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折多河是一把刀
拾荒的异乡人在康定城里走来走去
看见折多河从天上奔来,把大山和云朵劈作两半
各自为生的贩子忙里偷闲,听他快马加鞭
在汉白玉阑干里振振有词:河神放牧,日行千里,请你,退避
无知的异乡人慢慢靠近。折多河举起闪光的利刃,“不能让人带走我的乡情。”
他像斗士勇猛,割破异乡人的魂灵。他更像,河神他自己
嗯,这个故事曲折老旧,我承认是我编造的谎言——
其实是我,站在河神的牧场旁边,委身,屈膝
◇ 康巴神山
日暮时分
走过一段铺满阳光的路
天葬台很近
却无人与鹰齐飞
想象越过刀刃般的横断山脉
我说,愿意
抬腿跨过一汪刚刚融化的雪水
山坡的牛羊为我送行
一路西去
我向着天边云端里,高傲遗世的活佛
◇ 虫草
据说虫草有改善子宫机能的功效
她决定:明年夏天
一个人去高原,挖虫草
为了子宫
她必须霸占这个秘密
不能让众僧①知道,她崇拜雅拉神山②
注:
①众僧:喻僧多粥少
②雅拉神山:位于康藏地区,海拔5820米
◇ 少乌寺的传说
地图上没有少乌寺
除了土司家残破的双碉
农场的草已被秋风染黄
埋人沟的尸骨
落马沟的马匹
八大沟闪亮的金子,也只是经年旧事
它们绽开在香格里拉的下游
成为高尔卡最近的邻居
我从山梁下走过
传说,山坳中春的森林
野花还在开么
那些悠闲的马儿,在不在
吃着青嫩的草呢
翻开地图
的确没有少乌寺
◇ 骁勇之兽
八美镇的藏獒没有翅膀
它们只是身披战袍
旁若无人在街头奔往
我远远窥视一座白塔
藏獒如草原的狮
雪山的熊
守护在玛尼堆旁
那时候,喇嘛的衣襟掠过
天空一片霞光
雪,停了
◇ 康定,康定
夜
只有贴近这里的瓦砾
才能看见跑马山的星夜
那一朵云,经年不移
正在酝酿新的恋情
雨夜,酥油灯下的一尊神
手摇转经,在郭达山边
静静地唱
昼
折多山巅的雪水
带着佛的旨意狂奔而来
一条哈达,几片柳叶
在正午的河畔,飘落卓玛姑娘的胸前
这一座山坳里的城池
无论男女老少
终日浸泡在古老的传说里
与尼玛和达瓦作伴
◇ 草地里有一群龙胆花
草地里有一群龙胆花
她们坐在太阳下,张着嘴:
风从香格里拉来
水从雅拉神山来
这条命啊,是从冰雪中来
躺在午后的光晕里
她们问对面的山坡:
那边的龙胆花,此刻在念叨什么?
我悄悄靠近,听她们对白
不经意地撞进了
高原的某个冬日
◇ 遥远的新都桥
这里的确有一座桥
流水无声,奔向青涩的草滩
小镇静若处子
藏人做着日复一日的买卖
谁也没有在意
穿灰白牛仔裤的摄影家
即使背对山崖
也不能忽略云烟深处的六字真言
◇ 莲花宝地
走过少乌的山梁
西风把碉楼念破。坡上旧伤,被衰草染黄
秋声糊满牧人的窗
是接受冰雪的呼唤
还是应声佛门的感召
无人答白的十月,龙灯草原的经幡一页页地翻动
而黑狗消失的八美街角
白塔渐渐偏移
雨后的三岔口,我拥有过的来路
如凝结的琥珀
除了乌鸦和鹰,除了腾跃的云朵
或许只有夜晚降临
才能听见水塘和石头的呼吸
在那惠远寺,僧人掌灯辩论
门外疲惫的旅人举起手,沙沙地抚摸经轮
之后阳光如冠冕,给前事换上圣颜
荒野开出一朵莲花
一瓣叠着一瓣,瓣瓣都叫道孚
◇ 塔公偶记
羊儿吃着地衣,吃草花
也吃自己的影子
黑马一声踢踏
牧人在坡上种满孤单
当我走过风中的牧场
秋天正在祭奠一头无名的好牛
山峦像一座坟
埋葬斜阳与草甸
公路是一条河
漂浮旅人的困倦
想知道牧人是否叫做洛桑
却已经
听不见他的歌声
◇ 在惠远寺
除了枯黄的风,还有我。在惠远寺洁白的围墙边
与重叠的砾石相互打量——
寂寞
河流向尘世漂去,雅拉山脉的雪却盛开在仙界
多么不可思议
霜雾消散的下午,我觉察自己
活在不可舒醒的梦中——
老僧跨出诵经堂的门槛
小僧推开腐朽的院门
布衣牧人,没有谁愿意收回转经时的承诺
而阳光下的灌木与花,青苔与木柴
每一个部落深处,都藏着秋天的疼痛
格桑嘉措在不在?那端坐的寒峰故作神秘
我只能询问一只下凡的仙鹤
◇ 薄雪深处
雪是横断山脉送来的礼物。我也游荡
和它们终日厮混
沿着弯曲的公路,我滑向彼岸
和神山一起寻找绿的东谷——
喔,深秋尚在潜行,浓冬从心里死去
云也来,风也来,满树梨花开
当我醒着醉进皑皑的世界
愿成为香巴拉又一名自然之子
◇ 青姬措
只是悄然一瞥,就想要投身于你的波光
做一条不被捕捞的游鱼,从此把世界遗忘
你和我都小如尘沙
我甚至不敢相认
我们的前世来自于同一朵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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