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资深挤车人的自白：不用带刀，带张嘴就够了
题记：年少是什么样的？看看十年前火山喷发的我，你就知道了……而现在，活火山已熄灭，修为成为重要的课程。
某天突然发现，可以刷卡的公交车线路竟然开到家门口来啦。我的那个血液啊，沸腾得像开水锅。这下子省了好大一笔车钱，刷卡我在行，举着公交卡蹬蹬蹬上车，滴，红灯一亮，刷了，白痴都会。从此我就是自豪的公车一族了，享受国家优惠待遇，不容易啊我的国家，无私地关爱着人民。我们因此要爱护公共财物，给予在车厢内吸烟吐痰骂粗话的人强烈的鄙视，给予插队犯科倚老卖老无病装病的人耳光、拳头与脚丫子。
说到这个，我不得不承认对这类人的无可奈何，我见过一个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又咳又吐，关键他不往自己脚下吐，而是呸地往斜前下方啐，这个形容词比较难懂，需要实际勘查才能理解其形情，这样说吧，就是往人家前排座位靠背下方十厘米宽缝隙里的屁股方位吐（像是绕口令，但必须这样形容）。前排乘客毫无知觉，后襟上全是唾沫星子，小伙子不吭声，似乎跟自己没关系。吐了就吐了吧，我是这样想的，反正没吐在我身上，我着什么急呀！但小伙子一口接一口地吐，摆了一车厢地摊货，不停地散发热气，似乎是一坨坨刚出笼的馒头，车厢内所有人都有权利分享它的清香。
咳，这个说来太恶心，说点别的。就说插队和抢座位吧，这是个十分有趣的话题，据我长时间观察，这个群体之庞大超乎孔圣人的想象，它远比孔圣人的弟子们的子嗣的扩散繁育的人口队列还要多得多（对不起，又一次绕口令了）。插队的必然结果是抢得目标座位一个，赢得一天之“兴”在于晨的好心情。而抢座位的先决条件就是要武功高强，要神速敏捷彪悍凶狠地挤开对手，轻盈如草上飞般跃然车厢，猛虎下山般扑向座位。否则没面子，灰溜溜，悻悻然，愤愤不平，垂头丧气，后悔不迭，痛苦不堪，妒嫉难耐，腰椎突出，鸡眼增生，胸闷气紧，郁郁寡欢，念念有词，伺机报复，翻白眼，咒小人，面红脖子粗，口臭，便秘，肝硬化，焦躁不安。
早晨挤车人中，一个个送孩子上幼儿园的太婆和大爷远远地牵着孩子走过来，快到车门时就抱起刚刚还能够行走自如的孩子（孩子也极其“懂事”地配合自家长辈扮演生活不能自理的角色）。把孩子那双刚踩了狗屎的脏鞋朝人群中一伸，好家伙，人群自觉闪开一条道来，他有幸成为第一个走红地毯的人。剩下没有孩子的年轻人，怎么办，总不可能马上生一个吧？得了，用手中的豆浆油条做刀剑，杀开一条血路。你要是不让，你的衣服就遭殃。你奈我何，有本事端个仙人掌。我每每退避三舍，等所有人荣登红榜之后才怀揣一颗自卑的心，寻到发动机台阶上坐定。这里其实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因为它在最后面的最上方，把两侧小窗打开，清新的空气就左右扑面，情绪顿时好得想唱歌。可是靠窗而坐的人往往都很甘心患猪流感，啪地把我辛苦营造的氛围给打破了，关了窗户，享受空调。
我说啊，不懂科学卫生的人是可耻的。一时间，密闭的车厢里有人打喷嚏，有人咳嗽，没有来得及吃早饭的，飘着口臭，没有来得及大便的，放着沼气。人们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呼吸重了，空气少了，窗户雾了，病毒来了。想死无门，只好定定地看着窗外，心想这人与人的差别咋就那么大呢？
冬季里的某天，上了一辆能够将人改造成变形金刚的车，上车后站在一排座位旁觉得空气混浊，于是伸手开窗，也就约三厘米左右的一条缝。靠窗坐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狠狠地剜我两眼，没吭声。她旁边坐着一个小男孩，大概与我有着同样感受，忽然起身哗地推开窗户。那老女人凶恶地盯着小男孩，猛地又把窗户扯回来关得严严实实。小男孩怔怔地望着强势的她，不敢言语。几分钟之后，我又一次把窗户打开一条缝，柔情似水地说，“开一点窗户吧，车上人太多，空气不好。这条缝不会吹到你。”
这是我多年乘车总结出的经验：车窗全开或半开，吹后面；车窗一条三厘米的缝，吹正面；车窗一条半厘米的缝，吹前面。而此女的位置是在窗户的后面，不可能吹到她。
可我话音未落，老女人铁青着脸指着驾驶室上方的天窗说，“天窗就凉快，你到那里去吧。”
我立马听出她话中带刺：“那你先帮我打开它，就可以凉快了。”
初次交锋，老女人很不爽，又说：“你嫌闷就别坐公交车呀。”
我说，“你咋能这么自私呢，车上人这么多，空气质量不好，本来冬天传染病就多，通风换气是应该的，何况风根本吹不到你。”
她说：“啥叫自私？”
“你这就叫自私。你觉得冷就不要坐在那里呀，这窗户又不是你的专利。”我以牙还牙。
她迎难而上：“西伯利亚空气就好，你可以去。”
我恶从胆边生，想也没想，说：“焚化炉暖和，适合你坐。”
这下她哑了口，猪腰子脸拉长到了肚皮，估计我的脸也像一根加长紫茄子。双方互不相让，唇枪舌剑，嘴上功夫毒辣了得。他爷爷的，我是流氓我怕谁。你要硬来我不会软，你要装疯我就卖傻，你要撒野我就耍泼，你要动手我就踢脚。最后，整个事件以她气咻咻地把三厘米窗缝缩小到两厘米而告终。她缺了德我损了人，彼此彼此一路货色，身价掉了，脸皮没了，相互撕咬，发扬五千年之文明风范，此乃登峰造极的社会主义特色。都是公车惹的祸啊。
小男孩啧啧地在旁边观战，兴奋道：“哇色，好棒！”
（2010年 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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