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十岁的房间，关上灯。望见雪山。
多晴朗的日子，人们多快活。雪依旧落在
足够高的山上。
春雪如纸（组诗）
文 | 阿剑
雪山或晴朗的日子
在四十岁的房间，关上灯。望见雪山。
多晴朗的日子，人们多快活。雪依旧落在
足够高的山上。
房间里有种灰暗的明亮，如席地而坐的大象。
山上，雪落下来，是否还有簌簌的回响？
一头白发的狮子在那里陷入念想？
你有时仰望，有时俯视。有时叫它雪山，
有时唤它——
嘿！你这老头儿，父亲……
电话
父亲在五十里外的电话里
剧烈咳嗽的同时，窗外，柳枝电流般颤动。
七十一片柳叶在阳光中纷纷扬扬，闪烁着
金属的青黄。一只没戴口罩的灰鸽子
在交谈间隙，不停锐叫。
“并无大碍。”“一切都好。”我无法分辨他说的
是否谎言。他一生固执如南方的柳树，即使
落叶，也慢慢飞舞。
——而现在是大地持续咳嗽
空气可疑、马路寂寥的冬天……
室内，洗衣机轰隆隆响，像刚走完
五十里路程。我挂完电话。此刻唯一能做的
无非把衣物抖开，放入柳叶纷飞的阳光。
祝它们清洁、健康、完好如初……
祖母的房屋
*献给祖母（1927.9.11——2023.1.11）
她的南门，一间漏雨的房屋
推倒成规划图。
那年我陪她去看故宫，
“这许多房子，皇帝该住哪间？”
她和她唯一的南门，我雨水中的童年，
被淋湿的纸的房屋，栩栩如生。在今日大火。
春雪如纸
不是县城一夜冰冻也不是
大疫三年，天下缟素——
是五岁的祖父前来迎接新生的祖母
几竿土纸的幡，白白暗暗，忽忽闪闪
在窗外梅花凉薄如刃的质问
和南方古老的恕宥之上……
穿过雨水的火车
浙西南的春天冷冰冰，站在我雨水湿透的肩头。挤上旧历书的迟缓与银色高铁的短暂媾和之间，
一切都在跃迁，一切都被抛下（四位亲人站在山头，等我经过，握紧手心里一小片阳光或雨水）。
——纠结、宽恕、怜悯的春天！你允许我日新月异，允许一辆绿皮火车叮叮咣咣，走在我心律不齐的铁轨……
听张铉说旧事
“看到春天的花，就想起一个女邻居
那年她刚退休，整天背着单反
患癌症的春天，趴在窗外地上
拍那些盛开的花
不久后离世，爱人再婚
她网名云飘飘，有次我在家里说
一朵云飘走了，没人在乎
每朵云其实都有
250吨重量。”
2023年3月12日下午听见鸟鸣
宇宙在小区窗外。方言杂乱，崩溃的塔砖剥落
你奴隶的祖父进入短暂歇息的静默，攀附于法老
或风之诅咒，你父亲滞留摇滚乐震耳欲聋的失语之平仄
他们不懂你语言，我也是。我知道你是新鲜的
你话语闪烁多维空间的电火花
我知道一只鸟用最古老的声音啼啭
打破这多年异次元墙壁
我知道所有汉语分崩离析或再生在此下午你之语言学的谅宥
我见青山
烈日下青山不慌不忙，
它远处穿着祖父的蓝布衫，走到面前
渐成青黄。
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石头暖烘烘。
接住它抛来的
一颗松果。
一只麻雀和我坐在一起，看它
矮下身子，跑到开发区工厂
赚足路费，又挤上
开往城市的大巴。
看它路过公园、街角、超市和菜场
在自动售货机上买一罐青岛啤酒
朝路过的姑娘吹口哨，然后
爬上高速公路。
我们知道，它会一路跑向大海，
像个醉鬼，慢慢滑入水中……
——这些年啊，
我们送走太多
古老的事物。
当夕阳咣当一声坠落，
我们嗅到黄昏
第一颗雨滴。
配图：网络 / 编辑：闺门多暇
阿剑，浙江衢州人，工商管理硕士。有《无见地》（诗合集）和诗集《姑蔑志》（待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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