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这么优秀,但有时因为家里一些小事也免不了挨父母的批评。那时我们家里孩子多,生活十分窘困。记得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到一点糖块、水果等。母亲会给我们兄弟四个平均分开。三弟、四弟年纪小,不懂事,母亲分给他俩的还没注意就早已进了肚。大哥可不一样,他舍不得吃,总是先把自己分的那份藏到被子里或书包里,等三弟、四弟都消化了,他突然拿出来向我们显摆。这时,三弟、四弟就会奋不顾身地上前抢,抢不到就嚎啕大哭。父母听到后,自然不会放过大哥,便会厉声训斥他,最后大哥除了挨骂,还得把自己那份不情愿地分给两个弟弟。有时,大哥在藏匿的时候,就被两个弟弟盯了梢,等大哥再去找,已不翼而飞了,这样大哥就一点儿也吃不着,只能委屈地在一边抹眼泪。这时,我会把自己剩下的分给大哥一点儿。大哥极容易满足,一会儿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抹抹眼角的泪该干啥就干啥去了。
想想大哥那时毕竟还是个孩子,如果是现在,不说是吃的,再珍贵的东西他都乐意、也舍得给我们,他宁可自己一点儿也不要。可我们偶尔馈赠他一点儿礼物,他总是挂在嘴上,念念不忘。有几次回老家,我给大哥带了一点山东小吃,大哥不仅自己享用,还要拿一些和别人分享,并特别强调:“这是老二从山东带回来的。”其实,我明白大哥的心理,他把我的一点小心意看得再重要不过了,一直心存感激。
有一件事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七岁那年,我和几个小伙伴在村子里追逐一匹小马驹,因我跑得最快,紧紧贴在小马驹的屁股后面。不料,小马驹因受惊,后蹄一扬踢在我的额头上,我顿时倒在了血泊中。当时我虽处于昏迷状,但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把我背了起来。后来听伙伴们描述,当时大哥闻讯赶到,哭喊着把我背在身上,就往家里跑。大哥身材和我差不了多少,但不知哪来的力气,背着我一路小跑,一住不住。他的背上肩上沾满了我的鲜血,他的泪水和汗水掺杂在一起顺着面颊流下来,但他全然不顾,一直坚持着。快到家门口时,他气喘吁吁,两腿酥软,似乎把浑身的力气都使尽了。后来听大哥说,他当时实在坚持不住了,但还是不想放弃,他咬紧牙关,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家。进门槛的那一刻,大哥最终因过度劳累而倒在了地上。父母把我扶到炕上,急得不知所措,正巧公社的一位医生出诊途经我们家门口,给我封了好几针。自此,我额头上永远留下了童年顽劣的烙印——一枚弯弯的马蹄印。每每照镜子看到,或忆起这件事,我首先会想到大哥,眼前就会出现大哥当时背我回家的情景,同时又一次激发我对大哥无限的感激之情。
小时候,我和大哥有两次难舍难分的情境,至今历历在目。一次是大哥去外婆家看望我,另一次是我去学校看望大哥。
那年我上小学四年级,寄居于外婆家,和父母、兄弟相隔五六十里地。因交通不便利,我长时间见不到家里的亲人,甚是想念。有一次,大哥领着两个弟弟借星期天步行来外婆家看我。大哥和两个弟弟只能住一宿,第二天就得赶回去。分别的那个下午,大哥为了领两个弟弟走捷径,爬的是山路。我把他们送到一个山顶,大哥就再也不让送了。我不肯回去,一直站在山顶目送着他们。大哥和弟弟们要翻好几道坡,才能拐上正路。开始他们一边走一边不时地回头向我招手,后来每翻一个坡就停下脚步观望我回去没有。我看着他们的身影,视线一刻也不想离去,有时只能看到他们的头顶顶。我在高处,看着大哥拐上正路渐渐远去的背影,我依稀看见,哥哥停下了脚步,久久地,寻找我的身影。
还有一次,大哥被乡里选拔为出席旗运会的运动员,需要寄宿在乡中进行两周的集训。好几天见不到大哥我就想他,便借星期日去相距七八里的乡中看望大哥。那天,大哥见我来,神清气爽,兴高采烈,浑身是劲,在训练场上表现得非常突出,跑得比平时还快。中午,大哥从食堂给我多打了一份饭菜,土豆烩菜和半斤大的白面馒头,我吃得真香。傍晚,我必须回去了。临别时,大哥闷闷不乐,眼圈红红的,泪水在眼里直打转。上了路,我让大哥回去,大哥不肯,一定要多送我一程。大哥送了我,我却又不舍得让大哥一人回去,就返身再送大哥。就这样,兄弟俩你送我,我送你,谁也不肯先离去。眼看天要黑了,我才忍痛告别了大哥,当时大哥已经泣不成声了。我走出很远,回头看见大哥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边走边想象着大哥伤心的样子,也流下了眼泪。是啊,当时那种手足情深的感受,实在难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