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读贺红的诗歌作品，在氤氲着油墨清香的芬芳气息中，直觉诗人浓烈的情感，率真的表达，化为一句句纯美的诗行扑面而来，感觉犹如夏日饮冰，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我们把贺红的诗歌，放在新世纪“她时代”与“E时代”的诗歌语境中进行考察，更能凸现贺红诗歌的价值及其所彰显的意义，从中可以见出一位在诗坛驰骋多年，并取得突出成绩的诗人，渴望在艺术上求新求变的自觉与努力。
放眼河南，考量“中原作家群”的实绩，就诗歌而言，毫无疑问进入了“她时代”，即女性诗人成批涌现、精品佳作层出不穷，并占据诗坛主流，引领创作风尚的时代。正因如此，何弘说：“女性诗人撑起河南诗歌半边天。”[1]近年来，河南文学界涌现出了一批优秀的女性诗人，为“中原作家群”赢得了荣誉和尊严。河南诗歌“她时代”诗人群体中，贺红称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
作为一位优秀的女性诗人，贺红非常的率真。“三更了，我面对一张白纸出神/在辞海里翻翻捡捡，我像/一个沟渠边上捡石头的女人/找不到一块瑰丽的石头修筑城堡/更担心我浓黑的墨，轻浅的文字/会弄脏一泓水，亵渎一尊神/我决意保留一张纸的洁白。”这首《平安夜致友人》，堪称是贺红创作心态的真实写照，体现了一个严肃的诗人忠实于文学，为了文学的神圣和尊严，在诗歌园地苦心经营的虔诚之心。
笔者非常赞同著名诗人艾青对诗的理解：“诗始于爱，终于美。”只有心中有爱，才能写出真正优美动人的诗。贺红有一颗溢满爱的金子般的心，故其诗歌贮满浓烈的爱。《黄山挑夫》写出了挑夫们所承受的巨大生活压力，以及他们严峻的生存境遇：“汗珠儿从他们黑瘦身体上滚落到石板/摔八瓣。一咬牙就咽下了/肩膀上的疼痛和游人眼里的轻慢。”缺乏爱心的游人看到挑夫，不能理解和体谅他们为生存而付出的沉重劳动，甚至还因他们粗陋的服饰、乌黑苍老的面容而流露出轻慢的眼光。但贺红却从挑夫们身上看到了勤劳、责任和老牛负重般的韧性。“他们挑的不是青菜果蔬，不是日用杂物/不是砖瓦水泥，不是柺棍、衣物鞋帽/是母亲床头一碗冒着热气的中药/孩子书包里的作业本，妻子头上的新草帽。”虽然挑夫们所从事的劳动是极其普通平凡的，但平凡不等于卑贱，他们用自己的汗水换取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同样体现了一个人的价值和勇于承担责任的高贵品格。因此，这首诗既表达了诗人对底层人民苦难的悲悯，更抒发了对他们的崇敬、赞美之情，“是一个大写'人’字立地顶天/和一个素昧平生女子的唏嘘与赞叹。”《黄山挑夫》展示底层人民的生存景观，又超越了不少诗人处理类似题材时所惯用的“苦难叙事”，而着重表达作者对底层人民的敬仰之情，这首诗也因此可以称得上是诗歌作品进行“底层叙事”的典范。
女性诗人往往是敏感而细腻的。贺红对花草树木、自然景观、人生亲情的敏感，以及将种种感悟化为诗歌时，极其细腻的情感表达，都是令人赞叹的。梅瓶中的一朵腊梅、办公室盛开的海棠、一棵普通的香樟树、月光下的紫藤，甚至一只玉镯、一条桑蚕丝的旧裙子、记忆中的老屋、绣十字绣的女孩……都能让诗人感动，并引发其对生活的热爱与思考。贺红的诗，能极尽婉曲、细腻多姿地传达丰富的情感。她的短诗《彩虹》，仅有三行，“谁？拉开七彩的弓/用无形的箭矢/把游人目光一一击中”。但内在张力十足，可以从多种角度来解读。《种一棵樱桃树》，把春天在窗前种一棵樱桃树，想象成“认领一个乖巧的女儿，看她穿/绿色风衣，趴在窗台上张望/把粉色的腮红蹭在窗子上，看/鸟雀站在她肩膀上，婉转出声声歌唱”；还想象成“陪女儿在氧吧里做深呼吸，看/她用稚嫩的小手举着红色果实/对春天说出热爱，看她把心形樱桃核/贴紧地面，对泥土说出感恩”。诗人对生机盎然的春天的礼赞，对旺盛生命、蓬勃希望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除了敏感，贺红的诗还有一种很多女性诗人所缺少的深沉的历史沧桑感，“那时，我的牙齿已不能嚼食/池塘里新挖出的那一节藕”，令人浮想联翩，对时光的易逝，人生的短暂，对美好青春时光的留恋等，生发出无限的感慨。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贺红追求“深度写作”的诗歌诉求。“原谅一个疯子，和道德无关/是善良，是人性中的恻隐和隐忍/是一个被疯子抓伤的人，下不了狠手/去抓伤一个正犯疯病的人//原谅一个疯子，就是不想让自己变疯/原谅一个疯子，就是用不屑划一条鸿沟/原谅一个疯子，就是咬碎两颗牙齿”（《原谅一个疯子》）。诗作中闪烁着哲理思辨色彩的诗句，穿透生活的表象而直抵本质，反映了作者对生活的深刻洞察与严肃思考。
诗言志，歌咏情，郭小川说：“诗是以抒情为特征的。”[2]诗歌的确以抒情为主，是表达心声、宣泄情感的最佳艺术形式。但如果诗歌能在抒情中渗入叙事的成分，必将增添更加感人的艺术力量，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已经被诗歌创作的实践一次次印证。贺红的诗也能常常让读者体会到“叙事的力量”，如《记忆中的老屋》：“记忆中的老屋，它小布瓦上的瓦松/淡黄的花朵还是那样不起眼/屋里的老粗布床单、粗瓷碗、大疙瘩盐/和墙角挂的一串山楂项链争着/向我嘘寒问暖，我是老屋最小的主人/这里的王，我必须像雪人靠近蜂窝煤炉/把自己变小、变软，才能穿上/压在箱底的对襟小花袄和灯芯绒棉鞋”。老屋、瓦松、淡黄的花朵、老粗布床单、粗瓷碗、大疙瘩盐、山楂项链、对襟小花袄和灯芯绒棉鞋，这些作者童年记忆中最深刻的物象，早已经化为作者生命中的重要组成，挥之难去，所以，诗人运用客观写实的叙事手法，展现“记忆中的老屋”，传达出的其实是对故乡的眷念、对童年生活的怀想和纯真时代的留恋，并有一种淡淡的温馨的伤感灌注其间，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贺红诗歌“叙事的力量”，由此可见一斑。1980年代，中国诗坛曾出现了一个“生活流”的抒情诗派，该派诗人书写的大量诸如“早晨，我骑上嘉陵摩托车”“街头，有一个钟表修理摊”等诗句，体现的是“日常主义”的市民情绪。汪雨涛也说：“生存的现场感、日常的经验性与感觉的个体化，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大规模进入诗歌，成为现代汉语诗歌更新其写作观念、语言方式及文体形态的重要资源。”[4]贺红的诗《办公室的海棠开花了》，写诗人每天工作，在办公室所面对的四个女人，一个“穿豆沙色长裙/镶银红的边，时不时扭动小蛮腰”；一个“对着小圆镜练习抛媚眼，或者走猫步”；另一个“给报表上的一串数字画蝴蝶结，或者/给刚起草的公文涂抹口红”；还有一个“自称超级女生，把粉嫩的小脸贴在电脑上/吵着嚷着撒着娇，非要占领电脑的桌面”，即是用细节来代替意象的诗歌写作典型，由于融入了作者生存的现场感和日常的经验性，更能够给读者营造十分亲切的阅读感觉和审美体验。而“一年前的冬天，我在快餐店吃饭/一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腋下夹金利来公文包的男人/坐在我斜对面，他是我以前的邻居/点好菜才注意到我存在，要为我结账/我笑答：结过账了，谢谢”（《快餐店》），平铺直叙，语言明白如话，可谓是纯粹的“生活流”诗歌。
贺红出生于古城汝南的书香门第，家学渊源，有深厚的古典文学的根基。因此她的诗歌不仅具有现代的情愫，还烙有古典的情韵。如：“你二十岁的眼神是一团移动的火苗/点燃时空，点燃一部《诗经》/点燃蒹葭头上的白发、身躯，成灰”（《你二十岁的眼神》）；“化好妆的桃色女子伸出纤纤柔指/争着抢着，为素衫缀上一个个胭脂扣”（《三月桃花雪》）；“我用美声唱法唱一首歌/歌声落地生根，长出芽孢，开出花朵”（《今晚，我索性把自己交给一首诗歌》）；“而今，蒙了灰尘的蜡染长裙/像一个被时间冷落的佳人/只有一排排列整齐的琵琶盘扣/还在尽职为它弹奏不能释怀的往事”（《一套蜡染长裙》）；“戏台上，吴侬软语/谁在荷锄垒一个粉红的花冢/沈园里，红酥手调不匀墨/黄滕酒暖不热一个冰冷的词牌”（《江南印象》）……语言精美典雅，似乎可以擦亮读者的眼睛，蕴藉着中国古老文化积淀，并富有浪漫情怀的生动意象，使诗歌带有了含蓄隽永的古典情韵。
英文单词Electronic（电子）的第一个字母是“E”，所以“E时代”特指网络普遍应用在生活、办公和其他领域的电子时代。21世纪，中国网络媒体发展异常迅速，已经进入了名副其实的“E时代”。可以说，网络已成为当今社会各种思想文化表达与文学传播的重要平台，给现有的文学传播方式也造成了深刻变革，在这样的“E时代”语境中，作家只有实现创作姿态的历史性突围，勇于创新，借助网络媒体新平台，才能进一步扩大文学的影响力，实现作品社会效益的最大化，而在这方面，贺红是“中原作家群”中十分突出的一个。
著名诗评家李霞，在网络绘制“河南诗歌地图”时，把河南诗人划分为7大诗群。在谈论其中两个诗群，即“女性诗人”和“网络诗人”时，都把贺红作为代表诗人。这样说是有道理的。在“中原作家群”中，贺红是“触网”最早、诗歌作品网络传播最广、影响甚远的一位。贺红以“两粒细沙”的网名，在网络极为活跃，人气也是相当的高，她不仅在国内最大的门户网站之一的新浪网开设有自己的博客（两粒细沙_新浪博客），还在中国最大的原创文学网站“盛大文学”旗下，专门刊登女性文学的“红袖添香”，有自己的文集——《两粒细沙文集》，收录了贺红创作的诗歌、散文、小说、杂文、歌词等各类文学作品500多篇，其中诗歌多达400余首。而且，贺红诗集《与莲有关》《我的名字叫红》中的不少诗歌，就是因为在网络的广泛传播而获取广大受众，因此被研究者所注意，被收入了各种诗歌选本，如《21世纪诗歌精选（第三辑）·新红颜写作诗歌档案》《河南诗歌2010》《中国文学：21世纪十年精品选编》（诗歌卷）等。借助于网络媒体新平台，贺红用自己的勤奋创作与突出成绩，不仅扩大了自身的影响，还提升了整个“中原作家群”的知名度，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贺红和其他中原作家一道，通过文学作品在网络的广泛传播，让全世界知道了河南，知道了河南的文学，知道了河南的诗歌。
“网络时代尤其是个人博客出现后，大量年轻优秀女诗人的涌现是一个客观事实，她们才是真正的主体和主角。”[5]同时，借助于网络，作家还可以迅速获得读者，这样就给予了更多作家，尤其是作为新世纪文坛“真正的主体和主角”的女性作家更多的写作自信和更大的写作空间。“E时代”贺红诗歌的网络传播，确实迅速获得了读者，并使阅历不同的读者，从各自不同的人生经验出发，获得了不同的审美感受。对贺红的诗歌，诸如：《我不是一个会写诗的人》，有读者评价，“优美的否定和快乐的肯定”；《两个肌瘤》，有读者评价，“情感饱满、难得一见”；《父亲》，有读者评价，“真是很感人！喜欢！支持下……”；《怀念一种声音》，有读者评价，“朋友，辛苦了！”……不同读者从不同角度，对贺红的诗歌给予了赞扬和高度评价，贺红诗歌在网络受欢迎的程度由此可见一斑。贺红也因此获得了更多的写作自信和更大的写作空间，使写作者和阅读者达到了双赢。
在文学写作中，有一个现象值得关注和研究，这就是博客写作。2003年开始，博客在中国迅猛发展。“博客中国”最先建立起博客门户网站，招揽用户。其后，各大门户网站纷纷设立博客空间，开设博客频道，尤其是新浪网以其巨大的影响力以及推出名人博客的策划效应使博客在2005年底和2006年前后，以排山倒海的声势影响着文学写作。著名诗评家霍俊明说：“在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十年结束的时候，我们越来越发现网络尤其是博客成了最为普遍、自由、迅捷的诗歌生产和传播的媒介。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说，我们的诗歌已经进入了一个博客时代，尤其是博客时代的女性诗歌甚至成了新世纪以来激动人心的文学现象，难怪李少君提出，博客环境之下的女性诗歌生态会因为'阴盛阳衰’而改变诗歌的格局甚至会成为诗歌的主流。”[6]贺红是当之无愧的“博客时代的女性诗歌”的先锋与弄潮儿，她不仅“触网”早，“晒”在博客里的诗歌数量多，而且其博客上的诗，常常能引起网友的热议。比如《我爱我的家园（组诗六首）》，在其博客发表之后，读完作品的网友纷纷发表评论，有的说，“喜欢最后一首”，有的说，“喜欢这一组”，有的说，“欣赏”，有的说，“品好诗。问候了！”……贺红的诗歌一旦在其博客发表，能很快引起较大反响，而且肯定的声音占据多数，充分说明其诗歌情真意切，具有感人的艺术魅力，有网友说，贺红的博客“就是一部生活的日历”“每一篇博文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传播力决定影响力。资料显示，中国网友的构成正趋向年轻与高端，自1999年以来，我国国民图书阅读率下降了十余个百分点，而互联网阅读率却急速上升，“网络阅读已成为文学阅读中一种不可忽视的现象，许多原本购买书籍或浸淫于图书馆的人们，如今转而成为网络文学的拥趸。”[7]因此，利用好网络这个传播平台，必然能够超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扩大文学作品传播的受众范围，提高文学作品的传播效果，为文学作品的传播提供新的路径。时代和科技的飞速发展，也要求文学必须借助媒体的力量传播，让其以更加便捷、更加广泛的方式出现在读者的面前。贺红的大量诗歌作品热遍网络，并迅速被网友们追读转帖，就是以更加便捷与广泛的方式，把诗歌呈现在读者的面前，将会进一步扩大其诗歌的影响，获得更多的精英、年轻、高端读者，同时也必然会让更多的人认识到，河南诗歌是中国诗坛不容忽视的沉甸甸的客观存在。
贺红自称是诗神的忠实信徒，她出于对诗神的钟爱而走向诗歌创作的长旅，不事张扬、不求闻达，也永不言弃，贺红为了心中纯美的梦想而始终默默地在文学百花园绽放。时光飞逝，自2001年1月在《周口日报》发表处女作《梦在江南》以来，贺红已在诗歌园地辛勤耕耘了20多年。比照《梦在江南》近似歌谣的稚嫩，贺红的诗歌写作已日益成熟。
参考文献：
[1]何弘：《重铸辉煌：改革开放30年的河南文学》，《中州大学学报》2009年第1期，第11页。
[2]党秀臣：《中国现当代文学》，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381页。
[4]汪雨涛：《“不多不少”，或我们时代的诗学——以〈汉花园青年诗丛〉为例》，《当代文坛》2011年第3期，第108页。
[5]金莹：《网络时代女性诗歌写作引起关注》，《文学报》2010年5月24日，第5版。
[6]霍俊明：《博客给女性诗歌的空间与局限》，《文艺报》2010年8月2日，第2版。
[7]许苗苗：《纸媒化是网络文学的发展还是消亡》，《文艺报》2010年6月23日，第2版。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