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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脏粉咏叹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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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14 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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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在温州鳌江,是个小镇子,近年大兴土木,脱胎换骨,到处高楼林立,以至于丫头带意国夫婿回来,怎么说老外也不信这是一个小镇。

其实蛮多小城镇都这样,簇新的楼房像晶莹的水银那样把城市和乏味一并蔓延。幸好还有一些老店躲在老城区巷子里,安安静静的做着经年不变的食物。古人讲门前一棵枣,不知岁月老,如果一家从小吃到大的馆子一直就在那里,桌子凳子都一样,碗里头的食物也没怎么变化,仿佛能在纷繁的岁月更替中找到原先的那个少年,就像这碗猪脏粉。

她平易、干净、好吃、便宜、简单且温暖。

虽然风儿对食物常常表示不挑剔,但我知道这小子自有讲究,那天上午舅舅说带我们去吃一家数十年的老店,他欣然跟去。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小巷,建筑老旧,一些店招的字还是灰批凸出的颜体,有民国风范。

鳌江人店名颇有意思,比如“向前看三角包 ”,听上去像五金店,但他是一家蛮有名气的包子铺;华回草药店 ”,我揣测说这是华佗回家后开了家草药铺,风儿听后指出直白了点,应该不会这么浅薄;“阿他排档 ”,这个充满本地语言滋味,亲切随意,又有明确的客户指向,至于后来路上见到一家“老掉牙时尚名品 ”,我们皆大笑不止,此等命名功力,放在现代品牌设计概念上,识别度和记忆点是一流的。

阿婆家猪脏粉是临街小店,店内早已坐满,屋前空地支出一顶凉棚,置长桌三张,亦有食客几座,当中找了缝隙坐下,点一份招牌猪脏粉,加两片鱼面。加料装在搪瓷罐里,档口列成一排,类苏式面浇头,后面两口大锅下面,中间店家娘姨们忙得有条不紊。

温州人把米做的面统称为粉,小麦做的叫面。第一次听到说早上吃面包还以为洋气吃西餐,结果拿上来却是一枚白馒头,好吧,叫面包也没错……临海却统称面,不过大部分只在前头加了米面或者麦面,这种简化其实添了麻烦,比如山里人家的顾客点了一碗姜汤面,总是会被问用米面还是麦面?

按照马可波罗称呼面条为“绳子一样的食物”这个表述,细的米面有形象称呼叫米线,以泉州米线糊为最,一派娇柔不经的样子,汤中滚一滚就装糊涂,仿佛立场不坚定的官员刚接触会所嫩模。

临海城的米线有些颇有劲道,比如山里人家的米面,煮过之后丝缕分明,筷子夹起齐齐整整,不像麦面纠缠不清。这种分明到了大米面几乎就是疏离了,根根各自为政,迎接筷子的时候充满调皮,弹跳着让你不容易夹住,尤其是硬生生想夹起一大把吞入,不是决然断掉就是俏皮溜走。这样看来,广西那边把吃粉尊称为嗦粉,应该指的是一根根吸着吃,仿佛是烈性女子,你能拥有的前提就是唯一的、排她性的单独对待。

鳌江的猪脏粉在临海被称为大米面,但碗头小,更像点心,临海大米面料佐齐备饱满,无疑是一场正餐。

胡思乱想间,猪脏粉端上,有大肠、猪红为基本款料佐,点几根菜蔬,汤水清亮,粉穿过诸多料头掩映其中,显出几分调皮。吹一口面上的热气,显露出另加的两片净白鱼面,如同西门大官人吹开被子后看到的白净。按照临海人吃面习惯,先喝一口汤,像五郎吃饭前恭恭敬敬对食物讲:不好意思,我准备开动了。

慢着!

不加咸菜,怎能化成一碗美好的猪脏粉呢?

中国人对“化”字尊敬度很高,大致是表述他本来是他,却又不再是他的意思,比如这个人武功已臻化境,这时候你的少林捂档功基本上已经没用了,最好的应对就是抱头鼠窜。又比如猪脏粉店里的咸菜,一般都是搁在桌上免费取用,如同酱油醋一般不起眼,但做得好的咸菜呐,几筷子就能让猪脏粉进入化境。

她有点像宁波烤菜,但没这么老朽,菜梗里还透着些许莹绿,像打光看的碧玉。自然是咸口,但咀嚼几口后,分明泛上来一丝鲜甜,这咸甜交错的滋味没有本帮菜那么闷厚,却能激发腮帮子的味蕾不安分地吱吱作响,仿佛你在泥泞的雨后,偶遇一位眼神明亮的村姑,怯生生地对你闪烁。你看着她竹篮里新鲜的茭白,问多少钱一斤,她娇糯地说我自家吃的,你不由分说就全部买了,并且加了微信……

扯远了,人的想象真是脱缰的野马,我猜蒲松龄当年就是这样,豆灯下神游八荒,以至于为了警告自己,总是把村姑写成狐媚了断念想。

反正这咸菜确实很好吃,多少华丽的辞藻回归到本质,就是这个词。文人们抓住了漫天修饰,有比作美人舌的,有比作胴体的,有时候会适得其反,就像有段话写的:她费尽心思打扮了两个小时,最后把脆生生水灵的少女变成了一个珠光宝气的二奶。

大凡开了数十年的老店,口味中会有倔强的指向性,这种不容置疑的执拗像一个德高望重的酋长。人们总是说做美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什么的,我觉得倒也未必,谈不上匠心营造,更多可能是巨大的惯性,老辈人调治好了一些配方,设定了一些规矩,后人照着做就是,甚至是某种浑然不觉,不是有一句话嘛,习惯的力量如此之重,重的让人无法摆脱,习惯的力量如此之轻,轻得让人无法察觉——有些传统未必要与时俱进,守着本分和地道就是了,尤其在吃的东西上。

蔡澜某次感慨,说地道的菜式有人做,但地道的吃客越来越少,一怀心思做到菜里,食客吃不出讲究,怎能继续得下来呢?想来也是,如今满街的川菜馆子小龙虾摊,猛烈的味道犹如游牧的骑兵一样冲垮了江浙菜寡淡里尝出鲜甜的城墙,古早的偏安大概也只剩下几粒零星小店,点缀在老旧城池的巷子深处。

吃完起身,站在门口点起一支烟,和所有的老城区一样,人们不紧不慢,单独的食客吃完了,点支烟支起脚刷一会儿视频,阳光很好,树荫里透着澄澈的蓝,自行车的铃铛声清脆,妇人撑着伞,肩上挂着书包,牵着校服红领巾走过,一切都在祥和中,如同这碗猪脏粉,慢慢游走在这安然的岁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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