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照着敦煌苍白的月光

我真能从花瓣
刮下颜色，好似
从岩石刮下了的色彩

by 杜丽特尔

映照着敦煌苍白的月光

作者｜菩提花花

人生是一场汗漫的旅行，有时候正襟危坐的谈未来，煞是可笑。浪费挥霍的时间无数，除了这三年，还有企业变幻的其它几年，七七八八类似因为《三体》成名的大刘感慨，人还在，娘子关电厂没了。故此你所追求的子丑寅卯，即使一路悸动，憧憬期冀的远方，基本属于别人的庸常。反之，你的庸常也曾是别人艳羡的风景。

 

早些年对敦煌心仪不已，寤寐思服，从西安飞敦煌，六朝古都的落差还没有消逝，又被敦煌吓了一跳。不言这河西走廊最西端的荒凉，先是被机场大巴被敲了竹杠，半途转“卖”给挂着正规牌照的黑出租车，到了预定的宾馆，面对凶光，付清了不菲的费用，心情才好转起来。

 

这还没有完，估计才开始。宾馆的热水上气不接下气，去门口的小吃店，各种名吃面目可疑，味同爵蜡，兜售者心不在焉，脸颊仿佛涂着一层黯淡油彩。重新穿过影影绰绰的人群，返回宾馆房间才发现，找零的一张十元一张二十元纸币，薄如蝉翼的假。

 

之前打卡苦修的敦煌种种美景烟消云散，甚至起了立刻打道回府的执念。好在走廊尽头的服务员安慰我们，这里的人野得很，很多外地有故事的人儿聚集在此，出门尽量小心不要与人发生冲突。看样，光鲜浪漫的地方，人人还要用自己的方式生活。

 

服务员倚靠在墙边的颓势，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灰尘包裹着，使我们难以猜透她的年龄。夕阳散去太迟，光线从窗外映在她散乱的发髻，类似她说的故事斑驳神秘。难以想象一个为了情郎，抛夫弃子的女人，如今又被坑蒙拐骗不知去向的情郎，丢在了宾馆做起含糊不清的服务员，而不知未来的模样。

 

估计敦煌再也没有给我其它什么历史沉淀的神秘，关于人生，再灿烂的金碧奢靡，如日中天，都难逃减法之虞。往往整夜盘桓，日光一现，均是似水流年，蹉跎岁月。说到底，人生本质均是难言。

 

所以敦煌遇见的人差不多都有故事，大差不离的难言之隐，好人坏人都必须逾越那些坎。后几日包了一辆车去阳关，瞻仰一下因摩诘诗闻名的黄土堆，“渭城朝雨邑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可惜白云苍狗，流沙茫茫，环顾四野，只有一座墩墩台。

 

适逢某某高级论坛在敦煌开讲，戈壁沙漠，巧舌如簧，瞧瞧眼前泛起的沙漏狼烟，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挡不住吐沫飞溅的嘈嘈。包车的司机说妥的一个人，不知怎地除了女司机之外又加了个壮汉，行程熟悉了才恍然大悟，这种危险其实是双向的，人家也怕我们是有故事的人。

 

独处时分，纵是聪敏绝顶，食人间烟火的烦恼萦绕心头一样消解不了，才明白至理从来都不在他人的唇齿之间，个体的凡庸俗事，别人难以消解的，只在自己脚下。蝼蚁的苟活，莫过于此。看过沙漠无垠，烽烟茫茫，再溯源世间琐碎，便无意义。

回宾馆的路途，有些怅然，扭身撇进一驿站书屋，架上正有吴念真的《这些人，那些事》，讲述的就是寻常人“走”出的故事，试错的人生。回忆是瑰丽的，梦幻般的前尘往事，如影相随，那些欢乐的抚慰，那些泪水的滋润，都在微笑里升腾。

 

映照着苍白的月，俯瞰着追逐风景，以及温饱果腹的奔波，苏芮演唱的那首《一样的月光》就是吴念真写的歌词，其实我们都是单纯又朴素的个体，细弱尘埃，渴望互相的提携理解，有时候那些恣意的表达之后，或许会不断经历生命中无时无刻呈现的惊喜和惶恐。

 

“如果人生本质是难言，就让彼此心怀善意，把一切交还给时间。”乱翻着走回去，四周皆是漠漠黄沙，九点多的光景，竟然亮如白昼，落日余晖，几千年来一模一样的静默。

本篇绘画：艺术家 苏晓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