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安强
2017年夏天，我去加拿大讲法语的魁北克省实习，目的地是蒙特利尔市。蒙特利尔是世界著名的（英法）双语城市，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前也曾是加拿大最繁华发达的都市。而如今的蒙特利尔（连同整个魁北克省）与多伦多这样的城市比起来，基础设施老旧，经济缺乏活力，不少加拿大人都觉得这和魁北克曾经沸沸扬扬的独立运动不无关系。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蒙特利尔还是加拿大的航空产业之都，坐落着不少知名公司，不然我也没有这个机会去。
蒙特利尔暂且不表，单说说我和妻子利用加拿大国庆日的长周末出去自驾游遇到的几件有意思的事。
Day 1
我们向东驱车400公里，前往著名的风景胜地夏洛瓦（Charlevoix）地区。离蒙特利尔越远，会说英语的人就越少，我们看路上的标识也基本靠猜。和当地人交流的时候突然感觉我在加拿大还算英语说得挺好的。一路上风景如画，山秀水清，路边的露营地有不少赶来旅游的房车。傍晚前我们来到小镇拉马尔贝（La Malbaie，2018年G7峰会的举办地），住进了提前在网上订好的民宿。房东老太太叫伊迪丝，会少量的英语单词，老头叫路易，英语完全不会。他们热情地欢迎了我们，安排我们住下。我问伊迪丝拉马尔贝附近有什么好玩儿的，老太太热心地告诉我发音不对，要叫“拉马勒逼”。我有点儿想笑，但是忍住了。
Day 2
第二天我们按照伊迪丝帮规划的路线出去玩儿了一天，很是尽兴，晚上又回到了民宿。
虽是夏天，山区也不暖和，伊迪丝坐在壁炉前烤着火看书。我们也没事，就和她聊起了天。我们给她讲了讲中国的风俗，她也教了我们一些法语。交流虽然困难，但连比划带写，也还不至于尬聊。说到汉字，她突然说：“有几个汉字拼音我一直想知道是怎么发音，但很少能见到中国人来，你们能帮我看一下吗？”说完，她就小跑着上楼去了。我不禁暗自思忖，什么字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能让一个住在加拿大法语省腹地小镇的老太太用心钻研呢？内容恐怕不会是儒家文化，更不会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难道和某功有关？伊迪丝取来一本书，果不其然，封面上除了法语还写着三个拼音：Zhuan*Fa*Lun。书角上贴了不少用来标记的贴纸，她熟练地翻到其中一页，问我划线的三个拼音应该怎么念。我一看，果然是此功最有名的那三个字：Zhen*Shan*Ren。
教完这三个字，我暗自感叹某功渗透力之强，便想和老太太聊聊她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聊起这个话题，伊迪丝的英语词汇量就不够了，于是我们用起了手机上的谷歌翻译，我对着手机说英语，她对着手机说法语，还好谷歌的英法互译非常准。和好多中国人一样，老太太也是因为身体不好，在别人的安利下，就逐渐迷上了这套来自神秘东方的“保健大法”。有人给她送来了法语版的“教材”，她们每周还在网上视频进行小组学习讨论。老太太双手把书捧在胸前，自豪地说这就是她的宗教，转而又遗憾地说，无奈自己所在的地方太偏，不像多伦多、蒙特利尔那样的大城市里有中国师傅可以带她修行，所以悟道很慢。
我接过话头，开始了对老太太苦口婆心的挽救教育，简单罗列了一些事实来帮她认清某功的真实面目。老太太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自己的一个梦在她面前摔成了无数碎片。最后我嘱咐老太太，实在想练就当个广播体操随便做做伸展运动算了，千万别让忽悠得走火入魔了。她郑重地点点头，对我很感激，说如果不是我，肯定不会有人告诉她这些。谈话结束，她拿着书迈着稍有些沉重的步伐上楼了，中间又返回来悄悄告诉我，她痴迷某功的事她老头子根本就不知道，让我千万别告诉路易。我点点头，一方面很高兴挽救了一个灵魂（希望如此），但另一方面也惊奇于此功的无孔不入。这帮人在海外严重破坏了中国人的形象，很让人讨厌。除了那些下三滥的小打小闹，他们还有高大上的免费报纸和精致的法语译本教材，可以渗透到加拿大的偏远地区，背后的金钱来源想必非常充足。
Day 3
一夜无话。早上起来，伊迪丝说为了感谢我（说话间还朝路易的方向摇了摇头），也为了向昨晚住进来的另外两位客人表示房间安排失误的歉意，要为我们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餐（我们订的民宿可是不含早餐的）。我们正在一起准备，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从客厅经过，伊迪丝说这是他儿子。那位大哥招了招手就要出去。伊迪丝把他叫回来，先是抱住头亲了一口，又责怪他没有礼貌。老太太郑重地把我们四位住客介绍给她儿子，才让他走了。新住进来的客人是一对情侣，来自德国的小伙子和来自法国的姑娘。有了法国姑娘的翻译，今天的交流顺利多了。伊迪丝指着大院里的房车说他儿子一家就住在那辆房车里，暂时还没钱买房，而且他们老两口年轻时也是住了二十年的房车才有了现在的房子。我和妻子听了都很诧异。中西文化的差异可见一斑。老两口住着两层楼的大房子，有好几个卧室，还让儿子一家这么多年都住在房车里？中国的好多父母即使上了岁数也要尽最大努力帮孩子过好光景，甚至有些条件一般的父母还需要在六十多岁的时候干重体力营生创收，不管孩子是不是懂得感恩，父母似乎都觉得这是应该的。这种现象在内蒙话里叫“给娃娃刨闹”。伊迪丝和路易显然没觉得他们需要给娃娃刨闹。
吃着丰盛的早餐，我们六人聊得很开心。路易说这个早餐可以称得上是国际早餐会了，因为在场的有两个中国人，一个德国人，一个法国人，还有两个魁北克人。我心中又吃了一惊，他怎么没说是两个加拿大人呢？当天正好是7月1日，是加拿大的国庆日（Canada Day），而且是加拿大建国150周年。于是我便问路易，今天这么重要的一天，他们会不会去参加什么特殊的庆祝活动。路易没太听明白，说不就是个“搬家日”吗，没什么重要的吧。我更听不明白了。这时德国小伙子解释说今天在加拿大其他地方是国庆日，但在魁北克省是搬家日（Moving Day），因为按照这个省的传统，多数房子的租约都是在这一天到期，好多人都会在这一天搬家。我恍然大悟，说：“可今天还是加拿大建国150周年啊！”路易听完好像很佩服我对加拿大历史的了解程度，点着头说：“哦是吗，都150年了。”什么，这也太没有归属感了吧？！我只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这些年也住了不少家民宿，但这次魁北克小镇的经历给我的印象最深，我想除了那美丽的风景和淳朴热情的民风，大概也和这几件趣事有关吧。
最近中加关系紧张，前段时间还听说加拿大的少数政客建议政府打台湾牌。听到这个新闻，我忽然想到了魁北克小镇里那个憨厚的老头路易，也想到了我妈经常骂我爸的一句话：“一个儿的屁股还拿瓦盖哩，还要操心别人？！”
该文作者1988年出生于内蒙古察右中旗，现留学加拿大。
【本期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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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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