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凤河而居

再次遇见凤河，我心中突然涌起一句“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这择，是遇的升华。人生中许多极美的境界，往往从一次心动的遇见开始。如若可以，我便把这城择在赤石，择在赤石的凤河边上，在这里筑屋、造林、种菜……在凤河的日升月落中，与你一起，悠悠老去。

我见过阳光下的凤河，在清秋时节，云台寺前，从高处远眺。河面壮阔，水平如镜，洒落的阳光在河面跳动，闪烁如星。犹记得那一刻，耳听着寺庙梵乐声声，眼看着河面星光点点，竟一时忘却身在何时何处。这样的初遇，让我一下子相信，我与凤河，冥冥中自有一种缘分。我也见过雾雨中的凤河，春日傍晚，漫天丝雨纷飞，两岸树木青翠欲滴，野花娇艳绚烂，透着一股春天的喜气。雨丝飘落河面，有涟漪轻轻划开，一圈圈，水波微漾。从薄暮到浅夜，我一直在河边流连，不曾走远。此夜无月，可是淅淅沥沥的雨，灯火阑珊的木屋，光影荡漾的河面，鱼儿跳跃的水声，给静谧中的凤河增添了一番别样的韵味。一棵高大的榕树，枝丫间挂满了许愿的红绸和木牌，许多人的心意和期盼在雨夜中纷扬，我轻问：有谁如愿了？有谁失落了？树只“沙沙”回应着风雨，而凤河，无言。撑伞走在树前，昏黄的灯光拉长了我的影子，脚下是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向着夜色的尽头延伸。我知道，在看不见的路的那一头，有个小小的池塘，几株睡莲正散发着淡紫色的芳香，似淡妆浅笑的女子，在雨夜中自顾沉吟。不知这小池塘的水可与凤河相通？凤河从莲花山脉发源，由大安河、明热河和明溪河汇流而成，直通红海湾，随海水起落。在看不见的凤河深处，有渔船行走。不知如此安静温婉的夜晚，破水的船浆是否会惊动水里的精灵？我的思绪起伏不定，沿着无边的夜色游走，在烟雨迷蒙的凤河边上明明灭灭。

此次再访，距上次相见，刚好隔了一年光阴，无意的踏足不为寻找而来，我其实不曾遗落了什么。冥冥薄暮中，岸边翠竹山树投影在水面，有一两只飞鸟掠过。许是因为天色阴沉，与春日不谐的一抹苍凉，一下子，紧紧抓住了我的心。这样突如其来的忧伤，险些让我落下泪来，难道，我曾经在这里错过了什么？

灰色的天空如一张巨大的网，雾蒙蒙无限延伸，“凤河晚渡”的牌坊显得尤其寂寞。我没有看到那一轮与彩霞相映的落日，远近山光水色在暗沉中却一样迷人。我知道这个码头并不是“凤河义渡”的原址，我无缘走到凤河深处，无缘一见那些深藏在时光和草木深处的古迹。可这个木头搭建的码头，白色风化的缆绳与木桩联结的扶手，粗糙得不加任何修饰的木片桥梁，分明透着朴实的古韵与风情。一时间，我只觉得风吹动竹叶，婆娑绿意间，隐约的，是一场梦。

我就在这渡口边上，临水而居。一间简陋干净的木屋，屋后栽一片竹子，屋前开一块菜畦，植几株果树。每天清晨，我被水波漾动的声音唤醒，在几声清脆的鸟鸣中开始一天的劳作。每天夜晚，我便在这微微的水波声中睡去，呼吸的频率与凤河一致。我用凤河的水，浇灌我的百香果和胡萝卜，用凤河的水洗衣做饭。看着晨曦与落日的渡口，人来人往，行色匆匆。风尘仆仆的男子，与等待他的女子牵手远去，眉梢挂着喜色：送行的慈母满脸强装的笑颜，更深地触动了游子的心，还未远行，便开始想念家乡的一草一木：两鬓斑白的归人，翘首顾盼间全是失落，或许离家太久，归来已经物是人非……一舟一水一渡，曾经承载了无数的梦想与无奈，承载了无数的欢欣与忧伤。

那一年，我送你离开时，天色一如今日般阴沉。

一梦醒转，时光已然漫过千年。灌满耳朵的风声，却还回荡着那时的喧嚣，依然是那片竹林，摇曳的叶片在风中低语。凤河潮起潮落，把时光深处的繁华，冲洗得只剩下故事。而我，依然还是那个素衣简妆的女子，眺着凤河满满的暮色，正静静等待着你的归来。等待着你与我，在繁华谢幕之后，守望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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