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砥砺磨剑苏勒图:我的十年寒窗(上)

本文作者:施海罗


再过两个星期,我就满56周岁了。知命之年还未知命,实属悲哀。闲暇时总爱谈古论今,也总把过去的艰辛抖落一番。家人说,你这是老的表现,正所谓“旧的忘不了,新的记不住;坐着打瞌睡,躺下睡不着”。年轻也罢,老了也罢,都统统不去管它,我独逍遥自在,毕竟谁也阻挡不了生命的旅程,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有人说,上帝对每个人都是相对公平的,如意与遗憾并存,只不过如意多的人善于把握机会,遗憾多的人往往感叹命运不济。我们姑且不去评价这样的说法是否有道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只有把握机遇并付出努力的人,才能找准方向,也才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铺就不断前行的阶梯。如果只是坐而论道、黑板上生豆芽,恐怕永远等不到天上的馅饼。

就我个人而言,原本就是胸无大志之辈,只不过生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年代,经历了与众不同的童年,接受了文化革命的洗礼,所以更懂得生活的艰辛和幸福的来之不易。好在十年苦读与无休止的学工学农劳动炼就了我刚毅的性格,自以为没有我吃不了的苦。托尔斯泰说:“人生不是一种享受,而是一桩十分沉重的工作。”现在回想起来,我的人生也正是应验了这一哲理,在苦苦挣扎中做好“沉重的工作”,而后才有资格去享受。单就改变人生轨迹的求学来说,我也有五味杂陈的经历,这样的感受憋了几十年,刚好有这么一个平台,也就有机会一吐为快了。

【童年记忆】

我出生在阴山南麓支脉脚下一个叫作永生堂的小山村。整个村子坐北朝南,南面穿过一条乡间公路和河槽有三座圆顶土山,北面是形似卧龙的连绵山丘。祖辈们之所以选择在这样一个山涧安家,大概也是应了那句“前有山水后有靠”的俗语。据老辈人说,之所以得名永生堂,是和康熙年间一个座落在村中央的中药铺有关,只是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这个药铺,是迁走了还是因后继无人自然消亡了?说法很多,后人也就不得而知了。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永生堂已是一个拥有80多户人家近400人的中等村落。按当时的村级建制,永生堂为大队,下辖九个生产队,大队部就在村西头的一排马脊平房里(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是全村最豪华的建筑,在里面办公的书记自然也是我心目中最大的官了)。我家的老宅位于村中间靠北的山脚下,是我爷爷带领后辈们于五十年代自建的五孔土坯窑,全家15口人就分住在里面,一直到1974年盖了新房。

作者年轻时

听母亲讲,我的生日应该是1961年谷雨之后的一个下午,单就属相而言,正是耕牛劳作而食物青黄不接的时候。由于正值三年自然灾害,加之我们家兄弟姊妹多(8个,我行五),生产队按人头分到各家的那点少的可怜的口粮根本不足以填饱一家十几口人的肚皮。由于多以野菜、红薯干和麸皮为食,根本谈不上营养,所以母亲生我的时候基本没有奶水,只能靠家里珍藏的几斤小米熬了米汤喂我,记忆中的我一直面黄肌瘦,经常闹病。那个时侯,人们唯一的理想恐怕就是吃饱肚子、摘掉毡帽,尽快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世代格局。所以,求学也就成为娃娃们走出大山的唯一出路。

【艰难求学路】

永生堂小学位于村西的养圈沟口,是整个大队唯一的一所建制小学。其他8个小队三年级以上的孩子们都要在这里完成小学学业,然后再升入七苏木公社的农业中学。

乡村小学的开学和放假是与农时同步的,所以我的求学之路也是从1969年的正月十五以后开始的。开学的头一天晚上,母亲在煤油灯下用一块做棉腰子(用颜色不同的两层棉布做成的类似背心的贴身内衣)剩下的碎花布给我缝了一个布兜,把上午报名领来的语文、算术课本,以及用旧包装纸缝制的作业本和卖羊毛换来的铅笔、废马车轮胎剪成的橡皮擦装进去,俨然一个标准、漂亮的书包了。衣服和鞋自然是过年的时候母亲与姐姐手工缝制的。想到自己就要变成一名小学生了,还激动了一个晚上呢。

永生堂小学是一排土坯木架的马脊平房,房前是大约两亩大的一块沙土操场,东侧是老师的办公室和伙房,中间有一付木制的直板篮球架。教室里的黑板是用水泥抹的,上面再刷一层墨汁(大约一周刷一次)。课桌是用土坯垒两堵矮墙,上面搭一块木板做成的。仅有的四个教室分别是五年级一个班,四年级一个班,一至三年级在一个教室由一个老师上课,连同我在内的一年级共有6名学生。上课时,老师依次为三个年级的学生讲语文、算术和临仿(书法练习)。在老师给其中一个年级讲课的时候,其他两个年级自习。

作者在毕业39年聚会上

 小学五年的学习生活在懵懵懂懂中一晃而过,由于忙于学工学农和大批判,上课时间十分有限,老师和学生一样,都需要在课余时间回家干农活儿,教与学也就成了应付差事。好在升初中无须考试,也就不用担心成绩如何了。所以在1973年春节过后,我们全班30个同学直接进入七苏木农业中学,开始了为期四年的中学生活。

七苏木农业中学在永生堂以东约一公里的大北沟口,由于是新设中学(在此之前公社是不设中学的),还没有属于自己的校舍,所以学校临时占用了旗水保站废弃的三排平房。我们入校的时候共有4个班(初一、初二各两个班),学校建有学生宿舍和食堂,供离家远的老师和同学吃住。吃的也就是自家带来的莜面和土豆,一天两顿饭,上午九点半莜面圐垒,下午四点半烩土豆蒸莜面。所谓宿舍,其实就是与教室一样大的平房,在南北两侧用白桦椽搭成了两个通铺,上面放一些小麦秸秆,再铺上自家做的毡子、褥子,每个宿舍要住26个人左右。到了冬天,山里的气温会骤降到零下30度,教室和宿舍只靠每天定量配发的煤炭火炉取暖,好多同学手脚的冻疮与裂痕都会保持一个冬天。

整个初中两年,正是文化大革命的纵深时期,批判会、批斗会、挖内人党、勤工俭学、备战备荒和遍布城乡的阶级斗争风起云涌、如火如荼。初一开学第一天,校贫协主席请来了受尽地主压迫和剥削的贫农代表为我们忆苦思甜,教育同学们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第二天又率领新入学的一百多名新生背着行李带着干粮冒着严寒野营拉练,锻炼我们的革命意志。新建校址没有操场,校长便带领全校师生硬是用铁锹、镐头、箩筐等工具,肩扛人抬,花了半年多时间把教室南面一座山包整体移走,修整出一个近两万平米的沙土操场。由于办学经费紧张,勤工俭学也就成了常态,初中两年共有三次大规模的勤工俭学劳动,时间大多选择在暑假前一个月,主要任务是在那日斯太林场所属的几个分场植树。三次勤工俭学分别去了大南沟、头道背和辉腾锡勒的蓿麻湾林场,时间都是一个月左右。前两次都住在林场的工棚里,还有可供栖息的木板通铺,每天听着鸟鸣起床、踏着轻雾出工、伴着潺潺流水收工,倒也有几分惬意。第三次就没那么幸运了,校领导与林场协调了几次,还是把工人老大哥都不愿意去的灰腾锡勒林场植树任务交给了我们(气候变化无常,吃住条件又极差)。

那个时侯的灰腾锡勒还相当原生态,没有公路,没有风电场,也没有任何建筑物,人与自然和谐相处,飞禽走兽随处可见。在大约六百平方公里的高山草甸草原上,分布着大大小小99个湖泊,好似99颗璀灿的明珠镶嵌在茫茫草原上。由于特殊的海拔(平均海拔1800米)、丰沛的地表水和肥沃的土壤结构,形成了这里独有的气候现象,年降雨量四倍于周围农区,地表植物极其丰富。每年6月初到8月底,是梁上(当地牧民对辉腾锡勒的简称)水草肥美的季节,齐膝高的青草间分期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卉,婉若花的海洋,日出和夕阳西下时,霞光万丈,水天一色,绿草茵茵,美轮美奂,如入仙境。

辉腾锡勒汉意是“寒冷的山梁”,素有“避暑天堂”、“空中花园”之称。相传清康熙帝西征路过此地,正值炙热炎夏,加之长途奔袭、人困马乏,忽感花香扑鼻、青草飘逸、水中清凉,遂驻足远眺,一望无际的天堂草原映入龙眼,顿时疲意全无,即命随行大臣勘察地形,安排扎营,并钦定此地为夏都,后因圣泉数量不足一百个,便放弃了夏都计划。辉腾锡勒昼夜温差极大,即便是6、7月份,早晚也得穿棉袄,所以才有“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六月天冻死一头牛、12把屠刀紧扒皮就臭了”的说法。到了冬季,气温一般都在零下35度左右,冰雪覆盖草原长达七个月之久。白毛风更是家常便饭,刮得天昏地暗,白茫茫一片。听老一辈人讲,数九天冻死人是常事。也就是我们来植树的前一年冬天,两个赶着马车进城置办年货的北京知识青年返回时刮起了白毛风,迷路的两个小伙子被活活冻死,等同村的牧民找到他们时,两人已是一丝不挂。

1975年6月中旬,七苏木中学九、十两个初中班约80人带着行李、铁锹和土豆莜面,分乘两台铁牛55拖拉机,浩浩荡荡开进了辉腾锡勒,并将在草原和黄花沟相连的蓿麻湾(畜群点,因周围多生蓿麻而得名)植树。当时的蓿麻湾只有两户牧民和两个土坯搭建的羊圈。20几个女同学比我们幸运,被安排在牧民闲置的仓房里,而我们60几个男同学只能分住在两个羊圈里(当时正值夏季倒场,牧民的羊在别的草场)。所谓住也就是在厚厚的羊粪地放上桦木板,然后再铺上各自带来的毡子。一日两餐都是由同来的学校厨师做的圐垒和烩土豆蒸莜面,再佐之以浓烈的羊粪味儿。每天早上九点我们便开始一天的劳动,直到下午五点收工。到了晚上,由于没有电,没有煤油灯,也没有广播,更没有电视,加上老师嘱咐我们说草原上有狼,不能擅自外出,我们也就早早睡觉了。为期一个月的植树劳动在暑假前结束了,80多个同学共在蓿麻湾周围种了50多亩油松和落叶松,也因为那里土壤肥沃,松树的成活率很高,现在已经长到碗口粗了,只可惜那一片梦幻般的神奇草原早已被开发为旅游点了。

1975年秋季开学时,我们自然升入高中,学校也由水保站搬迁到公社所在地七苏木村的东头。由于新建,还是没有操场,所以高一两个学期的大部分时间又当了愚公,硬是把门前的两座石头山推平,开辟出一个20亩大的操场。

文革中实行的是九年制义务教育,所以我们是初中和高中各两年。开设的课程也没有多大变化,无非是语文、数学、政治、物理、化学、历史、地理、体育、德育等。到了高二第二学期,国家恢复了中断十几年的高考,我们也开始分文理科了,但由于前三年上课时间很少,加之天生不开数理化之窍,所以我选择了文科班。当时最为朴素也是最大的理想就是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困局,并能够在家庭人口多、生活贫瘠的状态下拥有一个可以挣工资的职业,为自己配置一辆加重飞鸽自行车和一件白的确良衬衫,再为家里买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所以在临考前三个月的时间里,翻遍了高二所有的课本(有的还崭新如初),集中记诵了一些政治、历史、地理和语文试题,便匆匆忙忙且毫无顾忌地参加了人生第一次高考(1978年7月7日)。因考场设在苏勒图中学,自己又没有住店条件和资金支持,所以只得当日早上五点起来,吃了一碗莜面糊糊拌炒面,骑上家里最值钱的轻便红旗自行车(大约150元)赶往15公里以外且陌生的苏勒图中学。当时的考试课程共四门,语文、数学、政治和史地(历史和地理)。考试结束当天下午,回家的路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本来就不怎么好走的沙石路变得泥泞不堪,我们几个已成落汤鸡的同路考生只能走走停停。艰难行走了五公里以后,乌兰哈页北沟里突发的洪水挡住了回家的路,汹涌的洪水夹杂着被冲毁农房的椽檩和不知谁家的猪和羊奔腾而下,使本没有桥的山间小路周围一片汪洋,急于回家的我们只能望着洪水叹气了。好在山里的洪水来的快去的也快,一个多小时以后,洪水就变成了齐膝深的溪流,我们几个便赤着脚挽起裤管扛起自行车趟到了河对岸,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7月初正值农闲,对于一个17岁的农家小伙子来说,是绝不可以赋闲在家的。为此,家里就让大哥给我联系了苏勒图以西的海流房林场种树,一边打临工一边等高考消息。也是因为家里人口多,生活困难,根本养不得闲人,所以从6岁开始,我就帮父母干家务活,什么喂猪喂羊喂鸡等,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活儿都干,还要在父母收工回来前生火烧水并准备好午饭的材料。上学以后就会利用下午放学的两个小时去地里挖苦菜、灰菜、沙蓬、粘蓬、胡实子等野菜,然后煮了,再拌上麦麸和莜麦秲喂猪。放暑假的时候,我和我弟弟的主要任务就是打羊草,每天上午和下午都会将打来的羊草晾晒在自家院子里,待干了以后堆在一起,到了冬天这些干草和扫来的杨树叶便成了30几只羊的过冬美食。

海流房子林场的临工做到秋收(8月中旬),麦子也基本收割完了,在旗化工厂开车的大哥顺路把我接回了家,并告诉我高考成绩出来了,我和另外几个同学没考上(当年的录取线是180分,我只考了154分),但旗教育局组织了一个高三补充班(之前的高中是两年),把全旗当年高考成绩在150分以上的农村户籍孩子集中在苏勒图中学,办了两个高三班,我有幸入围文科班,并从8月20日开始突击10个月,参加1979年的夏季高考。

【印象苏勒图】

苏勒图汉译为标杆或有威严、有气势的地方,相传明万历年间在村南山脚下建有一座喇嘛庙,取名叫苏勒图召(苏勒图由此得名),后因战乱和宗教原因整体迁往归化城(今呼和浩特旧城),现存的呼和浩特大召(银佛寺)中尚有部分佛像和木雕来自于苏勒图召。大约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期,在现址西南的窑子村发现了一座小型煤矿,盛产优质褐煤,当时是察右中旗最大的煤矿——地方国营苏勒图煤矿。从那时起,苏勒图便名扬全旗,围绕煤碳产业兴起了供销社、粮站、供电所、中小学等社会服务业。兴盛时,这里有矿工2000多人,周围十里八乡谁家有人在煤矿工作,那是一件十分荣耀和令人羡慕的事情。

苏勒图村地处察右中旗西南,沿105县道西出十公里就到了卓资县的拐角铺乡,并与土默川平原相连。当地居民和矿工大多在公路两侧居住,除一些公共服务机构和煤矿职工外,都为星星点点的土坯房,因南北两侧都是大山,所以在东西狭长的山涧里没有多少平地,农作物以土豆、莜麦、小麦、胡蔴为主。

苏勒图中学位于煤矿职工生活区东500米,是一处坐北朝南的大院式平房建筑,院东侧是两栋宿舍和伙房,西侧是两栋教室,宿舍前面是一块不规则的沙土操场和一副年久失修的篮球架。

1978年8月20日,时年17岁的我踌躇满志地搭乘前往旗下营送货的拖拉机来到了苏勒图中学,开始了临考前的一年冲刺。


该文作者是内蒙古察右中旗人,1979年毕业于苏勒图中学,考入内蒙古财经大学,现在内蒙古工商局工作。

【本期幕后】

策划:安强

编辑:敏敏

校对: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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