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民丨焦工和他的爱人关东湖

说起焦工程师，如今渑池很少有人知道，他老伴就更不必说了。但说起百货楼南老面粉厂，很少有人不知道。它曾是渑池县的支柱企业，在豫西一带很有名气。而渑池面粉厂的筹建者就是焦工。    

我想起了自己八十年代曾保存的一张小毛笔写得介绍信和一个工作证：特派遣焦志斌同志到渑池筹建面粉厂，支援社会主义建设。落款周恩来，时间：1957年5月，盖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 务院公章。工作证上，焦工方方正正大脸，明亮大眼晴炯炯有神，长须近胸，每天梳得整整齐齐。工作单位及职务;天津机器工程协会副会长。可惜这些东西，九十年代中期被我弄丢了。

 

焦工，叫焦志斌，因他是大工程师，大家习惯叫他焦工，也有人叫他老焦。天津人，1887年生人，周恩来法国勤工俭学时，他也在法国留学，和周恩来是否有交往，谁也不知道。他先后在法国，德国，瑞士，日本等八个国家留学，学习面粉工业及其它机械工程技术解放后，他曾就任天津机械协会做副会长。解放初期，焦工父亲，把他家的面粉企业，全部捐给国家，此时由周总 理亲自到天津办理，他和周恩 来也成了好友，不久他被派到河南省粮食厅，做负责技术的高级总工程师。他学识渊博，喜欢古诗词，尤其爱好古玩收藏，在天津、北京、上海，他最爱光顾古玩市场，在古玩上很有造诣。他收藏过一张虎画，一般人难得一见，他去世后，其夫人两千元卖给收古玩的。他年轻时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在上海交际场所，结识了他的夫人关东湖。关非常漂亮，细高条，圆圆的杏仁眼，白晢的皮肤，他俩一见坠入爱河。为此他和前妻离婚，弄得妻儿一辈子不和他来往，对焦奶，他们一辈子不认可。

      

焦工五七年来渑池后，就再也没回过天津，起先住在面粉厂后门附近的一间房子里。他的小屋拾掇得很列折(整洁)，他爱老虎，正面墙上挂着一幅下山虎，两边配着对联，老虎像活得一样，连每根毛都那样逼真，人进去不注意，会被吓一跳，真像老虎向你迎面扑来，无论你在屋里哪个角落，都觉得老虎在瞪着你；他还有张荷花图，蝈蝈躲在荷叶下和浮在叶子上面，像活得一般。他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套民国收藏家赵汝珍赠他的《古玩指南》线装本，兰绸木盒，插住两根象牙书签，还有部铜版纸精印刷的日文版《支那瓷器史》。他每天下班回家，夫人把他衣帽脱了，挂到墙上，然后打盆水洗好后，拿出旱烟袋，吸上一袋烟，然后赏他的古玩。他满口天津普通话，性情内向，轻易不与人说话。老焦当时是周总理亲自派遣的面粉工业专家，县上从各方面对他都格外照顾，生活待遇很高，连县长对他都很客气。时任县委书 记的孙维杰，曾多次拜访过他。   

焦工在渑池面粉厂建设中，立下了汗马功劳。设备是从西德引进的，当时谁都不会操作，也看不懂说明书文字，在焦工的努力下，面粉设备调试完备，投入生产。这台面粉设备，出粉高，低消耗，而且故障率低，磨出的面粉，滑白还有筋，深受豫西群众的欢迎。它生产的面粉，远销洛阳，三门峡等地，当时在豫西地区非常有名，直到二OO0年以后，面粉厂老人们说，老焦调施的面粉机械，许多方面，现在的机器都无法超越。老焦培养了几个徒弟，他对徒弟要求很严格，有时甚至不近人情。焦工工作通常去面粉楼转一圈，哪哩该养护，哪里该维修了，他就布置妥当，维修工按他说的干活就行了。

     

我那时小，只记得焦工快一米八的个子，一身儒雅气质，一脸威严。人见他都有点怕。他家住的两处地儿我知道，但没敢进去过，他家一般人不轻易进。文革开始了，他被当作反动学术权威、外国特务、牛鬼蛇神、刘 少 奇的孝子贤孙(他家里有张他夫人和王 光美的合影照片)，面粉厂人那时在特定形势下也发了狂，不断批 斗他。有次我亲眼看到，让他站在乒乒乓球案子上，下面工人用竹竿挑挂鞭在他脸前放，把他胡子都烧焦了。这是我唯一看到的场面，至今记忆犹新。回家我问妈妈:焦爷爷是坏人吗？人们为啥斗他？妈妈说:你焦爷爷是个好人，那是人们疯了！那个场面多少年了，挥之不去。据说焦工当时给周恩来总理写了封信，说了自己近况，周 总 理很快回了信，鉴于焦志斌年事已高，而且举家为国家做过贡献，应予妥善照顾。当时信发到县革 委、转粮食局、面粉厂，最后给焦工本人。     

之后，焦工被分配到车间面粉楼装麦毛，焦奶给他张麻袋，一天过去，很讲究，爱干净的年过古稀之年的老人，成了灰人，每天他们俩人拖着满身疲倦的身子，回到家中，当年的儒雅和风流倜傥，已荡然无存，他此时该有怎样的感受，后人无法知道了。总理回信后，焦工被安排到解放大街修路工地，和原县委书记孙维杰一道招呼修路。文 革 后，焦工长期精神压枊，重度失眠，每次靠服大量安眠药，才能入睡。他家也从面粉厂的大房子，搬进东关粮局（今良友宾馆大门东侧的小屋子）。不久焦工脑血管意外病瘫在床，不到一年时间。一代才俊，留学八国的焦工走了。因为周 总 理那封信，上面把他安置到烈士陵园，按老干部对待。老焦走后，焦奶得到了一点抚恤金，靠贱卖焦工生前的收藏的古玩等维持着生活，日子很艰难。  

   

焦奶关东湖，当年在上海的交际场认识焦工后，她从心底深出爱上了这个男人，看着自己男人挨斗挨整，她恨呀，她去厮打那两个她曾视若儿子的爱徒，被人们拉开了，她被关在小屋里，愤恨和悲痛，让她快要发疯了。老焦去世后，她的心里空了。    

 她后悔没挡着老焦，让他来了渑池这座小城，而且一来不走了。她想起她在天津时，认识了刘少奇和王光美，和王光美一见如故，很快成了好朋友，两人还一起合影。她俩并肩坐着，眉开眼笑的。那是五十年代初的事情，这张照片她看得比命都重。虽然这张照片，文革给她和丈夫惹了许多祸，但是谁来取，她都拿出要拚命的架式。照片一直挂在床头，八一年去世前，千交待万嘱托，要人把这张照片，放进她的棺木里。     

七九年，焦奶中风偏瘫，单位安排人伺候焦奶，其中一人是我姐姐。我五六岁时，她一见我，就让我喊她焦奶，并用手轻轻拧我的脸蛋，然后给我掏五分钱，我天天在门口盼着她能出现，她也一见我就给，还对我妈说:这孩子一脸福相。我妈笑着说:谢你吉言，并对我说谢谢你焦奶。她那时六十多了，看起来一点不显老，发型讲究，有点那时少有的大波浪的剪发头，总爱穿一身蓝绸旗袍，看上去顶多有四十岁。  

 

 

我姐伺候她时间，她和我姐说起，说她年轻时的事，说她和王 光 美的友情。我姐说:刘 少 奇已经平反，你找王 光 美。找不了啦！我都成这个样子了，快三十年没见面了，用不了几年，我就该去见你焦爷爷了。并对我姐说《古玩指南》和这本日文书，你焦爷活着最喜欢了，别人摸书，他就生气，你兄弟正在考大学，你拿去给他吧，将来一定有用。还有那张照片，我老时，你一定给人说放在我身边。我和光美今生友缘，来世再续吧！我姐说:焦奶，看你说的，你会好起来的。到时你去北京找她......      

有天我姐在院里洗衣服，忽听屋里传来，妖怪、妖怪的大喊声。我姐进去一看，原来曾是焦工爱徒之一，当时的面粉厂个别领导带几个人来看焦奶。“滚！"白眼狼，忘恩负义的东西，xxx，我恨不得吃你肉，喝你的血。你杀 人犯。你害了你的恩师，你害了我。就是将来变成历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接着一阵哭喊一阵闹腾。xxx一行人看势悻悻离去。从此，焦奶变得狂躁不安，疯疯癫癫，八一年八月，焦奶撒手西去，这一年七十九岁。

通知家里，没人来，面粉厂个别领导说疯子老婆，弄出去埋了算了。厂里掏一百元，雇我家上面刘xx的拉茅粪车，用张苇席卷着焦奶的遗体，用绳捆紧，她生前的衣服还有那张照片，都放在车里拿到地里去烧了。当时焦工已移灵到烈士陵同了，焦奶不可能进去，就找个废弃的墓穴，就地埋了。送行的只有面粉厂俩职工，那个受苦人（干活的），我姐和另外那位护理者，她俩人见焦奶一世风光，竟落如此结局，俩人哭得一塌糊涂......

焦奶和焦工尽管没有合葬，但他们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一定相逢相聚相欢......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李爱民，网名剑客，渑池人，自幼痴迷文学，尤喜散文诗歌，是青萍文艺平台特邀作者。在网上媒体发表诗歌，散文，小小说近五十篇，愿以我笔写我心，让大家分享我的见闻与思索，怀旧散文是我写作的一个主题，心怀天下，放眼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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