来,在院里铺开晒着。吃过午饭后,父亲就叫母亲抓来一只大红公鸡,杀了下锅熬着。然后父亲开始做火把。将篾片扎成手臂粗细的几小捆放好,再把鸽粪、松香碾碎,加上糠麸,均匀搅拌,用口袋收好。到院外栅栏边摘两串花椒,再摘几片花椒叶。然后将大公鸡起锅,切好。

当香喷喷的花椒鸡摆上桌子,大家都馋涎欲滴想要动筷子时,母亲提着竹篮,叫上小外孙到大门口烧钱。小外孙也学着念叨:“老祖,我们每年烧这么多的钱给你,你去买辆宝马,买栋别墅,好好享受吧!”祖孙三代一大桌,其乐融融。酒足饭饱,已是黄昏。

天黑以后,父亲就叫上小外孙,一人抬着一根火把出门。来到村头,村委会门口已经有一些人在闲聊。于是父亲指挥着小外孙撒火把。火把点燃、烧旺,口袋里抓一把松香,往火把上撒去。火焰顿时“轰”的一声,腾起老高。随着火焰,父亲口里叫着:“撒上一把,灾害远去;撒上两把,红红火火;撒上三把,人财两旺。”就这样边撒边走,边念边学。等撒到村中供销社前,已变成了两人合念了。见到亲戚朋友,父亲就教小外孙:“叔叔(大伯)吃一把,来年远离病痛,生活红红火火。”火把伸到对方面前或身后,撒上一把松香,对方往往很高兴,直夸奖他懂事。

陪伴父母的猫狗。

记忆中,每年的火把节,父亲总是这样度过。带上孙子、孙女或外孙,村头、村中撒一圈,虽然没有其他人在撒,回来也总是高高兴兴的。去年秋天,跟随他撒了十几年的孙子参军到西藏去了。今年火把节,孙女接到录取通知书,准备到湖北上大学去了,也不愿再玩这种“游戏”了,就只剩下十岁的小外孙跟他去撒火把。我在想,不知以后小外孙长大了他还会不会一个人去撒火把。

不过,今天早上,我问小侄子昨晚好不好玩,他高兴地说:“太好玩了,回来到村委会门口时,又多了好几根火把。大家一排地撒,互相撒,可热闹了。幸亏外公叫我穿牛仔裤,不然早把裤子烙坏了。”

哦,其实我早明白了,即使将来孙子孙女都不陪父亲撒火把了,父亲一个人也会一样过好每一个火把节——子孙满堂,热热闹闹,幸福安康,老有所乐,自然是快快乐乐火把节。这恐怕就是父亲多年来过火把节的真切感受吧?更何况村里撒火把的人还越来越多了呢!

一个人的火把节,父亲也不会孤独。

三、地图上的牵挂

年过七旬的老父亲,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大字不识几个,近年来却对地图感兴趣了。

事情缘于去年冬天,大侄子小磊应征入伍,到西藏察隅服役。到了以后打电话来,说是从昆明坐火车到成都,然后坐飞机到西藏林芝,再转汽车几百公里才到的察隅。

西藏,父亲知道,很远;察隅,小地方,没听说过,到底在什么位置,不知道,更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远。姐姐牵挂儿子,也想知道,但她也没这个概念,至于老母亲更不用说了。于是,作为这个家里唯一的文化人,我只有凭我文科生的地理概念,极力描述云南——西藏——察隅的大致方位,以及进藏的路线,不过大家仍旧稀里糊涂。

春节前我搬家,原来贴在墙上的一幅中国地图不要了。忽然想起,拿回老家给父亲看看,让他也有个地理方位的概念。父亲看到地图,果然很高兴。帮着我把地图贴到了客厅里最显眼的地方——饭桌旁边那一面墙壁,将贴了多年舍不得撕掉的那一幅风景画盖住。于是我开始为父亲、母亲、姐姐普及地理知识: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江河山川、省界国界,甚至比例尺问题。我指出昆明,再指出察隅,用手指一比:“其实小磊在得并不远,西藏和云南是山水相连,地图上的直线距离只不过一拃。”

去年四五月,姐姐忽然提议,让我放暑假驾车带她到西藏去看儿子,父亲一听也很感兴趣,我也想顺便去圆一下西藏之行的梦想。于是查找资料,了解行程路况及相关情况。——但权衡后,我提出了几大困难:一是路途遥远,邮费和过路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二是路况差,我的乐骋车不行,必须借一辆越野车;三是只有我一人会开车,单车进藏不安全,考虑安全则必然耽误行程;四是父亲七十多了,高海拔地区恐怕不适应。父亲一听急了:“我一年四季上山下地,挑粪挖田什么都能干,我就不信这把身体到了西藏会有什么问题。再说我们从怒江这边过去不是很近的嘛,怎么会有一千六百公里?”边说边用手在地图上指划着。我一看笑了,原来,这几天他已经在地图上找过路线了:大理出去往怒江州,从贡山县向北去就到西藏察隅县了,比我计划的滇藏线到芒康走川藏线进藏要近许多。害得我又花了许多功夫给他讲解地形与交通问题。后来,由于几大困难确实难以解决,全家进藏的计划不了了之。

九月,女儿考上了湖北的一所大学,我和妻子送她到校报到,中秋节刚好是在武汉过的。后来听小侄子说,中秋节晚上,父亲在地图上指划着对他说:“你老表和你表姐都不能在家过中秋节了,这次你表姐去得更远,武汉离昆明有两拃的距离呢!将来你如果去到上海、北京,那就更远了。”

中秋节后,姐姐说,小磊被派到中印边境执行潜伏任务。于是,父亲又研究了几天地图。

国庆前夕,姐姐忽然焦虑地说小磊的电话打不通,发短信也不回,听说前不久印度发生6.8级地震,会不会有什么事情。这一次,我只好在地图上给她们算出地震的印度锡金邦与西藏察隅的距离,姐姐和父亲才放心了。

国庆放假回家,父亲问起女儿在湖北的情况,我干脆对他说:“放寒假我们一起到武汉接你孙女去,我驾车。叫她放假在那里等着,免得春运坐火车又拥挤,把飞机票钱省下给我作油费,然后我们一路由湖北湖南贵州玩着回来过年。怎么样?”

我知道,不管我有没有这个计划,父亲都会常常在地图面前琢磨这些路线。因为只要子孙们在远方,这地图上的牵挂就会绵绵不绝。

四、母爱,挂在墙上

有些爱是藏在心底的,有些爱是说在嘴上的,有些爱是写在纸上的,母亲的爱是挂在墙上的。

每天午饭后,洗好了两个人的碗筷,把骨头汤泡饭倒给了前窜后跳的灰狗“小丑”,把石头鱼拌饭倒给“喵喵”叫唤的小花猫“豆浆”,再把围在小丑身边虎视眈眈的十几只公鸡母鸡阉鸡赶到院子外面的果园里,最后,喂饱了“嗷嗷”狂叫、圈门拱得山响的十几头猪仔,母亲就闲下来了。可闲下来的母亲手还是闲不下来——抬出针线箩,提个草墩,坐在院子边桂花树下绣十字绣。

母亲的手工制作。

近两年,村里兴起了十字绣,年近七十的母亲见别人绣好、装框上墙的十字绣那么爱人,那些娇艳欲滴花朵样式比起以前自己做布鞋、枕头时绣的漂亮多了,去年春节于是就叫妹妹替她到网上买来绣。

于是,每天午饭后到做晚饭前,母亲就坐在院子里或堂屋门口台阶上绣十字绣。戴上老花镜,右手拿着绣花针,中指套着顶针箍。左手拿着绣布框,旁边小桌子上放着针线箩和图样,面前趴着“小丑”,怀里有时还睡着“豆浆”。乡村的午后,那么幽静。偶尔有汽车或摩托从院外驶过,总逗得“小丑”跳起来,冲到院子中间吠几声,母亲又把它唤回来。

这一绣,母亲绣了整整一年,我回老家时常常看到这宁静的一幕。

大年三十,兄妹三家都在老家过年。贴春联前,我和姐夫按妈妈吩咐,在客厅挂上了一幅十字绣——“兰花图”,上面一句话:“人是漂泊的船,家是温暖的岸。”年夜饭后,父亲搬出了三块牌匾,每块长度将近两米,宽度接近一米,全部是金色带花纹的边框,框内玻璃下边就是或艳丽或素净的三大幅十字绣。父亲说:“你妈妈我们年纪大了,田地里也苦不动了,没有什么积蓄。今年,她绣了四幅十字绣,每家一幅。老大老二都四十多岁了,孩子也快工作了,希望你们每家都夫妻和睦,阖家平安。老三家这一年也不顺。我始终相信'家和万事兴’,不管是我们小家,还是大到一个国家,都是这个道理。你们不要辜负了你妈妈对你们的期望。无论事业艰辛也好,生活困苦也罢,这个家都是你们休息的港湾。”随后母亲挨家分发。我的是一幅“牡丹图”,正中一个大大的“家”字,旁边几行小字:“家是一个温馨而甜蜜的字眼,家是使你快乐强壮的源泉。家是父亲的王国,母亲的世界,儿女的乐园。”姐姐的是荷花图“家和万事兴”,妹妹的是梅花图“家和万事兴”。

春节后,姐姐、妹妹和我,都把母亲的十字绣挂在了各家客厅墙上,每天起床后或下班回家,都能看到那浓密的、深藏在一针一线里的母爱,看到它,就仿佛看到了母亲那粗糙的手指上密密的针眼,想到了母亲的殷切期望。

母爱,那么细密、永恒。无论儿女多大,在母亲眼中,仍是长不大的孩子啊!

今年,母亲没有绣十字绣,一家墙上挂一幅足够了。

【作者简介】李建华,高中语文教师。云南省作协会员,昆明作家协会理事。

     (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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