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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冬天(上)

本文作者:曹有钱



11月7日立冬,11月9日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打电话问了一下老家也是下雨。隔了两天,11日还淋淋拉拉地又下开了雨,而且下得还不小,又问了问老家也还是这样。觉得有点怪怪的,从我记事起,七十多年了,没有见过立冬后还会下雨。当然了,我说的是我们这里,在南方立冬后下雨那是妥妥的。

我记得我小时候的冬天,天气和现在是不一样的。

不到立冬,寒露和霜降这两个节令就开始冷了。大部分年份处暑节令,不耐冻的荞麦和山药就冻了,特别是荞麦受冻后是颗粒无收的,连能喂猪的叶子都不会留下一片。有一年冻得更早,我种的二亩山药连种子也没收回来。人民公社时代,有一年正是收割大田的时候,好像是秋分节令,老天变了,风卷着雨夹雪,冻得燕子都往家里飞,割地的人冻得手都伸不出去,镰刀头上都冻上了冰渣。码在地里的个子被雪埋住,还得人们一个一个地揪出来重新码好。

立冬前的天气就这么冷了,立冬后的天气就更别说了,每天的温度都在零下三十度左右。念书的娃娃们穿着家做的棉袄棉裤,头上戴的是狗皮或者是兔皮做的帽子,手上套个用绵羊皮缝的皮袖袖,脚上穿着家做的布袜子和用毡子做的棉靴靴。就是这样的穿戴,不是冻了耳朵和脸蛋,就是冻了手和脚。在教室里,上每一节课时,学生们冻得都要跺一会儿脚,以免把脚冻伤。

我记得1958年和1959年跑校去三道沟念五六年级,冬天路上下了很厚的雪,我们村几个十来岁的学生走得最早,每天都跋涉在埋没小腿的雪中。我的耳朵、脸、手、脚都冻伤过,那个时候没有治疗冻伤的药,我记得烧开冻山药消了挤出的水洗手脚和耳朵,起不起作用不知道,反正过一些日子冻伤也就好了。

记忆比较深刻的还有每天早上去井上担水,井囗被冻得水斗子都下不去了,用冰镩镩大井囗,用水斗子把镩到井里的冰块一斗子一斗子地全提上来,倒在井的边上,这时才能把水提上来倒在水桶里。水桶是木头做成的,担上水往家里走,水从晃荡的水桶里流出来,会在水桶下冻成冰柱,桶的里里外外都会结冰。过不了几天就得把水桶放在锅里煮,溶化掉桶上的冰,不然光空桶也重得很,而且桶里也倒不下一小斗子水。

人们住的房子,有的是单间,有的是里外间,都是土坯房,门和窗子都是木头做的单层子。房子的门窗也不像现如今的门有裁囗,关起来不走风。过去的门窗与大框结合处不是严丝合缝,冬天的风硬,窗缝可以用纸糊住,门常开关不能糊,冷风吹进家,家里的房顶,墙壁都会冻成个白八,尽管房顶上还盖着厚厚的一捆捆麦桔,也抵挡不住寒风的侵入。

最早没有纸糊的仰尘,椽上的栈子的缝隙间结的也是冰碴,每当蒸饭时,升起来的热气把冰碴融化了,会滴滴哒哒地往下掉水。蒸饭时家里温度低,气太大,家里的人都看不清面目。饭熟了,把锅取起来,用锅台里的火烤一会儿,气小了才能看清楚人。

窗子都是用麻纸糊的,一干一湿风一刮就破了,打点浆糊,用纸把破洞糊往。破了糊住,糊住破了,一层又一层,家里越来越暗,好像只是过大年才把旧的窗户撕下来换新的,还贴窗花了。一张麻纸是三四分钱,换一次窗户得十多张,三四毛钱都舍不得,因为这钱还有更当紧的用处。窗户上装玻璃是后来的事,我母亲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收掇回来一块烂玻璃,贴住窗框,用麻纸沿着烂玻璃的边把它固定在窗户上。这块烂玻璃给家里增加了光亮,还能眊见院子里进来的人,也给小时候的我添加了一丝丝快乐。

下雪,白毛糊糊,是那个时候冬天的常态,不像今天,一冬也见不了多少雪天。我们村的房子,东西一条街,有二里来长,都是背靠着后面的东西走向的一道坡梁修盖的。人们把坡梁挖下五六尺深,靠住土坡垒起房子的后墙把房盖起来,这样的房子冬天比较保温。但也有它的短处,就是冬天下雪刮风,风卷着雪从北坡下来,很短的时间内就会把房子埋起来,而且整个院子都会刮满了雪。有的人家门是朝里开着的,早上起来,把门从里面开开,能挖开雪走到院子里。门朝外边开的,被雪紧紧地堵住了,使上牛劲也推不开,只好等村里的人给掏门。

我二十来岁的时候,每遇到这样的天气,约上几个发小,从西往东一家一家地给人们掏门,不懂什么好人好事,村风民俗,这是很自然的行动。被雪堵住门的人家大约有十来户,有的人家堵得不厉害,三两下就掏开了。堵得厉害的有全喜子和二秃子的家,特别是二秃子的家,只能从外面把雪掏个洞,进去把门打开。说起二秃子家,整个冬天院子里都堆满了雪,两间正房门前把雪挖开两道走廊互相连接,再和养着的猪窝鸡窝连接起来。雪太多了,只靠一把铁锹两只筐子,远远不能把雪弄出去,而且这场雪你还没处理完,下一场雪就又来了。积极的办法是没有的,消极的办法就是他们说的,“咋来的就让它咋走吧”,意思是老天下下的雪,等天气暖和了融化了它就走了。

整个冬天,院子里是雪,东西一条路的南边堆积的是人们从院子里担出来的雪,田野里,沟堑里,真的是“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到处都是雪,整个就是一片雪的世界。这个时候的庄户人是一年中最消闲的时候,当家人每天起来担满水瓮,喂喂猪羊鸡。女人们早上燷点炒面,熬一锅莜面糊糊煮山药,喊叫娃娃们起来,一家人围坐在炕上喝糊糊,把山药拧烂拌炒面吃,山药是连皮吃的,不吃皮大人们会骂你。现在想起来那个饭还很好吃,有时候趁孩子们不在家吃饭的时候,我和老伴还熬着吃。一天两顿饭,另一顿在半后晌吃,大部分是莜面烩山药,莜面能做好多种饭,推窝窝、搓鱼鱼、压饸饹、丸丸、囤囤等。烩山药加一点干白菜,点几点素油燷炒燷炒,吃得也挺香。

我记住数九隆冬最早的取暖设备是火盆。火盆是红土泥捏的,高尺许,直径尺七八寸,壁厚不到一寸。早晨把柴禾在灶台里点着,冒去大烟,把这些火圪节用烧火铲子铲在火盆里,用火铲压实,放在炕上。火盆散发着淡淡的温暖,一家人围着火盆,冻手了就张开两手烤烤。男主人身上披着老羊皮皮袱,手拿烟锅子吸着兰花烟叶子,有时微闭二目悠闲自在。女主人穿着棉袱棉裤,手里拿着一只大鞋底,用搓好的细麻绳子纳鞋底。用牙咬住针把带着细麻绳的针从鞋底上拽出来,又生怕纳不结实,把细麻绳绕在手掌上用力往紧拽,手会被勒出一道道血印。这样做好的鞋底硬梆梆的,穿起来既舒服又结实。女主人一冬天是比较忙的,烂衣烂裳,缝缝补补,为家里的大人小孩安顿过大年的衣服。

差不多每天晚上家里都会来几个串门子的人,我们家常来的人有邻居二和子和二秃子,一坐就是半夜。炕沿边放着灯树子,灯树子上面放着一盏黑色的小瓷碟子,碟子里有一根用棉花搓成的小棉线灯焾,倒点菜籽油把灯焾淹住,划着火柴把灯焾点着。点着的灯头只有黄豆大小的灯头,二人台唱的“灯盏盏点灯半炕炕明”,就是说的这个灯。

当炕还是放的那个火盆,父亲和串门子的人人手一杆烟锅子,抽着兰花烟,整个家里烟雾缭绕。打开话匣子,这个说东,那个道西,皮流狐子毛鬼神的故事,五鼠闹东京的故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鄂毛驴鄂友三扚人的故事,日本鬼子进村女人脸上抹锅底灰的故事......总之东拉西扯,天天有故事,日日有笑话。这时的妈妈和白天一样坐在炕头上,在微弱的灯光下做着针线,听着男人们诙说,听到失笑处偶而笑一下。夜深了,灯盏里都加了几次油,人们还兴致勃勃地诙说。我父亲出院一趟回来说,升都正了,睡觉哇,这时人们才会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散去。

临睡前父亲还要到羊圈里提半筐子羊粪压在灶台里还没有熄灭的火上,这样一黑夜睡在炕上都是热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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