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联邦政府紧急采购立法现状、动向及启示

（本文作者李雪系国际关系学院国际公共采购学专业研究生，本文作者赵勇系国际关系学院公共市场与政府采购研究所所长，文章发表于《中国政府采购》杂志2020年第2期。）

一、背景

美国是世界上实行政府采购制度最早的国家之一。相应地，美国联邦政府有关紧急采购的法律法规体系也比较完备。其中主要有：《联邦采购条例》（Federal Acquisition Regulations，以下简称FAR）第C编第18部分，对于紧急采购的原则和程序作出了统一规定；2002年《美国国土安全法》（Homeland Security Act，以下简称HSA）也授权增加了现有的紧急采购法律的灵活性；2017财年《国家防御授权法》（The National Defense Authorization Act，以下简称NDAA2017）第816节和第1641节修改了《美国法典》（United States Code，以下简称USC）第41条。为实施NDAA2017的部分内容，美国国防部、联邦服务总署和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提议修订FAR，内容涉及扩大特殊紧急采购权限，用于采购有助于防御网络攻击或从网络攻击中恢复的货物或服务，以及提供国际灾难援助，或支持应对其他的紧急情况或重大灾难。

 

二、美国联邦政府紧急采购法律渊源

（一）《联邦采购条例》（FAR）第C编第18部分。

特殊的紧急情况对采购人提出了新的要求，要求他们的采购过程既要反应迅速又要注重成果。美国在联邦政府层面，FAR第C编（承包方式和合同类型）第18部分专门对紧急采购的范围、定义和措施作出了统一规定，突出了紧急采购的灵活性。

美国的有关采购的法律和法规为各机构提供了各种各样的可以高效进入市场的采购工具。这些采购工具为采购机构提供了相当大的灵活性。

（1）条件允许时可以进行灵活采购的权限，尤其是在存在异常、急迫的紧急情况或国家安全问题时。

例如，商业项目的简化公开市场竞争：授权采购机构可以使用简化程序采购金额超过简易采购限额（100,000美元但不超过5,000,000美元）的商业物品。合同官可以使用FAR第13部分中规定的任何简化采购程序，不受FAR第6部分竞争要求的约束、以及资格预审来源之间竞争的约束：授权采购机构可以在下订单之前有效地向少数有能力的承包商施加竞争压力。这种方法可以使竞争迅速地集中在最有可能的提供高效解决方案的合同持有人身上。

（2）小型企业合同（HUBzone）：该权限使采购机构可以迅速确定具有能力的小型企业并与之签订合同。

（3）口头邀请招标：当处理书面招标会延迟采购进度损害政府利益时，授权使用口头邀请招标。

（4）委任合同（书面的初步合同）:当需要按要求立即开展工作而又无法在足够的时间内满足确立合同的谈判时，授权采购机构可以签订委任合同。

（5）限制来源选择：授权采购机构基于某些原因限制来源选择。

（6）创新承包：采购机构有权创新和做出合理的业务判断，即使法律没有明确承认这种做法。

此外，FAR还规定了许多紧急采购下的灵活措施。例如，供应商可以不进行中央承包人登记；多家机构签署一揽子协议；合同官简化部分公示及通知义务；可以不要求供应商提交投标担保；通过国防重点及分配系统进行产业动员；政府机构之间互相采购；单一来源采购；补办加班批准手续；预先付款；债权转让以及电子资金转移等。

（二）《美国国土安全法》（HSA）。

2002年的HSA授权增加了现有的紧急采购法律的灵活性，以满足保护美国国土安全的相关的要求。

（1）HSA授权成立了一组临时的紧急采购局，以帮助应对新的紧急情况。

（2）增加了灵活性。

HSA所增加的灵活性主要体现为：允许采购机构广泛使用简易的采购流程，在购买非商业性物品时放弃某些合规性和其他法律要求（即在合法的情况下将采购非商业性物品视为采购商业性物品）；对不超过7,500美元的采购使用小额采购的灵活性；将通常仅在简易采购限额（即100,000美元）下可用的灵活性应用于支持人道主义、维持和平或应急行动的合同，同时扩大小型企业保留的适用范围。

 

三、有关修订FAR中紧急采购条款的动议

 2018年6月，美国国防部、联邦服务总署和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提出了对于FAR的修订建议，以对紧急采购的内容进行继续完善。主要内容涉及对FAR第2、12和13部分进行补充和完善。

（一）在FAR第2部分相关名词定义的解释中，增加“紧急”和“重大灾难”的定义，以解释可能引发紧急采购的两种新情况。

USC中“紧急”一词是指总统认为需要联邦援助来救助州和地方、拯救生命、保护财产和公共健康与安全、减轻或避免美国任何地方受灾难威胁的任何场合或情况。法典中“重大灾害”是指任何自然灾害（包括任何飓风、龙卷风、风暴、高水位、风力、潮汐、海啸、地震、火山喷发、滑坡、泥石流、暴风雪或干旱）或无论何种原因，在美国任何地方发生的火灾、洪水或爆炸，并且总统认为，这些火灾、洪水或爆炸造成了足够严重的损害，足以根据《斯塔福德法》（Stafford Act）提供重大的灾难援助，来弥补各州、地方政府和救灾组织在减轻灾害时造成的损失。

国防采购条例委员会和民用机构采购委员会（两个委员会）没有增加“网络攻击”的定义。一方面是因为没有相关的法定定义；另一方面，两个委员会也不想限制采购机构负责人判断网络攻击的权限。对“国际救灾”也没有法定定义，然而，可以参考USC中关于国际援助的相关规定。USC对美国军队参加国际人道主义援助的目的、前提、行动等进行了详细规定。

在该部分的小额采购限额第（3）款和简易采购限额第（1）款下，也增加了新的措辞，以此扩大紧急采购权限。对该条款的描述由原来的“采购由机构负责人确定的用于支持应急行动，促进对核攻击、生物攻击、化学攻击或放射性攻击的防御或从攻击中恢复所需的货物或服务”更改为“采购由机构负责人确定的用于支持应急行动；促进对网络攻击、核攻击、生物攻击、化学攻击或放射性攻击的防御或从攻击中恢复；提供国际灾难援助或支持对紧急情况或重大灾难的响应所需的货物或服务。”

“小额采购限额”的定义变更为：使用简化的采购程序采购货物或服务，其总金额不得超过3,500美元，除此之外，一是根据《戴维斯—培根法》（Davis Bacon Act，以下简称DBA）采购的工程项目总金额不得超过2,000美元。二是根据《服务合同法》（Service Contract Act）获得服务的总金额不得超过2,500美元。三是第13.201（g）（1）条所述采购由机构负责人确定的用于支持应急行动；促进对网络攻击、核攻击、生物攻击、化学攻击或放射性攻击的防御或从攻击中恢复；提供国际灾难援助或支持对紧急情况或重大灾难的响应所需的货物或服务（根据DBA采购的工程项目除外）。在美国境内授予或履行任何合同或进行任何采购时，不得超过20,000美元。在美国境外授予或履行任何合同或进行任何采购时，不得超过30,000美元。

“简易采购限额”的定义为：采购总金额不得超过150,000美元，除此之外，采购由机构负责人确定的用于支持应急行动，促进对网络攻击、核攻击、生物攻击、化学攻击或放射性攻击的防御或从中恢复，提供国际灾难援助或支持对紧急情况或重大灾难的响应所需的货物或服务，在美国境内授予或履行任何合同或进行任何采购时，不得超过750,000美元。在美国境外授予或履行任何合同或进行任何采购时，不得超过1,500,000美元。

（二）FAR第13.201（g）（1）条关于小额采购限额的相关规定和FAR第13.500（c）条关于某些商业项目的简化采购程序中增加了允许行使特别紧急采购权限的新情况（此处的修改与第2部分的修改一致）。

然而，在FAR第12.102（f）（1）条商业项目采购中仅增加了采购货物或服务以促进防御网络攻击或从网络攻击中恢复的新情况。因为在其他新情况下采购货物或服务不应被视为采购商业物品。

（三）FAR第18部分概述了整个FAR中紧急采购的灵活性。

因此第2、12和13部分中的更改也相应地反映在第18部分的更改中。除此之外，在第18.202节中做出以下修改：

（1）小额采购限额。

当确定采购是为了便于防御网络攻击、核攻击、生物攻击、化学攻击或放射性攻击或从攻击中恢复，促进提供国际灾害援助，或者支持对紧急情况或重大灾难响应时，限额就会提高。

（2）简易采购限额。

当确定采购是为了便于防御网络攻击、核攻击、生物攻击、化学攻击或放射性攻击或从攻击中恢复，促进提供国际灾害援助，或者支持对紧急情况或重大灾难响应时，限额就会提高。

（3）将某些物品视为商业物品。

当确定采购是为了便于防御网络攻击、核攻击、生物攻击、化学攻击或放射性攻击或从攻击中恢复，促进提供国际灾害援助，或者支持对紧急情况或重大灾难响应时，合同官可将任何货物或服务的采购视为商业项目的采购。

（4）某些商业项目的简化程序。

当确定采购是为了便于防御网络攻击、核攻击、生物攻击、化学攻击或放射性攻击或从攻击中恢复，促进提供国际灾害援助，或者支持对紧急情况或重大灾难响应时，可以增加授权使用此权限的限额。

（四）其他变更。

“网络攻击”被添加到FAR 第10.001条的市场研究政策中；在FAR第26.2子部分“灾害或紧急援助活动”第26.202条中增加了一个新的段落（b），以澄清《斯塔福德法》与增加小额采购限额和简易采购限额之间的联系。在根据《斯塔福德法》使用授权时，要参考第2部分中的“小额采购限额”和“简易采购限额”的定义，以便授权使用增加的小额采购限额和简易采购限额。

 

四、紧急采购法规修订建议中体现出的灵活性倾向

（一）灵活性的扩大。

公平与效率是采购中永恒的矛盾。在紧急情形下，二者的天平应当更加倾向于效率，灵活性因而在紧急采购中显得至关重要。无论是已有的紧急采购法律，还是对相关的紧急采购法律进行修订，灵活性始终是首要的考虑因素。现有的灵活性主要通过现有的法律和监管框架提供的各种工具实现。扩大采购货物或服务的特别紧急采购权限，是紧急采购法律修订的主要方向。   

                        

（1）对小额采购限额、简易采购限额的使用权扩大。

在NDAA2017颁布之前，为了获得用于支持应急行动或促进抵御核攻击、生物攻击、化学攻击或放射性攻击或从攻击中恢复的货物或服务，各机构有权根据FAR第13部分的规定，在美国境内授予或履行任何合同或进行任何采购时，可以使用20,000美元的较高的小额采购限额；如果是在美国境外授予或履行合同或进行任何采购，则小额采购限额为30,000美元。此外，在 NDAA2017颁布之前，根据FAR第13部分的规定，各机构有权使用750,000美元的更高的简易采购限额用于在美国境内授予或执行任何合同或进行任何采购；采用1,500,000万美元为简易采购限额，用于在美国境外授予或履行任何合同或进行任何采购。这项拟议的规则扩大了采购货物或服务的特别紧急采购权限，除了适用于支持应急行动，促进抵御核攻击、生物攻击、化学攻击或放射性攻击或从攻击中恢复，还适用于采购有助于防御网络攻击或从网络攻击中恢复的货物或服务；支持提供国际灾害援助的请求以及支持对紧急情况或重大灾难的响应。

（2）扩大紧急采购权限减少了对小型企业的合规要求。

基于法定增加的紧急采购授权，减轻了小型企业的负担。根据2014-2016财年联邦采购数据系统中合同履行的报告来看，有不到100家小型企业响应以下招标条款提交报价：报价在3,500美元-20,000美元，或150,000美元-750,000美元，用于支持应对美国的紧急情况或重大灾难；报价在3,500美元-30,000美元或150,000美元-1,500,000美元的，根据1961年《对外援助法》（Foreign Assistance Act）提供国际灾难援助；报价在 150,000美元~750,000美元，用于防御网络攻击或从网络攻击中恢复。该规则降低了对小型企业的合规性要求，估计在第一年会为受影响的小型企业节省大约650,330美元。毕竟在提高这些限额之前，小型企业以前需要的专业技能是中级熟练工。

（二）灵活性的保障。

及时有效的审查与监督对于在紧急采购中成功应用采购灵活性必不可少。第12866号和13563号行政命令指示采购机构评估现有监管替代方案的所有成本和收益。如果需要监管，则选择净收益最大化的方法（包括潜在的经济、环境、公共健康和安全影响、分配影响和公平）。第13563号行政命令强调了量化成本和收益、降低成本、协调规则和促进灵活性的重要性。这是一项重大的监管举措，因此应根据第12866号行政命令“管制规划和审查”第6（b）节进行审查。

美国国防部、联邦服务总署和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对这一拟议规则进行了监管成本分析，认为如果招标的估算值在小额采购限额或简易采购限额与现在授权的更高限额之间，则该规则将影响所有响应联邦政府发出的低于小额采购限额和简易采购限额的招标而提交报价的企业，从而减少对要约人（供应商）的要求。按7%的折现率估算的年度公共储蓄估计为1,327,836美元（除小型企业外约为677,506美元，小型企业为650,330美元），预计现值节省约为18,969,086美元。而且，对于此修改FAR的拟定条款，监管秘书处已向小企业管理局首席法律顾问提交了一份初始监管灵活性分析（IRFA）的副本。美国国防部、联邦服务总署和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邀请小型企业和其他相关方就该拟定条款对小型企业的预期影响发表意见。

 

五、启示

在党中央和国务院的坚强领导下，我国在应对重大紧急事件方面已取得了显著成就，但是由于统一高效的紧急采购体系仍需进一步建立完善，在救援物资的采购效率和成本控制方面尚存提升空间。当前我国的《招标投标法》与《政府采购法》均把紧急采购作为例外项目。业内专家呼吁建立健全重大疫情和灾害紧急采购制度。要求在遵守一般采购原则的基础上，满足紧急情况下紧急采购的需求，并在国家层面给予统一的指导。紧急采购法律的制定既要确保足够的灵活性又需要进行合理的监管。

在未来紧急采购制度中，应当对于紧急采购的定义、适用范围、启动机制、运行机制、协调及保障机制进行规定，尤其要对紧急采购中涉及的灵活性予以充分重视：一方面，提供一些灵活性的采购工具提高市场准入，便于在发生紧急情况时，能够确保足够的救援物资来源，提高采购货物或服务的效率；另一方面要扩大采购货物或服务的特别紧急采购权限，鼓励各个机构根据需要灵活运用采购的权限。在监管方面，相关监管部门要做好对紧急采购“事前”“事中”和“事后”的监管。由于目前的紧急采购多为分散化的小批量采购，很难实现规模效益；而且在迫在眉睫的紧急情况下，很容易排除竞争，导致最后成交价格过高，损害政府利益。因此，各采购机构需要严格把控成本和收益、降低成本、协调规则并及时接受社会公众的监督。

紧急采购的法律还要包括紧急采购的相关原则和流程（采购计划、采购货源，采购方法、评估、合同授予）。在特殊的紧急情况下各机构可能会面临着不得不在高度压缩的时间框架内和相关信息有限的情况下准备招标。完整的紧急采购流程可以使各个机构根据细化的需求迅速找到货源，将从寻找货源到议价再到签订合同的时间缩短。既提高了紧急采购过程的效率又保障了采购结果的质量。

通过对于美国联邦紧急采购制度及修订建议的梳理和分析，我们可以看到，随着社会的进步、时代的变迁，需要法律所调整的社会关系的内涵和外延是不断变化的。就紧急采购而言，其范围的不断拓展给立法者和实务工作者带来了诸多挑战。只有不断地对于采购需求、采购对象、供应市场、相关当事人和技术手段等各种要素进行深入分析和系统研究，才有可能建立更加完善更加有效的政府采购制度。

 

参考文献：

[1] 董碧娟. 专家呼吁建立健全重大疫情和灾害紧急采购制度[N]. 中国经济网-《经济日报》，2020-2-6.(网址：

http://www.ce.cn/xwzx/gnsz/gdxw/202002/06/t20200206_34223120.shtml)

[2] 赵勇. 浅谈应急采购[N]. 政府采购信息报，2008-7-2.

[3] Federal Acquisition Regulations, 2019.

[4] Homeland Security Act, 2002.

[5] Defense Authorization Act, 2017.

[6] United States Code, 1903.

[7] Stafford Act, 1974.

[8] Davis Bacon Act, 1931.

[9] Service Contract Act, 1965.

[10] Foreign Assistance Act, 19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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