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曹有钱
大门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今天是大姐出聘的日子。娶亲的车来到了大门口，亲戚朋友们围了过来挡在门口准备耍笑新女婿。
从枣红马上跳下来的新女婿一表人才。他头上戴着一顶黑灰色的礼帽，礼帽两边插着两枝金花。这是新女婿的标志。新女婿上衣穿的是黑色长袍，下身穿的是灰色的裤子，脚上穿的是擦得油光锃亮的黑色皮鞋。身后是一辆马车，马车上搭着一顶轿子，这就是娶亲的车。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个穿戴整齐的中年人，他们是来娶亲的人。
赶娶亲车的是个衣着干净的小后生。他把拉车的和新女婿骑的两匹马拴在马桩子上，站在那里看着耍笑新女婿的一群人嘿嘿地憨笑。新女婿笑容可掬地给耍笑的人散烟发糖，耍笑的人才让开了道把新女婿和娶亲的、赶车的一块迎进屋里。
年轻的父母亲本来做营生就麻利，再加上早有准备，不一会儿饭菜就端上来了。山药丝丝调细粉条，炒鸡蛋，烩菜，黄楞楞的油炸糕，点着红点点的白面馍馍。刚刚翻身的庄户人用这样的饭菜出聘姑娘招待女婿就算很好了。大姐有了女婿，坐着搭在马车上的轿子跟着女婿走了。女儿和父母难免流一点离别的眼泪。
姐夫迎娶大姐时是一九五三年，那时他在公安系统上班。
大姐出嫁第二年就生孩子了，大姐一共生了五个孩子，大的、二的和四的是闺女，三的、五的是儿子。大姐生二闺女后得了腰腿痛病，生活不能自理，回娘家养病。我记得她疼得睡觉时裤子都脱不下来，我就天天给她揪。她说你给大姐揪裤子大姐给你买写字本子。后来我上学大姐和姐夫每学期都给我买不少本子，还给我交念书的学费。
养活五个孩子是多么的辛苦，孩子们的衣服都是大姐一针一针亲手缝的。衣服大孩子穿小了二孩子穿，二孩子穿小了给三的穿......破了打上补丁再穿，就这样补丁摞着补丁。实在不能穿的衣服就打衬子做鞋。块二八毛钱买上几副羊骨架，大姐在锅里煮了又煮，就是为了用勺子捞上面那点油花花给孩子们炒山药烩山药吃。
姐夫的家住在察右中旗科布尔镇，他也是穷人家出生。他的老家是山西省忻州县。姐夫从小丧父，母亲带着他和哥哥艰难度日。十来岁时哥俩外出谋生，一路乞讨来到陶林县城。姐夫给一个老财人家干活，因岁数小，只管吃住没有工钱。他干的活主要是在买卖字号（相当于现在的门市部）打杂。因年纪太小做不完营生经常遭到掌柜子的打骂。
一九四七年陶林解放，姐夫当了民兵，和解放军一起站岗放哨守城。
孩子们一天比一天大了，都上了学。大姐出去找营生做，挣点钱补贴家用。炎热的夏天，大姐和几个女人推着小平车去十多里远的大海滩掏冰，推回来做冰棍用。她还和几个女人起早贪黑地用压面机做面条。在糕点加工厂，她和几个女人蒸馒头做酱。她还和几个女人用小平车推着大水箱给洗澡堂倒脏水。大姐和姐夫每个月能领回六七十多块钱，她们就用这点钱养活一家大小七口人。大姐很会过日子，孩子们不但能吃好喝好，进来出去穿的衣服也老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大姐和姐夫还经常接济我们。我们穿的、戴的、吃的、喝的，就连烧的煤好多都是她们给送来的。记得有一年过大年，初夕夜我和父母坐着拉话。父母亲说，你大姐和你姐夫常帮衬咱们，光景过的在村里也算不错的，有些人还羡慕咱们哩。大姐的孩子们在她和姐夫的培养教育下也都很优秀。孩子们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表现都很出色，对社会主义建设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姐夫人才挺好，当年也是一帅哥。他和大姐常来瞀他岳父岳母，姐夫为人随和，村子里的人都夸他是个好女婿。我记得那个时候他还带着长枪，好像是三八枪。姐夫的酒量很是了的，一顿能喝一斤多。后来岁数大了喝不了那么多了，但半斤八两还是醉不了。困难时期，姐夫五毛钱买十个煮熟的兔子头和我喝酒，喝着吃着是那样得高兴。姐夫后来烟酒都不沾了，我去看他，他和大姐说：“有钱子爱喝酒，给他多炒几个菜，拿出好酒给他喝吧。”
人啊，活着就是这样，那年头兔子头就酒都吃喝得那么尽兴，那么愉快。可如今，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有什么，却又都不能享受了。
姐夫先后在公安系统和商业系统工作。他对党忠心耿耿，对工作兢兢业业，每年都会被单位评为优秀党员、模范干部。离休后还继续工作了好多年。姐夫离休后中旗国营旅馆返聘他当经理，他半年就使这个多年亏损的企业转亏为盈，给职工补发了拖欠多年的工资。
由于姐夫工作的调动，大姐跟着搬了太多次家了。从科镇搬到塔布乡，从塔布乡搬回科镇，从科镇搬到集宁桥西，从桥西搬到桥东，从桥东又搬回科镇。就是在科镇本地也搬过好几次。我记得他们在原来国营食堂后院住过，还记得在西南转角后面（原南街小学旧址）住过。大姐和姐夫八十来岁时，为了他们生活起居方便，二女儿接她们去集宁居住。在集宁，他们和二女儿都住在一楼，二女儿住东户，大姐和姐夫住西户，房子面积挺大，住着挺舒服。住在这里姐夫天天需要按摩，他觉得谁也没他大儿子喜子按摩得舒服，因此喜子经常从中旗科镇家里跑去集宁给父亲按摩。
大姐是在姐夫离开我们两年后走的，终年八十二岁。大姐病情严重后就从集宁搬回中旗科镇住了，儿女们轮流侍候着。儿女们都很孝顺，她晚年生活得很舒心。
我每年都回去看她几次，她对自已的一生很满足。她说儿子媳妇、闺女女婿、孙子外甥将近三十口人都安分守己，踏实过日子，让她很省心。噢，父母的心都是这样的，不求儿女们多么多么地富有，只求儿女平平安安。大姐还挺关注她的养老金，她说当今社会就是好，今年她每月又长了一百来块……
时光荏苒，大姐和姐夫离开我们有几年了，偶尔在梦中我还能见到他们，梦醒时不禁万千思绪。大姐的一生是平凡的一生，她继承了父母的美德，那也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美德。她陪伴着姐夫，艰辛、贫困、疾病、幸福、富裕、健康都经历过。她们不离不弃风雨同舟走完了一生。
大姐是爹妈的好女儿，是丈夫的好妻子，是儿女的好母亲，是邻里的好朋友。愿大姐和姐夫的在天之灵含笑，愿大姐和姐夫的后辈们幸福。
本文作者为内蒙古察右中旗四兴庄村人，退休教师，现居东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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