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故事 | 寻常：旧时佳节（二）

人间故事

七夕，中元，中秋，重阳。

旧时佳节（二）

文 | 寻常

七夕

牛郎织女的故事家喻户晓。七夕节是情人节。

在农村，人们不过七夕，男耕女织，家长里短，油盐酱醋茶，一切只如往日。人们安之若素，该干啥，还干啥，没有太多的仪式感，是最质朴的浪漫。不像如今的少年少女们，七夕节，情人节，纪念日，玫瑰花，珍珠项链，烛光晚餐，仪式感必不可少，人间固然有真情在，然虚情假意只为鱼水之欢的也不在少数。之前看到有人评论七夕节和清明节：“清明节烧假钱，说人话给鬼听；七夕节烧真钱，说鬼话给人听。”别说，还真有几分道理！

小时候，有关七夕，我能记得的，是某年七夕节的晚上，饭后几个邻居在我家院子里乘凉——我家处各家中间，院子最大，院前父亲小时种了一棵银杏，有四层楼高，枝叶散漫，蒙翳披纷，摇下阵阵风来，很是凉快。所以邻里夏天晚间乘凉，都在我家院子里。那夜天上的星星历历可数，月色清明，银杏叶洒落的风，吹过眉梢，我很少见过那般美丽的夜晚。二妈跟我们讲：“今天晚上南天门大开（七夕节为什么开天门？不知道），到时晚上亮的跟白日里一样，有一千只一万只喜鹊架桥，牛郎织女就在天上相会。”又把天上的星星指给我们看：“那个是牛郎，那个是织女，晚上十二点，他们就踩着鹊桥飞到一起了。”

“真的吗？”

“真的！”

我等啊等，等到了深夜，还没有看到开天门。仰头找天上的星星，多得数不清，一闪一闪的，眼睛都花了，最后竟分不清哪个是牛郎，哪个是织女。此时上下眼皮在疯狂打架，劝都劝不住。回去往被窝一倒，睡着了。

七月半

七月十五，中元节，又称“七月半”，主要习俗是放河灯，祭祖。

“七月半”也是鬼节，是比“三月三”还要正宗的鬼节。在我的记忆里，七月半每到天刚打黑的时候，奶奶就让我去拿些鞭炮来放。屋前，屋后，堂屋，走廊，院子，都炸一炸。说这样那些孤魂野鬼就被吓走了。我觉得那样放鞭炮很有趣，所以每年这都是我的工作。

父母不管，他们似乎都忘了七月半还是个节日。只有奶奶记得。

奶奶去世后，家里就没有人过七月半了。

中秋

中秋节吃月饼。中秋节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吃月饼，不是月亮，不是节，是吃。这无可厚非，小时候中秋节对我而言就是“吃节”，一想到月饼就口水直流。对我来说，吃月饼的诱惑比之看月亮是要大的。

中秋节这天，一般人家晚饭都会多备几个菜。多两盘素菜，多两盘荤菜，多两盘卤菜，再多一盘鱼——鱼这个东西在农村有一种特别的地位，平日里都不怎么吃，不是吃不起，或许嫌处理起来麻烦，又或觉得吃起来不方便，就是不吃。但如果家里聚会，宴客，或办红白喜事，鱼是必不可少的。无鱼不成宴。“鱼”与“宴”几乎连在一起了，密不可分。所有节日里面，除了过年，属中秋节伙食最好。端午节伙食也不差，但那是接待姑妈家的客人的。中秋节是一家子吃，没有外人，团团圆圆的一家子。一家人围桌而坐，谈天说地，没有那么多饭桌上的礼数，亲切自然，灯火可亲。这才是中秋节。

月亮在天上走着，转朱阁，低绮户，落在瓦檐上，像落满了霜。不一会儿，杯盘狼藉，母亲收拾到厨房里洗去了。我把凳子、摇椅、小矮桌都搬到院子里，矮桌上摆着月饼和泡好的茶水。我，父亲，姐姐，还有隔壁的大伯二伯一家，在院子里坐着谈天。什么都谈，谈工作，谈家长里短，谈奇人异事，谈月亮，谈鬼怪，谈到月上中天，谈到意兴阑珊，谈到夜凉如水，吹得衣衫都冷了。二妈擅谈仙狐鬼怪，她能说“吴刚砍树”，“嫦娥奔月”，她还知道嫦娥住的广寒宫，上面有一只捣药的兔子。我们那边把讲仙狐鬼怪的故事叫作“翻经”，我最喜欢听她翻经。

有时我们几个孩子也会跑到二楼阳台上自己讲故事。某年中秋节的晚上，二哥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个旅客住了一间价格极便宜的旅馆。旅馆老板人也很本分，告诉他：“这间房间有不干净的东西，住不住由你。”旅客不信邪，又念着价格便宜，便不多计较。房间很宽敞，里面除了一条床和一台老式电视机，就只摆着一个一人多高的落地衣柜。半夜，旅客睡着，突然听到房间衣柜里传来“嘣嘣嘣嘣”的声音，一下子吓清醒了，赶紧摸索电灯开关，灯却不亮。然而声音还在持续着，旅客强作镇定吊着胆子仔细听，噢，不是衣柜里的声音，原来是有人敲门。害！这大半夜的！但总算松了一口气。开门一看，是老板。晚上停电了，老板来给旅客送根蜡烛。老板走后，旅客本想接着睡，但刚躺下，“嘣嘣嘣嘣！”。旅客有点不耐烦了，骂道：“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嘣嘣嘣嘣！”旅客去开门，门外没人。

“嘣嘣嘣嘣！”声音还在继续。旅客点燃了蜡烛，仔细听。

“嘣嘣嘣嘣！嘣嘣嘣嘣！”旅客听清楚了，这次确实是衣柜里面传来的。

“嘣嘣嘣嘣！”衣柜门自己开了。

里面走出一个人。那人抬手把头发一扯，竟把头拿了下来，拎在手里。手里的头还能说话，说道：“Hi，老兄，晚上好！”

“……”

故事讲完了。这好像是一则笑话，结局让人喷饭。但还是有人说害怕，要回家。二哥突然大叫一声：“啊！？月亮上有个人影！”

胆小的两股已经开始打颤了，怪他吓唬人。二哥说真看见了，又问：“你们没看到吗？”

“我也看到了！月亮上真的有个人影！”我面露惊恐。

月光很亮，夜色很深，夜晚很冷。风吹东边坡上的树木杂草，吹出窸窣的响声。月亮白白的，像盛菜的白盘子，仔细看，表面似乎真的飘着灰黑的影子，是砍树的吴刚？还是捣药的玉兔？是纤云？还是月表上环形山的轮廓？越看越深邃，神秘，仿佛不是月亮了。很多东西是不能细看的。如一个字，盯久了就觉得不是字了，又如月亮，细看也有其可怕的一面。如若现在周围没有别人，昏黑的天上又挂着一轮深黄的月，给人的感觉是很凄惨的。

看人也是一样。其实，我那晚根本没看到什么人影。

重阳

九月九日，重阳。“九”数在《易经》中为阳数，九九相逢，故称“重阳”。

在古时候，重阳节登高祈福、拜神祭祖等习俗。因为“九”在数字中是最大数，有“长久长寿”等含义，所以近代以来，重阳节又增添了“敬老”的内涵。一些养老院和社会组织会在这天举办各种活动。普通人家，重阳节好像不怎么过了，王维诗里“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的习俗我没遇到过，只能到古书里去寻找。

两年前的重阳节，我写有一首古风：

九月西园秋草黄，萧萧落叶满疏窗。

土花黯淡梧桐老，秋风向晚过回廊。

静静远山飞红日，粼粼秋水照流光。

独对斜阳温绿蚁，持樽呼客过河梁。

河南老叟性耽酒，头戴黄花携三韭。

为问今秋寿几何？笑对重阳又重九。

尚能食饭啖筋肉，无忧垂柳生左肘。

沉香未烬酒初阑，杖屦归来卧五柳。

狂歌长啸不解吟，去冠散发取玉琴。

声成古调松风动，手起靴纹冷不侵。

眉峰如剑目如电，仿佛玉树皎风临。

曲罢便合琴囊枕，梦里惊弦拥壮心。

夜深明月照帘栊，寂寥帘幕散清盅。

重门静锁铺竹影，山河萧瑟感秋风。

寒蛩偃卧人初静，扫却孤檠减玉虫。

解衣和被深睡去，明朝沽酒复相逢。

配图：网络  / 编辑：闺门多瑕

王焕，笔名寻常，2000年生，安徽岳西人。文学热爱者。擅长古体诗词，自编诗集《拾烟集》。岳西县名堂诗社社员，岳西县惜字亭诗社社员，曾获全国第三届百家诗会三等奖、第三届“秦东杯”全国征文比赛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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