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头

多年前我买了这张温州童谣VCD。今儿正月初一，那就来首《正月初一头》，很好听。温州话中国境内最难懂的方言之一，幸好有字幕。当初买的时候不晓得咋回事，一下子就被吸引。

童谣一般都是最能真实反映社会现状的，当年闯王造舆论的时候也用了这个重要传播手段，童谣里有很多关于温州过去苦难生活的描写，但是没有一点消极，甚至有点苦中作乐，很难得。有些老梗大概只有温州土著才听得懂，这首《正月初一头》，歌词就是一首质朴到底的诗：

正月初一头， 捉张单个头；

走拉县前头， 买只酱菜头，

煮起一锅一罇头。

阿一夹一夹， 阿二想汤喝，

阿三拔双箸， 阿四流眼泪，

阿五给妈讲， 阿六头打肿，

阿七端起抿， 阿八挟箸剔，

阿九走拉到， 阿十看看罇头非能燥。

“单个头”应该就是一块钱，台州话里说的是“独块头”，过年过节，买个酱菜头，十个孩子描绘得形神具备，阿妈和阿爸，不晓得在一边笑着抹眼泪，还是在挨饿。

这样的歌谣，能超越方言的限制。又或者是，恰恰方言的语境造就了圆润。

现在估计很多孩子都不晓得VCD是什么鬼。那是录音带之后的物件，刚开始的时候对我们的冲击力不亚于现在看马斯克回收火箭推进器——可能还不止，录音带还属于机械时代，有时候在录音机里唱着唱着，黑棕色的录音带就调皮地跑到了塑料盒外面，卷成一团乱麻，然后你的录音带就报销了。

而VCD更有科技感，阳光下五彩斑斓的一张金属片，里面藏着几十首歌，我一个朋友从广东带回这个东西到处显摆，吹了几个月的牛逼。

于是那时候狂热的买，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那是国内盗版风起云涌的时代，我几乎没有见到过所谓的正规出版。就连千辛万苦来到我们深夜的毛片，也是翻刻了不知多少遍后，这种看不清细节的毛片，对于一个青春期的少年来说，是一种审美上的荼毒。

我就是在这会儿，在一个电脑城僻静的小店，翻到了这盒《温州童谣》。出版方是温州国际影视公司，那时候总是喜欢起这样光芒万丈的名号，就像邓丽君第一次加入的唱片公司名字叫宇宙唱片公司。

可惜台州没有银河唱片公司，不然保不齐也留下一些当年的歌谣。

我原先是本着找最新毛片去的，打算先装模作样翻找一下然后四顾无人再跟老板搭话，先找几张演唱会啊啥的试一下片——那会儿店里都有一台银河系最强纠错CD机，你就是塞个木片进去搞不好也能读得出来那种，翻着翻着，鬼使神差的就把这张唱片放进了CD机里。

我能清晰得记起那一瞬间整个人都被净化了。

就像一阵清新的风吹过来，带着柔弱稚嫩的暖意，就像春天。电视剧《天道》里芮小丹头一次听到Sinead O'Connor《天国的女儿》，“一个纯净到一尘不染的女声仿佛从天国里倾泻而下，仿佛是一双上帝的眼睛怜悯地注视着人类。一声，只一声，就会让人骤然有一种灵魂之门被撞开的颤栗……”

于是那一天，我就买下了那张VCD，五块大洋，那是店里统一价。一直保存到现在，哪怕时代更迭，家里已经没有了播放这个碟片的机器，它还躺在抽屉里，就像侥幸留存的美好记忆。

今儿正月初一，各位脑满肠肥之余，听听这些过去的歌谣，不啻为一种助消化行为，也是一种侥幸，照理，你应该感谢生活的。现在你眼前的公主少爷们或者一头扎入手机，或者索然寡味看着电视，已经和真实的生活趣味远离，听听这些，讲讲过去的故事，好让他们更烦你~

不晓得这个国际影视公司还在不在，向他们致敬！

再贴一首《问姓谣》：你姓阿尼？我姓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