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不能掌控自己的生活，就会被生活所淹没。道理固然不错，处暑这样的节气，似乎昭示着暴雨将止，秋意渐浓，生活的温婉坚硬，夏去秋来，冬至春归，大抵一轮新旧交错的轮回。
《莫斯科绅士》堪称“苏联版《了不起的盖茨比》”，小说的背景横亘十月革命和斯大林时期，但仅限于此。起首很特别，男主是一位曾经贵族，罗斯托夫伯爵，被新政权终身监禁于莫斯科的大都会酒店。
看样，就在如此“漂浮国土”，原来贵族的自由被无产者束缚住了。在翻完所有充满俄国风味的文字之后，辗转混沌难消，不舍释卷，罗斯托夫伯爵充满浪漫与冒险，政治与感情交织的传奇，其实就是外面世界与乌托邦似酒店纠缠不休的幻象。
如何才能突破平凡？如何知道世界的庸俗之后，还能保持生活持久的乐观？偏恋故土的福克纳，以普鲁斯特的调调，侃侃而谈生活中的大小琐事，就像奈保尔从来不是一个可爱的人，但他们都用不平凡的文字，脱离了自己的平凡。
我们与小说里的距离，多少在于混匿生活的勇气。《莫斯科绅士》中罗斯托夫似乎开始了封闭孤寂的软禁生涯，在以后相当长的岁月，他在此波澜不惊地邂逅了餐厅主厨、主管、领班，还有一个成熟的女人，一个单纯的小女孩等等。
换而言之，生逢时局动荡的乱世，上流社会的杯觥交错是某种渴望，灯影迷离从来不会因为某人的缺失而停止。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暗夜星辰，或明或灭，平淡抑或神奇蜂拥着自己的经历，进进出出于大都会酒店。
罗斯托夫伯爵算是这些人群的观望者，兼有多余的人之意味，他怀念的沙俄时代，与茨威格怀念的一战之前的欧洲，政权更迭，城头变幻大王旗，政治的龌龊肮脏，并没有丝毫减少，年轻的美好，这些大概都可以忽略不见。
影响伯爵终生的人物是小女孩尼娜的出现，不过在天使牵引之前，至少先谈谈爱情的精神与肉体。伯爵与漂亮女演员安娜始于一场豪华套房的红尘男女狂欢，感触于伯爵偶然细节心动的安娜，成了伯爵后半生不至于沉沦消亡的诺亚方舟。
渡边淳一对爱的定义是，肉体之爱大于精神之爱。莫斯科就像一只万花筒，大都会酒店也一样。安娜之于罗斯托夫伯爵，肉体抱团取暖应该大于精神布道，这种眷恋混杂着伯爵去世的妹妹、以及小萝莉尼娜。
“事实上，在男女爱情中精神和肉体都占有重要的地位，两者缺一不可。但是，肉体记忆、肉体眷恋的不可思议之处在于，它可以超越理性、超越逻辑，有时甚至能将一段即将成熟的爱情彻底摧毁。”
小女孩尼娜，不啻是上帝派给伯爵的天使，正是她旺盛不断的求知欲，诡异地打发了伯爵百无聊赖的生活，一大一小两个精灵古怪逡巡于酒店殿堂的各个角落，让未来充满了期冀与向往。
在漫长的三十多年里，除了小女孩尼娜交给他的万能钥匙，一直穿行于情节始末。等待他们再次会面时，尼娜已经成为另一个小女孩的母亲，她把六岁的女儿交给了伯爵照应，自己与丈夫共赴西伯利亚流放地。
故事好像才真正开始，仿佛沉浸于流世庸常里的我们，只好瞧着别人熙熙攘攘，在他们的悲欣里，忘记自我。照顾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女孩，陡然变为伯爵生活日常的全部，为了这个可爱的小美丽，如何活得更久，变得尤为重要。
追忆旧时光的好处，是稍稍远离了按部就班的生活。大概遥远的夏日午后，万籁俱寂，蝉声如潮，槐花掩映的青石巷，阴森悠长，巷首巷尾，一处连着喧嚣的街道，一处连着深邃的池塘。明明从巷尾瞧见巷首的热闹，那天陡然安静。
宛若掉入深渊般的惊恐，灵魂此刻的迷惘并没有减少几多，之后是残破不全地半似盲人地四下摸索，来时路，去时路，环绕皆是碧绿，水波不兴的池塘。直到黑夜不期降临，惊恐万状仰望那些闪烁不停的星辰。
凡尘如梦，一声叹息，结束未免有些萧索。似梦非梦，处暑依旧炎热烦躁，伯爵的梦想，多半是金蝉脱壳，几十年后，旧时光不复再来，经历了心灵涅槃的伯爵，垂垂老矣，摆脱藩篱，重获自由。
或许，与小说而言，结局庸俗的花好月圆，多少粉饰了现实的犀利残酷。
【绘画：Serguei Toutounov （俄罗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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