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之惑 刘玉堂

本文原刊2014年2月20日《渤海早报》渤海潮副刊

不惑之惑

刘玉堂

我这个年龄段及其以上的人，大概比较喜欢说人到中年或年届不惑这样的字眼儿了。它听上去比较含蓄，比较含混，可以掩饰或模糊年龄上的尴尬。也比较好听，人家问你多大了？你说人到中年了或年届不惑了，要比说四十七了、小五十了什么的好听点。

孔子云：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里面的不惑是个什么概念？顾名思义是不被迷惑、不受诱惑的意思。

这个年龄段的人一般都比较有学问、有阅历了，你想拿伪科学或造个谣言骗他一下子，他不会轻信了。搞业务的该事业有成了，可能还是某个学科的带头人；做官的该如日中天做到相当一级了，所谓四十曰强，而仕；做买卖的该家大业大，兜儿里鼓得不耐烦，该琢磨着预缴罚款再弄张娃娃票了。咱平民百姓也该比较成熟老练了，在家里做顶梁柱，在外边也比较受尊重了；同时也年富力强身体棒棒的，小流氓要欺负咱得让他犹豫上一小会儿了……

但据我理解和观察，所谓四十而不惑，好像只是“应该这样”，而不是“一定或已经这样”。特别在风云变幻多姿多彩的当今，真正不被迷惑、不受诱惑，不上当受骗的很少，甚至压根儿就没有。

比方说，你年已不惑，且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走南闯北、经多见广，还不是时常被些包装得很好的假冒伪劣骗得一愣愣的？你或许是某个方面的专家，在你所熟悉的领域里可能不怎么受迷惑，一跨出你那个领域还是不灵，就像孙二娘说的，令你奸似鬼，喝了老娘的洗脚水。像我们这些年届不惑的平民百姓，你虽然年富力强，但说不定就会椎间盘突出；遇到个假豪放，往往也会拍胸脯引为哥们儿；遇到点假温柔，差不多就要动真情感叹青春不再。待我们吃了亏上了当，再琢磨些你说Ａ、他说Ｂ，你爱她、她坑你之类的小感慨，或作一番“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之类的自我安慰。民间流行的“四大傻”、“四大窝囊”当中，就几乎全是说年届不惑的人的。再比方说，我们年已不惑，却才开始学着在电脑上敲字，敲上它十年八载也还是半生不熟，仍将电脑作打字机……

所以说，惑与不惑是比较而言的，我们只能努力争取少一点被迷惑和受诱惑。另外，你真正什么都不惑了，成神仙了，也没人敢跟你交往了。

噢，我在不惑之年生活上还发生了点小转折哩！即咱四十岁的时候从沂蒙山来至在了济南府。咱长得像农民，穿上西服也还是进城的民工；咱观念像军人，一边想着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一边还不时地想喊一声“立正稍息向右看齐”， 就像某人说的整个一个土八路进城呀，那怎么吃得开？城里的聪明人及看上去像有学问的人何其多！你说你有才气人家怎么能了解？你说你有脚气嘛人家差不多都理解；你凭着憨厚朴实怎么可以服人？你说你有背景有靠山黑社会老大是你哥们儿嘛差不多能吓唬点人。因此上，时间不长，咱听着一首歌里面唱道“城市的马路太硬，踩不出自己的足迹”，即感慨万端、热泪涟涟，同时也如醍醐灌顶，歪打正着，拐着弯儿地实现了当作家的一个理想。

那时节，正流行“退后十年”或“减去十岁”的一些说法。理由是“文革”将我们这一代人耽误了，把我们的智商给降低了，应该将我们的年龄减去十岁。我即十分地赞同，寻思这个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还真该改为四十而立、五十才不惑的。

可生理年龄不是想减就能减得了的。无论你心理上怎样年轻，过了四十，你还是觉得一年像一月、一月似一周般瞬息即过了；没人称我们是青年作家了，我们开始怀旧了，当下的事情记不住，过去的事情忘不了；新歌学不会，老歌张口就来，每逢朋友聚会，必唱样板戏。心中不免又有诸多的感慨和些许的伤感生出来，遂寻思起一些活到老、学到老，只争朝夕之类的老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