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谭妙业
我和外甥媳相识已经三十多年啦，从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能看出她是个性格开朗，时时能给别人带来欢乐的人。
外甥媳是大表姐的儿媳妇——表外甥李树恒的妻子。她的大名叫玲凤，小名三闺女。我们村里人大多数都不知道她的大名，都叫她三闺女。
表外甥树恒的新房子就在我家的前排，是村里第一家红砖大瓦房。刚入住的时候房顶上还没有扣瓦，一年多以后扣上瓦的。树恒和玲凤是在表姐的旧房举行的婚礼。村里人讲究“新不能见新”，意思就是新媳妇儿暂先不能住新房子。他们在旧房中住了一段时间才搬到新房子里的。
树恒和玲凤住到新房后，村里的年轻人都爱去他们家串门儿。一来是房子正盖在大路边上，东边不远处就是村中的“晾人台”，男女老幼忙中偷闲地到那儿去站一站。年轻人们三五成群一招呼：走，去树恒家坐坐。二来是结婚时买的新电视，当年也是村里的稀罕物件。年轻人嘛，不想受拘束，来树恒家说说笑笑看电视，多轻松又随意呀。
我和村里的姑娘们一样，也喜欢去外甥媳家扎堆串门。玲风总是笑盈盈的，不时被别人的说笑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她手中成天织着各种花色的毛衣，一个月差不多织四件。我经常拿一些旧的毛线去和她学习织毛衣的针法，她特有耐心不厌其烦地教着我，言语中非常尊重我，一口一个“三表姨”地叫着。我倒有点不自在啦！一是我这个学生太愚笨，教三遍都不会，二是我比她还小三岁，我觉得我自己真没个当表姨的样子，倒是跟她处得像姐妹一样随意，和别的姑娘一样成天就爱和她开玩笑，就爱看她开怀大笑的样子，使我们也很欢乐。她却像尊敬别的长辈一样尊重我，受到这样的优待真有点儿无地自容。
玲凤生下她女儿艳霞满月的那天，村里的亲戚们都被表姐请去吃满月糕。我迫不及待地跑进后面的小隔扇去看孩子。孩子身下铺着荞麦皮褥子，身上盖着小花被，头戴一顶粉红色的绒绒帽，枕着一个很小的装着绿豆的枕头。小孩睡得正香，隐约能看见眉毛的一点轮廓，小眼睛咪成两条小缝，小鼻头像蚕豆那么大，两个小耳朵像榆树叶叶那么大，已经扎了耳朵眼了，戴着白棉线。小嘴也不大还一噘一噘的，像吮奶的样子。小脸上的汗毛可多了，整个脸像一颗嫩嫩的大毛桃，看着好可爱！
玲凤坐在孩子跟前，身上穿着棉衣棉裤，头上还罩着红头巾，除了和进来的人打招呼，两只眼就看着她女儿。别人夸孩子时，看她那喜滋滋的样子比给她多少钱都高兴！
艳霞满月后，一天比一天好看，像从年画上抱下来的娃娃，我天天都要去看看。玲凤被她妈妈伺候得白白胖胖奶水也挺足。表姐全家人亲得那孩子就叫霞毛。霞毛可乖啦！睡醒了要是不饿，没尿湿褥子的话她肯定不会哭。两只小眼睛黑溜溜的，眼皮皮薄灵灵的。这么一点点个小人人还真聪明的，大概是嫌豆子枕头硌她的小脑袋，总是把头扭偏睡，她妈妈把她的小头从这面扶正，她从那面偏过去，她姥姥又给她的枕头上缝了两个包着布的棉花棒棒，把她的小脑袋乖乖地卡在枕头中间，这才能睡个标致的扁头啦！
那天下午我又跑去看孩子了，玲凤妈和我说：“小亲家正好你来啦，你和三闺女坐一会儿，我去她婆婆家有点做的。要不你先回去跟你妈说一声，时间长了你妈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玲凤妈妈礼数真周全，从我见她第一次起就称呼我“小亲家”，怪不得人家的闺女知大识小的那么有家教。我虽然和她是同辈，但在我心里她就是一位和蔼的长辈。我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被她称“亲家”，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我连忙说：“不用说，不用说，我妈知道我来看霞毛啦！”玲凤妈看着我既和善又理解地笑笑走了。
原来玲凤妈是趁下午这段空闲时间，想去我大表姐家帮他们切一会儿山药籽，因为树恒吃过早饭就回旧房取山药去了，中午也没顾上回新房吃饭。玲凤妈伺候闺女的同时还惦记着女婿家的农活，可见是多么开明的一个丈母娘啊！她闺女坐月子五十多天了，她家里也有农活儿，但她看到闺女的婆婆挺忙，思谋自己回家春种忙农活，闺女还不到两个月，还得有人照顾，会让女婿和亲家母更忙。所以就继续留在闺女家，既能把闺女和外孙女服侍得舒舒服服的，还要帮亲家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可见玲凤妈妈是个多明事理的人。
霞毛睡醒了，玲凤把手伸到小被子里摸了摸，孩子没尿湿。霞毛被她妈妈这么一摸，就咂着小嘴儿吭哧着要吃奶。玲凤就抱起孩子，给孩子喂奶。吃着吃着她就笑起来了，我问她：“你笑甚了？”她说：“这个灰娃娃尿下尿了。”我说：“你咋知道的？”她说：“我腿上热焐焐地湿了一大片。”
玲凤把孩子放到炕上，孩子是用一块布子把胳膊和腿全都包起来的。她解开那块大布子，孩子上身穿着小花布夹袄，两只袖子很长，小手手缩在袖子里，袖口上缝着一只用红布做的小辣椒，里面装着满月时剪下的头发。小孩子第一次剪下的头发叫“胎毛毛”，据说给小孩子把胎毛毛缝在袖口上，长大了一定会心灵手巧的。小腿腿光溜溜的，两只胖墩墩的小脚丫好可爱。屁股底下还有尿湿的小布子，玲凤把孩子抱出来，又从屎布包子里取了两块小布片，给孩子垫在屁屁底下。
霞毛出生才五十多天，奶膘膘可好了！两条小腿像莲藕似的一节一节胖嘟嘟的，小屁股蛋儿像两个挤到一起的大馒头，圆滚滚的白腾腾的。小孩子哪哪都可爱连小屁屁都长得这么好看！
我赶紧给她娘俩递了一块干净的布子，玲凤把这块干布子铺到炕上，把上面的一个角折回来，再把霞毛正正儿地放到那个折回的角上。把胳膊腿捋得顺顺的，并且抚摸着孩子的小肚子说：“霞毛给妈妈长一个，长一个！”孩子像听懂话似的，立刻腿蹬得展展儿的，连小脸儿都涨得红红的。玲凤趁机把左右的两个角往回一包，把孩子的两只小胳膊固定好，再把下面的那个角往上一掖，用红裤带把两条小腿儿绑得笔直。我看着她把孩子紧紧地绕了六七圈就说：“三闺女你快别捆孩子腿啦！你看你把孩子的腿缠得那么紧，像捆个子似的孩子肯定不舒服哇？”玲凤被我逗笑了说：“哎呀！三表姨你咋想起来这么些怪话咧，还像捆个子似的？你现在还小不懂得了，小孩子不捆腿，等长大了变成罗圈腿就后悔啦。等你以后有了孩子的时候也记得捆腿啊！＂我立即白了她一眼，她看着我又哈哈地笑了，我没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和玲凤无话不说很随意，要是那天她妈在家的话，我肯定就不会那么说的。从霞毛满月后我几乎天天看她或她妈妈给孩子捆腿。我们农村人育儿是从生活实践中得到的经验，给孩子捆腿和睡扁头也是大多数人的做法，看着像是孩子不舒服，其实孩子还小不懂得。在月子里把头睡扁了，长大了梳什么发型都好看。捆腿也一样，孩子长大了腿直脚正身材才会好。
我的头就不扁，脚也不正，从小就知道自己很丑。脚不正是随我父亲了也就不纠结了，头不扁我曾怨过我妈为啥不给我睡头？我妈说：咱们家九个人，你是第七个孩子，你哥哥姐姐们大的懂事了，还有小的不懂事的，怕在炕上玩耍时不小心踩着你，或是跌了你身上，那可了不得哩。炕又那么小，哪有你睡头的地方了，你从一出生就靠墙半坐半躺围起来了。我说难怪我身材不展头型不好，原来你就那么窝屈地把我养大的？我妈苦笑一下说：你不听那人常说“邦榔头、窟窟眼，你妈看见不黑眼”？不管那孩子丑还是喜人，他妈永远看见自家的孩子是最好的。再说了，不管是丑人还是喜人的人，一辈子心善才是好人哩！我被我妈气笑了，好吧！好吧！你说的都在理！
的确是，我没呆了没傻了，没烫伤过没碰破过，就要感恩我妈的付出了。在那样地里忙完忙家里的年月，能把我健康地养大就很不容易了，指望那丑与美肯定不是一个扁头能决定的，重要的是父母教给我的善良品行才使我受益终生。
丑人善良没人讨厌，美人善良人更喜欢。像玲凤他们一家人就是美人，她父母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依旧长相标致。她们姊妹几个人，姑娘们漂亮，小伙子帅气。我和她家人不多的几次相遇。就能感受到他们家的人都心地善良。他们一家子，人美品行更美！我和玲凤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处成知心朋友，不仅是亲戚关系和年龄相仿，更主要的是我俩都是心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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