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腊梅）

宋代：韩元吉

江南雪里花如玉。风流越样新装束。恰恰缕金裳。浓熏百和香。
分明篱菊艳。却作妆梅面。无处奈君何。一枝春更多。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

昨晚从园角的狗牙梅边蹒跚走过，还没有期待的香气，节气慢了，日子快了，还有谁会在意悠闲的节奏。诗无需刻骨铭心，张枣说，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趁着冬日暖阳，去了小南山，时间积累的土堆而已。我俯身垂首，捡那脉络完整清晰的桉树叶和银杏叶，腊梅的叶子没有它们俊秀，仿佛已经被去年皑皑白雪抽光了支架，只剩苍老行将入木。

光阴往往在冬雪之前寂寞寒冷，类似卡尔维诺螺旋的叙述，博尔赫斯环形迷宫里的数点梅花，绽放的惹人纵情。宁肯的《环形山》想走出博尔赫斯的废墟，充其量是人类叫作爱的故事。

欢喜梅花由来已久，不是春时灿烂的那些，是雪后冰封的从容。与六一居士的一剪梅不同，他瞧见的花瓣凝滞残缺，仅在眼前，远处的春意绵绵，“行人更在春山外。”

小南山的腊梅是素心，曹雪芹写“五年梅花雪水”，妙玉给贾母煮茶用去年的雨水，体己茶却是五年前搜集的梅花雪水。不过贾宝玉以为妙玉的茶“轻浮无比”，说的是人间进退，世上多得是不知好歹的周围人，梅花雪冥冥之中，一切算计都将付诸东流。

素心腊梅的花朵颜色最为纯黄，花朵香味浓郁，什么是素心？花心纯色就是素心，不纯的属荤心类。想来多么有趣，天工造物，又是与花同寂的怅然，你观花时，花也在回溯你。

晚清文学家姚燮，字梅伯，好梅花，工诗画，尤善梅花。男人的通病，友人纳姬，姚燮作词《高阳台》恭贺，被其称赞，比作素心腊梅的女子，“梦魂一样清于水”，她身姿绰约，立在酒色熏天的男人们背后。

唯有梅花似故人，甚至早雪的腊梅枝干，还是灰黑发涩，枝叶藏得更遥远，偶尔冒出的一丁点花蕾，孤独羞涩，丝毫没有未来的深邃。今时既没有腊梅，也没有瑞雪，夙夜稀疏不停的雨滴，悠悠地敲打着行人前面的道路。

常常误解狗牙梅旁边的樱桃花，花朵的灿烂，超过了樱花的浓艳，好在它与梅花并不是一个季节绽放，樱桃花最早出现在初春的寒冷里，等我再注意到，树下落英缤纷，四月的残忍接近了尾声。

读张爱玲接近于年少时的漫不经心，张宗子湖心亭看雪的痴，有两人先至，还有舟子相随，一个童子正把酒炉里的酒烧得滚沸。再读《禅是一枝花》，看不清胡兰成，如此情慧双修的男人，却很难属于哪一个女人，张爱玲与文学，或许只是他心中那朵不舍枯萎的花之一，他更爱自己，仅此而已。

北风吹了一地闪烁的黄色，后来把冬雪过后的腊梅花瓣，置放在阴冷的飘窗台晾干，它们终于不再孤单，簇簇拥挤在一起，是种失去明亮的匆忙，旋即的默然，有的香味怕是从此浸润了屋内的空气。

我隔着雾蒙蒙的玻璃，对着旋转下沉的虚无，一年又一年，认真费劲地回忆，它们疏影横斜的过往。

绘画：何多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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