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大姐

本文作者:高增标

爱护

只比我大两岁的大姐,在我最初的记忆里,她早就是一个大人了。


那时大姐大约只有五岁,就担负起照看我和小妹(丢失的那个小妹叫巧珍)的任务了。给小妹擦屎擦尿然后挪到干净的地方,这早已是熟练的营生了。一有时间她就把我妈从地里拔回来的甜苣拾掇干净,一苗一苗地捡出来,再用水洗干净,等我妈收工回来就能做菜饺饺了。没等做完又得安顿喂猪了,猪早已在门口吱吱地叫着等着吃食呢。夏秋两季有野菜,是我大和我妈在地里劳动时顺便拔回来的。我姐得把野菜切碎,拌上一些草籽面,加上水拌匀了就是猪食了,再从家费力地拖到院里。有好几次,她被饿极的猪拱到猪食盆里,弄得一身一脸,爬起来就大哭一场。有一次她让我切猪菜,我很不乐意,菜刀又钝切不下去,我举起菜刀砍下去,准准儿地砍在按菜的手指上,把半个指甲盖几乎要砍下来,鲜血直流,她急的忙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来,紧紧地缠起来才止住了血。冬天喂猪更受罪,我们姐弟二人抬着一个筛花子的筛子,两只冻红的小手在筛子里来回磨蹭,筛子上面的喂羊,下面细的喂猪。又冷又呛浑身痒。一冬春下来,那手指磨得小指肚上是三个同心圆,无名指上两个,中指上一个,那都是磨破了皮。指甲从来不用剪,磨就磨秃了。年年喂猪也很少吃到猪肉,基本上是够了出售标准就卖了,偶尔杀一回猪,大部分的猪肉也得卖掉,好赖也得添点衣服吧。

每天的晚饭熬糊糊,也是我姐的营生,我拉风箱姐加柴。我小时候很淘气,在我姐加柴的时候,我猛地一拉风箱,那火苗从灶口窜出来,把我姐的头发都燎了。跪在锅头上,我搅勺子姐撒面。等我大我妈收工回来时,糊糊已经熬熟了。也许是老天保佑,我们姐弟俩一次也没烫着烧着。要知道,我们跪在锅台上时,锅里那是开水啊。

我小时候很淘气,总想出去玩,可姐那干不完的活总想指望我帮她。趁姐不注意,我撒腿就跑到外面玩去了。可姐却不能啊,她是大人了,所有的营生只能由她一个人完成。等我玩饿回家时,猪也喂了,饭也熟了。可大姐那个大花脸,分明是在告诉我,她是就哭就擦把营生做完的。那时候父母就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从来没有严厉地教训过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以后要听话!”我只当是耳旁风,以后照旧,这可苦了我姐了。


后来弟弟妹妹们也多了,基本上都是我姐哄大的。我也长大上学了,家里的营生更多了。照顾弟妹,喂猪做饭,还得做针线活儿,穷缝烂补的营生没完没了。特别是我的衣服,打补丁时总会被扎上几针,我姐疼得就搓就说:“数你难伺候,将来肯定娶个笨媳妇。”果然说中了。

勤劳


其实我媳妇一点儿也不笨。高中毕业,能歌善舞,勤快善良,易于相处,还是二级档车工呢。我教书时家里家外的营生都是她的,只是针线活儿不太熟练罢了。

为了挣工分能顺利地分回口粮,大姐在七八岁时就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了,放羊羔,放猪。那个年代的冬春季节真冷啊。立冬后一场雪,来年的谷雨前后也融化不完,又没有多少衣服和好的鞋袜,常常冻得脸又青又紫,手背像个小点心,手足上开满了裂子。实在疼得不能走路时,把熟山药捣烂捣粘涂在裂缝上,再用破布条紧紧缠住,慢慢地就好了。

在一个春末的早晨,天气很冷,我妈给我们姐弟俩拿出了两件冬天才穿的小棉袄去放猪,等到上午天气热了,我们就把小棉袄脱下来放在了草地上,中午赶着猪回家时忘记拿小棉袄了,等到下午再去找已经丢了。我们姐弟俩被狠狠地骂了一顿,还算幸运,没有挨打。找来找去始终没有找到。后来经过几年的多方打听,才知道是被经常来我们家吃饭的两个猎人捡走了。平常这两个猎人打到猎物时就回家去了,打不到猎物时就来我们家吃饱喝足再上山找猎物,诸如狍子、野兔、狐狸、各种山鸡等。这天中午他们又没打到猎物,正准备去我们家吃饭时,看到了两个小棉袄,因为他们常来,所以知道是我们丢的,捡起小棉袄忍着饿就回家去了。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来过我家。果然猎人心狠。

我不知道没有棉袄的这一年,寒冷的冬天我姐是怎样熬过去的,只记得我出去做营生时,我妈就让我穿上我大的烂大皮袄,穿也穿不起来,拖也拖不动呀。
等我九岁上学时,姐就跟着大人们顶个半工子去地里劳动了,稍大点能顶个七厘子,十三四岁时就是个整劳动力了(整劳动力挣十二分工分,半工子挣六分,七厘子挣八分)。积肥翻粪,打坝叠圪塄,耕地时拉牛,播种时帮耧,夏锄秋收以及场面里碾打脱粒。回家还得照看弟妹,帮着我妈做饭,整理家务。夜深了,我们已经睡着了,姐还在煤油灯下给弟妹们缝补烂衣裳。每年添置的新鞋新衣裳,也都是我姐的营生。我们兄妹六七个,年龄大一点儿的就买秋鞋穿,小一点儿的就靠我姐手工做。就算一人每年两双,也得做七八双呐,那也是只见烂鞋不见新。因为我们那地方石头多,特别费鞋,往往是新的还没做成,旧的早已没有鞋后跟了,前面开口的那还是我大给经常钉的呢。一到腊月,要赶制新衣裳准备过大年时穿的,常常得在煤油灯下做到后半夜才能睡觉呢。炉子早已熄灭了,又冷又困。两个鼻孔被灯烟熏得墨黑。第二天还得早早起来做饭喂猪,再到地里劳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之,没有一阵是闲的。


奉献


我们兄妹多,我姐又是老大,但凡有点好吃的,我姐舍不得吃,总给弟妹们留着。记得有一次姐病得很重,二老舅给买来几个梨。也不知道是姐舍不得吃,还是病得不能吃,就放在枕头边上了。早晨醒来我一眼就发现了,立刻勾起了馋虫,香得用被子蒙着头吃了一个还想吃一个,又吃了一个还想吃一个,一气都给吃完了。等我妈从灶下站起来看见时,只剩下一堆皮和核了。把我妈气的,抓起笤帚就打,我哧溜一下就钻到炕底下去了。


大姐忍着让着,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习惯了,即使偶尔吃一次还好像有点儿不对劲。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也没改掉。出聘前给弟妹们留着,成家后给丈夫留着,后来给儿女们留着,现在又惦记着外孙和孙子了。别人让她吃,她总是说我不吃,我不香,或者是我吃过了。其实她是自己舍不得吃,要留给亲的吃呀。谁吃见好的不香呢?


成家后我姐的家庭条件也不算太好,婆婆去世了,也没个帮手。可姐还得照顾我们家,但凡大事小事都离不开姐的帮忙。但好景不长,我姐的大女儿出生后不久,我姐夫出事了,在一次民兵训练演习时被地雷炸飞了一条腿,险些丧命。沉重的家庭负担再一次压上了她的双肩。心理的创伤就不言而喻了,里里外外的营生都等着她去做呢。自留地的大豆还没拉回来就被大雪盖住了,我和我大忙里偷闲赶着马车,拿上铁锹等工具才从雪地里掏出来。二十多米的辘轳水井,等摇上来时早已漏得只剩下少半桶水了,每挑一担水,就得摇上四五次。夏天还好说,可到了冬天,天寒地冻,冰倒侧滑的一不小心就会摔倒,那辘轳把冻得能和手粘住。丈夫残疾,孩子幼小,一个妇道人家,这个光景该咋过呢?每当孩子哭闹时,我姐也跟着默默地流泪。为了方便互相照应,他们搬到了我们村,但照样不能轻松。包产到户后,营生更多了。在外是男人,回家是主妇。地里的营生忙完后,还得回家看孩子,照顾丈夫。喂牛喂羊,喂猪喂鸡。有时候我大顾不上还得她自己挑水。庄户人家的营生哪一样不做也不行啊。


不久二女儿也出生了,过了几年又生了一个儿子。种地养畜,相夫教子,负担越来越重。好在我大我妈身体强壮,我们兄妹们也相互帮衬着,大姐总算熬过来了。

2000年,我姐把土地承包出去搬到了城里,一来为照顾两个打工的女儿,二来要供儿子上大学,自己开了个小卖部,日子还算过得去。可那时我大也年纪大了,每年春种秋收的农忙季节,我姐总要回去走一趟,半月二十甚至一月有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地里帮着干活儿呢,尤其是在场面里一忙一个大半夜,又冷又累又困。再后来我大病了,除了农活帮忙,还得伺候我大。直到我大去世,再到我们村整体搬迁后才结束了这种地的营生。


现在两女一儿都已成家立业,看外孙哄孙子就是他们老两口的任务和乐趣,我姐也总算过上幸福的生活了。但愿我姐能健健康康幸福快乐地一直生活着。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我大娘。
【郁氏文化】感恩“鼠姐”(文/张垣)
*草屋幽幽*|*我望着岁月感叹,岁月看着我微笑*
一首诗道尽养猪行业现状,下辈子你还养猪吗?
忆大姐
母亲的那些岁月和故事——写在慈母逝世一周年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