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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若飞:摄影,艺术,宗教,及其他
(且让我们把眼光从取景器收回来,离开照相机,离开摄影,上升到一个比较高的层次。这时,我们看到摄影在整个文化中的位置和真实面貌,就象宇航员站在月球上看地球。继而我们又看到文化的全貌,看到文化在整个人类社会的真实面貌,看到整个人类社会在地球生命链中的真实面貌,看到整个地球在太阳系、银河系、整个宇宙中的真实面貌,看到整个现时宇宙在宇宙史中的真实面貌。我们观照着一切,体会着一切,想像着一切,又什么都不看,都不想。一切化为无。空空朦朦中,一切又归于本心。我们也回归本心。本心原空,原无,又非空,非无,非非空,非非无。空非空,无非无之中,我们又看到摄影,看到照相机,看到取景器,看到取景器前的世界,顿然有了感动,有了体悟。我们欣然雀跃,热泪泉涌。镜前的世界与心中的世界合二为一。我们与世界相互“摄影”,相互印证。摄影即是印证,印证在摄影中。快门开启,全然有了三昧。)

摄影、艺术、宗教,及其他

——再与黄小邪先生交流

黄先生这样理解“真”,我无话可说。以此理解,一切艺术都是“假”的。小说是虚构的,电影是导演的,绘画是想像的,音乐更是飘惚不定,就算最“写真”的摄影也不过是“影印”符号。但是,这种“虚拟”的努力后面,隐藏着怎样的欲望?在下理解,应该是对宇宙真源的印证吧。所有的艺术,都企图指向存在(人类精神也是一大存在)的本源,这是艺术的共性所在,差异只是其间的距离和方向。美,应该是这种“指归”表现出来的“现象”,正象燃烧最终以火的形式表现出来,而火并非燃烧本身。艺术上的韵律、和谐、均衡甚至变异,莫不是宇宙规律在某种层次的映射。我不知道,黄先生说的美仅指“好看”还是有更广泛的内容。美是一个很难界定的概念,既是客观的,又是主观的。不同的社会,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审美观。“赏心悦目”,是艺术的功用,不过只是部份的功用。美应该包括“丑”在内。丑作为美的一种形式而存在。艺术不等于“美”术。艺术不仅仅为了满足人的“眼睛”的需要。

黄先生说中国摄影没有理论权威,这很中肯。摄影界何止没有权威,甚至没有真正的理论。正因为缺乏理论,缺乏权威,因此就更需要理论的构建。其实,黄先生本人倒提出了许多理论,如“艺术属于全人类”、“艺术也要有时代感”、“以轻松的心境对待摄影”。这些不都是理论?而且是大理论,至少是艺术主张。艺术理论许多时候也只是艺术主张。黄先生在《摄影是技术还是艺术》的另一个帖子中,提出了一连串的摄影理论问题,诸如“怎么看当代摄影”之类,不通过理论研究,不知黄先生用何高招来解决?

黄先生的言说非常有意思。他以二元对立的思维来理解艺术,用“公理”、“口号”以及想当然的艺术主张来否定摄影理论,否定理论的同时又提出许多理论。“艺术属于全人类”,犹如凌空一剑,还真是高招,几乎可以镇住所有的理论。这种理论很象“为全人类的事业贡献力量”之类的口号,绝对正确,而且很崇高。不过具体落实却是很难的事,最后的解决方案也只是“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大道理说,人类的一切都属于全人类,包括我们个体的生命。但是,落实到具体的艺术实践,更多的是个体化的,尽管会与社会发生多种关联。以大口号来熔解具体理论,并从此获得一种“没有理论的轻松”,很象前些时候有人提倡的“摄影平民化”的观点。“平民化”怕是“平庸化”的借口,一种对弱点的掩饰,一种安于现状沉醉于既得成果心迹的流露。密不透风的摄影圈,正是由此等心态所构筑。“人类化”也好,“平民化”也罢,最终只是自欺欺人的麻醉。这种轻松说法的背后,隐隐可见一种迷茫的沉重,并不能真正获得放松与宁静。

拒绝开放,拒绝交流,拒绝窥视界外的世界,固步自封营造封闭状态,自然就不见了理论,不见了权威。摄影界目前没有理论,没有权威,并不意味着摄影不需要理论,不需要权威。事实上,每一次艺术革命,莫不是从思想革命开始,莫不是从理论开始。印象派、包豪斯学派、抽象艺术等等,那样不是思想的革命,那样没有承接理论的支持!艺术理论并不象有人说的那样,仅仅是艺术实践的归纳。理论来源于实践,但是理论会把实践的东西提炼、升华。理论贵在预见性、向导性。如果仅仅作为实践的一个“总结报告”,理论必定会失去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权威不权威,那是相对而抽象的概念。在人类艺术史上,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些高峰的,这些高峰同时可以成为摄影的高峰。亚力斯多德的“诗学”,黑格尔的《美学》,康定斯基的《论艺术的精神》,罗兰·巴特的《符号学美学》,贡布里希的《艺术与错觉》和《图像与眼睛》,刘勰的《文心雕龙》,王国维的《人间词话》,钱钟书的《管锥篇》和《谈艺录》……这些经典著作,对一般的艺术家而言,应该都是权威。即使在摄影界,如苏珊·桑塔格的《论摄影》,卡蒂埃·布列松的“决定性瞬间”,亚当斯的“区域曝光理论”,至少也应该是一种“次权威”。这些人,这些理论,内里所包涵的智慧,不是一般智商所能企及的。当然,搞艺术的人“天才”居多,大可不理会这些人这些理,大可随随便便“超越”这些人这些理,大可独坐大雄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我绝对相信“法无定法无法是法”是艺术的真谛,不过我相信那是对高层次而言的。通达很高层次后,想会是没有理论,无法无天。焚高可以没有理论,毕卡索可以没有理论,徐文长可以没有理论,齐白石可以没有理论。但是平凡如我辈怕还不行,至少目前不行。那些可以没有理论的大师们对艺术的悟解,都可成为一般艺术家的理论。没有基础一味否定理论否定权威,有落入“虚无主义”陷阱的危险。

至于悟性对艺术创作的重要性,艺术与宗教的紧密联系,绝非虞某人的独创。稍具灵性的艺术家,都会有过或深或浅或自觉或不自觉的宗教体验。我真不明白黄先生为什么对此“觉得更是荒谬”。艺术与宗教是“两回事”,但“两回事”不意味着完全隔绝,不意味着不能有联系。对于“高僧都是艺术家”的反诘,我想说明两点:其一,A具有B的条件,不等于具有B的条件的都是A,这是逻辑常识,无须多说;其二,如果我们不固执于对艺术的狭义界定,修行得道的高僧完全可以看作艺术家。一个身心和谐的人,会自发一种“美感”。借用一下黄先生的逻辑和观点,这样创造“美”的人不正是艺术家吗?不知黄先生是否了解弘一大师出家的原因?一次在虎跑散步,他看见一位行僧,仪态威严,正是这种崇高(美的一种形式)震撼,坚定了他出家的决心。我个人理解,艺术终极处,正是宗教起心处。弘一大师便是这方面现成的典型个案。

其实,艺术的宗教化和宗教的艺术化,这是普遍的现象。只要认真阅读康定斯基、泰戈尔等艺术家(许多同时是艺术理论家)的作品,必定可以加深对这种现象的认识和理解。康定斯基的《论艺术的精神》,实则就是“通神论”在艺术上的推演;泰戈尔在《吉檀迦利》等诗作中苦苦追恋的“情人”,无非是他自己心灵深处的“神性”。前面提到过的刘勰,也笃信佛教。《文心雕龙》里许多对艺术天才的感悟,难道会与佛学参悟断然无关?中国艺术与宗教的联系可是有目共睹。数以百千计的禅诗,至今还盛行于世,难道不可以做为有力的证据。我想,不会有谁公然否认禅宗对中国艺术甚至整个文化产生过的巨大影响。

也许有人会说,古代艺术与宗教的联系,是由于科学不发达的缘故。其实,当代前卫艺术,包含着更多的宗教意味。出人意表的种种前卫的设置、行为,常常叫人联想起人类原始时期的种种祭祀仪式,联想起原始人类留下来的洞穴岩画,联想起复活节岛上的巨人石像,联想起金字塔……原始仪式表现了人类对未知世界的恐惧与敬畏,而前卫艺术表现了对精神未知世界的探险,这当中自然不可避免存在着隐性的恐惧与敬畏。现代的精神恐惧与敬畏,相反以一种放肆的姿态表现出来,演变为一场场游戏,以期在游戏中消减恐惧的阴影。这些“游戏”真的能那么轻易的克服恐惧与敬畏吗?回答是否定的。根据荣格的研究,人类的精神文明进化远落后于物质文明进化,两千多年的历史进程,并没有使人类的“精神的原始性”得到多少改观。现代的恐惧与敬畏仍然存在,只是变得更加紊乱,更加使人束手无策。现代社会的“精神分裂倾向”,正是恐惧得不到适当安抚的表现。恐惧与敬畏的存在,构成了对宗教的需要。许多前卫艺术家,更象古代的巫师(不要硬把巫师作为蒙昧的象征),这绝不是偶然的现象,其中隐含着深刻的文化根源。人类对心灵的探险,一天也没有中止过,这就是艺术与宗教的共同指归,也会是文化的指归。对这些,黄先生应该比我有体会。他的“以轻松的心境对待摄影”,“相信以镜头所见为我创作的第一感受”,此等艺术主张,都是非常前卫的,且初露禅宗“顿悟”的姿态。很难想像,彰扬“自在”式的艺术方式,会没有宗教的体验,会不理解艺术与宗教的联系!这倒叫我怀疑起黄先生的“轻松”、“第一感受”,是不是一种实在的体验!

摄影的历史实在太短,中国的摄影历史简直可以理解为“零时间”,没有来得及建立自己完善的理论系统,这是客观而合理的事实,谁也没有责备谁的理由和权力。但是,因为没有完善的理论而走向一个极端,反对理论,否定理论存在的意义,则是很幼稚而荒唐的行为。摄影界为什么落后?为什么在大文化中没有地位?为什么脱胎于摄影的摄像艺术、电视艺术、电影艺术的发展远远超过摄影?为什么摄影被一些前卫艺术家作为一种手段运用后却获得远高于摄影本身的艺术地位和价值?这些问题实在值得广大摄影人的深思。摄影人实在需要静心自省。难道摄影的落后真的是由照相机的“机械性”和“电子性”决定的吗?小号不“机械”吗?电子琴不“电子”吗?其实,只要我们稍具理智,心平气和的细细思考,就会明白,摄影的落后不正是理论的落后,不正是思想的落后,不正是观念的落后,不正是行为方式的落后!一只脚走路,终究不是远涉千山万水的理想选择。在此,想借用一下鲍昆先生的话:理论对于摄影家,就象氧气瓶对于登山运动员。攀登较低的山,氧气是个累赘,而攀登象珠峰那样的高山,没有氧气瓶是完全不可能的。

是的,我们没有理论,没有权威。真正的理论也从来不会“强奸民意”,从来不会自动寻找不需要理论的对象。理论是一种对话,是一种印证。理论在对话中建立,在印证中成熟。摄影没有理论,是因为摄影界没有对话;摄影没有权威,是因为摄影界没有印证。中国摄影是一个怪胎,它未及成长就已是老态龙钟。它既没有幼儿的天真,也没有大人的成熟,更没有“文明人”的智能。“自恋”不是中国摄影的病根,中国摄影也没有四种“病”,那些只是不同的症候表现。中国摄影只有一种病,那就是“浅薄”。幼稚许多时候是可爱的,“浅薄”则是严重的病。

请大家直面现实,不要为摄影的浅薄寻求借口。不拿下“遮羞布”,透射进来的太阳光永远是“膻味”的。

如果真的非躲在已经筑成的安乐窝里不肯出来,非硬要“一只脚走路”,那我真的无话可说。我们都无话可说。

200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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