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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乐荫丨 回忆李仁华叔叔

一个人的人生道路,由于某些机縁,总会有意无意结识一些人,并且在思想上受其影响,对他今后的人生道路产生至关重要的作用。李仁华叔叔就是对我产生较大影响的人之一。

那正是三年困难时期,我还是一个刚刚初中毕业什么也不懂的农村娃。为找工作离乡背井千里迢迢来到了义马矿务局。找工作哪有那么容易?好长时间工作都无着落,连户口也挂在那里,成了所谓的“黑人黑户”。我在痛苦迷茫之中,看不到前边的路,焦急的心情可想而知。 

好在我从少喜欢看书,每天排遣寂寞消磨时光的最好办法便是看书 。那会儿,东工地尽管荒凉落后,却有一个图书室。图书不多,不过几千册书而已,但对于刚刚初中毕业的我来说已经够了。来到图书室,犹如一个绝粮多日的饿汉,猛然闯进了摆满各种吃食的厨房,惊喜和兴奋是无法以言语来表达的,我便一头扎进了书里。

我读书的内容有点杂,历史文学什么都读,觉得有意思就行。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作家的书借来读,有时还读一些唐诗宋词。以我那时的古文功底和文学知识,对诗词的理解十分肤浅,只觉得读着很美,却说不出美在哪里。还读一些外国小说。外国小说人名很长又很难记,内容也不好理解。我借的一本美国作家的《白鲸》云里雾里读半天不知所云。我最感兴趣的还是解放以后新出版的以革命斗争为题材的长篇小说,如《林海雪原》、《红日》、《青春之歌》等。读起来如醉似迷,内心充满对革命英雄主义的崇拜和渴望。

就在这时,我竟意想不到地遇到了这样一位革命前辈。他就是李仁华叔叔。他那时是中共义马矿务局宣传部长。大约三十六七岁,身材单薄,面容清瘦。李叔叔患有肝病,常来保健室找我满叔看病。开始,他对我不怎么在意。时间长了,总见我抱着本书在看,便觉得好奇。一天,我从图书室借了一本巴金的《家》正读得入神,李叔叔拿过我手中的书看了看就和我交谈起来。尽管我疙里疙瘩的湖南话听起来不大好懂,李叔叔还是听明白了大概意思,对我产生了好感。每次看完病,总要和我说会儿话。一来二去我和他便熟悉起来。我从满叔那里才知道,原来这位和霭可亲的李叔叔是一位老革命。

李叔叔的老家在洛宁,解放前家里广有田土,父母是地主。但他从小就爱读书,并且为人正直,追求进步忧国忧民。1937年抗战刚刚开始,他在洛宁中学读书时就参加了地下党。为八路军武工队送过信,当过地下党的交通员,坐过敌人的大牢……

这极富传奇色彩的经历,不禁让我肃然起敬。我看过《我们在地下作战》、《红岩》等小说,对书中的英雄仰慕不已,可他们毕竟离现实生活太遥远,而面前的李叔叔却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这让我越发感到亲切和景仰。李叔叔虽有着辉煌的历史是革命的功臣,却从不居功自傲没有一点架子。对我说话,比满叔还要亲切和蔼,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有时还带我去家玩,给我拿吃的东西……

李叔叔的业余爱好除看书之外就是钓鱼。那会儿,南涧河水清澈见底,流水潺潺,生长着多种鱼类,河湾处是垂钓的好去处。一到星期天,李叔叔总要拿着鱼竿出去垂钓。认识我以后,便把我叫上为他作伴。钓鱼需要耐心,而我生来脾气急躁,凡事沉不住 气,缺乏的恰就是耐性。尤其鱼不上钩的时候,坐在那里十分着急,感到时间过得特别漫长。往往这时,我就要李叔叔给我讲过去与敌人斗争的故事。李叔叔到底是搞宣传工作的,口才极好。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十分感人。而他却很少讲他自己。我从李叔叔身上感受到了革命者胸怀若谷谦虚谨慎的崇高品质。他看我为户口没有着落有点着急,便安慰我说,国家目前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情况很快就会好起来,你的问题也会随之解决。从李叔叔自信的脸上,我也充满了信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果如李叔叔所说的那样,我的户粮关系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解决,不久我又正式参加了工作。

我虽然离开了义马,但我不忘李叔叔,回义马探望满叔的时候,总要拐到李叔叔家看看他。不多久,文革就开始了。形势急转直下,李叔叔竟被打成了叛徒!受到了群众的批斗。这消息是从我满叔给我的信中得知的。那会儿,我正在“三线”工作,得到这消息,我对李叔叔便多了一份牵挂。1968年春节期间,我利用探亲假看望满叔的机会,特地拐到李叔叔家看望了他。我的远道而来,李叔叔不由得惊喜交加,十分激动。我发现李叔叔明显地见老了,脸变得黑瘦憔悴,精神看起来倒还鑺铄,双目仍烱烱有神。然而,让我始料不及的是我这次的义马之行,反给李叔叔带来了麻烦!原来,他的住处早被监视,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那些人当然特别注意。我离开之后,李叔叔立即遭到盘问,要他交待我来找他搞了什么活动……我听说之后,感到十分揪心,可也没有办法。

文革结束,李叔叔重新出来工作,先后被调任千秋矿矿长和义马矿务局局长职务。他担任局长的时候,我回义马探望满叔,特地拐到李叔叔家看望了他。李叔叔对我的到来十分高兴,兴致勃勃和我促膝长谈了许久。谈起别后之情,谈起文革,不由得感叹嘘唏。

他的职务尽管得到了迁升,却仍住在东工地那所狭窄的老宅子。我发现,他家里布置十分简单,可以说是简陋。原来,局里新建了一批干部公寓,本来有他一套,但他看见有人比他更需要住房,他便毫不犹豫地把他的那套公寓让给了别人。我那时很想改善我恶劣的工作环境,调换一个地方,找李叔叔帮忙解决只是一句话的事,但我羞于向他开口而作罢。

我调到义马市文联之后,才得知他已从局长的位子上退了下来。在一次文学活动上,我特地邀请他来文联为我市的文学爱好者作了一次报告。

谁知,不多久,李叔叔竟因病与世长逝。

作 者 简 介

邓安邦,笔名“邓乐荫”,湖南祁东人。热爱文学,曾当过建筑工人。1984年洛阳大学中文专业毕业。1986年调入义马市文联。自1981年发表小说以来,在《散花》、《大观园》、《瀚海潮》、《红豆》、《百花园》,《东京文学》、《牡丹》及《大河报》、《郑州晚报》、《香港商报》、《天津日报》等全国三十多家报刊共发表小说散文一百多万字,计有《乐荫中短篇小说选》、《乐荫散文集》、《冰雪集》(诗集)及长篇《峥嵘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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