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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 玺:换 粮

换  粮

原文摘自陇西《乡土情缘》杂志

 《乡土情缘》投稿邮箱:

LXXTQY@163.com


钱尽粮绝,油盐甚微,玉瑶抱着正在发烧的女儿,泪如涌泉。卫国坐在炕沿,双手抱头,愁苦难言,烦燥的心像火样燃烧......

玉瑶边哭边叹道:“他爸,你看队里的年青人有当工人的,有建筑队打小工的,每月多少都能挣点钱,补贴家用,咱们成分高,队长不让出去,死守在田里,身无分文,孩子又病成这样,这日子咋过?你得想想办法啊!”

生活的压力,使家徒四壁的卫国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了,思来想去,决定去表哥工作的碧岩商店赊袋化肥,到陕西换粮。

碧岩公社离威远城约十五公里,商店就在公社旁边。雨后初晴的天气格外明朗,环山青翠,绿地茵茵。卫国骑上自行车,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趟过科阳河沿山畔沙石路前行。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暗嘀咕:此去能不能见到表哥,他能不能赊给自己一袋化肥?在当时,化肥是统销物资,供销社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样做会不会给表哥带来困难和麻烦?会不会因一袋化肥而影响他的工作?他这样一路胡思乱想着,时而骑车,时而推车步行,眼前的树林、村庄一晃而过,就连擦肩而过的庄稼人也无心思看上一眼。

碧岩供销社大门两侧的商店里百货齐全,玲琅满目,食品、布料、五金、烟、酒、农副产品排列有序,营业员笑脸待客彬彬有礼。 “同志!你们商店的管主任在吗?  

“他在商店后院里,门上有主任室的牌子。”

“谢谢!”

走进表哥的办公兼宿舍,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字台,一把椅子,一张床铺,一火炉,炉旁一张小面板,面板上晾着从家里拿来的呈灰白色面片,看样子已有两三天了。表哥四十开外,中等身材,休态微胖,面容可掬,他生活节俭。做事沉稳,是商店主任兼会计。珠算技艺高超,是供销系统有名的“铁算盘”。

表哥正在做饭,看到卫国进来,急忙放下菜刀,拿过椅子招呼卫国坐下,问:“卫国兄弟,远道而来有贵干?”卫国看着表哥室内简陋的陈设和清贫的生活,心里紧张,一时想说的话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有啥事直说,不要难为情。”一番尴尬过后,卫国才吞吞吐吐地说:“哥哥,我实在是没一点办法了。家里钱尽粮绝,孩子有病,无处借钱,寻思着只有求哥哥给我在商店赊一袋化肥,到陕西去换点粮食,以解燃眉之急……”此时的卫国声音有些颤抖,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心咚咚直跳,脸色极为难看。

表哥一边听着卫国的诉说,一边将面片下到锅里,安慰道:“别难过,没问题,吃过饭我给你去办理!”

锅里的面片翻滚着往外溢,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表哥将饭盛在两个碗里,兄弟俩边吃边谈。表哥关心的对卫国说:“在困难的时候要振作精神,鼓起勇气,古人云: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要看到光明。”

吃罢饭表哥叫卫国在宿舍休息,自己去商店花钱店买了袋化肥。帮卫国架到自行车上,小心翼翼地用麻绳绑好,又从衣兜里掏出二十元钱塞到卫国口袋里说:“给孩子先取点药,剩余的换粮去时用……”

卫国如愿以偿,感动的热泪盈眶,尽量抑制住即将流出的泪水,推着化肥和兄长一起走出商店大门,挥手而别。

卫国推着化肥,吃力地翻过一道一道陡坡,他将车子撑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擦掉额上的汗水,凉风吹来,顿觉清爽。

五月科阳河两岸如诗如画的美景映入他眼帘,只见山野碧波荡漾一尘不染,带着小白花的麦穗,含着雨露与叶子上的晶莹水珠,在微风吹动下滴落在湿漉漉的麦地里,轻纱般的水蒸气从陇山谷底冉冉升起,顺着山势忽明忽暗,幻化不定,山坡上的羊群像片片白云不停地移动着,偶尔还能听到放羊娃响亮的鞭子声……

家乡的美景消除不了卫国愁虑的心。当时形势相当紧张,卫国家住城里,街道上人多眼杂,如果运气不佳,遇到市管人员,化肥就会被没收;遇上队干部还会给你戴上“投机倒把”、“资本主义泛滥”、“挖社会主义墙角”等帽子,会被关进各种名目的学习班学习改造,昼夜不能回家,每天做义务工,还会受到辱骂、毒打、捆绑、虐待……

为了掩人耳目,卫国不敢早回家,只能等到夜幕降临时回家。他在科阳河畔的树林里找到了一块僻静的草坪,把车子靠在树上,看着那科阳河的涓涓流水,把目光伸向那太阳西斜的重叠山峦,期待着太阳的落山、夜幕的降临。

卫国躺在草坪上,眯着双眼,想着女儿病卧炕头,妻子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情景,不由得一阵心酸。回头又想着表哥和蔼可亲,慷慨解囊,友善相助,为自己排忧解难赊到了化肥的高贵品德,不觉心里又安慰了许多。

他躺在草坪上想这想那,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朦胧中自己走到威远北关什字,迎面来了一位戴红袖章的市管人员,目光咄咄逼人,那人也不答话,看到卫国车架上的化肥一把抓住不放。心急如焚的卫国拼死挣扎,市管人员飞起一脚将车子连同卫国踢翻在什字路上……就要将化肥没收,卫国“哇”地一声惊醒,一咕碌翻身爬起来,原来是一场恶梦,还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看了看自行车和化肥,仍靠在树上,就在卫国站起来时,近在咫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掉头拖着尾巴慢慢腾腾离去,卫国这才明白,不是偷化肥的人,原来是一只狗。那狗也不怕人,一边走着,不时的回过头来看一眼卫国,不一会那狗消失在树林里,卫国心里顿时有一种紧张的感觉,掉转车头,离开了树林。

夜色暗淡,繁星犹明,科阳河两岸树林看上去有点阴森可怕,那水潭里的青蛙声更是惹人心烦。孤单的卫国放开脚步推着化肥高一脚低一脚在弯弯曲曲的山间高低不平的路上前行。

过了科阳河便是312国道,卫国骑上自行车疾速往家里跑,他知道妻子急切的祈盼自己的归来,在门口肯定等了很久了,那做好的饭在锅里注成一块,等着卫国和他们一起吃……公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有一辆汽车驶过公路,明亮的车灯照的人睁不开眼睛,光速扫射着田野村庄一晃而过。当越过二十里铺进入十里铺时,113厂的灯光带来了光明,卫国摸着兜里的二十元钱,看着后边车架上的那袋化肥,心里放松了许多。

为了安全,卫国抄小路走,在三家店转北穿过西关、西堡子、腰门城壕、顺新街巷到沙柳湾。

大门开着,卫国将化肥推进院子,放到屋檐下,关上大门走进屋里。看到妻子躺在炕上脸色苍白,急问:“玉瑶你怎么了?”

“有点感冒,浑身不舒服。”说着推开被子要起来,卫国急忙上前将妻子压倒在炕上,好好睡觉,我给你去买药。妻子拉着卫国的胳臂说:出了点汗,这会好多了,不用吃药。卫国在玉瑶额头上摸了摸并没有发烧,问饭吃了没有,儿子嚷道:我要吃饭!我饿!我要吃饭!

“好,乖乖陪妈妈睡觉,爸爸给咱们做饭。”......

吃罢饭的孩子很快就睡着了,躺在炕上虚弱的妻子看到丈夫如此地殷勤,不觉收敛了忧愁露出笑容:“孩子他爸,你怎么这样晚才回来?我等你急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卫国就将赊化肥及表哥给了二十元钱的事告诉妻子,并将钱交于妻子收着。还讲了在树林里睡觉,恶梦惊醒,见狗近在咫尺……。妻子听了后吃惊地说:“他爸!那是狼不是狗啊!多危险!狗看到人就咬着跑了,尾巴上翘;狼野性,不怕人,只是拖着尾巴离去!”听了妻子的话卫国心里一怔,顿觉毛骨悚然,恶梦惊醒时只顾看化肥在不在,对狼的事倒一点没在意。

翌日清晨,红彤彤的太阳在火焰山上露出大半个圆脸,彩霞搭在山顶上,万道金光把威远古城装点的多姿多彩。镶嵌在半山腰的山庄冒着缕缕炊烟,那滚滚的渭河水在雨水的补充下流量增大,跌宕起伏,发出汹涌的激流声……

农忙时节,大家都起的格外早,油菜籽要上场,卫国拉上架子车到地里拉油菜籽......

经过半月的辛勤劳动,收割完油菜,又栽上了葱。麦子、大麻未到成熟的时候,处在了农闲时期,卫国这才盘算着去陕西换粮的事。

吃过晚饭,卫国找到建国一同去志远家商讨去陕西换粮的事。三人社会背景相同,生活也同样困难,到了志远家说明来意,一拍即合,只有志远的妻子默不作声。

志远的妻子位四十开外,体态修长,略添银丝,她衣着素雅,干净利落,有着农村中年妇女朴素的美。她谨慎,淑贤,少言寡语,在朦胧的灯光下听到了卫国他们商讨的事,脸上骤然笼罩了一层焦虑与忧伤,眸子里流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恐慌。

卫国看到志远妻子面色的变化说:“嫂子,你别害怕,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有我和建国在,你就别担心了。”“不是我害怕,是形势所迫。上月因卫国有事没上工,黄二队长大发雷霆,骂得玉瑶昏倒在油菜籽地里。我宁愿忍饥挨饿,也不愿意让那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在头上拉屎拉尿啊!”说着声音有些颤抖,眼眶有点湿润。

“嫂子,我们知道去陕西换粮一路艰辛,困难不少,但为了生存也是迫不得已呀!”建国接着说:“为了生活我们宁愿死在阵上,也不愿死在炕上……”志远看了妻子一眼用温和的口气说:“放心吧,瞎死好死一样死,不如我们去拼拼运气,天无绝人之路……”

说话听声,锣鼓听音,志远的妻子听到三人的口气,也知道阻拦不住,只好于心不忍的悄悄离去。

夜深人静,卫国躺在炕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这次出行是表哥给自己赊的化肥和二十元钱,一定要顺利返回,万一有错那该怎么办?那思想的波动,如大海里航行的小舟,飘泊不定……

噹噹噹,钟表四点的铃声响了,卫国将化肥用布袋包装好,盘缠藏在内衣的隐蔽处,带上三天的干粮。妻子再三叮咛出门难,要多一份心眼,要随机应变,不要固执......

不一会儿建国和志远都来到了卫国家,三人背上化肥悄悄离开沙柳湾,出北门趟过渭河,爬行在翻越火焰山的路上。

背上四十斤化肥初时并不觉得重,可是走在蜿蜒的山路上就有些吃力。三人开始一路说说笑笑,随着凹凸不平山路,时而上坡,时而下坡,跌跌撞撞,趔趔趄趄,高一脚低一脚爬到保昌楼下时,已是大汗淋漓,满口粗气。把化肥放到山埂上,用衣襟擦掉汗水,山顶上凉风席席吹来,把衣襟畅开,顿觉透骨凉爽,伸伸久压的腰,仰头看了看头顶上点点繁星,各自心里有说不出的祈盼与无奈。建国说:“赶早不赶晚,咱们走吧。”三人又相继前行。

遮桥沟是通往北站和北川的必经之路,也是山大沟深最难走的地段之一,从沟的南梁望沟的北梁,黑黝黝使人生畏。沟底流着硝盐浓度很高的细流,那土崖成灰白色,山体潮湿,大量的硝盐溶于潮湿的土里,使陡峭的羊肠小道更滑,一不小心就是个“狗蹲子”或着是“倒栽葱”,疼得人哭笑不得。三人振作精神,相互拉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过遮桥沟,步入倾家门,朝着近在咫尺的北站走去……

咣噹——咣噹,坐上由兰州开往郑州的166次列车,把化肥放在坐位底下,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列车上旅客很多,都是全国各地汇集而来的。有工人,农民,干部和学生,还有出差的,走亲访友的,做生意的……列车员和列车长穿着带有铁路路徽的衣服和大檐帽,衣着整洁,态度和蔼。唯有那穿着公安服装,腰系宽皮带,挎着手枪的铁路警察,使人望而生畏,他那威严的眼神不停的转动,穿行在每节车箱里……

为了既省钱又保证化肥的安全,仅给年长的志远哥买了一张到蔡家坡的通票,卫国和建国没有买票。坐在车上卫国心里总是忐忑不安,有点心虚,怕查票,怕列车长和警察走近自己时敏锐的目光……

列车沿着渭河,穿行在群山峻岭之间,那沿线的村庄、田野、树木一晃而过。当驶过武山、甘谷、天水时上车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拥挤起来,行行色色的人布满车箱,卖水果的、卖书刊的、卖汽水冰棍的,卖毛衣的……小偷也在车箱里来回转动,一双滴溜溜的贼眼上下左右不停地旋转,寻找着行窃的机会。

列车的过道里、厕所里只要能落脚的地方都挤满了人,杂乱的使人心烦,车厢里的气温骤然升高,气味也十分难闻。有的客人站的时间长了难以支撑,干脆坐在过道里,有的睡在坐位下,大多数人的脸颊上不时的流下汗水。

卫国捏着一把汗,不时地用手摸一摸坐位底下的化肥,看着周围的动静,唯恐化肥被窃,也不停地叮咛志远、建国加倍小心,提高警惕,防止意外。

列车驶出甘肃省进入陕西地界。停留在宝鸡车站上。宝鸡是通往四川和甘肃的咽喉要道,上下车旅客多,那带着大包小包的客人无法从车门进来,就从车窗把东西塞进来,人也从车窗爬进来,车上一片混乱……就在这时志远突然喊道:“卫国,我的化肥不见了!”卫国大吃一惊,弯下腰用手摸了摸化肥,成了两件,低下头看时不见了志远的化肥。“志远,你和建国看好那两件化肥,我去找找。”卫国急忙离开坐位,在拥挤的车厢里东张西望,打量着和志远相象的行李,汗水湿透了他的衣服,满头的汗珠子一个劲往眼睛里钻,他不停地用衣袖擦着汗水,仔细地一节车厢一节车厢的查看,未能找到志远的化肥,只好扫兴而归。志远沮丧着脸说:“卫国,你和建国去吧!我不去了,化肥丢了,我去还有啥用……”卫国看着志远沮丧的脸心里不是滋味,一种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他看了眼建国对志远说:“志远你不能走,丢了一件还有两件。情况这等复杂,不知以后还会有什么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多一个人,多一份智慧和力量,等我们把化肥安全转出蔡家坡车站,再做道理。”志远没有作声,建国也开了口:“卫国说得对,不管怎样,不到迫不得已,我们不能分开……”

列车像一条巨龙,飞驰在八百里关中平原上。黑暗里,农家的点点灯光从车窗里时隐时现,卫国一颗沉重的心再也无法平静。必须把该想到的要做提前准备,免得有误,他迷上双眼,陷入沉思中。

想到离别时两个孩子熟睡的脸庞,玉瑶枕头上简短的一席话:“出门在外要多长个心眼,要果断,不能犹豫,要稳定情绪,要斗智斗勇……”那志远妻子的话更使卫国难以忘怀:“黄二队长大发雷霆,骂得玉瑶昏倒在地里……”我宁愿挨饿,也不愿意让那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在头上拉屎拉尿,现在志远化肥被小偷偷去已无法挽回,回去对嫂子怎样说?不能再有差误,要象玉瑶说得那样要斗智斗勇。

下一站就是蔡家坡车站,卫国提前打开车窗。由于车上人多,为了抢时间,他准备从车窗下车。当列车进入站台时,卫国看到站台上有许多壮实的年青人沿站台站着,手里没有带任何行李,眼睛死死地盯着车门,不象是乘车的旅客。卫国预感到情况有些不对劲,此时的志远和建国督促卫国赶快从车窗跳下去。就在这一瞬间,从车门下去的几个背化肥的老乡被守在车门口的民兵揪住,有的看到情况不对背着化肥拔腿就跑,但哪能跑过那些空手的民兵,撕打的,拉扯的,逃跑的在站台上乱成一团……

卫国爬在车窗口上,紧张的心缩成一团,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随着列车再次晃动,望着那些被民兵撕扯的身影,觉得他们怪可怜的,也为他们的不幸遭遇捏了一把冷汗。这一来对三人也增大了压力。

眯上双眼,卫国苦苦思索着,怎样才能不经过站台,安全地把化肥送出站,思来想去。一个从“车窗站外抛包”的行动计划在他头脑里形成。他立刻把志远和建国叫到身边,低声将自己的想法和行动步骤详细说给他俩听。初时他俩有些犹豫,可仔细一想,只有这个办法较为可行,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也就点头答应了。

列车缓缓地驶入锣鼓村车站,卫国叫志远和建国提前站到车门口,自己把车窗打开,将两件化肥放到窗口的茶几上。当车停稳后,志远和建国率先从车门下车,他俩敏捷地看了看车站上的动静,天寒到处冷,那些彪悍的民兵在车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每位下车的旅客的行李。卫国也在窗口看的一清二楚,急忙喊:“志远,建国……”手一挥俩人放开脚步,顺着站台朝东面方向往出站跑,俩人一口气跑了四五百米,一直到跑出站外。列车缓缓起动慢慢地接近他俩时,卫国在窗口看到一前一后的兄弟俩,喊了一声:“接住!”就将两件化肥从窗口抛下去。志远和建国接住化肥,激动的心情再也压制不住,忧愁和烦恼顿时缓解了许多,但身子还在不停的啰嗦。他俩背起化肥看了看前后,并没有可疑的人,这才放开脚步顺着铁路往前走。

他俩边走边谈,志远说:“事实证明卫国的计划与判断是正确的,要不然这化肥也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建国说:“没想到卫国这一招还真行得通……”

卫国到锣鼓村的下一站下了车,他一颗火一样燃烧的心急不可待,走一阵,跑一阵,顺着铁轨与建国兄弟相向前行。想着那些车站上被拉扯的可怜人,那些彪悍的民兵,志远妻子临走时流露出的恐慌和阻拦的口气,想着想着他不寒而栗,一种强烈的忧愁感又一次陡然涌上心头,但是已经事到临头,不管怎样千变万化,走到这一步,已经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了”,就是赴汤蹈火也要走下去……就这样,他心问口,口问心渐渐消失在关中平原陌生的路上……

一小时后,三人相遇,暂时脱离险境。坐在田野地埂上,已是筋疲力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肚子饿的咕咕直叫,掏出干粮,谦让着吃了几口,口渴难忍再也咽不下去了。

五月的关中大地,气温高达三十多度,雨多空气潮湿,穿着单薄的衣裤也一身身出汗,田野里阵阵热风吹来,更使人闷得慌。凌晨坐在化肥上聊着刚才车窗站外抛包的事,志远说:“还是卫国的主意正”。建国打趣地说:“那是我们配合的默契。”卫国接着说:“三人同一心嘛。”随着说话声越来越小,干脆把头枕在化肥上,腰腿伸直,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觉醒来,只觉全身痛痒难受,睁眼一看,那豆大的蚊群嗡嗡旋转在身边,煽动着翅膀,掉着细长的腿。被蚊群叮咬的水泡一样的疙瘩布满全身,那蚊子落在身上,那针一样的嘴透过衣裤,扎进血管,吸食人体血液,注入毒液,越挠越痛痒,真是苦不堪言。

志远情绪低落,脸色有些憔悴不安:“卫国、建国你们换粮去吧,我就不去了,我想回家。”他极力掩盖自己的表情,装出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别这样,已经到了这地方,迟一天早一天都不打紧,三人同一心嘛。”卫国说着和建国再三劝阻,志远决意要回。人非草木怎能无情,目送着志远远去的背影,面对着艰难的路程,惆怅的心里一时百感交集。卫国只觉得心里酸酸的,眼眶有些湿润……志远的离去给心情沉重的卫国、建国加大了压力,他俩背上化肥朝着有村庄的方向走去。

八百里秦川大地上的村庄星罗棋布,这时天刚亮,村子里行人稀少,各家各户大门紧闭。村庄周围高大的梧桐树、榆树、槐树峨冠上蝉鸣声不绝于耳,那一片片刚收过麦子的地里,复种的玉米和各种蔬菜长势喜人。这里土地肥沃,渠道纵横,一切显得生机盎然,不愧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渭河岸边,望着那百十米宽的平静河水,两岸的垂柳,晨风吹来顿觉清爽。用手舀着河里的清水洗了洗脸,把蓬乱的头发用手指头梳理一下。向对岸望去,只见一小舟悠悠荡荡朝着卫国他俩驶来,那艄公一边摇着橹一边哼着秦腔:“月光下好一位英俊少年,我有心上前去把他呼唤……”卫国一听,艄公唱的是游龟山戏曲里胡凤莲唱的一段,唱声婉转悠扬回荡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那位艄公四十开外,中等身材,膀大腰圆,小平头,上身穿白色粗大褂,衣襟敞开着,下身穿黑色短裤,光着脚,显得精神豪放,轻松自在。他把小舟靠在岸边:“客人远道而来,看样子是换粮食的,请上船。”卫国和建国上了船,看着那艄公面带笑容神采奕奕的样子问:“兄长,你们这里,往那个方向走换粮方便。”“下船后朝大路直走,越远越好,现在玉米正施肥,需要肥料,你们也来的是时候。”“谢谢兄长。”下了船付了船钱,背上化肥朝大路走去。

太阳徐徐升高,他俩走村串户和当地农民协商换粮,大多数农民一斤化肥换三斤玉米,卫国他们要换四斤,总是商量不成,甚至有的还说二斤半玉米,卫国他们总觉不合算就继续往前走。不多时看到一个较大的村庄,经问叫“坡上村”,大约百十户人家,自然条件较好,大部分庄院坐西朝东,房前屋后树木成林,鸡鸭成群,溪水哗哗,农民衣着整洁,乡土气息浓厚。

路越走越远,身子也越来越疲倦,脚步也越来越沉重,这时庄上有好多人要换化肥,而且一斤化肥也只给三斤玉米。卫国说:“如果换三斤玉米,我们就在前边村子里换了,哪能背到你们村上来。“就在他们斗口舌时,笑容可掬的两位大姐迎面走来,开门见山地问:“两位兄弟从何而来?”南腔北调的口音里或多或少夹杂了些威远人的口气。卫国微笑着说:“两位大姐我俩从甘肃威远而来,拿了四十斤化肥,想在此处换些粮食,听你俩说话好象有点我们甘肃威远人的口音。”“是的,我俩都是威远人。”听到大姐说的话,卫国和建国一下子惊呆了,望着二位大姐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两眼直视着家乡的亲人百感交集,喜出望外。“好了,一斤化肥三斤半玉米,我姊妹俩一人一件,回家吧!”

姊妹俩背上化肥,卫国和建国跟随其后,朝着俩位大姐的家走去。一进门,一种温暖的气氛迎面扑来,大姐六岁的女儿从屋里走出来,她看到俩个陌生人就用疑视的眼神打量着卫国和建国,叫着妈妈直往妈妈怀里跑。“别怕,这是老家来的舅舅,快!快叫舅舅!”孩子看着妈妈高兴的神情,又看了看卫国和建国微笑的脸神,轻声地叫了声舅舅。那稚嫩的圆脸,乖巧的叫声,使卫国再也控制不了激动的情怀,伸手抱起孩子,在那稚嫩的圆脸蛋上亲吻了一下,抱着孩子走进屋里。

姐妹十分热情,给卫国和建国沏上茶,端来一盘馒头和一碟咸菜,叫他俩压压饥,然后急着做饭。

卫国喝着茶,不由自主地东张西望。小瓦房南北相向,大门在东面,屋里陈设简单。那火炕上的床单和被子都是自己纺织缝做的,墙上没有任何字画,只有两个像框,看样子是老家父母及姊妹的照片,后檐靠墙放一张桌子,两边放两条凳子,简单素雅,收拾得非常整洁。

在陕西秦川大地上能吃到家乡大姐做的手擀面真是太荣幸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万万没想到会在千里之外遇到故乡的亲人,而且就像自己的亲姐组一样,没有约束,没有歧视,是那样的心平气和,自由自在……

饭后姊妹俩帮卫国、建国装好粮食,把袋口缝好。他俩准备这就前往火车站,可是姊妹俩执意不从,要他俩息宿一夜等老公回来写封信带上向故乡兄弟姐妹问个平安。他俩被热情的氛围感动的五体投地,也只好顺其自然了。

翌日,姐妹俩忙活着给卫国和建国俩蒸了一锅白面馒头,写了两封信叫卫国带上,又装了点花生。好在路上打磕睡。

为了安全,卫国他们准备夜晚上车。太阳西斜,气温下降,卫国和建国把粮食装到架子车上朝着渭河岸边走去,两位大姐依依不舍的一直送到河岸。

望着那平如镜的河面,夕阳的余辉洒在河面上五彩缤纷格外耀眼,疏柳的垂枝伸向河里,那挺拔的白杨树排列在河岸两旁。船缓缓离开河岸,河面泛起一轮一轮的涟漪。

下了船,隔河望着二位大姐,高声叫喊:再见吧,难忘的坡上村,再见吧,晚晴,芳月姐!卫国似乎看到两位姐姐一边用手打招呼,一边不停地用衣袖擦眼泪,直到看不见她俩的身影,这才迈开脚步朝锣鼓村车站走去。

卫国和建国各自背着一百四拾斤玉米,一路很少说话。为了拖延时间等天黑上车,也不着急,他俩停停走走,走走停停,有时把粮食放到地埂上,拿出大姐装到提斗里的花生,一边吃,一边商量着怎样上车……

月儿出,星星稀,卫国和建国把粮食放到比较隐蔽的地方。“建国兄弟,你把粮食看管好,我去车站看看情况,咱们不能莽撞行事。”建国点头答应。

锣鼓村车站是个小站,但车站上灯火辉煌,站台上却静悄悄的。卫国走进候车室一看,候车室人很多,小小候车室里不过四、五条连椅。那地下纵七竖八倦怠着身子睡着十几个人,睡着的人有的打着呼噜声,没有睡着的人,用疲倦和忧愁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卫国一眼,又闭上眼睛翻过身材,一言不发地睡着。卫国把眼光投向连椅,在售票窗旁的左侧连椅上坐着一老一少,仔细一看,这不是堂兄父子俩吗?卫国急忙用惊诧的口气叫了声:“老哥”,闭着双眼的老哥一下子被惊醒。他睁开熬苦的双眼,惊疑地看着卫国,膛目结舌得说:“兄弟你来这里干啥?”“我来这里换粮,是化肥换的,一斤换三斤半玉米,今晚准备在这里上车。你低头纳梦地没有出什么事吧?”堂哥稳定了一下情绪,才说出了自己的不幸遭遇。

大前天我带着大儿子林昌,来到这里买了二百多斤粮食,打算背回家养家糊口。就在昨天早上我们背着粮食进站准备上车时,二十几个民兵把所有背粮的人团团围住,带到车站旁边没有挂牌子的办公室,听人说是打击投击倒把办公室,说我们是破坏国家粮食政策,搞长途返运从中谋利,是资本主义泛滥,没收了我们的粮食。你看这候车室里睡着的人都是。”说着情绪低落,面带愁容,音调里夹杂着痛苦与无奈。他唉了一声:“兄弟,你的粮食在哪里?”“我和咱们队里的建国来换粮食的,他在车站附近看管粮食,我来打听情况。”“兄弟,这里不能上车,得另想办法。”听了堂哥的一席话,看着地上睡着在连椅上打盹的可怜人,卫国心里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就在卫国左右为难之时,售票窗口打开了,售票员喊道:“往西安方面去的旅客开始买票。”就在这一瞬间,不知是苍天的指路,还是神灵的点化,卫国的灵机一动,他暗想民兵考虑背粮的人都乘西去的车,决不会往东去,是不会围堵的,坐“倒车”往东去,到西安去,那里人多好混。卫国当机立断买了两张三毛钱的车票,急速回到原地和建国一起背上粮食朝站台走去。

背上沉甸甸的粮食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在加速跳动,一双眼睛跟拨榔鼓似的随脑袋前后左右观望,生怕那如狼似虎的民兵出现。

列车停在站台上,卫国和建国顺利上了车,把粮食放在过道上,随后推到坐位下,列车平稳地发出了咣噹——咣噹的车轮声,他俩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平静了些许,看看车窗外,连民兵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车厢里的乡亲看着卫国他们把往西背的粮食竟然背到了东去的列车上,不解其意地看着他俩。那些乡亲有陇西、定西、通渭、漳县……一个威远西街大队的农民用奇怪的口气问:“兄弟,你们怎么把往家里背的粮食反向而行,这不越背越远了。”卫国笑着就将锣鼓村见到堂兄父子俩被民兵围堵粮食没收,就是长上翅膀也难以脱身,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众乡亲这才恍然大悟。

列车驶进西安车站停在站台上,卫国和建国背上粮食下车,在站台附近较为僻静处候机上车,他俩头枕粮袋仰面朝天,望着天上的繁星,不由思绪万千心潮澎湃。那列车的汽笛声车轮滚动声震耳欲聋,使他俩难以入睡。

西安火车站灯光明亮得如同白昼,每几分钟就有列车出入,那高大的楼房鳞次栉比,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流光溢彩,人流如织,车流如水,纷繁的社会动象给这座古老而文明的城市增添了活力。

天大亮了,太阳从东方大地冉冉升起,车站上上班的人越来越多,站台上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看着那出入的车辆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卫国他俩也警觉地、不停地观察着站台上的变化。就在这上下交接班时,一个身穿铁路警服头戴大檐帽,红袖章上写着铁路巡警的警察向卫国他俩走来,卫国偷觑一眼,那巡警二十六岁左右,胳膀挽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漂亮女子,柳叶眉红唇浩齿,玉手纤纤,身材灵巧,温文尔雅,可能是巡警的新婚妻子。

他们走到卫国和建国跟前,看着衣服破旧老实巴交的乡下人问:“背的啥?”卫国应了一声:“粮食。”“干啥去?”卫国用不太熟练的陕西口音说:“砸石头去。”那巡警还要问时,那女子用温和的眼睛看了巡警一眼:“看来是出卖苦力砸石头去的乡下人,你还创根问底什么?咱们快走!”拉着巡警的手离去。望着他俩渐渐远去的身影,卫国不由得吸了一口气,出了一身冷汗。

巡警的询问吓的建国神情慌张,呆呆地站着,随着他俩消失在人群里,这才对卫国说:“那个穿戴漂亮的新娘还算心善,要不然我俩就倒霉地”

一声响亮的气笛声把由西安—兰州的列车推进一站台,车门敞开。卫国和建国背上粮食走进车厢,把粮食放到坐位下,打开车窗,朝车站观望。不一会儿,那提着大包小包的旅客检票进站,列车上顿时热闹起来。全国各地的旅客汇聚到一起,杂乱的说话声回响在车厢里……

一声铃响,列车缓缓起动,欢快的音乐里传来了播音员的声音:“旅客同志们!本次列车是由古都西安开往甘肃省会兰州的245次列车,我们列车上的全体工作人员向乘坐本次列车的全国各地旅客表示深切的敬意,祝大家一路平安地达到目的地……

随着车轮转动,卫国和建国悬在心上的一颗石头终于放下来。建国打来了两杯开水放在茶几上,包里取出两位大姐装上的花生吃起来。

列车闪电般飞驰在八百里秦川大地上,那阵阵凉风从窗口迎面吹来好不凉快。那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工厂、村庄、片片农田一晃而过,农民辛勤劳作的场景随处可见,每到一站车停下来时,他俩在上车的旅客里仔细观看,看有没有背粮的乡亲上车,门口上不来时,就把他们从车窗拉上来,可再也没有见到一个背粮食的人。

列车停在了宝鸡车站,站台服务员推着食品车分头在列车门口销售。“建国,你看好咱们的行李、粮食,我下车给孩子们买点吃的东西。”建国点头答应。卫国下车买了两包饼干,上车后,一包装到自己包里,一包装到建国包里,拿出二位大姐装上的白面馒头,那雪白的馒头嚼起来津津有味,吃在嘴里,香在心田。

就在兄弟俩吃喝的时候,卫国对面坐着的和卫国年龄差不多的青年人神情倦怠愁眉苦脸,嘴唇干裂,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卫国吃的白面馒头,没有喝水,但无数次地咽着口水,喉咙里不时发出咕唧——咕唧声音。看着年青人的表情,卫国很快意识到他饥饿难忍的动态,从包里取出一个馒头递给他,他也不答话,接过馒头囫囵吞枣似地很快吃完,卫国又给他一个并给他水喝。他也不客气接过杯子,一边吃一边喝,直到吃完这才慢慢地说:“谢谢大哥!说实话,我已经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刚才看到你俩吃馒头,真想从你们手里夺一个吃。庆幸大哥看出了我饥饿难忍的表情,给了我馒头和水,我真不知怎么感谢你,好则我出门也认识了一个朋友,这也是我的好运和缘份,不然我们怎么会坐在一个车厢里,坐在相向的坐位上,要不我还不知要饿上多长时间。”说着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你说话的声音好像也是咱们威远人。”“不错,我是威远南沟里马家湾人,离县城二十里地。”“你到陕西干啥来着,怎么饿成这个样子。”青年人用手揉了揉含泪的眼睛,这才说出了他悲惨的遭遇。

“大前天天刚黑,我们一块三人每人背上五十斤化肥,坐上从兰州—西安的246次列车,也就是现在坐的这列返回西安的车,到武功车站下了车,一同下车的还有其它地方背化肥的甘肃老乡,没想到一瞬间十几个民兵把车站围了个水泄不通。我着了急,第一个冲出包围圈背着化肥拔腿就跑,我身边的两个老乡看着我跑也跟着跑起来,后边追来了两个民兵,就抓住了我身后的两个老乡,我侥幸逃过一劫。背上化肥在农村换了一百五十斤玉米,第二天夜里将粮食背到车站附近隐蔽的地方,独自到车站上了解情况,一看什么动静都没有。我在候车室看了看,只有少数当地上车的旅客,我直等到往兰州方面去的列车即将到来时才从东闸口遛进站台,把粮食放到黑暗处。就在列车驶进站台时,我背上粮食朝最后一节车厢赶去,就在我手抓住车门上的扶手脚刚踏上门板时,两个民兵冲过来,死死抓住我背上的粮食,连人带粮拖在站台上。当时我象疯了一样,心里着了火,那管什么后果,豁出去了,憋足了劲握紧拳头朝着离我近的民兵面孔用力一拳头,只听唉地一声,仰面朝天将他打倒在地再没起来。又有一个民兵朝我扑来,我身子往侧一闪,一个飞脚将他打翻在地,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又被一脚踢倒,骑在身上朝眼窝几拳头。我抬头一看又有几个民兵追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放开脚步顺着铁路朝着黑暗处跑去。

“我一口气跑了一站路程,这才放慢了脚步,漆黑的夜里我走走跑跑,天亮时我又走了六七十里路。走在陌生的路上思前想后,不知昨晚那俩个民兵被我打得怎样,肯定不轻,因为气得我豁出去了,如果严重,他们会组织兵民堵截抓我,想着心里一怔,光天化日之下自己不能冒险行走,只有等天黑了再想办法。

“我饥饿口渴,又非常疲倦,找了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躺下来,那一颗慌乱的心还在呼呼直跳。想着车站上与恶徒博斗的惊险一幕,想着满头银发的年迈父母,想着妻子儿女祈盼自己平安归来的目光,我的心碎了。我宁愿挨上一顿毒打,只要让把粮食背回家,让父母高兴,让妻子儿女喜欢,可是他们堵截的也是粮食啊!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矇眬中我听到有人喊我,我以为是捉拿我的民兵,一咕碌爬起来惊出一身汗,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当地老乡。他看到我忧愁闷闷不乐的样子,还以为是和媳妇吵架:‘小伙子,和媳妇斗嘴是常事,那有碟儿不磕碗儿地,不要睡在荒郊野外活受罪,回家去吧!免得家里人到处找你。’说着伸手将我拉起来。老人的一番话猛然唤醒了我一颗心灰意冷的心,人在本钱在,我二话没说与老人挥手告别。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恨不得插上翅膀一口气飞到家里,急急来到车站,正好这列车到站,上车后和你们相向而坐。大哥!这是老天的安排,也是我们的缘份啊!可是我回家后怎样去见年迈的父母亲?我愧对我的妻子儿女啊!……”

听完小伙子的诉说,卫国心想这兄弟不错,敢想敢干,不畏凶悍的车站民兵,该出手时就出手,拳脚交夹打倒两个,为我们换粮、买粮的可怜人出了一口恶气,也让那些车站民兵知道在饥饿中挣扎的人是有勇气的。卫国随即将兜里的两元钱塞到他手里作为盘缠,青年人看着手里的钱问:“大哥家住哪里,姓甚名谁?”大哥姓张,名卫国,家住威远北关沙柳湾。“你俩到陕西来是走亲访友还是做生意?”“我俩和你一样也是化肥换粮食的。”他指着坐位下的粮食就将科阳河遇狼,妻子被队长骂得昏倒在地里,锣鼓村掉包,坐倒车到西安,站台遇巡警出五关斩六将的事说给他听,听后那兄弟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们咋没有想到这样做啊!”

到站的汽笛声震憾着鸭儿峡,回荡在群山峻岭之间,停在了土甸子车站,为了粮食的安全,卫国和建国在这里下了车,与马家湾兄弟告别。那兄弟打开车窗招手高声呼喊:“大哥,我今生今世忘不了你啊!……”

粮食背回家,卫国和建国俩家沉浸在欢乐幸福中,看着那一张张笑脸,卫国不由地想起了志远兄,他家也相当困难啊!

夜深人静,卫国对睡在身边的妻子玉瑶说:“瑶,你看我和建国、志远三人一同出门,志远的化肥被盗提前回来了,我和建国费了千辛万苦才将粮食背回家。我们不能自私,在这年代,我们更应该互相照顾,多大的坎才能迈过去,要有同甘共苦的品德,社会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和谐生存……”

卫国的话说得玉瑶几乎掉下泪来,她说:“当家的,你说出了我的心里话,咱们只有这样做了才能对得起良心。前天我在地里劳动时,志远的妻子诲气地对我说:‘志远背的化肥在车上被小偷偷去了,现在睡在炕上不起来,唉声叹气。我家这两年不走运,干啥事干不成,放屁都砸脚后跟,倒霉透顶。’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怪可怜的……”

第二天卫国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建国夫妇,他俩也很爽快地答应了。建国还说:“理应如此,因为我们要风雨同舟,肝胆相照嘛!”

晚饭后,卫国和建国各自背上40斤玉米朝志远家走去。开门的是志远的妻子,看到卫国和建国两个每人背一袋粮食,不好意思地说:“你俩这是干啥。”一边招呼俩人,一边喊叫志远:“卫国和建国回来了。”志远急忙从炕上跳下来,看到那两袋粮食,夫妻俩激动得热泪盈眶,结结巴巴地说:“兄弟,你俩怎能这样。化肥是我一时不慎丢的,与你俩无关呀!”他那颤抖的手紧紧地握住卫国和建国的手,把他俩拉上炕,忙叫妻子放上炕桌,沏上茶……

 阳光下渭河象一条银白色的带子汩汩流淌,翻滚的波浪发出永恒的喧嚣。它流过北园,顺着火焰山山根,穿过鸭儿峡向东流去。卫国如约将陕西坡上村两姐妹的信件送到其亲人家中,又回信说明情况并报了平安。

吃水不忘挖井人,赊来的化肥终于换成了粮食,卫国带着点心、茶叶去看望表哥,刚提到还钱的事,就被表哥当了回来:“我每月都有工资,生活条件比你好,还什么?我盖房时兄弟你不也给我立梁做门窗帮了大忙,等你以后生活条件好了再说,别把这事挂在心上。”

卫国内心十分愧疚,给表哥讲了;妻子被队长妈的昏倒在地,科阳河遇狼、志远化肥被窃、车窗站外抛包,使化肥脱险;背着粮食坐倒车,去西安周转;车站巡警追问等一桩桩化险为夷的事,表哥感叹不已,情不自禁地说:“真是虎口夺食,狼窝里掏崽啊”。

   张玺,生于1947年,陇西县巩昌镇团结村人。

小编 |   双  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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