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吃喝喝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之一,算是一种笃定。我经常在文字里镶嵌进云里雾里的玩意儿,文学啊绘画啊什么的,说到底还是一种没底,或者是不知方向的慌张,曾国藩说何事惊慌,汝掉头回去。可见难成大事,还不如鹏兄一如既往地做吃的,毕竟,还是那句老话,一个优秀厨子是可以让你沉默地感激人生的。
最早写鹏兄的餐厅,还是在城南一个角落,当年未央兄带我去的时候,心里是有些打鼓的,虽然西门庆说过荒郊僻野总会有惊喜,但同行者中并无美女,一时间有些兴味索然。
极低期望值下,鹏兄抖擞精神整治了一碗鸭糊涂汤,生怕我们不懂,在门口搓着手补充说这是随园食单上的菜式,也就是袁枚啦~不想未央兄除了十八摸之外,别处皆无涉及,是故当时就牛嚼牡丹一顿猛造,等到酒足饭饱一众人等腆着肚子剔着牙花儿踱出包房,不甘心的鹏兄装模作样拿着放大镜在看碑帖——同时用眼角余光强拉着我们去关注文化,奈何踉跄之下,众人视若无睹,作鸟兽散。
依稀记得,第二次去,鹏兄正在厨房剁肉,见我来,眼里发射出一缕幽怨,手腕发力,菜刀砧板上一顿,满屋皆震,狞笑着迎接我们入座。
时间过去,诚念做事的人,命运总会有所赏赐,鹏兄餐厅越开越大,以蚕食之势展开,首先包圆了江滨伟星城——南有鹏记海鲜,北有鹏小笙,分别由美丽动人的女店长坐镇,鹏兄穿行其间,从早餐中餐再到晚餐,仿佛背着手在地头散步的地主。
如果不久之后他相应国家号召在东西方位再摆上羊肉串摊,我一定会兴冲冲地前去吃几串大腰子~天儿冷了,按古训,照例得补补了不是。
斯时,四仪阵脚已成,伟星城就是鹏兄用美食布下的醉仙阵。
其实伟星城一带我颇有好感:两百斤的大富坐在我给他设计的灯光昏暗办公室里剪着毛片;青青在房间里看着山边月色发呆;裘裘看着江水想着应该多付给大卫多少设计费;老林翘着两米长的二郎腿看着白鹭飞过八楼——鹏兄挥舞着光亮的菜刀,我看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宣布他得到了伊尹的手抄本,并且研发出一个名为阳顶天的菜系。像弹涂鱼啦,沙蒜啦,黄鳝泥鳅啦——我的朋友,年轻优秀的木匠兼邵家渡许安村特级烧鱼大师傅阿斌有一天庄严跟我说:世界上任何善于打洞的动物,都壮阳滋补。
届时,搞不好临海城面色红润的中产阶级中年人们都潮水一样蜂拥过去。
今天晚上,我去接少爷之前,手机里翻阅了一下朋友圈天下诸侯的奏本,发觉鹏兄有表,曰试菜京都卤煮,配了一些照相,油光美妙,一看就知道花了半个钟头美图,但这等美味,着实勾人。于是留言说这个太赞了!话音未落,鹏兄回复说留给你一份,晚上下酒,不过得拿画来换!
当时就有些胆怯,我的画自己知道,基本属于擦腚嫌黑级别。上次承蒙阿瑞赏了几饼茶叶,一时感怀,勇敢地装裱了一张竹子送给他。几天后去泰瑞喝茶,遍寻厅堂找不着我那旷世巨作,疑惑相问,阿瑞支支吾吾地讲,啥画?……哦,咳咳,放起来了放起来了……不能见人咳咳不舍得见人呢!
唐伯虎常常说自己抄经换酒,听着就风雅,这种事儿鹏兄岂能放过,一打眼看着卤煮还剩了一碗,顺水推舟讲你来你来~至于画不画的,理智告诉我别当真,反正卤煮到手,管他个鸟~
也是鹏兄体贴,说你找女店长即可,俺去石浦抓鱼去也。晚上七点半到店,已经打烊收工,一旁有女施主在认真拖地,心生恻隐想着不如让她歇会儿嘛,上前说我找小虞店长,姑娘听见,抬头说我就是请吩咐,我说我来帮你拖地哦哦不对我来拿卤煮——店长说哦哦猪总交代过了您稍等,放好拖把去厨房交代,眼角瞥见智深一般胖大师傅挥刀猛剁,声震伟星城,想来是为了等我迟了下班工夫,借着卤煮快意恩仇……
我装作没看见,事后还装模作样问店长银两几何,店长一脸懵逼说俺不晓得啊得问二师兄,阻拦不及,她拿起电话就打,一会儿放下电话笑盈盈跟我说:
朱总说了,这是特意送你的呢!
店长笑起来动人,打开微信正想再啰嗦几句,瞧见后厨智深掌中菜刀一闪,一阵惊惶,匆匆道了声叨扰,提着卤煮一道烟就走了。
及家,恭恭敬敬向少爷呈上卤煮,翰林院修习一天,想来少爷也是饿了,一吃,面色略霁曰:咦?还不错啊老头,不想南蛮之地,也能吃到京都滋味。喏,你也过来尝一块吧!说完夹起一片豆干递过来。
山呼谢恩后双筷捧过,仔细吃了,到底是一番滋味,卤煮本是小民牙祭,难入风雅,却正是人间烟火。这秋意渐深,一边嚼着豆腐干,一边想着满城尽带黄金甲,三两小酌点卤煮,到时候叫上老弼,看长宵零落,月光浮泛着人世间两枚光头,也是尽得烟火,值得一阙风雅颂。
有诗为证:
秋来临城百花杀
经常喝酒容易傻
但使鹏兄能醉客
风月将来卤煮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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