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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称为“清代第一女词人”,只一首赠别词便冠绝词林

【凤凰台上忆吹箫·赠邻女韩西】

(清 贺双卿)

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灭难消。正断魂魂断,闪闪摇摇。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从今后,酸酸楚楚,只似今宵。

青遥,问天不应,看小小双卿,袅袅无聊。更见谁谁见,谁痛花娇?谁望欢欢喜喜,偷素粉,写写描描?谁还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贺双卿(1715~1735年),生活在清代康熙、雍正年间的女词人,江苏金坛薛埠丹阳里人氏。据说,因为她是家中的第二个女儿,故而取名“双卿”。自幼聪慧灵敏的贺双卿不仅女红精巧,更写得一手绝妙好词,成年后更是生得姿容婉丽,气韵不俗。因其在诗词方面的才华与成就,贺双卿被后人尊为“清代第一女词人”。

但是,贺双卿的生活并不幸福。在旧时代,她即便有着一身才情,也并没有获得夫婿的怜惜与疼爱。擅长写诗词的女子,大抵上内心总是比常人多一些敏感。当婚姻不如意,遭受生活磨折时,贺双卿便分外地珍惜与女伴之间的友情。

这首《凤凰台上忆吹箫·赠邻女韩西》便是她写给一位名叫韩西的女友,痛陈心中的别愁离绪。在分别之际,双卿的内心翻涌着的无限哀愁,她对人生的无望,因痛苦沉闷的婚姻生活而产生的抑郁,都在这首词中展现出来。

这位女友,很可能是双卿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了,她们姐妹两个互相抚慰,也算是贺双卿不幸人生中的一大幸也。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亲密的友人也会面对着分离。邻女韩西,并不识字,却非常喜欢读贺双卿写的词,她们两人是无话不说的闺蜜,把韩西说成是贺双卿婚后生活的精神寄托也不为过。

在这首词中,贺双卿连用大量叠字,诸如“寸寸”、“丝丝”、“闪闪摇摇”等,将自己的内在情感含蓄却传神地表达出来,同时,也增强了词的感染力,使其具有一种锤击人心的力量。

这种力量,是温柔的,却也是强烈的。这种力量传达出的不仅是贺双卿对女友的挂牵与思念,更是对自己悲惨命运的无奈与哀愁。

婚后的贺双卿,既要承担繁重的劳作,更要忍受丈夫与婆婆的冷眼与虐待。心底的委屈,无处可诉说,对这世界残存的温柔也只得写在诗词里。在当时那个时代里,能够懂她、怜她的人太少。在父亲去世后,贺双卿由叔父做主嫁给了佃户周大旺。周大旺此人,不要说才学了,根本是字都不识几个,他对贺双卿也少有怜惜之情,更不懂得欣赏她的才华,体贴她的心思。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便注定了婚姻的不幸,又有刁蛮的婆婆从中作梗,贺双卿的婚后生活简直苦不堪言,恰便似明珠落入了泥淖中,但明珠的光彩却因了泥淖的染污而愈发夺目!

幸而,还有韩西,幸而还有诗词。只是,韩西毕竟要远嫁,这世间唯一的知己也不能继续陪伴在自己的身边。有韩西陪伴的日子,贺双卿即便饱受委屈,可依然能够找到情感宣泄的对象。韩西虽然也不识字,但她同样身为女性,深刻地理解贺双卿遭受的不幸和内心的孤独。在这“断魂魂断”的分别之际,贺双卿的凄苦、无助,只通过“有无明灭难消”中的一个“难”字便形象地呈现出来。

山山水水的距离,成为两人见面的屏障,可物理距离却隔不断两个女性彼此之间的思念。即便“从今后,酸酸楚楚”,但她们也曾经有过相知相惜的岁月,有着千山万水割不断的情谊。在旧时候,那个男人可以随意决定女人命运的时代里,这样的情谊是带着光芒的,是孤独苦痛的女性之间的相互温暖,也正是因为贺双卿将这样深厚真挚的情谊注入到诗词中,才使得这首词传唱不息。

“青遥,问天不应”,蓝天遥遥,就仿佛远去的好友韩西,她们此生也难得再见一面。望着好友渐行渐远的身影,“小小双卿”内心益发悲伤,因而身影徘徊,令人想见便觉得甚是可怜!

韩西远嫁后,贺双卿再难有心思偷偷用脂粉在树叶上写词了。自己最为珍视的知己不在身边了,只一想到这个,贺双卿内心积存许久的苦闷便喷涌而出。“谁还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便将这种苦闷哀伤提升到一个极致。在这极致的悲痛中,自然景物都染上了一层离情别绪。

女性诗人词人写给朋友的赠别诗词历来不少,如唐代女诗人薛涛的《送友人》,亦是赠别诗中的名篇。但贺双卿的词作风格既婉曲动人、余韵无穷,而又容易理解,读来颇觉亲切、上口。

贺双卿本是一农家女,因而她的词作鲜见华丽的辞藻而多有朴质的笔触。且以本词为例,我们可见,整篇词作全是生活化的语言,十分贴近普通人的生活,因而容易使人产生亲切感。在贺双卿的词里,没有名士、才子、闺阁佳人,词中描写的全是那个时代普通女性的日常生活以及种种辛酸、哀怨等不如意事,她尤善于将个人的不幸生活以丝丝入扣的笔触表现出来,因而,其词情真意切,也视为那个时代里,那些不能自主掌握命运的女性们的不幸生活的真实写照。

贺双卿的才华与气韵,并没有为她在现实的婚姻中争取来更多的幸福筹码。在那个时代,女子有才且家贫,命运由人不由己,本就埋下了悲剧的种子。人无法抵抗时代,人也终究难免一死。而这生命绽放过,怒放过,虽然短暂,却也好过堙没无声。

晚清著名词家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对贺双卿的此词评价极高:“其情哀,其词苦。用双字至二十余叠,亦可谓广大神通矣。易安见之,亦当避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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