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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爱民丨好人老父亲(上)

父亲今年八十六,身体很硬朗,一天忙里忙外的,总闲不住。他不到一米七的个子,年轻时出过大力,所以背有点驼。上年龄了,关节上也有点小毛病,走路腿似乎有点瘸。他瘦削的脸上,皮肤略有松弛,浓密的眉毛有点苍白,但他走起路来仍然呼呼拉风,根本不像八九十的人。他一年门四季总爱戴个帽子,多少年成习惯了。夏天是竹帽子,其它季节则是单帽,昵帽和棉帽。今年夏天,三弟给他买顶遮阳的圆形军帽,戴上乍一看,像个越南归来的法国士兵。

父亲是我们家里出力最大的人。他从小就跟着爷爷在地里干活,因为性格很倔,人很轴,为此挨爷爷教训和胖揍。爷爷爱管事,爱操心,因此我父亲一辈子都处在爷爷管压之下,虽然不需要操什么心,但没有锻炼能力、发挥个性的空间。我和大姐的婚事,均由爷爷主管和操办。两个兄弟在广西谋生成家,父亲也不用操心。二叔小他几岁,乖巧机灵,招我爷待见(方言:疼爱),一天跟着爷爷身后,穿得像个小少爷,爷爷爱喝羊肉杂饹,二叔总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分享一勺汤。而我父亲连肉汤的腥气都闻不到。二叔从小酷爱看书,和父亲一起干活时,总是可怜巴巴地央求父亲让他看会儿书,父亲宠爱包容这个小他5岁又聪明伶俐的弟弟,任由他看书,活还算两人一起干,收工时俩人一起回家。

父亲高小毕业,五六年去东北当兵。据他说本来五五年就能当兵,因体重不够没去成。父亲当兵先是在沈阳,后来去了哈尔滨。当兵那几年,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在部队勤学苦练,吃苦耐劳,当选为他们班的班长。至今我还记得父亲有张相片,十几个战士排成两排。父亲在前排站着。那时父亲和他的战友们一个个英姿飒爽,朝气蓬勃。 

父亲当兵使他有幸躲过了三年大饥荒。部队在国家困难时期,生活标准略有降低,但最起码不至于饿肚子。父亲不止一次庆幸道那时多亏当了兵,要不真要受大罪了。父亲从军后有空闲时间,也很爱看书。他用津贴买了《苦菜花》、《迎春花》、《野火春风斗古城》、《水浒传》、《三国演义》等文学名著,可惜有次营房失火,这些书都化为灰烬。在部队上,父亲还是运动健将,五九年他在全团马拉松比赛,获得二等奖。父亲年轻时不懂感情,有次母亲孤身一人千里迢迢去东北探亲,他竟然忙于军训而没去车站接我母亲,委托一个渑池老乡把我母亲接到营房。父亲也不懂得照顾人,到午餐时间连买饭都是战友们捎给母亲的。母亲为此耿耿于怀闷闷不乐多少年,后来他们感情不融洽,与母亲这次东北之行不是没一点关系。

六零年冬,父亲转业到国营七0五渭河工具厂工作,这是个军工企业。当时厂区还是一片芦苇沼泽地,父亲和他工友们,奋战一年,工具厂稍有雏形。当时国家为了渡过难关,在各大企业实行精简政策,但父亲本来可以留在厂里。老家一封来信,说奶奶去世后,爷爷是大队干部,二叔在剧团,三叔二姑都小,家里没人去地里干活。作为长子,为了照顾大家庭,父亲决定辞职回乡。没想到从此,父亲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

回到老家,父亲便挑起干农活的重担,一头扎进土地,从此成为一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父亲性情耿直,认死理,一根筋,不会耍心眼以权谋私。尽管他在生产队当过队长,记工员,现金出纳,民兵连长,但队里人始终都没把他当作干部去奉承、巴结,他也不需要不领情。有个干部心术不正,找到机会还狠狠坑了父亲一下。那是六九年,父亲在队里干出纳时,这个干部弄虚作假,结算时账上少了三百元,人家贪污了,黑锅却扣到我父亲背上。这三百元,当时无疑是笔巨款。在普遍贫穷情况下,这笔债,让我家整整还了十年。为此,父母不知生了多少气。那时在我眼里,父亲似乎只是个劳动机器,除了干活还是干活,其他啥事他都不管不问。用母亲的话说,除了下地干活,在家里,他是个油瓶倒了都不会去扶的人。

从七十年代初开始,为了养家,父亲不仅干农活,还加班给街上各个大小商店门市,还有供销社送货。那时拉一趟货少则两毛,多则一元不等。但领钱时,却要上交队上七成,父亲只得三成。即使如此,七七年城关镇开会,父亲还被当成搞资本主义尾巴典型,被公开点名批评。从七三年开始,父亲拉货,在车把上绑根粗麻绳,已经长成少年的我,跟着父亲拉稍当帮手。一直干到八十年代中期,我家对门洛宁杨坡供销社撤走,父亲才算结束送货生涯。

我母亲是个聪明能干的女人,她心灵手巧,五八年靠自学就学会全套缝纫针线活。大食堂取消后,爷爷在缝纫组买了台旧缝纫机,从此这台缝纫机成了母亲的心爱之物。市场开放伊始,她做衣服卖衣服,直到她病瘫了之。和母亲的精明能干相比,父亲则显得过于老实木讷,用渑池话叫:老实疙瘩。不懂得体贴人,围拢人。做什么事也不与母亲商量,而是自作主张。而且脾气还大,一言不合,头句说完,二句就跳起来。不过他很少使用暴力,除了打过我外,从没见他和母亲动过手。只是夫妻关系,整天是硝烟弥漫,剑拔弩张。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架过后,形同陌路,互相不理睬。从我记事起,就笼罩在他俩吵架的阴影中。要不是我爷当时是大队干部,公社有熟人,阻止了母亲闹离婚,恐怕父母早就散了。父母的感情不和,对童年和少年时期的我,影响深远。

他们这种僵持状态,一直持续到八十年代初母亲病瘫才算结束。八二年六月,母亲脑溢血住院,四十五天后,母亲出院,却落了偏瘫后遗症。从此,母亲长年卧病在床。我那时二十出头,还要谋生计,找前程。伺候母亲的重任,主要落到父亲身上。尤其夜里,母亲久卧肠胃不好,解手困难而又频繁,最多一晚达十几次,折腾得父亲一宿睡不好觉,白天还得去地里干活。父亲很累,有时坐到凳子上都会打瞌睡,白天我有时间就尽可能替父亲照顾一下母亲。母亲个子大体胖,得费力把她到抱到老太师椅改成的坐椅上方便。我是偶尔帮忙,父亲却是不厌其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照顾母亲,这种日子持续了十年。

母亲在世时对我说:“我这辈子最对不起你伯(父亲),我一直嫌他过于老实,整天和他吵闹,没给他端过一碗饭,也没给他一口好气。如今他对我真好,我心里难受呀!要是我能好起来,一定好好地伺候他。”我说:那你好好配合治疗,病好了,好好回报一下我伯。可惜我母亲命苦,再没等到病愈之时。一九九二年冬天,我母亲带着深深的愧疚和不舍之心,步入天堂回到她一生笃信的上帝身旁……

母亲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为了尽快治好母亲的病,父亲也信奉了基督教,从此他几乎不顾一切,而且全身心投入去敬奉上帝。当时不知谁对他说,要想治好家人的病,得绝食。他听信了,一连40天晚饭绝食。看他骨瘦如柴,我们心疼。劝他骂他都不顶用,他硬是坚持到底,但母亲的病还是老样子,他也无可奈何。他很执着,信耶稣四十多年,光笔记就记了好几大箱。我开玩笑说:伯,我要有你这么下劲,教授都当上了。他就这么轴。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李爱民,网名剑客,渑池人,自幼痴迷文学,尤喜散文诗歌,是青萍文艺平台特邀作者。在网上媒体发表诗歌,散文,小小说近五十篇,愿以我笔写我心,让大家分享我的见闻与思索,怀旧散文是我写作的一个主题,心怀天下,放眼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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