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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故事 | 胡雪梅:我的知青爱人(上)

人间故事

第一次认识他,是在区年终知青表彰大会上,台上发言的他面带微笑,身材高挑,一副书生模样,妥妥的帅哥一枚。

我的知青爱人(上)

文 | 胡雪梅

(一)相识相知

我们同为“老三届”知青,尽管生活在两座不同的城市,但上帝之手却神奇的让我们相识、相知于广阔天地——农村。我们被分配在一个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相距大约20公里。

第一次认识他,是在区年终知青表彰大会上,台上发言的他面带微笑,身材高挑,一副书生模样,妥妥的帅哥一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居然与贫下中农同吃同住超过三百五十天!天啦!他是怎么做到的?要知道,我们都是第一次远离父母,生活上诸多不便,加上从未接触过的繁重农活,让我们这些少不更事的半大孩子深深体会到,活着真的很难、很难!刚来农村时的激情早已荡然无存,有的是“早伴太阳起、晚伴星月归”地修理着地球,能回城里与家人一起住上几天,是我们这帮人火烧火燎的期盼。那时家庭富裕的太少,更何况城里也没有我们的户口和口粮,无需父母打发,只能极不情愿地回到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栖身之地!一年能在农村呆上三百五十多天,真不容易做到,但他居然做到了。

此后,我们在区、县表彰大会上还见过几次,他和人在一起话不多,但总是面带微笑。

让我对他刮目相看的,是三年后的一次知青串联(那时的联系方式,除了书信就是串联)。当时他在大队小学教书,我们一行六七人步行二十多公里,到了他那儿,中午在学校食堂就餐,下午他告诉我们,大队干部晚上请我们吃饭,有这等好事,别提我们这些馋猫有多开心了!大队有食堂,师傅按大队干部之意给我们多做了不少菜,有鸡、鱼、肉等,好丰盛的晚餐!大队主要干部陪我们吃饭,男知青还可以喝点白酒,但他滴酒不沾。晚上,我们被安排在学校其他老师的宿舍,大家都很兴奋,睡意全无,聊天、打扑克折腾到天快亮了,才挤坐在床上打了个盹。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们准备一起去别的知青那里玩,他又给我们带来了惊喜——他所在的生产队队长要请我们吃饭。那时农村还很穷,但队长把我们当成了贵客,不仅上集市买了肉和鱼,还杀了自己家养的鸡,更让我们惊讶的是,队长竟弄来了一只活野鸭,是当地农民在湖里用网抓来的。野鸭干豆角,那个香呀,味呀,绝啦!大菜小菜整出了满满一桌……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何以能让大队干部、生产队队长主动请我们吃饭呢?我对他有了兴趣,想了解他!但那不是情和爱,那时的我们由于政治和生活环境,生理和心理发育普遍滞后,绝无非分之想。

然而我们相距较远,想了解他谈何容易!不过只要有机会见面,我都会以老大姐的身份主动去接近他。他言谈举止非常谨慎,每次都是我问他答,像极了记者采访,一次,两次,三次……他终于对我打开了心扉,称我为“胡大姐”,跟我聊起了自己的家庭。原来,他父亲是国民党政府安徽警察局局长,因为手上没有血债,并亲自营救过被国民政府关押的共产党员,所以新中国对他免于刑罚。1950年初,他经香港去往台湾,从此和大陆失去联系,音信全无。

他父亲走时,母亲才29岁,怀着八个月的他,带着一个姐姐和三个哥哥。他母亲是旧社会的高中生,五十年代考取了银行,但如果要这份工作,就必须登报声明与在台的丈夫离婚,她不愿意登报,因而失去了这份工作。一个29岁的女人带着五个孩子,加上丈夫的敏感身份,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好在,他的姐姐哥哥们都很争气,各自考取技术学院后,相继就业。

我似乎逐渐读懂了他,家庭出身太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别人只需百分之五十的努力,他必须百分之百的艰苦付出,才能得到别人的认可。一年三百五十多天的苦、辣、酸、涩、累……从他对我的述说中,我深深领悟到他的不易!成功没有快车道,他以他的超强毅力和坚持,赢得了各级领导和基层老百姓的赞誉。难怪他会成为队长家的常客,队长甚至想招他为婿,难怪大队干部会请我们吃饭!

时间沉淀了一切,我们从相识渐渐到相知,他特喜欢写信给我,文笔还不赖。我们在书信里谈各自的家庭,谈童年,谈现状,谈身边的人和事,唯独不谈情和爱,别说越雷池半步,就连雷池边我们也十分害怕。那时的我们大多傻傻的,很听话,而他的家庭出身更像一座大山,横在我与他中间!

偶尔,他也会利用星期天不上课,步行二十多公里来看我,每次来,他都要带点他那儿的土特产,他那是湖区,有菱角、藕、鸭蛋等。有一次他来看我,走时硬要留下伴随着他打发寂寞的袖珍收音机,我不想夺人之爱,更怕他有其他想法,不久便请别人捎给他了。这看上去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但并没有因此影响我们之间越来越深的友谊。

转眼间,我们已在农村呆满了三年。尽管基层反复推荐他回城,但那时政府已知他父亲去了台湾,因此总会被卡。一次次回城被拒,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丝异样,也听不到半句怨言,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应对啊!

我知道有上大学的机会,因此放弃招工回城。但每年一个大队只有一个上大学的名额,知青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巴望着能迈进大学的门槛,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我是幸运的,四年后被选中参加高考。那年是闭卷考试,曾有某位知青交白卷而轰动全国。我因为早有准备所以考得不错,我兴奋地填报了心仪的安徽大学。

我第一时间写信告诉了他,让他分享我的快乐。本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马上就可以离开农村了,我将自己的日用品,除了刚下放时母亲卖血帮我买的脸盆、脚盆,其他都慷慨地送了人。回到城里,家人和邻居都为我高兴,我也飘飘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二十天左右,我接到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坏消息:我因心尖部有二级收缩期杂音,被安庆地区刷下来了!我惊呆了,这怎么可能?我不信!父亲领着我又去县医院检查了一次,结果显示一切正常!我拿着这次体检结果去找教育局理论,但他们告诉我,那是地区的事,与他们无关,而此时,高考主检医生已经回到了原医院,谁也不愿意告诉我这个医生现在哪儿(真是山不转水转,怎么也想不到,四年后,我居然跟这个主检大夫成了县医院的同事。我提到了当年的体检,这位同事笑着说,如果不是当年的阴错阳差,我们怎么可能成为同事?这就叫缘分。)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我差点崩溃了!母亲也承受不了,不吃不喝,精神失常,嘴里日夜念叨着:我女儿上大学了,我女儿上大学了……好在送医及时,半个月左右母亲就康复了。是我让母亲受罪了,母亲这是急火攻心啊!

大学上不了,我只得怏怏地回到农村。那时我住在大队教师宿舍,大队干部都过来安慰我,在家里我不敢哭,在这儿当着许多人的面,我放声大哭,毕竟上大学的机会太难得了啊!大队只有一个名额,却被我浪费了……

回到生产队,我继续担任学前班老师,这期间收到他的三封信,按时间顺序,第一封信是祝贺我考取了安徽大学,后面的信均为我落榜而写,其中有一封信我记忆犹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家庭出身好,属根正苗红,别泄气,没什么,天塌不下来,就是塌下来了,还有大个子顶着,明年再来。放弃可以找到一万个理由,坚持只需要一个信念。只要自己没被自己打败,什么都难不倒胡大姐,我相信你!”读着他的信,我热泪盈眶,想想他一次又一次被刷都挺过来了,我才被刷一次,有什么值得这样?他的来信不仅安慰了我,更启发了我,让我鼓足了勇气,重新燃起了从头再来的希望。

1974年,大队又争来一个上大学的名额,我又一次被推荐上大学。这一年考试难度大大下降,面试成绩占很大比例,这次我学乖了,低调行事,不接通知不回城。当邮递员将入学通知交给我时,我又惊又喜,惊的是我填的志愿是安徽大学,怎么会被安徽医科大学录取呢?我想当老师,从来没想过要当医生啊……喜的是我终于如愿以偿!经历了第一年的落榜,我成熟了许多,我要感谢所有曾经给予我帮助的人,其中当然少不了他。他是我这辈子的良师益友,我第一时间把这个喜讯写信告诉了他。

真要离开生活五年多的地方还是有点留恋,田间地头有我的足迹,有把我当着家人的朋友……临行前,大队干部请我们大队全体知青在一起吃了顿饭,大家互相勉励,希望我能常回来看看。

(二)相恋在宜城

从农村到省城,跨进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那种心情无法用语言表达。同学来自全国各地,有来自农村的,有来自工厂的,还有来自部队的,大家操着不同的方言,带着不同的习俗,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当一名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而走到一起来了。那时上大学不用交钱,学校每月还给我们发18块钱的基本生活费。

我被分配在医疗系,全系共240人,分甲乙两个大班,一个大班6个小组,每个小组20人,平时多以小组上课,上大课的时间不多。语音设备仅有喇叭和话筒,想听清大课,必须提前到教室抢占有利座位。同学们大多早操后去食堂买两个馒头,然后赶紧去阶梯大教室,由于知识短板,当时我学起来还是非常吃力的,特别是药理科,化学分子像一个个乌龟壳,怎么也弄不明白,只得下课后求助其他同学。

为了不打搅我学习,在校两年间,他给我写信不多,在我离开农村一年后,他也终于以“可教育好子女”的典型回城工作了。他写信告诉我这个好消息,并鼓励我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亲朋好友的希望,同时让我注意身体。他的这封信让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块压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我赶紧回信告诉他,在单位要发扬在农村时的精神,珍惜现在的工作。

最后一年是实习,为了离家近一点,我选择的实习单位是安庆市立医院。我刚到安庆,他就抽时间来看我,其实那时他已经知道我有男友了。一次,他跟我的男友撞上了,他显得很儒雅,得体地离开了。考虑到他年纪也不小了,该谈恋爱了,而我和他有一个共同的回乡女知青的朋友,人长得很漂亮,当时在桐城师范学校上学,对他也有好感,我想促成他们,但他婉拒了我的好意,并微笑着告诉我,他要等到1977年后再考虑个人问题。当时,我根本没想到他所说的“1977年”是有所指的。

我们住在五楼,几十个实习生住在一起,每天下班后都得去一楼锅炉房打开水,那时没有电梯,徒手走上去都很累,再拎两瓶开水,那就更累了。他有时来看我,总会帮我们去一楼打开水,他两手能提八只水瓶,一趟,两趟……乐此不疲,直到把同学们的水瓶全提上去。同学们都认为他是我的男友,我一再当着他的面申明,他只是我的知己,而非男友,每次他都微笑着点点头,不做任何解释。同学们都很喜欢他,有时还会请他帮忙买一些紧俏商品。

回城后,他在郊区供销社当货车司机,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供销社算是热门单位,他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因此得到领导和同事们的好评,上班不到一年就入了党,一年后担任货车调度员。他特意准备了一块黑板,注明每一部车该去哪里装货,送到哪里,车上跟哪几个工人……既面面俱到,又一目了然。

有时,我也会去他单位看看他,他住在单位的一间单身宿舍里,一楼,门对着单位的大院子。有一次我刚进门,他就被同事喊到院子里,嘻嘻哈哈地说笑着,我感觉他们有点不近人情,明明看见有客来访啊!等他回来后,我问他这些人喊他干什么,他说:“如果你听了不生气,我就说。”

他们说笑能关我什么事?我想也没想就同意他说,他告诉我,那几个人是他的师傅和同事,知道我在安医大读书,就教唆他先占有我再说。荒唐至极!在那个年代,没领结婚证而有肌肤之亲都会遭到别人唾弃,更何况我们连男女朋友都不是,那可是上纲上线的大问题啊!他告诉师傅和同事:“是我老婆跑不了,不是我老婆,我绝对不能伤害她,因为她是我的知心朋友。”听完他的回答,他在我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一个多么有责任心的男人!一个懂得尊重别人的好男人!

都说爱是幸福的,但此时我却挣扎在苦海之中,总爱将当时的男友与他相比,男友是我学长,基本条件都比他好,更重要的是,男友的身份是贫下中农,更何况,他也从未明确说过爱我呀……

许多问题像方程式一样摆在我面前,我无法解开,也找不到答案!我该如何是好?如今回想起来,通过许多小事,我又仿佛看到他爱我爱得那么细腻、那么执着、那么深沉。记得有一次他来看我,当时我手里拿着一个输液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开水,用毛巾包着放在肚子上,没想到过了几天,他就送来了一个“永字牌”的小巧热水袋,我太喜欢了!还有一次,我们几个同学相约去庐山游玩,他送我们上了大轮船,买了一些水果,还配了一把水果折叠刀,连同学都夸他心细。他还给了我10斤全国粮票,那时粮票比钱金贵,有钱无粮票你就买不到吃的,并叮嘱我一定要跟同学一起玩,不可好奇心太重而单独行事……

离开宜城之前,我决定找他认真谈一下,我开门见山地问他,到底是喜欢我还是爱我,并明确告诉他,我有男友,没必要把时间和精力放在我身上,他微笑着对我说:“在你还没有成为别人的妻子前,我有爱你的权利。”难怪他说个人问题要等到1977年以后再考虑,因为1977年是我大学毕业的时间!我接着说,我比你大两岁,女人结婚后老得快,他回答我:“在我眼里,胡大姐永远都是那么年轻有活力。”我又跟他说,我长得不漂亮,将来会越来越丑,他回答我:“在我眼里,胡大姐就像样板戏《海港》里扮演江水英的女演员一样,乍一看不是很漂亮,但经得起看,耐看,越看越好看,我爱你由来已久,而不是感情冲动……”我无法改变他对我的痴爱,只感觉是上帝用神奇的力量,让他一点一点搬走了横在我们之间的大山,我改变了自己,爱的天平终于偏向了他。他赢得了我的尊敬、信任和真爱,更重要的是,他的真诚和谦和,赢得了我父母和兄弟妹妹们的一致通过。

(未完待续)

配图:网络  / 编辑:闺门多瑕

胡雪梅,72岁,安徽省枞阳县人,现旅居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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