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药

本文作者：白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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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的治病方法是华夏民族数千年实践摸索试验总结的成果，对中华民族繁衍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使用中草药是中医治病的主要手段，中药来源于漫山遍野的植物和海陆空游跑飞的动物，甚至还有组成地球的矿物质和地表中的各种水。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在察右中旗后大滩老家，曾参加过大队合作医疗的采药小组，组长是袁心宽，组员主要是李高和我。采药用的书袁心宽拿着，此人善于打猎，他有一枝火枪，有空就在北山上转悠，那儿生长什么植物也知道个大概，加之他眼力极强，因此带我们采药也是得心应手。采药书上有各种药的画像、药性和生长特点，用书上的图对照长在山间沟边的药材苗进行识别。第一次在北山上采到的价值高的药材是黄芩。黄芩是一种清热解毒的常用药材，是治疗上呼吸道感染及支气管炎和肺炎的良药，医院经常给气管炎、肺炎病人输液用的痰热清其主要成分就是黄芩，效果特好。通过采药才知道广阔大地上的山岗、田野、地界、沟边、路旁、崖畔到处都有中药材，几天工夫我们就采了数十种药材。现在能记起的有车前子、知母（当地人叫“老娘娘脚后跟”）、益母草、狼毒、秦艽（当地人称“九股层”）、茵陈（蒿子）、麻黄、干草、柴胡、防风、败酱（苦菜）、黄柏、贝母、党参、黄芩、霍香、大蓟、小蓟、苎麻、艾叶、地骨皮、蛇退（蜕）、蒲公英、羊蹄根（野大黄）、翻白草、百里香、苍耳子、马勃、山丹、锁阳、远志、鸡内金等。通过采药行动，才知道中草药材到处都有，只不过人们一般遇见也不知道名称和药用价值。珍贵的药材是比较少见的，一般都生长在人们很少去的僻静地方。因为好的药材对生长环境要求苛刻，人类对环境的影响越大，珍贵植物退化就越严重，如党参、贝母、沙奶奶在如今家乡的田野山洼几乎见不到了。

大蓟

当时大队有一个药铺，由赤脚医生杨森掌管，大多数中药是购进的，采的药能占三分之一。杨森有好多中药顺口溜经常在大队部高声朗读，我无意识记住两句至今仍响在耳边，“知母贝母款冬花，千年老吼（咳嗽的意思）一把抓”和“青皮阵皮广木香，花椒半夏南沉香”。这些药均是开胃健脾、利痰止咳之类的药。杨森当年随父亲迁往丰镇，我即兼管了药铺，另一名赤脚医生张老虎负责大队管辖的五个村的出诊。村民把张老虎开好的药方拿来药铺抓药，称药用的是等子，以钱为单位。我为了速度快，用三个指头约摸抓，不用等子，由于不懂胆子反而大，甚至给大队铁匠炉的三位匠人随便配几味清热解毒药为他们下火，这里黄芩、蒿子是主药，再加点金银花之类放在大队烧水的大铁壶内熬着喝。有一种黑色中药叫熟地，特好吃，我抓药时老忍不住吃几块。当时放药的设备简陋，药铺墙上挂两面大白布，上面缝了众多均匀的兜兜，兜面上写着药名，抓药就凭三个手指往出捏，基本没出过差错。过了一月，时任大队副书记兼采药组长袁心宽让我们去西南方向的大青山深处去采药，目的是采到更多种类的优质药材，以便尽可能多地满足治病需求。按照计划，我们几个采药人驾驶毛驴吉普（毛驴拉的小平车）就向西南大山奔去。路是崎岖险峻的，当天傍晚就到了目的地，腊塞六号村。此村是大青山脉分水岭处的一个村，海拔1900多米，向东南不远处有一山头海拔2100米，此地西邻四子王旗农区笔架山，南属黄河一级支流大黑河水系拐角河的上游，东是察右中旗银贡山，属内陆河水系。在这里采到近二百种中草药，比较珍贵的主要有黄芪、党参、玉竹、黄精、款冬花、远志、地榆、地丁、银柴胡、草乌、沙参和手掌参。

黄芪

给我印象最深的采药有两次。一次是在腊塞六号村附近采到了手掌参。手掌参并不大，白胖白胖的，根部有多个分茎，多数为四杈左右，太像人的手掌了，只不过比手要小得多，在掌端是株苗，较为稀少，我们仅采到为数不多的几株。这次去腊塞主要采黄芪，黄芪是内蒙有名的中药材，内蒙的黄芪全国著名，质量最好。另一次是在我村东北的红快山上采到了无名药和贝母。一天我们来到北山上的主峰——红快山背阴处，海拔1740米，在半山腰的山坳中有一片植被茂密的草丛，我们小心翼翼地寻找着目标，发现了不少知母和黄芩，更让人惊喜的是我们还发现有类似蒜叶状的植物像书上画的贝母的叶子，毫不费力一挖，根部有独头蒜状的白色块茎，通过核对确实是贝母，但数量不多。在挖贝母的过程中，我们又发现了一株从未见过的大长叶植物，如同蔓金叶，类似对顶红的叶子是灰色的，我们顺叶挖下去挖出了一厘米粗的根茎，继续挖到二十多厘米深时突然变粗为直径四厘米左右的白灰色萝卜状的根茎，接着又挖下去二十多厘米，不小心碰断了，拿回大队经几位中医辨认，也说不出是啥药。

知母

通过采药行动，认识到中药就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我们每天吃的都有中药，其实中药和食物是同源的。《黄帝内经》的精髓就是告诉人们如何不得病，而注意饮食均衡就是一个重要方面。我们每天吃的五谷杂粮、果蔬肉蛋都具有药性，如果针对自己的身体特点吃适量了，吃协调了，那就是最好的药方，反之就会吃出病来。现在的中药，人工种植多，药性大减，为了高产，大量用化肥、激素之类的药物，使中药材质量药性大打折扣。我记得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村里十五岁左右的小孩多数刨过药材，为的是卖钱，那时我们刨的药材主要是九股层（即秦艽）和狼毒。村东北方向的孙三梁和刘四壕的荒坡上到处是开兰色花的秦艽和小白粉花的狼毒，每天挖不少。挖药材对天然植被破坏较大，但那时我们并不懂这些，只知道卖钱。秦艽这种药材需将根洗干净晒干，供销社才收购。

秦艽

参加工作后，我仅挖过一次药材，是在1978年秋在四子王旗西河子乡天顺永村。那一年我负责在该村蹲点，因为该村是全盟水地夺高产的点。我在村后山坡上闲逛时发现了黄芪苗。此地过去是大青山抗日根据地，与当年采药的腊塞六号村只隔一道山脉，我当时很激动，立即回村拿了锹镐挖了一大捆黄芪根。黄芪是滋补药，某些特性类似人参和西洋参，且价格便宜。我在集宁老虎山的战壕边上住了十五年，空闲时上山转悠，发现老虎山上也有十多种药材，其中就有秦艽、大蓟、小蓟、蒲公英、败酱、车前子、苎麻、艾叶、茵陈蒿等，大小蓟和苎麻长在废弃的战壕中，少量秦艽长在老虎山东北侧的背阴斜坡上，因绿化整修现已消失了。山下虎山东路北侧有一位老中医叫刘进义，他用山上的大蓟、小蓟和蒲公英熬制成黑色药膏（是祖传密方），对痈肿疮毒有奇效。我曾多次带亲戚去他家看痄腮肿痈，有一次是夏季，发现他院内晒的全是大小蓟和蒲公英，这才知道黑药膏主药就是这几种，药膏一小瓶80元，剪一块白布涂上药膏，哪疼贴哪，很快见效果，集宁市的风景区老虎山就是刘中医的采药场地。

采药的短暂经历使我对野生植被产生了兴趣，只要是下乡到野外就喜欢观察地上的植物有什么。通过采药我有两点收获。

一是对中草药有了初浅了解，从而激起对中医的兴趣，买了《本草纲目》和《黄帝内经》闲时随别翻阅，逐步形成一种养生观念，进而产生了对市场上五花八门的各种保健药的怀疑。一些保健药广告神乎其神，曰功效万能，包治百病。越是宣传得玄乎我们越不能相信，我只相信吃家常便饭、喝白开水就最养人了。保健品片面夸大作用效果，且忽视了非常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人体平衡问题，不是越补越好，而应经大夫确定缺啥补啥，该补多少补多少。一些人本来身体并无大碍，还要乱吃补药，乱吃保健药，如果吃过量了一旦打破身体的平衡就等于吃了毒药。因吃保健药品延误了多少人的最佳治疗时机，我们楼里就有长期吃保健品吃坏身体的。楼下一位退休老干部硬是喝脑白金喝得痴呆病加速，一位同事的爱人硬是喝三株口服液喝出怪病，治疗费花了几十万元。这些保健药品的厂家均在短时间内赚了大钱，然而他们的药并没有起到所说的作用。我对保健药品的抵触情绪与采药是有关联的，我虽不反对别人吃，但自己绝对不吃，就是别人送的也都放到过期扔掉了。

收获之二是采药的点滴知识还能派上用场，使自己有一种充实感。2003年7月，原国家政协副主席钱正英（两院院士，原水利部部长）来乌盟四子王旗调研，在牧区遇到一株花色艳丽的草，询问是什么草，我作为陪同人员及时说出是益母草，由此还引起钱院土兴致，给在场的人们讲了一个关于益母草的小故事。故事的大体内容是，钱部长大学毕业在黄河测量队工作，有一位女同事结婚后不生小孩，在山东测量时，当地老乡让她喝益母草，结果头一年喝益母草，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益母草

总之，采药使我对中医中药材发生了兴趣，深感我国中医药的博大和神奇。用中草药治病需要充分实践，上千种常用中草药要面对千变万化的个体，用什么主药合适，配什么辅药效果最佳，各用多少量正好，全凭中医大夫的辨证分析判断。能针对不同个体确定药方并下药量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需要长期对病例的研究实践。中医充满了辩证法思想，它的出神入化、对症下药就装在好中医的脑子里，不能复制，只能反复实践。好的药方不是固定的，是针对不同病人灵活用药（特别是用量）的具体治疗方案，如果照搬照抄就得不到应有效果，因为没有完全相同的个体。中医中草药确是中华瑰宝，毛泽东把中医列为中国对世界的“三大贡献”之首，并于1958年为中医题词“中国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应当努力发掘，加以提高。”这是非常正确的中医路线。

屠呦呦就是研究遍野分布的青蒿（茵陈蒿）而获得诺贝尔奖的。青蒿素是治疗疟疾的特效药，她的研究发现为人类健康做出了巨大贡献。古人对中草药做了大量定性分析，现代人对中草药发掘并进行深层次的定量分析，研究意义重大。这些基础性科研工作必将使中草药发挥更大更广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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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

本文作者1955年出生于内蒙古察右中旗广益隆镇偏关卜子行政村，乌兰察布市水利局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