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看台18| 戴运辉：改名（小说）

改名

·戴运辉

牛头村和牛尾村都是牛栏镇下辖的行政村，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都靠海，村民大多以出海捕捞为业，30年前，两个村的生活条件都差不多，村民基本上都只能填饱肚子。后来，牛头村在全镇率先成立渔业理事会，一些在深圳、广州等地做生意赚了钱的回来，把各家各户的渔船承包起来，集中出海捕捞，然后把赚到的钱购买了几只大吨位、大马力的铁壳船，开始搞远海捕捞，被承包的村民就给他们打工赚取工钱，加上自己原来的渔船承包出去有一笔承包费，这样，不仅承包的有钱赚，村民的日子也殷实起来。最近几年，牛头村又搞滨海旅游开发，每年都有十多万游客光顾，许多村民就搞起了渔家乐、旅社、民宿，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牛头村因此就声名远播，村里的虾干、鱼脯、贝雕等土特产的包装上，直接印上“广东牛头村”都有人知道它在哪里。

而牛尾村这二三十年却是“老牛拉车——慢慢上”，虽然村民的温饱已经没有问题，但是无论在捕捞业还是旅游业，都不温不火。虽然能捞些海产品，但近海捞得少，出去远海又没能力，大家都没钱赚。虽然海岸线长，沙滩漂亮，但到处都是垃圾杂物，不少游客想与沙滩亲密接触，却常常脚底遭刺，想下海游泳，冲个淡水又被漫天要价，看到有张椅子，刚坐下去就要被收“占位费”，时间一长，游客都知道这里不好惹，都跑到牛头村去了。

去年春节，牛尾村几个在外面赚了钱的回来，捐钱搞了个乡村文艺晚会，请了一些经常在城里主持婚礼的草台班子和一些网络歌手来热热闹闹，没承想，主持人开场就热情地叫：“牛头村的父老乡亲们，大家好吗……”村民都叫嚷起来：“说错了，说错了，是牛尾村、牛尾村、牛尾村！”接下来是一位艺名叫“甜甜”的网络歌手，风骚地上台，甜甜的嗔叫“牛头村的哥哥姐姐妹妹们、伯伯叔叔阿姨们……”，村民又是一片叫嚷：“错了，错了，牛尾村、牛尾村、牛尾村！！！”

这一场“村晚”，让牛尾村的村民觉得很没面子，村长和村里的宗亲族长更是一夜睡不着。于是他们连夜开会，研究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老族长一拍大腿叫了起来：“名字！名字！我看咱们村的名字有问题。”老族长说，你看人家，“牛头牛头”的叫着，多响亮啊，一想到牛，大大的牛头自然被人想起，人家叫“牛头村”多好，而自己叫“牛尾村”，一条小小的牛尾巴，首先在气场上就矮了一截，更不用说被人记住了。这一说，大家达成高度共识，都觉得“牛尾村”名字不好。

怎么办？族长们一合计，决定改名，并且提出了“牛美村”、“美牛村”等几个名字。最后，大家都把眼光盯上村长。村长先不说话，而是点上一根烟，深深吸一口，然后长长地吐出一个烟圈，深思熟虑般地说：“这名字不能改。”大家问：“为什么？”

这村长大小毕竟是个官，参加过镇上大大小小的会议，接受过培训，学习过上级许多文件。只见他很有理论水平地说：“这名字不能改。为什么？改个名，要申请，要换印章、换牌匾、换便笺，办公桌椅还要重新喷漆，这得花多少钱啊，我们村的经济负担不起，这是其一。其二，咱牛尾村历史几百年，这名字咋能说换就换呢，这一换名，咱地下的老祖宗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是不是？其三，当年咱们与牛头村平起平坐，现在咱们却远远落后了，还是咱们没有发展起来啊。我看哪，这才是关键问题所在哪！”

村长就是村长，一说大家就开了窍。可是怎么发展呢？村长决定，组织宗亲族长们到牛头村参观考察。

参观考察归来，村长和村里的宗亲族长又是一夜睡不着，于是他们又连夜开会，研究问题究竟该怎么解决。

这村长，在村里搞了几年，也没有干出啥来，没想到这一次却像换了个人似的，这里动动，那里跑跑，比谁都忙碌。这村民，在村里住了一辈又一辈，也没干出啥来，没想到这一次也像换了个人似的，这家串串，那家聊聊，大家都忙碌。

原来，牛尾村看到牛头村搞渔船承包赚了钱，想学却没有人有能力承包，此路不通，便学他们搞旅游开发，也像牛头村一样，搞起了渔家乐、旅社、民宿，村长又把专门在海滩上捣蛋的几个孱头教育了一番，让他们乖乖地把海滩搞干净，不仅不准在那里乱收费，而且还要他们在那里做治安员，事做不好就罚他们。去年清明节，老族长的侄子从香港回来扫墓，刚走到村门口时车子就掉到水沟里去了，村长马上叫人来帮忙，又把老族长的侄子请到村委会喝茶压惊，还叫老婆擂来咸茶请他尝尝家乡风味，这一来就把老族长的侄子感动了，看到他们在搞旅游开发，当场决定出资三百万元合股。这样一来，马上有钱，事情就加快成了。

于是，村民已经不再出海捕捞，全部都在搞旅游，有了钱，他们就把村容村貌整治一番，又开展了文明礼仪教育，再就是在电视上、报纸上做做宣传广告，在公路上挂些横幅标语，到处都是“旅游风景好，就在牛尾村”的宣传，村里还请电视台的经常来拍拍新闻，又做了一个宣传片，在电视上和网上放一放，村民有了土特产，也在包装袋印上“广东牛尾村”，而且这字印得挺大的，于是，越来越多的人终于知道了原来牛尾村也是多么的美妙。

反倒是牛头村，这一年多来，远海捕捞风险大，已经越来越少人下海了，加上旅游好赚钱，一些村民就打起了小九九，在食宿上偷工减料，土特产也短斤缺两，有的还掺假，于是许多游客都跑到牛尾村来了。

现在的牛尾村，真是“鸟枪换炮”，生活已经大大超过了牛头村。

从来没有获得镇上表彰的村长，最近获得了“发展经济先进个人”称号，还到县里参加了经验交流会。昨天，全市的新农村建设和滨海旅游开发建设现场会还在牛尾村召开。会后，牛头村的村长跟他说：“老哥啊，现在我们有个问题想与你们商量一下，现在你们牛尾村搞得太好了，我们都眼红啦，大家托我来问一问，能不能把我们两个村合起来，我们得改名了，也叫‘牛尾村’，你看行不行？”

这时，牛肚村的村长也凑前来：“老哥啊，我们牛肚村夹在你们‘牛头’、‘牛尾’中间，又没海，又没山，也没有招到商引到资，没有法子可想，日子不好过啊，我们这样行不行，我跟上级申请，把牛肚村并到牛尾村算了，也叫‘牛尾村’，不行的话，就叫‘牛尾二村’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