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川的樱花开了，有人说。
东川的野樱花开了，更多的人这样说。
东川的樱花开了
文 | 虞彩虹
打开春天最好的方式，也许是去看一场盛大的花事。
早春，沉寂已久的黯淡山野，依旧黯淡，只有走进山里，才觉有春之朝气从四周慢慢围拢，比如许多不知名的枝丫已冒出点点新芽，比如檫树已开出黄色的花。檫树花一开，野樱花就跟着来了。野樱花盛开，那春意就真在山野荡漾起来了。
当然，一朵野樱花盛开，一枝野樱花盛开，一树野樱花盛开，几树野樱花盛开，都不足以让春意在山野荡漾。山野实在太过辽阔，又兼沉寂了一整个冬天，想要缓和它严肃的面容，还真不容易。但野樱花有办法，它们就成片成片地开，满山满坡地开，没心没肺地开，开得云蒸霞蔚，开得花团锦簇，开得山野终于忍俊不禁。
春风大属野樱朱,树树相望绮不如。宋代诗人赵蕃描绘的景象，叫人想起东川的樱花来。东川是离县城不远的一个村庄，那里有数不清的樱花。
东川的樱花开了，有人说。
东川的野樱花开了，更多的人这样说。
其实，东川的野樱花未开时，就有人早早地去看了。东川的野樱花这么让人牵肠挂肚，好像只是近几年的事。我曾听到有人提出疑问：“这些樱花是近些年才种上的吗？为什么从前我不知道山上有这么多的樱花树呢？”我虽然知道这些樱花树是野生的，但心里也存了一个谜，它们是刚进入人们的视线不久还是我后知后觉？
待到林上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东川野樱花盛开，那看花人就一拨接一拨，络绎不绝了。有人穿上心仪的服饰，去跟樱花合影，美得叫人恍兮惚兮。更多的人将自己置身于镜头之外，殚精竭虑地拍出一朵、一枝、一树、一片的樱花。若遇天清气朗，有湛蓝的天空作陪衬，这些樱花就更是美得勾人魂魄。难怪，看花的人一年比一年多，也一年比一年心急。只是，大家纷纷去看，看完又纷纷走了。我就开始担心，怕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来的人多了，被看得多了，野樱花会在人们离开之后变得落寞。这样，野樱花就不再是野樱花了。所以，我至今都不敢踏上那条赏花的小径。每次都只是让车子缓缓地开，远远地透过车窗玻璃看。最奢侈的那次，也只是特意路过，停下车子，站在路边看，依然远远地。即便这样，每看一次，还是止不住地心动一次。
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枝便当游。原本我对白居易这种懒人赏花模式是有些不屑的，但每每看到东川那么多的赏花人时，我就止不住地向往起来。亦知官舍非吾宅，且掘山樱满院栽。他的院子里栽的就是野樱花。当然，即便栽满院子，那气势也是没法跟山野里成片的樱花相比的，但在院子里赏樱，自有它的好，比如，可以很从容很安静，比如可以边小酌边赏花。
其实，我也常常在家里看野樱花，比如在南边的阳台看半月山的野樱花，在客厅的窗台看西山的野樱花，在北阳台看塔山那边的野樱花。在我眼里，它们遥远而安静，这又让我想起那个不知名的山谷里的野樱花。
那是早春的一个阴雨天，我们很随意地踏上一条山路。潺潺流水一路相伴，遇见一座老旧的凉亭，一座布满苍苔的石桥，还遇见了唯一的一个行人。起初只是路边偶尔出现一两棵盛开的野樱花，然后山谷越来越静谧，野樱花越来越多。我不得不停下脚步，目光被一团团粉白牵着，一直从山脚“爬”到山腰再到山顶。我站在路边，看野樱花静静地立着，悠悠地开，也看升腾的雾气轻轻绕过野樱花，又慢慢地飘走。那般景象啊，真的叫人如痴如醉。除了我们仨，没有更多人在场，我既感庆幸，又深觉遗憾——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的遗憾。
野樱花花朵纤巧。初开的粉红，盛开的粉白，花瓣尖带点浅红。花丝从粉红渐变为粉白至全白，花药浅黄。花梗由绿到浅绿到浅粉，至花萼时转红色。这样的野樱花，集结了春天里各种鲜嫩的明媚。因了长长的花梗，野樱花花朵略略低垂，但整个姿态却轻盈上扬，枝干肆意，常有树枝俏皮地斜逸于其他树的枝丫间，更多的则高高地伸向天空。它们生长的地方也跟生长的姿势一样，自在，随意。它们身上，满是清新的山野气息。
只是，这么好看的野樱花，开得快，谢得也快。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好几个春天，我发这样的感慨都是因了野樱花。好在，野樱花，谢了还会再开。又好在，野樱花谢了，还能结出果子。如此盛大的花事，想来该有一场同样盛大的果事才对。事实上，关于野樱花的果事，似乎并没引起太多人关注。也许，彼时的山野草木葳蕤，遮掩了野樱花的果子；更或许，野樱花的果子实在太小，人们大多感到不屑。
第一次吃到野樱桃，是在朋友那里。绛红色的小果子，盛在白色瓷盘中，油光闪亮。我捡起一颗尝了尝，然后就停不下来了。没想到这黄豆粒般大小的果子，味儿竟然这么浓，该有的甜它有了，该有的酸它也有了。这样一种自然纯粹的酸甜，是绝非水果店里的水果可以替代的。如此，个小又算什么呢。我甚至想，若有人能采了拿来卖，该多好。可惜，我从未见过有人卖野樱桃，就连乡村里房前屋后的土樱桃，味儿也越来越淡。现在的人似乎已经没有太多耐心来品尝这自然生长自然成熟的小果子了，他们宁愿选择那些被催熟被膨大的水果。那天，我一颗接一颗地吃着，并开始羡慕那些能摘到野樱桃的人，羡慕他们总能将触角长长地伸到生活的角角落落。跟他们相比，我觉得自己只是漂浮在生活表面。
我没问这酸甜的果子是来自东川还是来自其他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野樱花都能结出这样的果子，更不敢妄断是不是所有的野樱桃都是这种颜色。不要想当然，不要自以为是。大自然已不止一次教会我这样的道理。后来，听人说，有野樱花结的就是苦果。那次，我们一行人走在山路边，看见一棵野樱花，花已半开半谢，大家就看开始憧憬果子。有人说要记住此地，等樱桃熟了可以来采。有人质疑，树高坡陡，没办法摘到果子的。有个人就说，这还不简单，等果子成熟，拿把弯刀，扯下树枝，直接砍下就是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想，那些结苦果的野樱花自有它们的道理。
结束了开花与结果的野樱花，很快就归于沉寂，东川的樱花也不例外。秋日里落光了叶子后，湮没于山林中，能认出它们的人都不多。不过，所有这些都是人的事，野樱花只负责酝酿下一个春天。
配图：虞彩虹 / 编辑：闺门多瑕
虞彩虹，金华磐安人，市作协会员。平日里爱涂鸦，以记录人生沿途风景。出版散文集《山中访药记》。
说明：本平台打赏即稿酬。一周后回款即付。投稿信息关注公众号后获取。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