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书外皆传奇
——《杀死一只反舌鸟》
文/任瑜
书单之王
对于今天的读者而言，哈珀·李并不是声名显赫的作家，毕竟，到目前为止，她只出过一本书，而且还是在五十多年前。但是，她也绝非普普通通的写作者，因为她的那本书，是《杀死一只反舌鸟》。
《杀死一只反舌鸟》很“牛”吗？是的。自1960年出版以来，这本书已在全球范围内销售了超过三千万册。由此也可以推想哈珀·李有多少读者。不过，这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如今超级畅销书层出不穷，销量动辄都是数千万册，《杀死一只反舌鸟》的三千多万册还没有突出到令人咂舌的程度。更何况，数量也并不意味着质量，尤其是在某些评论家眼里，“喜欢的人越多，就越不可能优秀”几乎成了屡试不爽的准则。那么，如果不以“庸俗”的销量为标准，又该用什么来衡量或证明一部作品的优劣程度呢？留给我们的选择是“奖项”和“评价”。在阅读一本书之前，以它所获得的荣誉和赞美来估量其阅读价值，这也是读者的正常反应。具体到《杀死一只反舌鸟》，情况有所变化：不必去查看它除了普利策奖之外还得过什么奖，也不必去列数它获得了多少名人的褒扬，只需看一看它被广大读者纳入了什么样的书单、在这些书单中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就能够判断出它在读者心目中的地位和价值了。
根据译林出版社外国文学分社所作的调查和统计，在被称为“美国豆瓣”的阅读网站“goodreads”中，《杀死一只反舌鸟》被收入了一千六百多个书单，不亚于经典名著《一九八四》、《麦田里的守望者》和《了不起的盖茨比》，也超过了近年来火遍全球的《哈利·波特》、《冰与火之歌》和《魔戒》。而且，在许多书单它都位居榜首，比如，在“20世纪最佳图书”中，它超过《一九八四》和《麦田里的守望者》排在第一位；在“每人至少应该读一遍的书”中，它超过《一九八四》和《傲慢与偏见》排在第一位。而在“史上最佳图书”、“必读经典”、“死前要读的一百本书”、“比电影好看的书”、“夏日最佳读物”、“改变我的世界的书”、“会向陌生人推荐的书”等榜单中，它都列于醒目位置。
如果认为“美国豆瓣”的民间书单不够权威，那么，还可以看一看“官方”的统计。在由美国图书馆员评出的“二十世纪小说”书单中，《杀死一只反舌鸟》又赢过了《麦田里的守望者》，位列第一；《泰晤士报教育增刊》（TES）公布的英国教师“百本最爱读物”中，它紧随《傲慢与偏见》位列第二；2004年BBC听众选出了影响最深远的五部“女性分水岭小说”，它依然紧随《傲慢与偏见》排名第二。此外，它还是英国读者评出的“现代十大最具影响力书籍”之一，是“最受美国孩子喜欢的一百本书”之一。它也是美国图书馆借阅率最高的书，在美国国会图书馆中心1991年的“最常被引述”图书榜上，它的位置仅次于《圣经》。看过这些统计，我想称《杀死一只反舌鸟》为“书单之王”，应该不算太夸张。
沉默半个世纪的作家
再回到作者哈珀·李。这位女作家今年已经八十九岁了。她出生于阿拉巴马州的南方小镇，作为律师之女曾学习法律专业。在决心写作之后，她回到家乡，以亲人、邻居为人物原型，以家乡风情和真实事件为素材，用两年半的时间写出了《杀死一只反舌鸟》。小说在1960年出版之后便取得了巨大成功，1962年由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更是轰动一时，成为影史中的经典之作，获得了三项奥斯卡大奖，也成就了影星格里高利·派克演艺生涯的高峰。但是，在爆得大名之后，李又很快就从公众视野中消失了。自1964年起，她不再接受任何访问，也拒绝对她个人或小说做任何宣传。此后的四十多年，她一直隐居在阿拉巴马，单身，没有子女，也没有新的作品面世。
除了《杀死一只反舌鸟》，还有一部作品与李密切相关，那就是杜鲁门·卡波特的《冷血》。为写作《冷血》，卡波特跑到堪萨斯州进行实地采访，李则是一路相陪，因为，他们是非常亲近的发小和“闺蜜”。《冷血》成书之后，卡波特在题记中将此书献给了李。自然，在李的作品中，也少不了卡波特的影子。据说，《杀死一只反舌鸟》中的小男孩“迪儿”，便是以卡波特为原型的。卡波特也为这本书的初版本写下了不吝赞美的荐语，却一度激起了“卡波特写了此书或参与了其中许多编辑”的流言。所幸的是，此后逐渐公开的大量信件充分否定了这种猜测。
在《杀死一只反舌鸟》出版将满五十五周年之际，一条轰动欧美出版界的新闻再次将李拉回了人们的视线：哈珀·李的第二部作品《Go Set a Watchman》将在今年7月出版。据说，这是一部“失落的手稿”，它写在《杀死一只反舌鸟》之前，但内容却算是前者的续集。其实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又出山了。像她这样沉默半个世纪之后再出版第二本书的作家，也真是罕见。而她的回归也让《杀死一只反舌鸟》再次成为热议的话题。
英雄人物的永恒魅力
学者们已经给《杀死一只反舌鸟》贴上了这样的标签：南方哥特式小说、成长小说、女性主义小说、教育小说。也有读者将它视为关于种族关系的小说、关于勇气和尊严的小说。还有人强调它对宗教和法律的思考。这些迥异的“定位”和“关键词”，倒是充分说明了它的内容有多么丰富。
这是一个用儿童口吻讲述的、时间跨度为两年的故事：六岁的女孩斯库特和十岁的哥哥杰姆生活在一个名叫梅科姆的南方小镇上。他们的父亲阿蒂克斯是一位律师。兄妹俩与朋友迪儿在玩闹中感知着身边的各色人等：“可怕”的怪人拉德利，保守的基督教徒邻居，穷苦的郊区白人，严厉的黑人帮佣等。在阿蒂克斯准备为一个被控强奸白人妇女的黑人辩护之后，孩子们也经历了让他们迷惑而愤怒的体验：朋友的转变、同学的嘲讽、乡人的恶意、邻居的虚伪。他们目睹了无辜的黑人被判有罪并因之送命，了解到社会和法律对黑人的轻蔑与不公，也认识到种族歧视和阶级差异中所包含的复杂与残忍，还体会到面对生活真相时的痛苦和无奈，更见识到人性和人心的叵测与阴暗。但是，他们依然健康勇敢地成长起来。
在这个包含了南方生活、种族主义、阶级差别和法律、宗教、教育以及性别、道德、成长等诸多主题的小说中，阿蒂克斯无疑是最为重要的灵魂人物。正直、勇敢、睿智、坚定，宽容、温和、文雅、幽默，这些词语对于阿蒂克斯这个人物，不是浮华空泛的夸大，而是切实可感的品质、性情和魅力。一旦认识了阿蒂克斯，你就会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因为这个虚构的角色而选择从事律师行业，也会理解阿拉巴马州立律师会为什么在1997年为阿蒂克斯树起了一座纪念碑。阿蒂克斯已经不是一个文学人物，而是一个完美的英雄、一个真实的传奇、一个活生生的“荣誉的楷模”。所以，在美国电影学会2003年评选百年电影史中的百大英雄和反派时，阿蒂克斯作为一名普通律师，能够力压詹姆斯·邦德和印地安纳·琼斯，成为最伟大的荧幕英雄。
当然，人物并不是这部小说唯一的魅力，它还有其他同样优秀的品质：把对现实问题的反映和思考书写得真实、真诚又真切，把故事讲述得曲折、细腻而又流畅、风趣。从黑暗、无知的悲剧和不公中写出了勇气、怜悯和正义，从对无辜者的践踏和毁灭中写出了人的尊严和对他人的尊重。当然，它有些理想化的“稚气”和“清浅”，但这反倒让它更有感染力。在脱离了它的时代和现实背景之后，它依然是一部激动人心的、好看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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