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中医

我站在巷子里，犹豫着。

巷子里有两家中药铺，一间是老牌子的。原先老子坐诊，生意红火。儿子顶上之后，扩大了店门，换上金字招牌，更加堂皇。此刻，在阳光下，金字招牌熠熠生辉，跟招牌下面那个清爽的青年相互辉映。另一家生意也不错。坐诊的是个中年人。脸就像经了风霜开裂的果子，成天不见一丝笑影。我还没走进他那里，心里先发怵。

我下了决心，走进了金字招牌的店里。青年为我把了脉，手法老练，一看就知道家学渊源。他说，你脸上的斑，是皮肤过敏造成的。已经很严重了。好在有来问医。不过配的药复杂些。他说完，就龙飞凤舞地开药方，写了密密麻麻的一张纸。上面的字迹我没几个辨认得出来。我恭恭敬敬地问，诊金是多少？他洒然一笑，我不要诊金。医者父母心嘛。

我拿了药方去开药，算账的伙计噼里啪啦一打算盘，对我说，300。治过敏的中药，也这么贵吗？我忍不住问道，开的是什么药？伙计看着我，一脸高深莫测。有几味中药是极难得的。在别的季节也许很便宜，最近比较难以拿到。还有，我们要保证药物的质量，药物就相对贵些。

几天后，我喝完中药，好一些了。拿了药方去另一家药店配药。配药的小姑娘对着药方研究半天，遗憾地告诉我，上面的字她看不懂。我知道了，敢情药方是有密码的。除了他们店里的人，没人看得懂。

阳光如水，我再次经过中年医生的小药店。他在药店里泥雕木塑一样坐着，面目在暗淡的灯光下显得模糊不清。我心念一动，就走进去。医生，你好。他撩起眼皮，冷冷看了我一眼。他的目光，让我想起了阮籍的白眼。我坐下，把手放在把脉的小枕头上。他伸出枯柴一样的两根手指，搭在我手腕上。淡淡地说，你身体还不差。只是有点湿气。我苦着脸说，脸上红肿得很厉害呢。他漫不经心地说，只是皮肤过敏。就是不吃药，过一段日子也会慢慢痊愈。你们这些女孩，一看见名牌化妆品就扑上去。其实很多所谓名牌都没有老牌的国产货质量过硬。我劝你这些天不要再往脸上涂涂抹抹了。如果天气冷，去买几块钱一盒的雪花膏擦，保准没事。

我嗫嚅地说，上一个医生，说很严重呢。他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你不信我，就别来！我告诉你，药带三分毒。不是一生病就得吃药。有的病会自动痊愈。我告诉你，买紫金锭外敷就行了。如果你嫌钱咬手指，我帮你花！

最后，我灰溜溜地买了一盒紫金锭，连同门诊费，花了二十多块钱。一盒药没有几天，脸上就恢复了原状。

几年过去了，金字招牌的店越来越小。就像个不断泄气的皮球。而中年医生的小店，就是块扎根在河里的石头，任凭时光哗哗地流过去，屹立不动。他在灯光模糊的店里，用冷冷的眼神看着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