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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死讯


原文摘自陇西《乡土情缘》杂志

 《乡土情缘》投稿邮箱:

LXXTQY@163.com


文| 饶栋

“二龙死了……” 
这一爆炸性的新闻在安乐村里不胫而走。不上一顿饭的工夫,全村人老少皆知。消息的传播之快,说明全村人对这件事的高度关注。这个消息的本身对全村人也没大关系,问题出在以夫妻名义和他非法同居的女人的关系有些特别,而其中又牵扯到对他的家庭的结构上。
提起二龙,他的官名叫王焕岐,是文家川村人,距安乐村有十五市里。他们弟兄五人,他排行老二,和三弟王焕章是双胞胎。他和弟弟一落地,因母亲奶水不足无力抚养两张嘴,就把他在脐带未蜕落前过继给了膝下无儿无女的大伯父,他自幼是伯母用羊奶喂大的。因为生大哥首龙的那年是十二生肖的龙年,所以他们弟兄的小名中都有龙字。
天麻麻亮,闪着电火光的爆竹在这万籁俱寂的时空里爆响起来。不但声音炸得在熟睡中的人们耳膜惊骇难忍,而且电弧光刺得在拨窗帘窥视者的眼睛也睁不开。一时间,吓得在睡梦中的小孩子在恐惧中哇哇乱哭。在山边的星星还在坚守岗位让人们享受回龙觉的时候,满村的人被吵醒后大都开了灯,穿衣服准备出门下地干活。年轻的妈妈们在一边哄着哭闹不已的孩子,同时咒骂着:“二龙你倒插了卢家的活人情耍屄货,倒霉鬼!你打这么响的炮干啥?光是把我的小宝宝惊得睡不好……噢,噢,噢……”
这爆竹响的原因是二龙往文家川村迎娶卢宝英时点燃的,怎么说是他是’ 倒插了活人情倒霉鬼呢?人与人之间吃饭时的嘴都一样,说话时的嘴各异。在人家娶媳妇的时候这样咒骂,确实是不应该。嫁娶是每个正常人都要必经的大关,却怎么轮到二龙就要咒骂人家是那样的人,不能不说是缺德,起码是对人家的爱情不负责任或者说为自已的孩子的睡意,这样骂人家,有些太过份了。反过来说,打爆竹也是对全村人的民事侵权,尤其在这样早,人还在睡觉的时候这样搅扰人们的睡意也算是不道德。然而,全村人结婚时都要这样办,也是全村人不约而同的惯例。也算是共有的乡规吧。当然,既有人这样骂,这件蹊跷的事也有一定的缘故。因为这桩婚姻一开始酝酿就有点与众不同……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寡妇改嫁又招赘两头两挂,有钱人走遍天下,钱完了墓坑在脚下,没本事的人只有可怜和可悲知道,昧良心的人只有无赖和无耻知道。二龙的钱确实多。因为他正在承包着一个大老板给他分包的修路工程。民工们苦死苦活地挖掘着挣大钱的土石方和隧道工程任务,在他舅和他哥的捉持下这个傀儡工头确实从民工们的血汗中捞到了不少钱,最少也有几个十万吧。
那么二龙用那么多的钱干了些啥?
冤枉。他榨了民工,钱在手中未经榨就流进了女人的腰包。这就是小伙子到了那种对异性追求的年龄,对花钱就像冲动的情欲一样控制不住了。用陇中人的话说,就是——混摔!
二龙的第一笔钱花得很富有戏剧性,不仅跌宕,而且潇洒。出钱者和用钱者都没有得到好处。等于浪费。他的养父年逾古稀,给这个带有三分傻气的儿子一直说不上媳妇。老两口把积攒了一辈子的钱和能变卖钱的财产“清仓扫库”般地拿出来凑了两万五千多元,却找不到花这笔钱的“苗子” 。不过,这话传出去后,时间一长,就有了反应。距王二龙家有二百余里有一个正上高中的妙龄少女慕名上门自告奋勇“毛遂自荐” 来了。
“王大爸,听说你准备了两万五千元要给儿子娶媳妇?”
“有这事……”这个叫王大爸的古稀老人,也就是二龙的伯父兼养父王有才老汉。他睁大着一对多皱的眼皮放射着两股犀利的眼神边审度边回答。
经他的老伴对他说:“人家这个闺女是掌上明珠,名叫石秀娥。她的父母要依赖这根独苗招赘门婿。是个百般挑剔的主,不是给二龙下嫁的料。她原打算大学毕业后再找对象,就算她愿意下嫁,也不能把收养的二龙再送给她招赘门婿的家庭,”
“那咱王家的门户由谁开张?!”
“她现在是因家穷而辍学在家,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女娃娃有着落了吗?”姑娘进深一步试探着问。
“还八字没见一撇……”
“能不能把这笔钱先借给我给我爹妈治病……”石秀娥说不下去了。两股清流在她惨白如纸的姣好面容上像倒玻璃珠子样一个紧连一个地往下滚落,在她已显得陈旧的皮茄克上汇成了溪流。
王有才经老伴梅梅把石家的情况知根知柢的叙说,知道这姑娘的父母得了肝硬化,急需住医院治疗,就是没钱。据老伴说,这姑娘还是她舅家的远房侄女。石秀娥的家庭土改时划的是富裕中农成份。辈辈单传。石秀娥的爷爷奶奶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才下的世。老人将祖上传下来的银元都留给了儿子和儿媳。在石秀娥的父母这一辈,一直没有孩子,急得两位老人直打转砣儿。眼看眼地黄土壅上了脖颈了,就是等不到传宗接代的孙子出世串怀绕膝。作为受封建教育读过子曰书经的老人,对后嗣问题比他的吃饭问题看得还严重。可是,儿子石作楷却是个很侠义的人,对一直不生孩子的女人梅梅厚爱有加,从不因不生孩子而蔑视她。倒是他的妻子梅梅在公爹公婆因抱孙子而操得愁眉不展时,她心里着实很沉重,几次恳求丈夫和她离婚再娶。可丈夫就是不听,还说:“如果你看不起我石作楷另有新爱,你就离我而去吧,我决不追究你的重婚罪或你弃夫私奔的责任。叫我带着你办离婚手续落一个弃贤择新的骂名,我何以对得起名字中的一个楷字呢!你不生娃娃那是自然界造成的,不是你的道德影响的!”’他的这句话,既表明了他做人的品德,又要挟她不要另嫁。然而,其妻作为不生孩子的事中人,她怎能背得起因不生育而断绝石家香烟的责任呢?这个女人心中的压力连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她愁锁的一双既弯又细的双眉和逐渐消瘦的胖圆脸伴着两个古稀双亲唉声叹气,给这个四口之家罩着一块固定在宅院上空的乌云,遮挡着满院中没有春光滋润萌生欢愉的精华。
石作楷父母的心事对这个既将累进半百之年的儿子也有很重的压力。积聚多年的心怨终于在他母亲的重病中膨胀得挤破了代沟的界扉。经医生诊断,老太太的病是积郁入心,百药无效。心病要用心药医。作为厅堂墙上挂着的中堂上写着:
“做人忠臣孝子,事业读书耕田”
为座右铭的石作楷,看着母亲的精神快挺不住了,一个人出门悄悄坐在密不透风的玉米田里心负千斤吞声流泪。
晚饭后,梅梅不见了丈夫,就一个人在星疏月朗的村子里找丈夫。知夫莫如妻。她知道按往常丈夫是守在病母床前不会离开的,现在不见了,决不会扔下病母寻欢或消遣,肯定在一个什么地方释放痛苦去了。只见自家的看门狗一个劲地往绿幽幽的玉米地里钻,她也就跟着狗拨开胳膊粗的玉米墙杆嗅着甜丝咝的香气挤在密匝匝的黛涛中进了这纱帐……月光下她见男人哭得眼肿如桃。好长时间因烦母病胡子长得老长,胡子中鼻涕和泪黏乎乎地直往下流着明灿灿的月汁。她就也忍不住伏下身抱住丈夫的头两个人放开心结痛哭了一个多钟头。就这样在年迈父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的训示下,石作楷经过对自己和妻子的身体慎重检查后,才明白不生孩子的主要原因在自己贤惠的妻子身上。他拿着省城大医院开的检查结论一言不发地让妻子看。梅梅明白了丈夫的用意在母病上。耳鬓又似听见老人在念叨:“儿媳虽是贤媳却成了闲媳。”
这个贤爱慧惜的儿媳妇一看公父公婆抱孙之心很迫切,就再也不想自己背这个断人子孙后嗣的名声了。她主动去公父公婆的上房辞行。两位老人也通情达理,对那位提着几件换洗衣服即将离去的贤孝儿媳掏出了二百个清朝时的双龙银元,也流着泪作打发之赠。这个贤孝媳妇对两位老人慷慨给她的银元一块也不拿,流着泪向和她共同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公爹公母磕了一个响头后果决地来了一个鹞子翻身快步疾走,连她准备带走的衣服包袱也来不及拿就跑出了大门。她这一走,老一代的石家人再没等到她的音讯。
从此,村里人都知道石家人有银元,而且,数量还不少。
大概是那银元的缘故吧,很快有一个“自告奋勇” 的三十岁寡妇就闻踪来了。她的男人和三个孩子在晚上睡觉时不幸中了煤烟毒气死亡。她哭得昏天黑地,邻居们劝说毫无效果。逐渐劝的人嘴皮子磨薄了、肚皮也耗瘪了,陆续离她而去。她一个人哭着哭着,昏了过去,睡在寝死人的湿土上,不省人事地由时间决定她的神经选择。当她醒来时,已日上三竿。阳光从窗口探进来照在死尸上。她睁开眼静静地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事情,这才意识到这些死人得尽快埋葬。这是后死者对先死者最起码的义务。她起身蓬头垢面地去找钱,发现柜门大开着。这是邻居们给死人找“寝衣”时打开的。现在柜子里只有几件花衣服,是她穿过的。柜子里的钱,不翼而飞。真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现在什么都不贪,还自言自语:””’“人都死完了,还要钱干啥?”但埋葬死人得用钱买棺材。现在又没了钱!是谁在这个时候乘人之危而行窃?忽然,她想起一家四口死后她只发现了大概情况,她现在要详详细细再看一眼他、她们父子、女四个是否有死前的挣扎中的痛苦。她一一揭开邻居们按旧风俗盖在他们四个脸上的白纸,发现他们父子女四个睡得很安祥,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尤其是丈夫,面容上还带着每次调笑她时的那种狎意。看到这里,她气愤地踢了他一脚,骂道:“人都死了,还在我的痛苦中开心!”她真想爬在他身上像起初结婚时那样撒娇地大哭一场……但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昨天她把眼泪都哭干了。可现在连一滴泪都没有。她恨他睡觉时不关好炉门和打开气窗,枉为一个高中毕业的化学尖子生, 要不是那场“史无前例” 的政治运动大学停考,说不定这家伙是个干什么的。活该!对这种学而无用的人这样死得不亏。只是把一切痛苦都留她一人承担,你太绝情了!她坐下来给每个死者头前放的煤油灯一一添足了油,剔除了结了一夜的烟煤。转身有了陪他们一起死的念头。忽又想:我就是去死也得把他们埋了后再死也不迟。人一旦有了主意,一切难肠都自动远离。她突然有了精神,大步冲进厨房抓起水勺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勺凉水,放了一通响屁,出门时俨然是要上战场的勇士,步子很大,又很有力,出了大门去找人帮忙。邻居一看,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很有些大丈夫男子汉的气度。一齐用疑虑的眼光看她,以为她疯了。当三三两两的人都凑上去试探着和她谈话时,才觉着她很正常,很有骨气。她用嘶哑的声音求大家想办法找四口棺材。那时候的农村人都很穷,谁也拿不出钱借给她,最后一致荐举她去找私藏银元的老石家。因为人都知道,梅梅离开石家时把公爹赠她的二百块银元拒收……她听了后二话不说,用双手把散了的长头发辫子向后一拢,漂亮人的脸蛋风韵就呈现在众人面前。她到了老石家的大门口双膝一跪,在邻居的传话下石家的大门开了,一个白冉飘飘鹤发童颜的古稀老人出现在眼前。
“石家爸,我来求你老人家帮帮忙把我家的四个死人送归入土……”。
石老汉一见一家连死四口的妇道人家哭得眼肿鼻胀嗓子沙哑却人还硬骨骨铮铮滴泪不掉的出现在面前,着实令他钦佩。他捋了捋整齐儒雅的白胡子,用他念过私塾的腔调说:“不瞒殷樱贤孝,钱是有几个,只是要急于给儿子订婚用。你看我白冉飘胸,儿子年介五旬,我早晚下世膝下无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愧对祖宗!也是急事!今见你失夫丧子,一家五口留一的份上,先把我的寿材抬去殓夫如殡,至于三个小的乃为晚辈,用炕上的竹席卷葬也足以待他们了。他们未及成年报母养育之恩先抛下高堂而去,何必为讨债冤家伤身筹丧……?”
大难中的女人一听老人舍寿借棺,先把亡夫安葬了。这才要将炕上的竹席揭下来要卷葬孩子时,石家的五十岁儿子石作楷说话了:“为人为到底。我一生未得半男半女,就是死了的娃娃我也很怜惜,不能亏了他们。我出于疼念他们的不幸,我父亲出于解你之危,把他的寿材借你了,干脆我再买几块木板给娃娃们各做一口棺材,也不枉你抓养他们的不忍心事!你就歇一会儿,一切包在我身上。”他把这个女人的难肠解了后,再不在寡妇门前多站一分钟。
可殷樱痛定思痛,打算去石家说一声,把两间不值钱的房子连同园子里栽的果树、坟上的树连同锅碗盆瓢桌柜及宅院大门等估计可以顶替石作楷父子借给她的棺材、木板,再找个证人交代清楚了后,她就可以放心的上路了。至于她的身后事再没有考虑,自己没棺材自己不会埋怨自己的……但她把话一出,石家的老人还未开口,石作楷先说:
“借给你的,送给你的,全当我们父子惜你的难处帮给你的,分文不收。至于你的房子及所有财产我们不敢收。收了就等于乘火打劫,和土匪有什么两样?权当我石家人上辈子欠你家的债务,对他们还了债,也算是我们父子操守信用,了结缘份!”
他的这一番慷慨陈词,倒使她觉得欠石家的人情无法还了。她在石家门口的大树下心中无措地坐着,坐乏了又睡下,睡醒了又坐,浑身满脸被土糊遍。石作楷的老母亲见这个不幸的寡妇自暴自弃的样子,出门来劝慰。殷樱说她想跟着死了的四个亲人同去,欠了石家的人情未还死又不安然,“当初可是我向石家爸张口借的呀” !!
石作楷的母亲觉着这个不幸的寡妇和一般女人有很大的不同。她把自己的人格尊严看得比什么都贵重。她不愧是中学毕业生。她动员殷樱首先要放弃轻生的念头,其次要想到人来到世间主要目的不是去死。死亡是生命的最后归宿,但要干出一番事业后再死不迟!“男人死了可以再找,娃娃死了还能再生。你还年轻,不是不能再生!他们父子能忍心丢下你去死,你为什么绐他们偏来个不死强活?而且活得比以前还好……”
   “可我已经结札绝育了呀!”
“结札了就不会接通输卵管?”
“人家谁还要我断人门户的丧门星?”
“这样的话是我们这一辈的老固执说的。你们这一辈人就不能说这样的话。如没人要了就找我,我儿子大你十几岁,你可能嫌他太老了。……”
“人世间还有我嫌的人吗?”
老太太一看契机已到,就找她儿子石作楷商量。而石作楷却说:我大她十几岁,这不是在作孽吗?”
“混帐,找个五十岁的女人能生吗?你如果错过这个机会我就跪在你面前叫你是爹!……”石作楷正和母亲说话,猛不防他父亲冲进来捣着棍子来了这样一句。石作楷在父母的挟持下,虽然同意和殷樱结婚,但他提出在死者过了百天后,他出钱买了很多烧纸和纸人纸马纸鸡纸花,让殷樱再给死人做一次亲人,告别一下感情,这才领着她去民政局办了结婚手续,还举行了象样的结婚仪式。这以后就生了掌上明珠、如花似玉的独苗石秀娥。
石秀娥现在的难处是没钱给父母治病。自从她看了电影《天仙配》后,很有启发。既然人家董永能卖身葬父,我怎么不能卖身给爹妈治病?她要学妈妈以身相许报答石家人的办法把自己变成给父母治病的钱。她收到二百里以外一个七旬老妈妈提示来信的消息,说她们那里有个叫王焕岐的父母给儿子准备了娶亲的二万五千元钱……只要先把父母的病治好了,婚姻之事还可以从长计议。落款人是:关心你父亲的七旬老妇,括号里又加了“对任何人不要说”七个字。她哪里知道,这个写信人正是在她石家不生娃娃而离家出走的父亲的前妻梅梅,知道前夫石作楷病重无钱医治后瞒着丈夫和养子二龙告了这个秘密。王有才老汉不知其中的端倪,一听慕名而来的石秀娥的话,对这个长得光彩照人的水灵姑娘的话有点不相信,他从头上把姑娘看到脚上,觉得这姑娘怎么长得有点像年轻时的梅梅,大个头配着明亮的乌黑长辫子,丹凤眼细黑的眉毛,端正得不高不低不扁的鼻子,眼神里像在乞求人的样子,身体不胖不瘦长得很像时髦女郎……看得王有才老汉心里直犯傻,这样俊秀的女子能看上二龙吗?在老伴的一再鼓励兼要挟煽动下老汊没了主意,梅梅又暗示姑娘写下保证。石秀娥的人品恰似父亲石作楷,把她在县一中上学时学来的大方立即使出来了,掏出碳素笔耍耍耍就写下了一纸文书,涂上碳素笔的水捺上了指印,还跪在地上请在场的邻居签名担保。在她看来,为父母治病卖身许婚没羞没臊的。论文才,二龙连个小学都没毕业,论貌才,二龙傻乎乎的矬个头,论心才,……王二龙就这样在十字街上捡了个漂亮媳妇。结婚证办妥后,石秀娥迫不及待地拿上钱就去医院护理父母顾不上出院举行婚礼。直到她的父母病逝在医院里后,王家的五弟兄全力以赴地帮她安葬完后才顾得上回家举行婚礼。然而,她和王焕岐按民政局的指示去医院过婚前检查关时,发现她患有不能结婚的先天性心脏病!一旦结了婚,她就会在第一次性生活时,心脏停跳猝死……她和二龙当即惊昏在地!经医生抢救后,他俩将此不幸结论哭诉给了两位老人。
王有才和梅梅当然更是惊若木鸡。老头子双手抖动得把火柴点不到旱烟锅上,现在两万五千元分文不剩,拿什么给养子娶亲?难道老天爷一心要对我下绝后闭户令!尤其是梅梅,更是两头含愧。当天夜里,王有才老汉“驾鹤西去”了,丢下白发苍苍的梅梅有口难言,去向不明。
石秀娥觉着她为了治父母的病,用完了二龙娶亲的钱,又害得二龙失去了双亲,痛愧交加,她唯一能办到的只有跪在王家的院子里宣布:“这是我家的钥匙,一院房子等等家产全留给你们,家中有祖上留下的线装书和陈年字画,虽然对你们来说用处不大,可碰到收藏家收购,卖几万块钱不成问题。我现在去打工挣钱,边挣钱边给你们还账,决不食言;也不断在打工的姑娘中给二龙访察对象,肯定能找到满意女人……”说完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现在,空荡荡的家里只剩下了二龙。他的生父母和一哥三弟把他接了去。他舅舅在新疆揽了修路的工程后,把二龙这个自幼过继的不幸外甥叫去带工,也成了“二老板”。二龙自从接管了舅父交给他的包工队后,不但挣的钱多,吹的牛比吃的饭还多。在工地上就这样混完一天等于两半日。嘻嘻哈哈,吹吹谝谝地推着日子。可一到了年关,几个弟兄把他拽回家的时候,人家都有老婆儿女,在团团聚聚中过新年。唯图他是一个人,除了给养父在门前烧一堆纸钱外,他就没“年”过了。无聊得没事干时,就翻出石秀娥临走时留给他的石家祖上传下来的变得黑黄色的线装书。那些书都是用繁体字印的,他连一句都看不懂,就只得乱翻相片和信件。嗬,秀娥不愧曾是县一中的校花,她的信件还真多!有好多还是男同学写来的情书。他这才明白,石秀娥一面应允和他订婚而她的心底世界是那样的复杂。后来又翻出了一个叫卢宝英的来信,她是个女的,是石秀娥的表姐。卢宝英在好几封信中不断指责石秀娥不应该对王二龙以身相许。他恨透了石秀娥叫卢宝英的表姐。他知道了卢宝英就嫁在附近的安乐村,他要寻找到她,算清这笔账。
事很凑巧。一天,王焕岐正在工地上收工具,突然一个民工的手机响了。他清晰地听见:“你是谁?….. 我怎么听你不像卢宝英……怎么?……你病了?得的是支气管扩张?……还有喉头炎?……”
王焕岐听那位叫李元仪的民工讲他就是卢宝英的丈夫。他俩结婚有三年了,老婆第一胎是龙凤胎。现在卢宝英在家中有病,急需住医院的钱。这样的事,只要王焕岐给舅舅说一声,本可以解决的。但当他一听李元仪是挑拨过他和石秀娥关系的卢宝英的丈夫时,他对卢宝英恨之入骨,就借故工程未竣工,工程款未到位,连一分钱都没有解决。这个民工见拿不到钱,老婆在家急着等钱治病,只得空手回去了。李元仪回去后,无可奈何,只得伐砍老坟地里的几棵老树卖钱给老婆治病。不幸被树翻倒后砸伤,送到医院门口就断了气。王焕岐听到后心里有愧、匆忙拿上李元仪的工资给孤儿寡妇送去,并且还雇车送卢宝英住进了医院。用他的钱交了押金。他的这一义举,感动了卢宝英的父亲卢有怀,便央外甥石秀娥说合王焕岐和自己的女儿成亲。王焕岐也表态下决心要养活李元仪的双亲和孩子以赎他的失误之罪。这事可说是要饭的碰上了放舍饭的。傻二龙当即就从手提公文包里掏出一万元给卢宝英的父亲卢有怀。他的出手大方和富裕阔绰更激发了卢有怀一心要把女儿嫁给王焕岐的打算。卢宝英对父亲的这一动员很不感兴趣。被她一口回绝,对那个傻小子的其貌不扬反感透了。一个有过才貌双全丈夫的女人,不管她现在处境的条件多么不如从前,总是自信她还会遇到她初嫁时的如意郎君,直到她被一个个男人象对付过时产品再不光顾的时候,这才从自身的缺憾中检讨自己,在未婚男人对她的嫌弃和躲避、轻视中发现自身的落魄和一天天的跌价。卢宝英本来在石秀娥不远二百里外登门自荐时就看不起二龙。现在轮到她要不耻下嫁的时候释去旧有的不良印象自食其果,更是不甘心找一个配不上自已脸美身好的男人。然而、她有两个没爹的孩子,又有孩子的爷爷奶奶一家五口人,谁愿上门赘婚?卢宝英的这-挑剔,使她又多苦撑苦熬了三年,被石秀娥当众羞辱性的解剖了她已是过时的落花后才不得不放下臭架子。然而,二龙也不再理她了,虽然有石秀娥反复拉牵,可二龙已从另处选择,卢有怀非常着急。好在石秀娥和二龙的感情好。况且孩子的爷-爷奶奶因儿子死后,精神很快垮了,连生活都无法自理,再不要说下地干活。更难预料的是两个孩子一个得了阑尾炎做了手术,一个又患上肺结核连医疗费都没有着落。她的娘家妈看不过眼,就偷偷把王焕岐送的那一万元不断暗中贴补女儿。被卢有怀发现后打伤卧床。地里的活只能由卢有怀带着儿子儿媳帮助,卢宝英也看出哥嫂对她的不耐烦,动辄嫂子冒一句:“我们可不能用血汗支撑你漂亮脸蛋的税务……”
卢宝英这三年寡居日子实在不好过。难得有了一天空闲,她洗涮完家具和一家老小的衣服后,觉得头上很痒,在梳头的时候,篦子刮出来的土垢中有虱虮,心里一种苦楚像电流般麻遍全身。这才注意到皮肤上晒得既黑又粗糙,赶忙凑在穿衣镜前一照,容颜憔悴得连她自己也认不出来了。心痛的泪水倏地向外直喷般涌流。偶然一句“人老竹黄风韵不再”的句子在眼前像山洪一样向她袭来……无力的手无意识地不由抓起电话顺手一按,象天意指使般传来了二龙喜鹊叫似的声音。听语气,对方埋怨似地问:“高贵的公主,又要挖苦我了吗?对不起,我顾不上尊驾发布金科玉律!”那一头嘎然挂断了。她顿感失落加沮丧,自语“连这样的人也看不起我了……”她呆呆地似睡非睡地一手捏着手机忘记了挪动地坐着。忽然有人在肩头拍了她一下,惊醒一看是石秀娥:
“姐姐在痴情地想什么?”
原来卢宝英给二龙打电话时,石秀娥在二龙处给他清账,她总算挣够了两万五千元钱还给了二龙,还附上了不少利息。当她知道表姐给二龙打的电话被二龙拒接后,赶紧把钱扔给二龙就走。尽管二龙推说不要,但她还是摔掉钱迅速跑来看卢宝英。石秀娥和卢宝英好长时间未在一起,两个女人谈了一会儿话,傍晚石秀娥就促成了这一对婚姻。在工地上玩惯女人的二龙,等不及办结婚仪式,当夜就睡在了卢宝英的炕上。在卢宝英拿到二龙的钱后第一件事就是帮母亲还清了父亲的钱。尽管二龙和她睡了一夜后在石秀英和他的弟兄帮助下在饭店办了二十几桌酒席很铺张地举行了迎娶仪式,但卢宝英却迟迟不去民政局办结婚证的事。二龙催了几次,反招来卢宝英的愤怒。别看二龙在民工面前是个说一不二的粗野蛮人,可在美人面前他就成了棉花团子。和这样漂亮动人的女流在一起,他再也不想出门了。天天窝在卢宝英的家中,她下地他跟着下地,她做饭他帮着做饭,她洗衣他的手也湿着,她睡觉他不是照顾李元仪的父母、就是带着两个孩子玩。尽管卢宝英天天催他去新疆工地上挣钱,他根本不听。催急了,他一个电话,把舅舅交给他的劳务事宜交给了和他同胎生的弟弟王焕章。他生怕出门后,这个不受法律保护的同居女人被人占了窝。这说明,他是憨了点,心里并不傻,张飞穿针——粗中有细。
事实上,二龙的顾虑并不多余。卢宝英的丈夫死后,不久就和隔着一墙的邻居洪璋混在了一起。她守寡三年,洪璋和她私通了三年。肉体上的便宜占尽了,可经济上和劳动上的便宜一点沾不上,甚至还要倒贴。因为洪璋是个酒肉加赌博的美人模具。不过,卢宝英也做得过头了点。洪璋是个有家有妻有儿女和父母的人,他们的来往很不光彩。人们都公开叫洪璋是“混帐”。这件奸情事被洪璋的妻子言吉香发现了,她无计可施,传出去又怕污脏了门风,不传又觉得心里不平。离婚吧,生了两个孩子,已做了结札绝育手术。言吉香一气之下,就在黑夜中放火烧了卢宝英家的耕畜饲草。卢宝英亡夫的父亲要向公安局报案,卢宝英明白是谁干的,怕警察破案时查出她和洪璋的奸情案,脸上不好看,就阻挡了公爹破案的打算。这一烧,害得卢宝英家的一头骡子多半年没有草吃,卢宝英在家家借草时人人都当面带着讽刺的笑,她也明白邻居的笑意,假装没看见,打掉的牙齿往肚里咽。后来,卢宝英种的五亩蚕豆又被人在夜里用锄草农药喷死了,李元仪的父亲又要报案,还是被儿媳拦挡了。一家人,树翻倒打死的打死了,庄稼被人喷死了……孤儿孤老加寡妇怎样活?这就是卢宝英同意收招王焕岐的原因。自从二龙入赘李家后,他的生父母逐渐在人们的风言风语中知道了卢宝英不守妇道的流言,一家人决定在二龙去他父亲家上寿这天的夜里,估计混帐乘二龙给生父上寿不在的空子必去卢宝英房中,弟兄五人决定搞一次捉奸的特别行动……
自从二龙说给他生父上寿走后,直到入夜人睡静后还未回来。卢宝英真的以为二龙不回来了,就用手机的骚扰暗号告知洪漳前来混帐!姓洪的得到密示后就蹑手蹑脚地推开虚掩的大门进院后,被两个老人发现了。黑夜里老人断喝一声:“谁?”卢宝英便在她住的房台阶上来了一句:
“有我在这里,你们只管放心睡觉吧!”
作为丧了儿子的公爹,寡居儿媳又招了王家的小伙,已是隔姓如隔山,儿媳的风流事不干他李家的伦理,况且黑夜中的来人如果是二龙,那就情合理道,他们老两口只和无父的孙子孙女睡觉有何不可呢?可这事偏偏是傻二龙和哥哥及三个弟弟五个人早就潜藏在附近,只等洪璋入网。看家狗只吠了两声见其中有二龙,也就交代了责任放行过关。五个猎奸人等到隔壁奸夫进了大门后,就把大门从外边关上了。然后五个人互相搀扶下上了一丈二尺高的院墙,老大王焕龙悄声命二弟下院中去叫卢宝英和洪璋作事的房门。
卢宝英和洪璋刚把衣服脱得一丝不挂地互相在电棒的银色光下触摸着贪情,冷不防二龙在外叩叫。急忙关了灯。黑暗中奸夫愈急愈找不到衣服,找到了又摸不准上下套不上腿、膊。卢宝英根本没考虑穿衣服的事,就嘴贴着奸夫说:“穿不上就不要穿了,胡里胡涂全抱回去,我把门打开对付二龙,你就乘机从窗中逃走。我们两个高中毕业生还对付不了一个傻矬子,没事,不要怕!大不了他离我而去罢了,我按照你的打算没有和他办结婚登记。非法同居关系不受法律保护。如果言吉香和你闹离婚蓠就离吧,她离了还有我呢……”说完还得意地吻了他一下。
房子里的响动和开窗子的声音二龙听得一清二楚。二龙虽傻却长得墩墩实实的,就是个头小点,傻劲却很大,还善于摔跤,对付一个白面书生宽宽有余,况且他手中还准备着一根直径有三厘米五尺长的一根八棱钢筋。奸夫一从窗中抱着两个人的衣服跳出,就被二龙用全力抡展一铁棍拦腰扫去,咔嗒一声倒在地上,洪璋想爬起来,却不知道自己的下半身去了哪里,只觉浑身冷汗如溢,只能爬在抱着的衣服上。本来门被卢宝英先打开要对付二龙,可她在电灯光照射下的眼睛不适应眼前的黑暗,而二龙却对她看得很清楚,躲在门外只等洪璋出来。卢宝英听见地上的呻吟声,知道事情不好,忙进门拉亮电灯,从门窗口射出来的雪白电光使二龙却不适应起来。灯光下一丝不挂的卢宝英和洪璋白如石灰染的。她顾不上找衣服穿,先找情人。这时的洪璋已挣扎着滚到了二尺高的台阶下仰躺着不省人事。她光条条跳到台阶下一看从窗口射出来的亮光刚好沐浴在洪璋身上。她扶他坐起,但洪璋的上身软塌塌地跟稀泥一样根本坐不起,只见他的后腰像一条裤带样的一道血印痕。她又从伤者的血印痕上把目光移到威风凛凛的二龙手上的钢筋,她已明白他的腰骨被打断了。她害怕了,她低估了眼前的这个傻人。原来他也有不容小人侵犯的阳刚血性!她第一次明白,这傻中冒精的人今夜的捉奸不比一般,他这是积多日怨愤之备来的。她哪能知道这一切的后果皆连环性地出在她当年写给石秀娥的那几封信。不是那几封信,首先李元仪就不可能死……
卢宝英这一下吓傻了。原来这傻也会轮流值班。现在卢宝英的傻性比二龙的要严重得多。她忘记了自己身上没有挂一缕线,也忘记深夜中凉潮浸身,只想的是把奸夫尽快送出家门。她一膝跪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一手扶着稀泥般的情人,洪璋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呻吟后又背过了气……她叫了两声没有反应。她又回身看了看素日最看不起的这位傻男人,放洪璋躺平后顺势双膝跪在了当院:“二龙哥,我承认我错了!你饶了我们!现在先把人送出院子,不然天亮后对我、对你、对我的两个娃娃脸上都不好看……”她祈求的目光中泪珠簌溜溜直往下滚。
厅堂中的两个老人,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本想出门劝解一下,老头子刚把前脚迈出门坎,却见儿媳和地上躺着的人都光条条白得像纸一样,又退了回去。
二龙正在气头上,不知天高地厚斩钉截铁地说:“往外弄人,你弄去,我才不管他!丢人又不丢我的人。既然你们把我的几万元骗去,还把我不当人,还日弄我不去民政局办结婚手续。我也不为你家的难肠事操心——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个傻人还挺有傻理。他原来也明白卢宝英和洪璋给他设下的圈套!
卢宝英正要扶洪璋起来,忽听墙上有人说:“二龙,不能让奸夫挪动地方,我已向公安局电话报了案。”
卢宝英一听墙上还有人,这才想起她还光着身子,急忙退回屋去穿衣服。往常穿的衣服又被洪璋抱在院中不好光着身去取,只得打开柜子再找。她悔恨今天步步倒霉。这才意识到二龙他们是有备而来。都是这些日子自己太放肆,轻视了这个逆来顺受的傻人,终于招来了无法逃避的灾难,入了他们弟兄的圈套……
“二龙!”只听院墙上的王焕龙叫了一声,王焕岐忙去领受“旨意。”他大哥对他说:“捉奸在床,捉赌在场。千万不能让奸夫挪换地方,也不准他穿衣服。不然人死了公安局要我们弟兄抵命的。另外,进屋监视好,女的有可能自杀……”
在一阵警笛划破寂静夜空的震人睡意中,公安人员及时赶到了。卢宝英看着这么多人都在审视着她,她真想自杀,却又被二龙挡着死不了。她的公爹和公婆毕竟不在事中,他俩为了两个孙辈的利益,便一口咬定王家弟兄是深夜入宅把串门人洪璋无辜抓住强行脱去衣服打伤在地的。他俩的话惹得警察们哄堂大笑。法医勘验完现场后,指示王焕龙找钱,先把预审科接受询问。第二天傍晚,除王焕岐移交检察院起诉、王焕龙留在医院里护理洪洪璋送医院治疗,其余人全部去公安局璋外,其余人全取保候审后放回家。
法院的判决是:王焕岐虽然和卢宝英举办过迎娶仪式,但没有去民政局登记领结婚证,他俩的婚姻不受法律保护,故他对洪璋的捉奸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二年执行。洪璋有妻之人和卢宝英偷情通奸道德败坏应受斥责,但他已成了终生高位截瘫,由其父母接去抚养,其妻言吉香和洪璋离婚的起诉。刑事附带民事判判决是:王焕龙指使王焕岐打伤洪璋,判他给洪璋支付医疗费一万元。王焕岐的财产除其养母梅梅的夫妻共同财产及继承亡夫的遗产外,属于王焕岐继承亡养父的遗产和石秀娥的财产古本线装书外,王唤岐在包工中挣的钱支付洪璋的医疗费、其父母的赡养费、其子女的抚养费十万元……关于二龙委托三龙代理的带工钱、除支付法院判决的外,还剩下五万元,三龙隐瞒了。这都是王焕龙出的主意。直到官司平息了后,三龙才悄悄交给了二哥。二龙收到三龙隐瞒的这笔钱后,觉得装在怀里胀着口袋撑得皮肤不舒服,不知用在什么地方合适。他在大街上睃巡着看有没有熟人想倾诉一下这些日子蹲监狱的委屈和牢骚。忽然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叫:
“二龙哥——”
王焕岐眼睛向四下里搜巡,发现一个脸如草灰、瘦骨如柴的女人用两只深陷的眼睛在看他,两颗因瘦而突出的深幽幽无光的眼球,显示着难堪和乞求的神色。他辨认了好半天,才认出是石秀娥。她没有了以前光彩照人的丝毫倩影,她艰难地斜依在行道塔松下和旺盛艳翠的树神很不谐调。她见他在审视她,心情复杂地低下了头,全身有点微微颤抖,不知是病理作用,还是心里愧怍,总之有一种负债感的内疚。
“二龙哥,我撮合你和表姐卢宝英错了,原打算去大医院把身体再检查一次,看到底能不能结婚生娃娃?我心里搁着王、石两家续门立户继承香烟的压力。总是死不甘心……在北京医学科学院的专家说,结婚生娃不成问题!得做两次手术。做了第一次手术,就把打工挣的钱全花光了。还附带把你的养母梅妈妈给人当保姆给你挣的娶媳妇的钱也花掉了。”
二龙听她把母亲称养母很反感,迫不急待地忙问:“我妈妈现在在哪里?”
梅妈妈自从知道我有不能结婚的病后,就到省城给你挣娶媳妇的钱。后来知道我的病能治好,就把她攒的三万元全交给我做了手术。在做第二次手术还需要四万元,我现在连四元钱都拿不出,梅妈妈鼓励我求你找你的舅舅借钱。我没脸见你,梅妈妈就千说万说把我送上了车,车票也是她买的!只要我的病治好后能生娃娃,我一定和你结婚……”她说着草木灰色的脸上泛出了淡淡的红晕。
“好……”他对她以身相许的话根本没当回事,他已经对结婚事当成灾难,懒得再提它。为了能让她带着他尽快找到妈妈,他像扔掉身上的脓包一样把三弟给他的钱全拿了出来给她:“这是五万元,全给你。前边带路,去找我妈妈……”
石秀娥像作梦似的看着二龙。二龙叫了一辆出租车,扶着瘦骨嶙峋举步惟艰的她上了车径直向省城疾驰。她倚在二龙的身上,说:“二龙哥,我病好后一定嫁你。”
“快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了。钱你只管用去,我分文不要了。用钱买的卢宝英伤透了我的心。咱们两个相遇也是那两万五千元起的作用。我终于想通了,钱这个东西带给我的只有痛苦,还逼走了我妈,气死了我爹,还坐了监狱。那个地方确实不是人去的地方。有人说,监狱是教育人学好的学校。我确实不想上那号子的学校。够了!这一切都是钱对我的惩罚。现在如果不是我还有个妈妈飘零在外,我吃饱一人饱,穿暖一人暖,什么升官发财、娶妻生子,都去和他祖宗进坟暮吧!有了媳妇,就像有这五万元,还要我为它操心。我现在迫切的是找到二十多年养育我长大的妈妈……”
二龙在省城找到养母后,受养母所托,又送石秀娥住进了北京的医院。
半年后,石秀娥带着年轻漂亮女性特有的标致风韵,来看卢宝英。因为这里距二龙的家较近,石秀娥的主要目的是来找二龙。她现在确实不减县一中校花的秀丽和魅力,酷似母亲水萝卜般的白嫩面皮和直挂腿腘的明亮乌发,言谈和待人大有其父石作楷儒雅的风度和素质。两个表姐妹一见面紧紧抱在一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流着各自心事的泪。
卢宝英哭的还不仅仅是死了丈夫和欺骗了二龙、破坏了洪璋一家人的和谐,也不是二龙走了后太孤苦,眼前最大的困难是儿子患上了心脏瓣膜狭窄,公爹公婆又患病在床百药无效,娘家人嫌她养奸夫丢人再不来往,连娘家妈也见了后假装不认识。家中的三个病人没钱治疗,她又拴在家中不能出外打工挣钱,农业收入只能勉强吃饭问题……才二十多岁的人面黄肌瘦,白头发好象在竞争优势。
石秀娥哭的是她在梅梅和二龙帮助下终于治好了不能结婚的病, 半路上听人传说二龙又有了相好的女人言吉香。现在看到表姐在为难之中,她真想给二龙拨个电话让他的那位言吉香对表姐少来一点幸灾乐祸,表姐的日子够苦的了!她刚要按电话,卢宝英制止了、石秀娥埋怨地说:“你那个时候给我写信,教我不要和傻二龙成亲。我当时因给姑爹和姑妈治病用了人家娶媳妇的两万五千元钱。人不能说话昧良心不算数啊,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前途走那条路。董永卖身为葬父,况且我是为爹妈治病!后来的事实证明二龙傻得可爱,傻中透着一股忠厚和顽强,险些错过了那个好人!”她说着按通了二龙的电话:“喂,二龙哥,我是秀娥……”
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一看电话号码就知道你是石秀娥,我是洪璋的前妻言吉香,二龙在工程塌方中砸死了……”
对方的电话压断了。石秀娥一下瘫倒在尘埃。她号啕大哭:“二龙哥——,我好命苦啊……”
卢宝英也是泪水涔涔。虽然傻二龙在他的弟兄的指使下害得她丢尽了人,而言吉香到现在还在隔墙叫骂,洪璋又时时哭着要绝食自杀,把所有的怨言和丑名要她一人承担,苦得她无地自容,几次想入土为安,公爹公婆和两个孩子围着她以泪腌熟了她,瞅着亡夫留下的两老两小实在抛不下。现在一听表妹说二龙好,她也觉得那个人傻得实在可爱,他最会疼人,她怎的就鬼迷心窍,听了洪璋的花言巧语入了贼套?洪璋你真混帐,你家有贤妻良母,言吉香又结札绝育了,你怎么又来找我?把你瘫得不亏,这是你挑拨是非应得的报应!她总算悟出了人生的真诠。不然,人怎么常说,失去了的才觉得可惜。
“二龙哥!言吉香已把洪璋克瘫了,你怎么又入了她的套,把你克掉了……”石秀娥哭够了,要找言吉香打听二龙的坟地祭奠,卢宝英也要随同前往。“你不是反对我嫁二龙的么?为什么也要去祭奠他?”
“你难道不知道我也是经你劝说和二龙明媒正娶的以夫妻名义同居的吗?”
“二龙……”石秀娥欲言又止。
卢宝英知道表妹要说什么,就把她和二龙隆重举行过迎娶仪式后的同居经过和洪璋私通怎样设阴谋逼迫二龙和他们弟兄捉奸后二龙坐牢离家的事述说了一遍。
“活该,活该你和洪璋有这样的下场!你原来是个婚姻的走邪渣滓……”石秀娥听完后胳膊一甩长辫子一抡,头也不回地走了。
卢宝英秀气细长的双眼皮皱纹出现得很明显,焦虑地睁着双目沮丧地看着表妹修长匀称的背影,茫然地看着她愤愤走出了大门神不守舍地一动不动坐着坐着……
空野无人的荒草滩上,石秀娥和言吉香两个跪在用新黄土堆起的叫坟的东西前拖着演员高音般的悠扬长腔像在表演二重唱似的哭着,其情其状甚是哀愁凄楚,听得出,她们是多么不愿让坟堆中的人死啊!纸钱和花圈的灰烬早被习习凉风吹干净了,哭者还不忍离去,而且越哭越难过。是啊,自从她石秀娥找二龙以身相许换钱,她和这个憨厚的人戏剧般地一直牵扯在一起,尤其是她把表姐卢宝英介绍给他使他吃尽了苦头。她欠他的太多太多……而言吉香哭的是:自从洪璋瘫了后,二龙不但及时送来了法院判的钱,甚至还借了几万元给她。又很同情地送她去医院看病,还帮她伺候两个老人。在这诚心感动下,她有天把二龙灌醉后脱光衣服睡在了他一起。他大哥王焕龙知道后,把他叫去给舅舅带工了,这一去谁料再未回来……
三龙王焕章笑咪咪地用望远镜欣赏着一对美人的诚心哭姿。这个黄土堆是王焕龙堆起来的,他们早就料到石秀娥和言吉香会来哭祭的。他们埋怨二龙办事太草率。自从二龙把洪璋打残废后,他又怜悯人家的老人和孩子,多次拿着钱去探望,还把他交了一年电话费的手机卡送给言吉香使用。这个言吉香个头虽矮,脸长得还算漂亮,她的心眼却多。她在二龙第一次给她送判决的赔偿费时,不但不恨二龙,还夸奖二龙为她出了口气,办了她想办却不敢办的事。言吉香两手空空地捞到了几万元由自已独立支配的钱后,多次提出要和二龙结婚,被大哥王焕龙挡住了。因为言吉香已做了结札绝育手术,不生孩子了。没有“共同”孩子的夫妻等于没有保障润滑感情的粘合剂。像二龙和卢宝英的婚姻花了那么多的钱,又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可说散就散了。可他对二弟和言吉香的议婚已阻挡得迟了一步,二龙已在言吉香的炕上鸳鸯共枕了一夜。现在要拆开这对没有安全系数的露水男女,难免承担破坏他人婚姻自主的责任,只有假戏真演。为了二弟弟有个长远的谋生之路,再把大伯母找来团圆,王焕龙想尽了办法。而二龙觉着靠给舅舅带工榨民工的血汗钱太亏心,不会长久。如果不是自己有点包工头的权,自已不可能用克李元仪的手段报复卢宝英。卢宝英昧良心花他的几万元钱是应该的,因为他用间接的手段害死了人家的丈夫,然后占用人家的家和老婆孩子,这简直是恶魔行为!原以为娶了卢宝英,就美满一生,可人家偏偏爱的是洪璋,现在害得两家人老小都陷入了生计惟艰中。他想:当这包工头还不如一边种地、一边靠养羊养猪靠勤奋吃饭。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几个弟兄,他们就把“共同” 瞒着他存在父母处的五十万元钱交给了这个傻瓜掌柜买下了这栋宾馆。但一家人又怕他把言吉香那个不生孩子的女人接回来,到头来演一场“屠岸贾养赵氏弧儿冤孽相报”。就在共同监视下让他跟着专门高薪雇来的师傅学经营管理业务,还把言吉香给二龙打电话的卡号都没收了。然后通过大伯母观察石秀娥的动静。经过半年的培训,王焕岐成了名副其实的注册宾馆老板。现在只缺一个压馆夫人和后勤督导……
这里的两个女人正哭得昏头胀脑。把也想去哭的卢宝英阻在“哭场”外远远地等待。她在暗中秘密尾随石、言二人去祭奠二龙。一是去解一解她对二龙的愧意,让二龙在地下原恕她;二是对自己的良心失误释放释放;三是让阎王爷对她原谅;四是她眼前的日子很不好过,她认为是天地对她的惩罚,祭奠二龙得到命运的转机……她拿着花圈和纸钱等石、言二人哭够了离开“坟”以后再去。她在失去二龙后,经表妹一点拨,才觉得那个死了的傻人是她的撑天柱,只是鬼迷了心窍,只觉得傻人长得不如洪璋,却没有看到他对她的生活所起的作用。由于她的思维逆向错位,铸成了大错。她好容易等到在三龙的劝慰下那两个美哭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坟地”,这才快步冲上“坟堆”来不及点燃纸钱先抱住土堆缱绻大哭大滚大刨地让久积的眼泪先像水库开闸般降降“苦压”,其状很像和洪璋控制不住情渴地拥抱在灯下。她的哭声像母狼叫唤,破嗓子七股八杈地嘶叫着。已经走远了的三个人站在高处观看着卢宝英释放后悔的失态。三龙和石秀娥、言吉香三个人看见后除了气愤外,没有一个同情她。可她一个人悲恸彻心的哭确实是真诚的。悔恨的哭和思念的哭是有区别的。难过的最大根源是对自身的不利。他们三个人也看到卢宝英眼前的不利处境。
三龙按照大伯母和大哥的吩咐,把两个哭祭人带到饭店美食一顿,又给言吉香给了一千元钱雇了出租车打发走了。因为言吉香不放心家中的两个孩子无人照管。她不能在异地过夜,坐上三龙雇的车连夜回家了。至于石秀娥,三龙说大伯母要见她,没有让她随言吉香返程,却首先把二哥送给言吉香的那个电话卡赎回来后给了她。
二龙和宾馆的出纳员兑完账,三龙告诉他洗澡楼有一间双人浴室闲着,他带着二龙扶他进去后拉上了门。还故意很响地拉了一下。其实暗锁的锁栓关在无法锁门的状态。二龙在里边一个人洗了起来。突然一个女人只穿着内衣短裤进来了。二龙纳闷,自己进来后三龙不是拉上暗锁的吗?,她用哪里的钥匙开的门?这个三龙,叫你出去把门拉好,谁知你一马虎,叫人家女人误以为里边无人而进来了!他在水中光着身子不敢抬头很是尴尬。进来的女人倒很大方,她轻轻叫了声“吉香——”抬起头的却是二龙。她明白这是王焕章有意恶作剧,便回过身关好门后惊得她又喜又恨,设圈套让她和言吉香在那堆土前肝肠寸断地哭祭了半天……她上前掬起水把他连泼带打:“不是说这里洗澡的是言吉香吗?怎么是你?为什么要骗人家跪在一堆黄土前哭祭半天?还在土堆上用水泥做了个墓碑,刻着什么’’’王焕岐二龙墓’” 大概是方才在假坟前把所有的羞和臊哭光净了,现在对光身子的男人毫无顾忌,她恨不得一口吞掉他。
二龙面对着石秀娥的咄咄逼问只是傻笑。他像一个羞羞答答的大姑娘看着自己在水里泡着的光身子,和石秀娥光润的白皮肤贴在了一起。忙躲避着说:“你不要进池子,我已答应要和言吉香结婚。她的困难是我带给她的。我把她的一家人害苦了……”
“那都是’混帐’做孽的报应。我两次答应嫁你,我去医院做手术前有约在先,而言吉香在后,况且我俩的结婚证还没撤销,现在和你在一个澡池洗浴,合理合法!”
突然一阵劲风把洗澡室的玻璃窗吹开了,随风清晰地飘来了一个破嗓子女人在悲悲凄凄地哭着。石秀娥从时间推算,她已哭了有两个钟头了。可她懒得听地站起身关好了窗子,正要拉窗帘时、二龙站起来挡住朝外看。在夜色初降的灰色中很远很远处有一堆火光,二龙还不知道那里是大哥王焕龙用黄土给他堆的假坟。连假坟上有水泥墓碑的事二龙也不知道。所以石秀娥刚才数落他的话他根本没有听懂。他现在只觉得那个哭声很熟悉。他正听得入迷,石秀娥吧嗒开了电灯、一把扯过来窗帘护住了窗子,拦腰抱倒他在池水中开始用她白纤的小手打起水仗,两个一丝不挂的男女成了水中的蛟龙。但窗外卢宝英的哭声怎么老往二龙的耳朵里直灌……

小编 |   双  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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